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院子里都是罗氏的心腹,真说谁偷听怕是不能的,不过是自己的谨小慎微罢了。
“王爷且想想,太子无端受过,皇上可以任性为之,可大臣们又岂会看着不理。”
洛王没说话,不过点了点头。
罗氏又道:“再有,太子在这储位上也坐了些年头了,宫里皇后娘娘的位分一直稳固,皇后娘娘的娘家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臣,可是这些年来,结营党羽也没少运作,还有朝堂里那些大臣,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登了太子的船,这么多年,皇上对太子一直重之,昭王和淳王也曾得皇上欢心,可是碰了太子的逆鳞,结果如何了?
满朝文武若说之前还有站不明队,看不清形势的,自打昭王和淳王就这般败了,那些左右摇摆,甚至原本就没站在太子队里的人,这会儿,怕是都蜂拥而上了。
臣妾上次回娘家听说,如今太子府里送进去的礼,连守门的最少也要五十两打牙祭,王爷且想想,五十两,若是一般人家,是不是够过几个月的柴米油盐小日子,可在太子府的门口,却只能给那些守门的打牙祭,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还有那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跟太子府挂上勾,这又是为何?”
罗氏声音很柔,不像是在质问着什么,只是在平静的叙述着某件事儿。
洛王顺着罗氏的话,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他大抵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也听说过了。之前之所以心潮澎湃,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事儿在,他是想着,父皇怕是在这些事儿上对太子心存了不满,所以,才拿他出来压压太子,虽然这个名头不大好,可是机会——
洛王不语,罗氏也不好轻易揣测他心里的想法,尤其男人面对这样的机遇,诱惑,能不能抵挡的住,她是真没把握,可是洛王能来问问她,只这一点,便让她心存希望。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很感谢自己的父亲,能让自己多读点书,至少,这会儿她还能讲些道理,不然,只知道守在这内院,伺候着男人一天的衣食住行,管着孩子吃饱不饿,到了这正经的大事儿上,怕是只能等着厄运的降临了。
罗氏嘴巴说的有些干,可是这会儿却不能叫小丫头进来上茶,谁进来她也不放心,怕一时丫头的脚步慢了,她说出来的话快了,就会传出去。
所以,用舌尖舔过了嘴唇,让嘴唇不那么干涩,才又开口道:“王爷,妾身是女流之辈,所说的想法,也都是女流之辈之言,妾身觉得,皇上未必是想对太子如何,只不过皇上一向律己甚严,想来,太子此时做了什么不入皇上眼的事儿,皇上不过是想给太子一个警告罢了,只是这个警告若是以人待之,那妾身不得不怀疑,这个人,回头,会不会——”
到底把卸磨杀驴那四个字咽了回去,罗氏换了个形容,“狡免死,走狗烹。”
洛王眉间一凛,一股寒意由脚底生了上来。
若他是皇上宠信的儿子,断然不会在听了洛氏的话而心生寒意,毕竟皇上愿意在他身上付出父子亲情,就代表了只要他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皇上断然不会把这份亲情收回去。
昭王和淳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他不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该被一时的高兴冲昏了头,他是真的有点冲昏头了,不过还好,他还没有昏头到抬脚就走,兴冲冲的就进宫谢恩的地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怕是什么人也救不了他了。
“王妃,那你看?”洛王一下子没了主意,本来就没有多强势的性格,这会儿更像是生生压住了一般,脸上忽青忽白,甚至还隐有痛意。
罗氏看着这样的洛王,非但没觉得这个男人懦弱,禁不起事儿,甚至还能庆幸到这个男人不会儿愚蠢到莽撞的地步,知道遇见事儿跟她这个当妻子的商量商量。
罗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的轻松一些,怕把话说重了,再把洛王给吓着了。
“妾身想着,皇上这般,是不是,跟恪王,有关。”
罗氏知道坐在皇上那个位置,想要任性,必然也要寻到理由的,哪怕这个理由很牵强,可还是需要这么一个说辞,脑子里千翻旋转,能被提上来当说辞,又能堵住众位大人的悠悠之口的说辞,估计就是恪王遇刺的事儿了。
她们夫妻不是个耳目多灵通的人,可是这会儿,仅存的那点消息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王爷且想想,恪王才遇赐,咱们去恪王府探望的时候虽然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恪王也没说什么,可是皇上这会儿就寻了太子的不是,臣妾心里想着,怕是这事儿,跟太子,真的断不了关系?”
其实这件事儿,朝廷里面精明的大臣早就看出来了,甚至德妃娘娘也哭了几场,还有恪王呈递的太子信物,都在昭示着什么。
可是恪王也是个委屈求全的,把东西递上去的时候,还义愤填膺的振振有词,必然不是太子皇兄做的,这是有人借他的手,想铲除太子皇兄,还请父皇明察。
瞧瞧,这恪王,连命都要丢了一半了,竟然还能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可不就让人感动至深吗?
只是这样的消息,洛王和洛王妃都不知道,除了皇上近前的内侍大臣以外,连皇后和太子都不知道。
不过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恪王的戏,原就不是做给那些人看的,更何况,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同从皇上嘴里说出来,本就不是一个效果。
罗氏猜了个十之七八,甚至在猜到这个十之七八的时候,脑子里绷上了一根弦,有个想法,就像是要冲破什么阻碍一般的迸射出来。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现在也不是他们该想的时候,而且这个话,她不能说,得先回去问问父亲再说,回头,若是哪一天,真到了她们夫妻俩需要保命的时候,这个话,或许还能拿出来说上一说,没准就是她们的救命稻草了。
罗氏在心里一点点的算计着,脸上的光也跟着渐升渐消着,要不是洛王这会儿心神也不稳,只怕罗氏这点变化,早就收入眼中了。
洛王脸都变成了苦逼色了,这会儿,他知道接到手的是什么了,那是十足的烫手山芋啊,他不敢接,是真的不敢接,他想着,就算是委屈求全,可至少还活着,就算是他活不成了,可是这一大家子里,那些孩子,还有女人,总不能受了他的牵连吧?
洛王没想到自己庸庸碌碌的活着还能碰到天降横祸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掩到了尘埃里,连在皇上面前得宠的大臣都比他说话有力道,有威信,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王妃,那,现在,该怎么办?”
洛王整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没个正经的主意,想不去,又不敢,可是去了,那就是大麻烦啊。
罗氏其实心里也没有太好的主意,咬了咬牙,完全是活马当成死马医了。
“王爷,你去求靳王叔吧。”
“靳王叔?”洛王眉目微愣,靳王叔那张脸一在他面前过,都觉得胆颤,再说,他跟靳王叔真没什么交道,比起来,到是跟齐王叔,蜀王叔,瑞王叔打交道的时候多一些。
可是这几位王叔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一个比一个油滑,摊上这样的事儿,就算他去求,人家也未必给他面子啊。
只是靳王叔,他真不知道从哪说起啊?
“靳王叔,能行吗?”洛王两手紧攥成拳,这会儿要是追出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了。
罗氏也是没办法,她听父亲说过,这位靳王虽然冷了些,可是对手下的将士极够意气,听说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将士,哪一个都是死心塌地的。
这样的人,可悲就可悲在命格差了些,不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
不过她跟齐王府,蜀王府,还有瑞王府的内院都打过交道,那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她是深深知道,这内院的女人什么品性,无形当中也在反应着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是个什么样子的。
若是这男人是个谦卑温和,有风度,甚至亲情浓厚的,那后院的女人断然也做不出这般踩高捧低不留言面的事儿,好歹,她还是洛王妃,就算是洛王不得宠,也是皇上的儿媳妇,该有的体面,也会给她的。
只是她从来不觉得那几个王府的内院就能这般温和谦恭。
所以,她也从来不相信,那三位王叔在外面一副口碑皆好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
相比较而言,父亲有句话让她记在了心里,这个皇家,活的最真实的人,或许,就是靳王了。
哪怕有无奈,可是那个人的敢于把自己的心态表现出来,憎恶也罢,喜欢也罢,听说,靳王对新娶的靳王妃百般疼宠。
对,靳王妃——
罗氏突然想到了靳王妃,她,要不要去求求靳王妃?
可是靳王妃月份大了,外面赌坊开局的事儿,连她都听说了,虽然觉得有些不厚道,可那会儿,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这会儿,她是真想见见这位靳王妃,若是真像传言那般,靳王妃在靳王爷心里的分量极重的话,那她,就算是被奚落,下个跪,磕个头,都无所谓。
“王爷,要不,我去求求靳王妃?”
罗氏也不是个怕事儿的,尤其祸到临头了,既是躲不了,便想辙就是。
洛王摇了摇头,眉宇间一抹凝色深深的印在了印堂之上,看着罗氏一股子意气的样子,忍不住把攥着拳头的手松开,抬起来,去拉住了罗氏的手,仿似这么多年,他身边唯一剩下的,值得拥有的,就是这个女人。
“还是我去见靳王叔吧。”
“王爷——”罗氏有些心疼,这一去,必是要低头的,她们夫妻在外面低头的时候,也不是少了,可是她总想着,能少一次就少一次吧,就算是避免不了的话,她一个女人家,不怕的,不就是低头吗,反正女人家的头也不值钱。
可是洛王不一样啊,他是个男人,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总这般低下去,她怕,总有一日,他会受不住的。
罗氏还想说什么,洛王却是扯唇笑了,那笑,悲凉中透着无奈之意,心酸中又夹裹着满腔的怨怼,可偏偏,实力太弱,这股子怨怼只能埋在心里,没处发泄。
“靳王妃身怀六甲,靳王府里正缺嫡出的世子,王叔心里宝贝的不得了,这个时候又是月份最大,快要临盆的时候,哪能让人轻易见得,只怕,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我去吧,靳王叔若不是绝情之人,便不会避而不见,若是——”
一个若是,卡住了下面的话,洛王什么也没再说,松了手上的力道,转身就出了屋子。
罗氏眼巴巴的看着洛王的背景,明明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可瞧着背影,竟满是萧索之意。
洛王还没傻到明目张胆的去见夏侯靳,而是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兜了个圈子,找了个可以信赖的人,递了个名贴,这名贴里面自然是暗藏玄机的,能让夏侯靳看出是他递的贴子,又不会让过目的人怀疑,他们皇族,总是有一些东西,是独属于每一个皇子的,哪怕不得宠,也不会吝啬这一点身份的象征。
而这份独特的特征,只有皇室之人才会清楚。
夏侯靳现在除了朝事儿,就是在家陪着殷夕颜,等待着不知哪天就会从他母亲肚子里蹦出来的小家伙降生。
所以,从洛王府出来,便直接回了府里。
先去后院看了殷夕颜,瞧着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就嘱咐她先去睡午觉,自己来了书房。
这会儿书才翻了几页,茶也喝了一碗,就看到曹柱拿了个贴子进来。
靳王府里来拜访的人不多,能来的,便是心腹,像这般递帖子的,以前都直接让英达处理了。隔着大门看看,需要见的,再来回禀,不需要见的,英达直接就会把人打发了。
不过曹柱年小,经历的少,有些人,怕是认不全,便没告诉他这些话。
其实曹柱能跟英达取经,自是把该摸透的都摸了一遍,就像夏侯靳想的,他年岁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短,见识的人自然也就是少,所以,有些人不认识,便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过这次,他也是先去了门口,隔着大门看了一眼候在外面的人,穿着青衣布鞋,到是半点不张扬,甚至在靳王府门口,这般站着,到显了寒酸之气。
只是那人头微垂着,不大敢抬头的样子,偶尔抬一下,又很快的落了下去,到像是怕什么的样子,到是让曹柱看的皱眉,仿似,那人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曹柱之前回府里先送了信,却没在府里歇脚。转过身又去了洛王府里寻主子。
总不能主子有什么吩咐,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吧。
正巧赶上靳王从洛王府里出来,还是洛王亲自送出来的,曹柱就光明正大的看了一下洛王,在心里记了个大概的长相,怕哪天人家到府里来,他认不出来,丢人丢大发了。
曹柱现在心眼机灵,知道长记性,只是没想到,好像才见完的人,连个午晌都没过完,就出列在了靳王府的外面,尤其这身打扮,比贩夫走卒也好不到哪去,当然,气质不一样,到底是有区别的。
不过曹柱是把人认出来的,这帖子,无论如何得送到王爷面前去,到时候,见,或是不见,就不是他一个小子能说出来的话了。
“王爷,小的瞧着,好像是洛王。”
曹柱把声音压的极小,还真真就学了大门外洛王那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你没看错?”夏侯靳眉头一挑,他还真没想到,洛王有这个心思,这么快的找到他这,是想干吗?
曹柱摇了摇头,“虽然洛王换了身打扮,瞧着像是贩夫走卒,可是小的之前在洛王府看了洛王一眼,绝对不会认错。”
“贩夫走卒?”夏侯靳细细嚼着这几个字,他还以为换了身衣服,是更符合身份的出门打扮,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曹柱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王爷,你看?”
要是见,从大门进也不知道妥不妥,要是不见,那就从装束来看,不见也没什么。
夏侯靳食指轻敲着桌面,心里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眉宇间云淡风轻,又像是什么也没盘算。
曹柱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这个时候不敢自作主张,只等着主子发话。
“曹柱,你过来,这样……”
夏侯靳把曹柱叫到了跟前,细细的吩咐着,吩咐完了,又看着曹柱的眼睛,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认真的确认之后,才点头让曹柱出去。
靳王府大门外,洛王打扮的比小厮也强不到哪去,微躬着身子,候在门口,到像是哪家老爷派来请靳王示下的。
曹柱亲自出来,开了小门,皱着眉看着门口差不多缩成一团的人,哼叽着上前,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哎,那小厮,我们王爷说了,你们大人的事儿,下午王爷去当差,自是会办好,这会儿就是求情,也没用,回去跟你们家大人说,把不该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吐不出来,回头可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