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哥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夏侯靳竟然还学会了再客套一次,实在是打翻了他在兄弟心中的印象。
当然,这几个兄弟,对这个弟弟,除了那份不好的命格,也实在没什么印象。
不过官场上也罢,商场上也罢,但凡是需要应酬的场合,总也不会少了那些八面玲珑的人左右逢圆。
瑞王现在巴不得夏侯靳可以就着这个话题多说几句,然后,再借着这个话题,可以延伸出更多的话题来。
当然,有些事儿,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最主要的任务,得把这个话题说好,说到点子上,说到夏侯靳的心里去。
瑞王略带腼腆的笑了,“你十二嫂的嫁妆里藏了两颗老参,这些年也就生你侄儿的时候,用了几片,效果到是不错的,给弟妹准备这颗,是连着须完整的,等回头,务必让贾太医好好看看,别糟蹋了好东西。”
比起最后几个字,显然瑞王要强调的,还是让贾太医好好看看。
齐王和鲁王一边在肚子里骂着瑞王会钻空子,小人行径,一边又暗恼着自己没这门心思,怎么就没想到这茬上,都他妈是皇族亲戚,谁家府里没两根破参,那东西,拿出去,想说几十年,就说几址年,就算长的不粗壮,也就说一句野山参,长的贫瘠了些,可是不影响药用,也就过去了,明明三个兄弟商量好的,这下好了,成了瑞王一个人的风光了。
齐王和鲁王憋着劲,想着回头还得跟瑞王说说,这样的风光不能让他一个人讨了去。
物以稀为贵,别人张口送了,他们要是再张口,就不像那么回事儿了,所以这话还是得咽回去,东西不能送了,算了,回头,哎,这一回头,又得两个来月,人家现在肚子这么大了,哪里还能招待客人,就算是要招待,也得是自己的嫡亲,像这种从进门到现在还没见过面的嫂子,真要是招待了,估计最后也得落个埋怨,回头在夏侯靳那儿也讨不着好。
正在齐王和鲁王纠结中,曹柱在门口敲了两下,得了里面主子应声,这才进了屋,垂着眸,也不看几位王爷的脸色,只向着自家主子的方向回道:“英大总管才打发了人过来问问,王爷今儿几时回府。”
“嗯?有事儿?”夏侯靳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似乎对几时回府这事儿,完全没什么概念,今儿应了三个哥哥的邀,哪能半途就走。
曹柱也算是有些心眼儿,什么话,在脑子里过上几遍,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该虚着说,哪些该实着说,就算没学个全套,可也能动上几分心思了。
“英总管说,大姑娘今儿在学里像是受了委屈,进门的时候,裙子都是破的,大姑娘孝顺,不让英总管跟王妃说,怕王妃身子重,多操心,英总管便打发了人过来问问,王爷要是回去的早,先去看看大姑娘。”
齐王、鲁王、瑞王都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托词,因为夏侯靳没娶这第四任王妃之前,那府里也就这么一个子嗣,看重些,自是正常。
他们身上子嗣环绕,还会对哪个格外疼宠呢,更何况靳王府就这么一位姑娘,夏侯靳就算是再性子清冷,也有一句话说的好,那就是虎毒不食子。
所以,齐王、鲁王,瑞王,这会儿都开口劝道:“十七啊,冰雁那孩子向来懂事儿,对继母也是真心孝顺,虽说这内院的事儿都该是女人管着,可是现在弟妹的身子的确大意不得,我看,咱们今儿就到这儿,你回府看看孩子去。”
齐王开了头,鲁王就接道:“冰雁那孩子当初就该直接送到宗学来,来往都是咱们皇家的孩子,个个知书懂礼,哪里是那些没有深浅,今儿得了势就能飘起来,明儿受了两句待见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大臣家的女孩能比的,我看,既是受了委屈,这学也就别去了,明儿把孩子送到我府上去,宗学的几家孩子都在我那府上呢,到时候,我好好交待一番,看谁敢欺负咱们家的孩子。”
瑞王眼珠子一转,轻声笑道:“十七弟啊,小孩子之间有点矛盾也是难免的,咱们年少的时候不也干过抢鸟窝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的事儿吗,依我说,女孩也别养的太娇了,不然,将来嫁了人,吃亏的只怕就是自己,咱们皇家的子嗣,蛮横点也不要紧,说起来,那也是一种气度,以前,我就看着冰雁那孩子挺好,该有冲劲的时候,绝不含糊,该收敛锋芒的时候,又知道适时的偃旗息鼓,这份拿捏,就算是将来嫁为人妇,断然也不会吃多大的亏。”
夏侯靳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瑞王,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是那眼光落到人身上,就仿似用冰冷的刀光在解剖着你的心脏一般,在太阳光底下,把你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无处躲藏。
不过这样的光收敛的又极快,就像刚才那一眼,只是平平静静的从你身上掠过,要不是这会儿瑞王后背的寒毛还在竖着,他想,他一定会把刚才那一眼看成是错觉的。
可是再错,也是有感觉的。
瑞王觉得自己之前卖的那些好,似乎被他自做聪明的这句话又给打没了,消灭于无形。
“几位哥哥今天的款待,靳心领了。”抱拳是礼数,可也只是抱个拳,没有别的表情,也没透露任何信息,夏侯靳率先出了酒楼。
乘着将暮未暮的夜色,夏侯靳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旁半步之遥的曹柱,轻哼了一声,“说。”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英总管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不着调的事儿,因为夏侯冰雁的一个不高兴,或是一个小问题,就派人大张旗鼓的找他,难不成为了宣扬他是个好爹?
曹柱垂眸敛首,步子不变,还是那样的距离,两唇翕合间,已经将缘由禀明,“英总管打发人来说,王妃询问王爷今天能否早回去?听说,王妃跟前的嫂子今天去了一趟敬国公府,好像脸色不大好。”
夏侯靳步子微顿,他在外面行走,敬国公府的事儿既是在市井间传开了,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没跟殷夕颜说,是不想给她添扰,到没想到,她还真真就进了心了。
“这是赏你的。”抬手扯下身上的一个荷包,这是出门前殷夕颜让如歌装了散碎银子为他挂上的,一共四、五个,每一个里面的银子数目不同,是为了让他赏人方便。
曹柱面色不必的接了,也不去摸那荷包里的银子有多少,他是在市井间呆过的,就这荷包上的金线,就足足值上二两,有这东西,就算荷包里面是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跟在王爷身边,他大抵是明白的,能用这样的荷包装银子,自然不会小于五两,多的时候,十两也不止,这样的数目,一般都是王爷进宫里打赏那些眼高于顶的太监们,当然,那会儿,里面的银子,大多是换了金锞子的。
夏侯靳一路进了府门,原本在酒楼就没吃东西,只喝了两口茶,这一路走回来,到是觉得腹空空。
小丫头们早在夏侯靳进了大门,就开始一层层的往里通报,殷夕颜正在用晚饭,也不知道夏侯靳回来不回来,这会儿得了消息,瞧着桌子上的吃食,笑道:“再去添两道王爷喜欢吃的。”
放下筷子的时候,已然扶着如歌的手起了身,往门口迎了过去。
如今天暖了,夏侯靳回来也不需要先去暖了手和身上,才往殷夕颜的跟前靠。
进了院子,顺着廊下的烛火,清楚的瞧见温婉着笑颜站在烛光之下的殷夕颜,双颊绯红,眉间含情,注视着他的眼睛,更是溶进了许多信任与依赖,似乎所有的事儿,因为他的出现,一下子就成了主心骨。
这一刻,夏侯靳突然发现,脚下生风,果然是有来由的。
在酒楼里听到曹柱的话,他表面镇定,心下却是慌乱的,不为别的,只怕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而这个时候,家里真正能让他惦记到放心不下的,怕就只有殷夕颜了。
夏侯冰雁虽然从小淘气,可是在书院里这么久了,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就算是发生了,瑞王有句话是说的对的,小孩子,皮实点,没什么不好的,就算是女孩,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受欺负。
只是他如何听不出来,瑞王话里也是夹杂了挑拨之意,仿似在说,他的王妃,殷氏能与他的女儿相处的这么好,不起任何嫌隙,必是用了手段的,而且以前冰雁还是敢拼敢闯的性子,怎么一下子又开始装起小淑女了,被个官员家的女儿欺负到了头上,还不敢反击,这不是玩笑吗?
也丢皇家的脸啊?
夏侯靳轻嗤,真是狗改不了****,心里明明不想与他勾连,可偏偏因为看他最近在皇上面前近了,得脸了,一个、两个到是学着见风使舵了,瞧瞧,就这番心思,又有几人能抵得上。
夏侯靳把殷夕颜揽在怀里的时候,已经掐断了外面这些心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若不是看着殷夕颜此时面色尚好,怕是夏侯靳的脸色就会极其难看,这会儿,就算是语态平和,可双眸之间的打量之意,并不遮掩。
殷夕颜哪里看不出来,只是双唇轻抿,笑意不减,感知着身后那只大手稳稳的托着她的腰身,仿似怕她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
“有没有耽误你的正事儿?”
虽然这会儿说来有些虚伪,可是殷夕颜还是矫情的问了一句。
夏侯靳瞧着殷夕颜眉眼舒展间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颇有小女儿的娇俏之意,不禁失笑起来,“真是个小机灵鬼。”
呃?
殷夕颜吐了吐舌头,她都多大的人了,总被叫小,真要是小,那她们在一起,岂不是成了一老一小?
不过侧眸看着男人下巴处长出来的青色,嗯,似乎与老字还是有搭边呢。
嫁进靳王府,再有三个来月就一年了,真是一恍经年啊。
那会儿她云英未嫁,带着满腔怨愤的重活而来,只为报复前一世对不起她的人。
可是时光流转间,她竟然奇妙的嫁进了靳王府,而且,这会儿,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瓜熟蒂落了。
似乎,这样温馨的生活,让她连仇恨都快忘了。
可是怎么会忘呢?
只要大脑还有记忆存在,她就不可能把仇恨这两个字剖掉,不过也不急,反正,她已经安了人手,不怕这一时半会的,至少,这一世,她要安安稳稳的把怀里的孩子生下来,一定要安安稳稳的,不是为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因为她自己,她会把这个孩子当成上一世那个无缘与她作母子的孩子,那个被生生的摔死而没有半分反抗能力的孩子,这一世,她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着。
“想什么呢?”
夏侯靳扶稳了殷夕颜坐到了西屋的炕上,瞧着桌面上的饭菜,还有余大有家的新送进来的两道他喜欢吃的菜肴,就知道是殷夕颜给他临时加上来的。
这会儿他刚要同她说话,就瞧着她目光有些呆滞,甚至有点像陷入了什么魔怔一般。
夏侯靳并没有多想,他是知道殷夕颜同敬国公府的老太爷亲密的,在府里的时候,老太爷极为宠爱这个孙女,就是出嫁,在暗地里,也比别的孙女多添了一份厚嫁妆。
虽然这些事儿,他并不在意,可是他下面的人却不会漏了这样的信息给他。
“啊?没有?”殷夕颜被夏侯靳叫的心下一惊,神色间有掩盖惊惶之意,不过也就是片刻,因为身体被夏侯靳侧搂在怀里,耳边是他轻声的叹息,还有低低的抱怨,“真是个傻孩子,咱们是夫妻,你心里藏了事儿,与我说就是,只要我能做的,又怎会让你为难。”
殷夕颜把头搁在了夏侯靳的肩上,自从她肚子大了以后,经常是被夏侯靳这样抱着的,有些姿势,因为习惯,所以变的随意,仿似日子就该是这么过似的,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做法,光天化日之下,会不会换礼。
可是这会儿是在自己的府里,除了夏侯靳最大,就是她大了,本就没什么约束,夫妻间偶尔晒晒小甜蜜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幸福不会冲昏了头脑,殷夕颜几乎是强制的压下了几乎冲破喉咙的话,她想说,王爷,我想让延庆侯府那些对不起我的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是这样的话,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该说出口,无论是现在,亦或是将来,她要等契机,不能这般明目和胆的宣扬出来,到时候,总会经不住对峙,没有人会理解她如何公对延庆侯府有这么大的怨怪,尤其她又是主动拒绝了延庆侯府的亲事儿,可以说两边基本上都没什么瓜葛了,怎么还会有怨怪呢?
所以说,这话,连哄小孩子都不会信,她要是说了,也不过是糊弄自己,弄糊涂别人罢了。
两只手攀上夏侯靳的背部,殷夕颜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这两世的差别,让她在人情冷暖之后,更加明白,前一世,她为何生了孩子,母亲、祖父都不去管她,是因为顾此失彼吧。
那个时候,她压根就没想到,洛氏会在敬国公府里闹上这么一出。
如今祖父只是演戏,看着倒也罢了,若是前一世,祖父是真的气着了呢?
是不是就代表着这一切都成了真?
殷朝颜那个时候可是言笑晏晏,一张眉眼如花,浑身连举步间都透着笑意盈然,那会儿,她甚至都没有多想,是不是在那会儿,殷朝颜就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已经牢牢的掌住了国公府的大权,甚至二房、三房的人,都有可能在那个时候被赶了出去。
有些事儿,往往想到了开头,就想去翻结尾。
明明之前还没联系到一块,可突然因为男人的一个拥抱,一声低慰,就足以掀翻她心里的无数波澜,这样的状况,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着一个对自己的内心情绪有着这么大波动与影响的男人,她,还能够潇洒的看着他游走在众花丛中吗?
落在男人肩上的头,微微的偏落着,因为这样,可以把嘴角那丝轻嘲掩下,那丝贪心掩下,让自己能够平和着心境去接受在未来的日子里可能随时会添进的新人。
殷夕颜知道,若是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怕这顿饭是吃不下了。
所以,待她收整好情绪的时候,哪怕眼圈还有些微红,可还是轻声把老太爷的话提了。
夏侯靳有些奇怪,“你祖父要见我?”
其实这真是敬国公府的家务事儿,连一点朝事儿都连不上,因为洛氏的娘家太低,与二房,三房压根就没法比,所以,这事儿就算是大房可着劲的作,也不会让别人联想到朝事儿上头,甚至不会让人想到洛氏后面是不是有人撑腰,亦或是有人怂恿。
殷夕颜也点了点头,“刘权家的带回来的话,就是这么说的,祖父想见你,至于原因,我也不明白。”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夏侯靳也真没把这事儿当成大事儿,老太爷要是真跟他谈敬国公府的事儿,他大抵也就只是听听,“那我过去一趟,你早点先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