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殷夕颜白日无事儿的时候,便会把那天晚上的信息慢慢的消化。
她不知道夏侯靳对她倾吐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因为心里单纯的信任,还是这里面又夹杂了什么?
能看的出来,那天晚上的夏侯靳,或许只是情之所至,一时兴起也好,一时憋闷,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也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只能说环境造成了那天晚上的情之所至。
可是事儿过之后,她却不能把这件事儿当作没有发生过。
有些事儿,或许已经在不经意间,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这种改变非但关乎着她个人的荣辱,更有可能牵着她身后整个家族,还有那些一直以为,关心着她,爱护着她的家人,亲人们的荣辱。
突然之间,殷夕颜竟然有些后悔去听那些原本就该被封存的秘辛。
长长的叹了口气,哎,果然这世上最烦扰人的,便是这知道二字。
无知者才是最幸福的人,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王妃,宫里来人了。”
刘权家的已经迎了出去,如歌趁着这中间的空档连忙回屋禀告着。
殷夕颜眉头微挑,对宫里这位来人,心下大抵有几分清明,“可是皇后娘娘打发来的?”
如歌眼眉一跳,差点都要对王妃竖大拇指了,一边伺候着殷夕颜起身,一边小声道:“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姓谢,奴婢听刘权家的说,那是皇后娘娘还在当潜邸的时候,用的惯的旧人。”
言下之意,便是跟随皇后娘娘多年,虽然不是奶娘的身份,可也不容小觑了去。
殷夕颜点了点头,心下大抵闪过了然之色,怕是这般来,亦是有备而来。
“嗯,扶着我坐到正厅吧。”
既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该有的体面,总是要给的,不过她的身子这三日一直未见起色,不管真假,反正对外一率是这样的说词,再加上有魏国公府,敬国公府,平凉侯府,永定伯府这些人有意无意的宣扬,听说,这洛城之中,已经有赌坊开始压注了,一赔一百的比率,就等着她这位第四任靳王妃什么时候咽下最后一口气,好拿银子呢。
这些事儿,原本她在内宅便是不知的,若不是殷敬亭昨日下了衙,过来看她,指不定她还被蒙在股里呢。
“让你压下去的,可是压了?”
如歌嘴角微抽,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王妃还有这等胡闹的本事儿。
难怪王妃信任四月,或许,以前王妃背地里就干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四月一向嘴严,人家不往外说,所以,别人也无从得知罢了。
轻嗯了一声,垂首敛眉,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时不时的提醒一句门槛,石子,唇瓣蠕动间,才把白日出府的事儿说了,“奴婢按着王妃的意思,找了个脸生的人去下的注,压到了冷门上。”
洛城现在最大的冷门,就是第四任靳王妃,能打破靳王府不变的恶运。
当然,这个恶运自是与靳王相连,靳王天煞孤星的命格,因着前三任王妃的相继离世,几乎又成了铁一样的事实,如今若是有人能打破这个宿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殷夕颜嫁进靳王府时有多风光,外面的议论声就有多大。
那些人或是扼腕,或是惋惜,亦或是等着看好戏,不管什么心里,都没有想跟这位靳王妃深交就是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形成了洛城的社交圈子里,没有哪一位王妃或是公侯夫人专门下帖子请殷夕颜上门作客。
实在是深得没什么必要。
你可以试想一下,跟一个要死的人,就算是你交情再深,能有什么用。
洛城这些贵妇人的圈子,哪个不是为了图上什么,才打上点交情,真说平白无故,就冲着你这人的品性,就想跟你结交,回头等你需要了,就心甘情愿的为你两肋插刀,那就等同于白日做梦也差不多。
原本随着殷夕颜生产的日子临近,外面那些等着看好戏,亦或是心怀忐忑的人,还有几分琢磨不定,可是随着三日前,靳王妃突然身体有恙,而且一日间,敬国公府,魏国公府,永定伯府,延庆侯府前来探望之人,均都掩面而去,几乎在一瞬间就坐实了靳王妃怕是大限又将至了。
殷敬亭听到这样的消息,自是心下气愤,可是这天下,最难堵住的,便是这悠悠之口,不过他也是个心思活泛的,这个时候,要是冷门爆棚了,也正是大赚一笔的时候。
因为顾氏的关系,他是知道内情的,再加上这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心里自然惦记,所以,昨儿寻了时间,下了衙,就赶着过来看上一看。
看着殷夕颜的气色不错,当下便把外面的事儿,提了一句顺道兄妹两个又商量了一番,这个时候,要是不赚一笔,实在是有些对不住那些暗中掀风翻浪的小人,所以,今儿一早,殷夕颜就拿了十万两的银票子,让如歌去下了注,当然,压的自然是她母子平安。
殷夕颜眸间闪过满意之色,对于外面的情形,到是细细的打听一番,“一比十的赔率,可知那些压到靳王妃丧命之日必在生产之时的人,有多少?”
如歌摇了摇头,对这方面,她本就生疏,不过好在她脑子还算好用,打的人也算得利,虽然没打听出具体的人数,不过投下来的银子,却实实不少。
“奴婢听说,外对现在压到王妃——”
说到这,如歌一下子就顿住了,有些话,说出来总是不吉利的。
殷夕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轻笑道:“不过是说说,外面那些人指不定天天在嘴上挂着呢,咱们说两句,又有何妨,你只管随意说就是。”
如歌小心的看了一眼殷夕颜的脸色,知道王妃这般说,便是心里真的不介意,不过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踯躅了一下,“奴婢听说,除了王妃,七爷,还有府里的大爷都压到了王妃母子平安上,其余人,都压到了另一边,而且,累积到今天咱们下注那会儿,银子都累到了百万两白银。”
“百万两?”殷夕颜嘴角扬起一道迷人的浅笑,仿似此刻说的事儿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一般,甚至因为这个数字对她产生了吸引力,所以,这会儿,这个数字比这件事儿,更能让她兴奋起来。
“这还只是截止到今天,也就是说,过了今天,这个数目还会加大?”
殷夕颜轻声呢喃着。
如歌与殷夕颜的距离本来就近,这会儿自然应了一声,“奴婢下完注,离开的时候,便有人又去下了注,奴婢精浅的看着,到像是——”
“熟人?”殷夕颜轻松的看出了如歌的踯躅,似乎这个人,还是熟的不能再熟的。
如歌如实的点了点头,眉眼间多有几分不忿之色,“奴婢要是没看错,是五姑奶奶身边的人。”
“呵呵,五妹妹怕不会占在我这一边吧。”
殷朝颜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儿,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用自己的名字,想来,是在外面的掌柜的,或是身边贴己的丫头出的面,不过如歌原本就是从三等丫头提上来的,这些小丫头,平素心里,眼里,最记得主子身边得脸的人,在府里身份低,如果一辈子只能站在那个位置,或许,见主子身边得脸丫头的机会,都比见主子的机会多,甚至有些丫头,只能远远的看到主子长成什么样,至于想上前说句话,哼,怕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所以,如歌既是说认识,能叫的上的,那就一定没有错。
如歌眉眼间的愤色不减,想像殷夕颜一般轻哼一声,可是她又一惯做不出那等轻佻的模样,只能闷声的应道:“奴婢虽然没露面,不过让人看着了,那人,下了五千两,压的与咱们压的相反。”
殷夕颜轻嗯了一声,不以为意,“不要紧,你只要想着这五千两里面,回头不知道有多少能跑进咱们的腰包就好了。”
大户人家管里下人,一个赌,一个酒,例来为最大的忌讳,不过这次,殷夕颜到是默许了身边的大丫头,还有刘权家的和余大有家的掺和一手,外面的事儿,只要她们有心,手里有多余的银子,不妨跟着赚点小钱。
如歌一想到他日,那些银子自己也有刮分的机会,不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轻语道:“奴婢若是能把王妃这份心性学上个七、八分,也算是受教了。”
殷夕颜摇了摇头,目光望着院外,看到,皇后娘娘身边这位嬷嬷到是位贵人,难不成真等着她迎出去?
眸间笑意浅浅,心里颇为不泄,这个时候,她大抵是能理解那位皇后娘娘为何有时出招高明,有时出招浅薄了,想来,那出招高明的时候,必不是她亲自为之,而那些蠢招,怕真就是皇后娘娘后来自己的私心了。
哎,一想到这份私心,她的头也跟着疼起来。
一想到先前的三位王妃,还有那两位姨娘,再一想到那天晚上夏侯靳与她说的那些事儿,她真是不得不佩服,皇家人用人选人酬谋之深,竟然能在那么久远以前,就寻觅得人选,事先服用了药物,再送到靳王府来,难怪夏侯靳这么多年的寒症未消,反而有增无减之意,甚至,因为这样的病症,对前三任王妃更是薄情冷淡的厉害,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那些人,本就是在有心人的经营之下占了这靳王妃的位子。
夏侯靳就算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跟他一心,哪里能换得来他倾心相喜。
至于自己,呵呵,殷夕颜不得不说,和尚也好,道士也罢,或许,在某种时候,还真能起到其独道的作用。
她竟然没想到,那个无良大师,在皇上面前颇有几分体面的老和尚,竟然是先皇布下的一步棋,甚至,她也没想到,这布棋,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偏偏,皇上那个老和尚信奉以久,所以才有了这段姻缘。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她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在之前想在她身上下过什么药的时候,不过自己嫁人之前那会儿,估计,有那样的名声在,皇上怕是自负的没当回事儿吧。
毕竟,这些人,都很信这种东西的。
哎,她其实到更想看看,这次的赌注里面,会不会有皇家人的手笔,要是真有的话,她更是不介意趁此机会赚个盘满钵满。
嗯,这事儿,要不要把母亲也拉进来掺和一下,毕竟大家都有银子赚的。
心里有了主意,扶着如歌的手在椅子上坐定的时候,便招了招手,让如歌俯下了身,“一会儿你且去一趟敬国公府,与我母亲提上一句。”
如歌现在也是通透之人,眉眼间笑意不掩,连声点头,“奴婢快去快回,把王妃的话带到,夫人若是有什么回话,奴婢半句不落的转答。”
殷夕颜想了想,又低语道:“也不用这般着急,最好是在外面逛上一圈,打听一下,到底都有什么人下了注。”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那些有体面的人家,像那些看热闹的平头百姓,无非是凑个数,真正的大头目,绝对跟平头百姓扯不上关系。
如歌眉眼微挑,觑着王妃眼里的神色,明了般的点了点头,“奴婢清楚了,奴婢这就先出去了。”
“奴婢给靳王妃请安。”
堂下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头上的圆髻竟然插了一枝体面的珠翠,瞧着那色泽,竟是比普通四、五品官的夫人戴的还要澄亮。
这会儿虽然双手垂于腹部,可是背脊挺的笔直,原本该半垂的眸却微微的上挑着,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打量之意。
若是一般的人家,或许碍着皇后的颜面,到是真给这嬷嬷几分脸色,只可惜,殷夕颜自打知道了皇后那些蠢招,再对靳王府里的人所做的一切,心下虽知不能明着给皇后什么教训,可是对皇后宫里的一个奴才,到也不至于太过谦让了。
手中的茶盏轻转,目光淡若无波的掠过堂下站着的嬷嬷,须臾方道:“刘权家的,快扶着谢嬷嬷起来,坐好。”
目光收回间,还瞧见了谢嬷嬷对她有些明目张胆的打量,殷夕颜心下轻嗤,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因着她还“病”着,所以今天的打扮到是简省了些,平常家常的妆扮,七八成新的衣服,脸上未施脂粉,唇色用了秘法打理过,看上去有些无光,虽然说不得苍白,可是瞧着也没多少精神头。
这样一份面貌,可以说与她的病,到是做了个十成十。
心下了然,怕是这嬷嬷这趟过来,也是为了瞧瞧她这个病吧。
“谢嬷嬷此番前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旨意?”殷夕颜的声音有些轻,又有些浮,就像是勉强出来应对,没有底气一般。
谢嬷嬷眉目微闪,脸上却是带了笑,坐下的身子到也没有再起的意思,接过刘权家的送上来的茶,还大大方方的品了一口,方才笑道:“娘娘得知靳王妃身子欠安,一直心里记挂着,只是娘娘打理六宫,实在无瑕出宫,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宣王妃进宫,这才打发了老奴出来,一来,替娘娘看望一眼靳王妃,娘娘的原话,若是靳王府里缺了什么补身子的东西,或是娘娘有什么喜欢的,要用的,只管与老奴说,回了宫,老奴自然会禀明了娘娘,娘娘也会极力为王妃办到。”
谢嬷嬷这话,等同于传了皇后娘娘的口谕,殷夕颜自然不会让这么一个老奴才拿了自己的短处去,这会儿,强撑着红木坐椅的扶手,便要起身,谢恩。
可因为身体太虚,撑了两下,便目露难色的看了一眼刘权家的。
还不待刘权家的上前,谢嬷嬷连忙笑道:“王妃不必这般行礼,来之前,娘娘就说了,靳王算是皇上最小的弟弟,出宫的又晚,与皇上自来就亲近,按理,靳王娶了媳妇,自该进宫多走动走动,只是,哎——”
谢嬷嬷顿了一下,那眼神,到像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意思。
“娘娘这些年为皇上打理后宫,身子也多有疲累,这些年,也不轻易招哪个大臣家的女眷进宫说话,娘娘说,与其跟那些大臣家的女眷说话,累心,累脑的,到不如与皇家妯娌之间多多来往,到底是一家亲的骨肉,什么时候,也都能把心往一处用,劲往一处使。”
殷夕颜惶恐的点了点头,虽然人还在安稳的坐着,可是眸间却有了几分慌乱之意,颇为歉意的看着谢嬷嬷,“请嬷嬷代为转告皇后娘娘,夕颜年纪小,初初嫁进王府,与王爷——”
殷夕颜学着谢嬷嬷的样子,一样把话,说了半句,留了半句,做出来的那表情,那语气,那状态,同样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
谢嬷嬷嘴角一抽,外头都说靳王对这位新上任的靳王妃极为宠爱,那些传言,一度被炒的沸沸扬扬,娘娘在宫里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皇家的男人,有哪个会把内院的女人宠上天的,不过是有人借风兴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