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夕颜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近黄昏,这下是真真实实被饿醒的。
“王妃,王爷交待了,先给王妃准备点粥,垫垫肚子,等回头王爷过来了,再一块用晚饭。”
“王爷还在府里?”
刚刚初醒的时候,嗓子还有点哑,这会儿喝了点茶水,总算是好多了。
如诗端着粥碗进来,眼着四月给王妃打理床铺,便直接把托盘端到了榻几上,笑道:“王妃尝尝,这是奴婢从中午就看着一直熬了两个时辰才熬好的,曹娘子给的方子,说是最能养身呢。”
殷夕颜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接过如诗递过来的勺子,好在这粥碗不是那种清可见米粒的,虽然不比饭菜来的香浓,可也别有一股子药香味。
或许是月子里调养的药香吃的多了,这会儿子闻起来,到颇有些亲切感。
“这几日都没见到曹娘子,可知她在忙什么?”
一口粥下肚,感觉身体都像是有了力气,殷夕颜勺子一边在碗里摇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如诗笑着回道:“曹娘子这两天光忙着鼓捣药材呢,奴婢闻着,曹娘子的院子里,满满的都是药香味,听说,曹娘子正想着法的给王妃制一些调养身子的药丸呢,平时也不用总喝药,只觉得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拿出一粒来吃就是了。”
“药丸?”
殷夕颜到是知道外面的药铺子里有些药丸,只是种类比较少,也不过就那么三、两样,就是宫里,太医院那边能用的药丸,也不过是清脑醒神的居多,别的,还真不大听说。
这会儿到是来了些兴趣,“曹娘子到是下的去功夫,只是不知道,这成果如何?”
如诗听了,眉眼微转,带着笑意回道:“奴婢一会儿过去问问,看看曹娘子的进展如何。”
殷夕颜点了点头,抬眼看着四月吩咐道:“你去拿十两银子过来,等回头家去的时候,再跟你当家的说一句,府库里的药材,要是曹娘子用的上的,就可着她用。”
四月回身应了,只是免不得脸上有些红意,王妃这话,原本是可以让人传到外院去的,只要知会了她公公便是。
只是王妃这般与她说,其实她大抵是明白王妃的心思的,也就是说,王妃院子里的大小事儿,但凡与外院相关的,只要不是太急的事儿,必是要从她的嘴里出去的,这无形中又显出了她在王妃跟前的地位。
四月心里感念着王妃对她的情分,一边恍惚把忘了的事儿给想了起来,“王妃,国公爷和七爷中午的时候过来了。”
“国公爷?”殷夕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国公爷到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国公爷。
四月一愣,随即失笑,想来王妃还没适应大爷继了国公的位吧,“回王妃,是府里的大爷,如今继了国公爷的爵位,想来,王妃还不习惯呢。”
“大哥?哎呀,瞧我这脑子,贺礼到是送了,只是这,哎,下次提醒着我点,免得见面叫错了,不好看。”
殷夕颜懊恼的直拍头,可不是大哥吗,只是,“大哥和七哥过来可是有事儿?”
中午,殷夕颜一想到中午那会儿?
突然间,脸上飞霞,若不是这会儿屋里都是近身的丫头,指不定就羞臊的要没脸见人了。
想来大哥和七哥是过来寻她的,只是那会儿她被夏侯靳缠着,也没去上。
“王妃放心,王爷见了国公爷和七爷,奴婢听说,王爷带着国公爷和七爷在书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呢,后来,国公爷和七爷走的时候,脸也现着喜色,虽然不算明显,可奴婢在府的时候,原就经常与七爷打交道,有些小动作,还是能看出来的。”
四月说话的功夫,不耽误从银匣子里往外拿银子,一锭银元宝交到如诗手里的时候,笑道:“王妃的意思,你跟曹娘子说,制药虽说重要,可她的身子也重要,府里大厨房的伙食要是有不喜欢的,只管拿了银子去换,或者让小丫头来回了王妃,再者,曹娘子是在府外呆的惯的人,想来,这王府到是拘束了她,若是她想回去跟远亲近邻说说话的,也只管来回了王妃,王妃自会打发了轿子送她。”
如诗瞧着四月每说一句,王妃不曾反驳,而且眉眼间一派信任之色,心里不禁又有了一些想法,早就听说王妃对四月是格外的看待,一样在王妃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唯有四月说的话,从来没被王妃驳过,就是偶尔揣测王妃的心思,也不曾被王妃斥过。
如诗原本对四月就存了几分敬意,这会儿,到越发的用起心来,笑着把四月交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才屈了膝,转身往曹娘子的院子去了。
殷夕颜这会儿一碗粥已经差不多都下了肚,看着如诗走了出去,才瞧着四月问道:“可知王爷与大哥和七哥都说了什么?”
四月想了想,小声道:“奴婢想着,左不过是老太爷交待王妃的一些话。”
四月虽然不知道老太爷交待了王妃什么,可是大抵想着,这些事儿前后不过几天,大爷跟七爷过来,必然跟老太爷的吩咐托不开的。
殷夕颜也觉得是这样,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跟夏侯靳说,两人就——
殷夕颜摇了摇头,这会儿也不可能拿着丫头问话,这种事儿,也不是跟丫头商量的事儿,还得等夏侯靳回来,问过了他才好。
“你去看看,王爷什么时候过来。”
四月点了点头,“奴婢这就过去,王妃才醒来,奴婢让余大有家的进来陪着王妃说话。”
“噢,对了,如歌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
殷夕颜好像从醒了就没看到如歌的影子,少不得问了一句。
“呵呵,大姑娘回来了,好像是要绣什么图样,求了如歌过去帮着指点指点。”
殷夕颜笑笑未语,摆了摆手,让四月下去了。
只是看着四月的脚刚要迈过门槛,又叫道:“馒头可醒了?”
四月点了点头,“比王妃早醒了一会儿,大姑娘下了学过来给王妃请安,知道王妃身体不舒服,就吩咐了奶奶,待小世子醒了,就抱到大姑娘的院子去,这会儿,想来还没让送回来。”
殷夕颜失笑,这哪里是怕打扰她,分明是小丫头喜欢馒头,想要放在眼皮子下面吗!
不过能看到她们姐弟亲近,她也不反对。
“好了,你去吧,回来的时候,到大姑娘的院子瞧瞧去,要是馒头还精神着,就抱回来吧,我这也有一天没见到这小家伙了。”
“是,奴婢知道了。”
四月笑着应了,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王妃再没有要交待的了,便转身出去了。
夏侯靳这会儿正一个人在外书房里沉思着,敬国公府投诚这事儿,他有些出乎意料,狡猾如敬国公,能把投诚的人选定在他身上,更是让他出乎意料。
当然,他也能想见到,如今他在朝上的声望或许起了一定的关系,再加上在皇上面前的脸面好像也多了一些,只是这些,或许还不是最最主要的,想必,外界传的,敬国公极其疼爱三房的第三个孙女,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夏侯靳在心里琢磨着,得寻个机会,把这事儿跟夏侯恪说一声,得了敬国公府的助力,就等于把魏国公府也牵了进来,魏国公府是武官,而且现任魏国公是顾氏的长兄,一向对这个幼妹多加体恤,就是对殷夕颜这个外甥女,也是疼爱的紧。
甚至不亚于亲生的女儿。
若是夏侯恪真想站稳脚跟,不能光靠文臣,必要的时候,武将也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曾经也想过敬国公府的事儿,只是那个时候把握不大,而且,就算是试探,在敬国公那个老狐狸面前,他也不敢说太多,像这种人老成精的人,懂得取舍,也能狠的下心,利弊得失一向看的长远,不为眼前的局部所权限着,就单从他能一力把长子从敬国公的位子拉下来,又扶持着孙子坐上去,甚至在外面不惜抹黑长子,哪怕给敬国公府带来不好的影响,也不避讳,这步棋,若是一般的人家,哪怕瞻前顾后再多一些,都走不出来,偏偏,老敬国公就做的干净利落,让人抓不到把柄不说,一封罪己折,更是声泪俱下的阐述了对自己教子无方的愧疚,对长孙寄予厚望的郑重之意。
朝中之事儿,原也不是谁说对错,就一定要偏袒像谁的,有的时候,对的也未必能得皇上的心,可老敬国公却是抓住了一点,那就是子犯错,必要惩,否则,将会基业尽毁。
当时他是在场的,皇上翻阅老敬国公折子的时候,他分明就看到了皇上眼里的那抹鼓励与支持,一下子他就想到了昭王和淳王,敬国公这份折子可真是大有门道啊。
用一个基业尽毁,明着说的是国公府不能把这份重担交给没有担当的儿子身上,哪怕是长子,也不能,可是却偏偏又延用了长房的孙子,没有立二房和三房的人,可见,老敬国公心里还是有嫡与长的区分的,虽然这爵位从长子身上拿了下来,可是继给了长孙,同样没出大房,可是这人品就天差地别了。
夏侯靳今天到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跟殷朝槿打交道,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可是守住基业还真是不成问题,尤其这人很会笼络人心,也很有一股子顶天立地的义气,在兄弟中颇有威望,有了这份威望,还真不需要自身有多大的能力,想来,这些兄弟也能帮他撑起一大片安宁之地。
“王爷,王妃打发了英达家的过来,说是醒了。”
曹柱还跟在夏侯靳身边伺候,如今英达回来了,不过夏侯靳也没打发了曹柱,派给英达的事儿,也比原来要重要一些。
夏侯靳神思渐渐的收回,突然就想到了去恪王府的理由,起身的时候,还不忘吩咐曹柱一句,“等英达回来了,让他进二门回话。”
曹柱应了,索性就留在这里等英达回来,反正进了二门,也不用他一个小子伺候着。
夏侯靳一路进了内院,心里已经定了主意,待进了屋里时,瞧见殷夕颜正歪在榻上,手上拿着个帐本子瞧的认真。
“身子不累,这会儿看什么帐本子?”
夏侯靳掀了袍角坐到了榻上,抬手去抽殷夕颜手里的帐本子,到是轻易就拿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不是府里的,你铺子里的帐到是送的勤。”
殷夕颜也笑了,眨了眨眼睛,看的也觉得累,“刘帐房尽心,余掌柜也是个恪尽职守的,原是说让他们三个月,或是半年送一次的,可是每每都是到了月末,或是月初的时候,便送了过来,这不,快到八月十五了,铺子里到是多备了不少的东西,听说这两日到是卖的格外的好,这帐是上个月的,那会儿我也没时间看,原说着等过两月再拿进来,这不,四月一大早来的时候,就拿了过来,我这会儿子没事儿,就翻两页。”
夏侯靳瞧着这上面密密麻麻一笔一笔的记着,到真是细致的很,“我瞧着你这帐本子到分外细致,怕是比府里的帐房,记的还要全呢。”
殷夕颜眉眼含笑,虽然不大懂这经营之道,不过嫁了人,这心思自然就多了,虽然这人是母亲给的,她是相信母亲的,只是人心不足原也不是今天,明天的事儿,她信的过刘权家的,却未必信得过刘权,信得过余大有家的,对余大有,呵呵,也是存了几分心思的。
所以她早就让七哥的人在外头给她打听过,也看过了,以前的帐本子送进来,她即便是当面看了,背后,总会记下几页,悄悄的给七哥送去,然后由七哥再人不知鬼不觉的请了高明的帐房先生看了,可有疏漏。
而且七哥时不时的还会找些生脸孔去铺子里转悠,既能看清货架上的东西,还能看出些别的门道。
不过,这两人到真没让他失望,这外头,管的还真是不错。
就连庄子那头,也没给她添什么麻烦。
七哥有一句话说的好,要想让驴拉磨,就要把食料给添够了,她不是手头缺银子没法活的人,她手里的银子不说够两辈子,可至少一辈子舒舒服服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也不一定在乎这些铺子,庄子里的收成,只是那都是顾氏对她的心血,还有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们的心意,七哥说那些都是好地段的庄子,铺子,一年几千两的收入完全不成问题。
她其实不在乎银子,可是有这么多人的爱护,她很珍惜。
因此,既是知道了这两人在外头尽心,她也不吝啬多给他们点银子。
殷夕颜细细的瞧着夏侯靳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一般,待看到他眸中的笑意缱绻,没有半分冷光的时候,心下一喜,一个好的预感在脑子里就形成了。
只是明白却未必要说出来,这会儿,既是谈论她的帐本子,她也就接着这个话题聊开了。
“王爷可知人心不足的道理?”
“呵呵,怎么,难不成他们不老实?”
夏侯靳笑的浑不在意,随意的晃动着手里的帐本子,仿似在说,要是这些人不老实,他不介意亲手清理了,到时候,再换一批就是了。
而且,那光明正大的眼神,半点没因为插手女人嫁妆的事儿而感觉到心里有什么心虚,反而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越发的震撼人心。
殷夕颜吐了吐舌头,轻笑道:“哪里是他们不老实,王爷是聪明人,这帐本子上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懂的不多,可王爷一眼也能看出个大概的,这般细致的出入帐,甚至连一文钱都标的仔细,试问,要如何再做手脚。”
夏侯靳虽然知道殷夕颜这话多半有恭维之意,不过就算是再缜密的帐房先生,要是想做手脚,帐本上总会有漏洞的,像这种一文钱都要标明去向,甚至连备注都有的情况,着实少见。
“夕颜可是有什么高招?”
闻音知意,夏侯靳不会傻到连自己的女人正等着被夸还看不出来,所以,顺着殷夕颜的话,就笑着接了下去。
殷夕颜脸一红,只是这会儿氛围太好,以至于她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软了,“哪里来的高招,不过是给的银子多一些罢了。”
“怎么个多法?”
夏侯靳放下帐本子,颇有兴趣的看着殷夕颜,似乎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在御下上,还这么有经验。
殷夕颜到也不瞒着夏侯靳,单手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咬着唇,便只看着他不语。
“呃?一百两?一年?”
这应该算不得少了吧。
一般的大掌柜的,也不过七、八十两,年终的时候,主家赏的另算,当然,那些商户人家总出门走南下北的,或许还能再多一些,可是吃的辛苦与这也是不一样的。
殷夕颜狡黠的一笑,摇了摇头,嗔道:“王爷可真是小气。”
呃?
夏侯靳失笑不语,一百两都被说成小气了,“总不会是一千两吧?”
这话原是玩笑的,哪成想,殷夕颜还真就挑了挑眉,“如果我告诉王爷,是收益的一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