“一成?”
夏侯靳绝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也绝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吓到,或是镇住的人,可是这会儿,他又不得不说,他自己的小王妃,又给了他别样的感受。
刚刚放下的帐本又让他拿了起来,这上面的收益对他来说没有半分的吸引力,可是这会儿他忍不住去翻看每个月的总收益,然后在那些总收益里面去了人工开支,去了店里的盘活资金,剩下的就是一个月的净收益,这只是一家铺子的帐,标的是洛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一家卖绸缎的铺子,靳王府的也有商铺,不过没有卖绸缎的,不过他到是也听说过,做这种生意的,只要把住生丝的市场,就能赚钱。
不过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利益,他到是不清楚,只是这帐面上的月盈余,竟然有一千多两,这还是一个月的,要是一年,夏侯靳刚刚还不以为然的表情都肃然起来。
“一成,是一个人一成,还是?”
“刘帐房一成,余掌柜也是一成,是一个人一成。”
殷夕颜笑的一脸轻松,没有半点割舍之后的心痛和算计。
“也就是说,你这些盈利里,一个月就要被抽走二百多两?”
殷夕颜又笑了,还是那样的轻松,对于别人,一下子被拿走二百两,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呢,可是她偏偏就笑的这么淡然,仿似那二百两就像普通人家的二两银子差不多,或许,他们心情好的时候,打赏一个小人的吃酒钱,就要比这个还要多。
只是这一个月到也罢了,这一年下来,那就是,“一年差不多要两千多两。”
“不止,年终的时候会根据一年的收益,连同庄子的上,给刘帐房和余掌柜分红,去年是一人五百两,不过去年柜上的收益没有今年的好,绸缎这一块,今年刘帐房认识了个货商,找到了一个专门出产生丝的村子,刘帐房专门带人去了一趟,就在四月那会儿,跟那个村子里的里正定了契约,以后那个村子的生丝,都归我们铺子的人来收,又找了南边专门加工生丝的厂子,一样由那个中人牵线,签了契约,在当地的府衙画押,所以,今年的绸缎利润就格外高一些,虽说这会儿还没到年底,不过我也算过了,年底的时候,给刘帐房多加一些红包,虽说是主家的差谴,可是走那么远,又费了那么多口舌带来今年的收益节节攀高,这份心血,我还是该记下的。”
殷夕颜这一口气话说的就有点多,说完,便拿过榻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饮了起来。
夏侯靳就这般看着殷夕颜,那眼睛里说不出来的一种光线,有点像意外之外,又有点像茅塞顿开,还有点像迷津得到了指点。
反正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光,让殷夕颜一时区分不出来,他真正的心思。
殷夕颜到也不纠结的去看,只浅浅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噬着茶,等喝了有大半杯的时候,才放下了杯子。
只是还没等开口,夏侯靳就已经开口了,“夕颜,敬国公府也是这样打理外面的铺子的?”
夏侯靳想着这样的法子,的确是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水至清则无鱼,哪怕是靳王府也是一样的,即便他这个主子严厉了些,可是下面那些小动作,他也不会真的一个一个的去揪出来,想让驴拉磨,就要给足料,这样的道理,他不可能从一个女人身上获得,可是他过去做的,他敢保证,靳王府里打理那些庄子,铺子的掌柜的,帐房,也没谁敢跟他耍心思,一年就算是想贪,也不过是几十两的打酒钱,再多,怕是真没有了。
可是他清楚的记得,去年的帐目,还有前年的帐目,甚至是大前年的帐目,虽然不能说千篇一律,可还真没有什么进益。
就拿去年来说吧,去年这个时候之前,他求了圣旨求娶殷夕颜,因为心里有了成算,所以铺子里能用到的东西,他早早就吩咐了英总管去提前预留出来,后来再加上成亲时操办要用到的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列了长长的一条单子。
去年年终的时候,但凡府里用到东西的铺子,收益明显都退了一步,帐面上的银子比前年至少要少了一千两。
今年这才过了半年多,前半年的帐目,英总管与他汇报过一次,好会儿,好像说与前年比起来,勉勉强强能持个平。
如今同样是有铺子在手的,他的小王妃,这铺子到是干的红红火火,甚至连掌柜的进益都是这么的丰厚,实在是——
“这个刘帐房,人怎么样?”
夏侯靳心进而有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才将将有个苗头,谈不上成形,所以还需要再想想。
殷夕颜不想他这样问,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的。
“刘帐房是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给我的人,当时给我的时候,就说这人一身的本事儿,一手的好算盘,只是这一身本事儿的人,往往也有个既是优点,又是缺点的毛病——”
“聪明。”
夏侯靳抬眸中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眼着殷夕颜。
殷夕颜笑着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话,要说人聪明,有的时候的确很省力,做起事儿来也不需要你操心,只是太聪明了,就怕起了别的心思,若是碰到糊涂的,或许就被瞒一世了。”
“所以,你嫁人之前,你母亲就把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许给了这个刘帐房?”
夏侯靳以前就知道刘权家的是顾氏身边得力的人,伺候顾氏也有几年了,殷夕颜出嫁那会儿,刘权家的才十五、六,一般大户人家的丫头,十八、九配人的数不胜数,十五、六就配人的,到是不多,除非有哪个主子相中了,特意去求的,要么就是哪个有脸面的奴才看上了,提前跟主家打好了招呼,无论如何要求了去,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也是要再等两年,过了十八、九才能被主家恩典着去成亲的。
刘权家的嫁的算早的,既然是早,总有早的门道。
夏侯靳以前是不在意,这会儿算是明白了。
只怕这刘权家的是对顾氏忠心耿耿的,如今给殷夕颜做了陪嫁,自然也就会忠心耿耿,有了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在身边,嫁了刘帐房,到时候自然能在刘帐房起了心思的时候,劝的住他,说的上话。
夏侯靳眉锋一挑,眼里满是兴味,“这么说,你放刘权家的回家歇几个月,也是大有深意的?”
殷夕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我哪里有王爷那些心思,深意不深意的到没有多少,不过是想着刘权家的为了伺候我,也耽误了不少的时日,如今馒头也生了,我的身体也恢复的不错,院子里四月也能回来伺候了,余大有家的虽然憨直了些,可是办事儿也渐渐上了轨道,如字辈的四个丫头,如歌越来越出挑,性子也越来越稳重,能带得住小丫头,又镇的住其她几个如字辈的丫头,说到底,我这不是能放下心思,趁着这功夫,让她早些回去,也趁早给刘帐房生个一儿半女的,也不枉她们夫妻的一场情分。”
殷夕颜说的极为大义凛然,不过眼珠子转动时,偶尔闪过的慧黠,还是被夏侯靳捕捉到了,不过他却并不会笑话她,反而会觉得欣慰,原本他只以为她是朵温室的花,可是自打人娶进了门,他看到了她身上许多的另一面,每一面,都让他仿似重新认识了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娶的是一个人,可是时间长了,你接触的多了,才发现,你其实娶回来的是好几个人的综合体,这个综合体,会在不定期的给你惊喜的同时,还会给你送来许多惊讶的消息,甚至这些消息,不一定就在什么时候,为你所用。
这种感觉,可以说兴奋的让他想要跳脚。
“明儿把这个刘帐房传进来,我有话问他。”夏侯靳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拖延,这边与殷夕颜就开始商量起来了。
殷夕颜眼睛一顿,不解的看着夏侯靳,一时间到是想不明白夏侯靳怎么突然间对她下面的帐房感兴趣了。
要说他觊觎她那点嫁妆,只怕又是笑话,“好,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给他送话,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晚上吧,明儿出门有事儿。”
夏侯靳猛然一顿,突然想到下午的事儿,这会儿看着殷夕颜轻声道:“一会儿你让人给恪王府送个贴子去,嗯,最后给敬国公府那边也打发人传个话过去,让你七嫂明天先到王府来等你,中午的时候,在恪王府用饭,然后你再打发人去兵部寻我。”
殷夕颜眨着眼睛看着夏侯靳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怕最后这句才是重要的。
有些事儿,原本想要开口问,可是这会儿,生生的压了下去,似乎不用她问,便可看到结局了。
夏侯靳这般安排,要说与敬国公府无关,只怕还真是不可信呢。
殷夕颜点了点头,起身叫了余大有家的进来,把该交代的都吩咐了,只是去恪王府拜访的事儿,有些突然,只怕得打发个得力的人去说。
这事儿,自然就交到了四月身上,好在八月份天黑的晚,四月得了吩咐也不耽误,简单的收拾一下自己,拿着拜贴就去了恪王府。
余大有家的得了吩咐,出了府也直奔了敬国公府。
顾氏这会儿虽然没歇下,可也是要歇下的时候了。
余嬷嬷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了,余大有家的是先让人给余嬷嬷带了话,这才往夫人的院子去的。
两人到是正好在三房的院子门口碰了个正着。
顾氏听说是余大有家的过来,心下存疑,白日儿子才和殷朝槿过去,这大晚上的,殷夕颜就打发了余大有家的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这般想着,神色便不禁肃了起来。
殷敞山瞧着顾氏的神色,到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准备脱衣服的手也顿住了,索性,就说道:“我陪你去听听,看看三丫头有什么话要说的。”
顾氏知道男人们现在谈的都是大事儿,自然也不敢怠慢,点了头,让着殷敞山先出了屋子,两人出了正门,绕到了旁边的小花厅里,等着余大有家的进来回话。
“奴婢给老爷,夫人请安。”
余大有家的每次回来,请安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要不是顾氏免了她的跪礼,那是一定要跪下磕头的。
这会儿半福着身子,听到顾氏叫起,这才垂首敛目,站了起来。
“你们主子可是有话让你传?”
顾氏瞧着余大有家的,问的和蔼。
余大有家的笑着点了点头,半抬了下眼帘,瞧见老爷面色温润,手拿着茶盏却并不往嘴边送,想来也是要听听王妃的话吧。
“回老爷,夫人,王妃让奴婢给七奶奶传个话,请七奶奶明儿上午早些过到王府去。”
“噢,可是有什么事儿?”
顾氏到没想到,夕颜这丫头请的是林氏,这会儿目光觑了一眼门口,大丫头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了殷敬亭的院子。
林氏这会儿也伺候着殷敬亭准备歇下,见到顾氏身边的丫头过来,只当是顾氏有什么话吩咐她,不敢耽搁,马上就换了衣服。
说起来,她自要嫁进敬国公府,除了长房的长嫂有些清高自恃以外,二房的女子,还有自己的婆婆,都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顾氏待她几乎是像待自己女儿一般的亲厚,且不说从不让她立规矩,只夫君屋里的丫头,顾氏也是有话给她的,这些丫头虽说打小就在夫君身边伺候,可一个两个都是干干净净的,如今也到了岁数,既是有女主人了,看在这些丫头这么些年,尽心尽力伺候主子的份上,也得给寻个好人家不是。
林氏其实原想过夫君要是有看的顺眼的,或是已经开了脸的,给个正经的名份,或是抬个姨娘,或是立个通房,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话,她还没跟夫君提,也没跟婆婆表态呢,在她新婚第三日,婆婆就跟她把这话说过来了。
林氏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当时心里的感受了。
只能说自从母亲去逝以后,她头一次被人感动的想哭。
那会儿顾氏也不是拉着她说的多煽情,只是平平常常的家常闲话,说这妾啊,未必就能子嗣兴旺,只要她能养好身体,平时少操心,多生几个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而且,没有这妾,或许这孩子就生的安稳呢。
林氏嫁进来,是看的到公公对婆婆的敬重的,如今公公后院的两个妾,不过就是个摆设,从来没听说公公去过,不过,母亲对庶子却从不苛待,而且,给庶子看的亲事儿,也是可圈可点的。
在这一点上,林氏对顾氏,又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她本就是正经的嫡出,虽然年小,可是丧母之后,看的也不少。
且不说那继母是如何苛待前任留下的孩子的,就是正经的嫡母,有几个拿庶出的子女当人看的,不过是比下人能高那么一点罢了。
那一点,还是看着自家男人的面子,才给了一点。
不过也都是虚情,要论真心,尤其还像顾氏这般,精打细算帮着安排,甚至连姑娘家祖宗十八代都要盘查一遍的,可真是不多见。
由此,她也算是看的出来,顾氏能对庶子都这般尽心,对她这个正经的媳妇,说出来的话,怕就是真心话,而不是表面上的客气话,只单纯的为了一个美名声。
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林氏从来就不是不懂事儿的人,尤其是没了亲娘,想不懂事儿都不可能了。
顾氏既然待她十分真心,连嫁出去的小姑子,对她这个嫂子也是亲亲近近的,她没有道理不好好尊重顾氏,也没有道理与小姑子不亲厚。
所以,这会儿,顾氏传她过去,回身连忙叫了自己的丫头进来伺候殷敬亭,又与他说了一句母亲找我,便匆匆赶了过去。
这会儿,余大有家的已经出去了,连殷敞山也不在屋子里了。
顾氏知道殷敞山没回屋子里歇着,只怕这是去了老太爷呢。
林氏进来的时候,瞧着顾氏眉宇间颇有几分深思的味道,一时到也没上前打扰。
顾氏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瞧着林氏规矩规矩的立在那儿,便笑着招手道:“刚刚,你三妹妹打发人过来传话了。”
林氏心下这才知道,顾氏打她过来,想来是跟靳王妃有关。
“不知妹妹有什么事儿要与我交待?”
能叫她来,必然是与她相关,林氏只不过一时间摸不准要交待的是什么。
顾氏笑着点头,“明儿吃过早饭,你坐了马车,去靳王府寻你三妹妹去,就说,恪王妃谴人给你送了不少的好东西,你心里过意不去,想登门道个谢,只是一次没去过,到底心下微怵,便求了你三妹妹与你一同过去,可好?”
林氏到也不问顾氏这番安排是为何,只笑着应道:“母亲的话,媳妇记下了,明儿一早,媳妇伺候母亲用过早饭,便去寻三妹妹。”
“我哪里用你伺候,你们才新婚,正是热乎的时候,这早饭啊,还是在你们自己屋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