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也不知道是刑部太过卖力,大理寺太会配合,还是因为有什么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反正只要你想找的,差不多那证据就在那儿等着你,哪怕你走路有心,都能捡张单据是关于两家贪腐,还有枉顾人命,买官卖官,甚至劫杀官员的,亦不在话下。
大厦倾倒,昨日富贵如黄花。
在有人暗中欣喜,有人暗中颤栗的时候,皇上竟然在今天早朝颁布了一道新旨,昨儿偶得一梦,皇陵里的老祖宗们觉得孤寂清冷,没有儿孙膝前尽孝,因皇上身负使命,自然不能轻易离开皇城,所以,这样的任务,就落到了皇上的儿子身上。
昭王和淳王一向温驯、孝顺,平日没少帮皇上排忧解难,老祖宗既然想念孝子贤孙,责昭王,淳王即刻起程,前往皇陵静修。
这道圣旨那些早已传进了那些耳目通灵的人家,连着那些跟昭王府,淳王府关系亲厚的大臣们,现在也都是提心吊胆,人人自威。
不知道天子圣意,准备做到哪步。
殷夕颜心里装着老太爷的病,夏侯靳出门到傍晚都没有回府,如今洛城之内已然炸开了锅,唯靳王府还能守得一片安宁。
不过曹柱却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样的话传进了靳王府,王妃这是担心王爷,亦或是有哪些不长眼的人求到了王妃门上,毕竟昭王和淳王的妻妾不少,天子脚下,公门府第,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亲戚,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可能隔了八十丈远论起来,还能排在五服之内。
曹柱不敢耽搁,如今跟在靳王身边,天天游走朝堂,市井,既开了眼界,又见识了场面,完全不是他原来在铺子那两下子能应付过去的。
夏侯靳这会儿干什么呢?
这会儿洛城之内,差不多人人都想关门闭户了,因为皇上连亲儿子说动就动,连平日宠爱的嫔妃也是说贬就贬,听说,冷宫里面又多了两个美人,只不过今日还有几分热血,待关的时日长了,怕是早晚会变成枯木。
皇上的儿子,太子,洛王,宣王,恪王,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娇憨的,还是爽直的,亦或是心机深沉的,都选择了关门闭户,内宅全封,与外界不联系,不串通,四兄弟齐刷刷的跪到皇上下了朝的书房门口的砖面上,虽然没磕头求情,可那意思,也是请父皇收回成命。
这个时候的兄弟情义,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是过场,还是受命,都必须要来,要跪,不为了救回那两个兄弟,为的是在皇上的心里就算是不加分,可也不能减分。
宫门之外,齐王,蜀王,瑞王、一同约了靳王,这般郑重的情形,还真是极为少见呢。
或者说,齐王、蜀王、瑞王到是常来常往,与靳王,呵呵——
夏侯靳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仿似那上面印出来的花竟比女人的脸还要好看一般,赏心悦目。
对面,齐王,蜀王、瑞王,已经说的口沫横飞,这会儿面面相觑,都没摸清夏侯靳的心思。
唇亡齿寒也罢,居安思威也罢,他们这些人身上,谁也不干净,皇上要是真想整顿,谁身上一查都是一撂子的事儿。
昭王和淳王虽然是皇上的儿子,可这老子连儿子都不认了,这兄弟——
三人齐齐摇了摇头,都说兄弟是手足,可是自古以为,这皇家兄弟都是与利益相关,哪有几个真情真义的。
以往,三人是没把夏侯靳放在眼里,完全没觉得这个没什么前途的王弟有什么作用。
可是这会,三人心下都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昭王和淳王被发朽之前,皇上派了夏侯靳钦差的身份出巡,所查之地,皆是昭王与淳王的属地,之后,夏侯靳回宫负命,随后就传出皇上不满湘妃和怡妃的话头。
原本,他们也没多大的在意,皇上后宫的妃子,今儿喜这个,明儿喜那个,再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些女人有的是法子,什么时候想翻身了,装一装样子,求上一求,说几句软话,或是给自己的娘家递个话,施施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说白了,无非是个警告。
湘妃和怡妃的娘娘家都是硬实的,手握实权,这样的宫妃在后宫中,皇上总是要适时宠爱一番的,就算是冷落,也不会时间太长。
后宫关乎前朝,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哪里能因为一个人的兴起与兴落乱来。
随后靳王府突然被封,他们也不觉得奇怪,至于说那个什么可能的疫情,压根他们就没信,哼,指不定就是湘妃和怡妃的娘家人,或是昭王府和淳王府后头的人在暗地里做了手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什么叔侄,小叔,皇家人看中的从来是利益,既然你坏了我的利益,我怎么可能让你再活的轻松。
不过皇上这么大手笔的封府,也让他们一度以为,皇上用靳王,不过是利用罢了,有了棘手的、得罪人的差事儿,就把这个弟弟想起来了,平时能讨便宜,做功绩的差事儿,都给自己的儿子瓜分了,说到底,他们这些当兄弟的,这会儿就该识时务,皇上他日大宝之后,太子登基,若不在此时做出点成绩来,将来,又岂能震慑出朝堂上这些熬了几代的老油条们。
所以靳王府被封,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哪个使点什么力,或是暗中做点什么。
可是靳王府悄无声息的被解了禁,随后皇上就干了这么一出事儿,后知后觉间,他们才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弟弟,什么时候竟成了皇上的心腹。
甚至可以超越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样的关系让齐王,蜀王,瑞王一下子生出了危机意识。
夏侯靳大抵也能猜出三人请他来吃这顿饭,怕是比鸿门宴也好不到哪儿去,至于缘由,呵呵,大抵是靳王府被解了封之后,他出入宫庭的次数太贫,甚至与皇上单独见面的时间太长,机会太多,让这些人误会了什么。
其实又何止这三个人,怕是,这洛城之内,大半以上的官员心里都冒着这样的想法。
而他,这个当事儿人,明明知道自己被当了箭耙子,却偏偏解释不得。
心寒吗?
夏侯靳唇边冷笑不断,有什么好心寒的,早就对皇家不存亲情之意,哪里来的心寒,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齐王在兄弟中排行为五,不过前四个都早早晚晚的去了,所以在存活下来的兄弟里,已然算长了,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叫一声五哥的,这会儿到说起话来,到像是多了几分权威之意,“十七啊,虽说咱们兄弟以前算不得亲近,可是再不亲近,也到底是亲兄弟不是,你跟五哥交个底,皇上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王一副哥俩好,掏心掏肺的样子,连转寰的余地都没想,仿似开诚布公,不怕你私下里告状一般。
瑞王和蜀王虽然没说话,可是四只眼睛却是分毫不露的盯着夏侯靳,就怕错听了一句半句,回头让自己追悔莫及的。
夏侯靳眸光轻敛,看向齐王的时候,除了冷意,别无他情。
“五哥抬举了。”
这话,实在是客气,可是夏侯靳的态度,是真不客气,平静冷硬的就像是穿不透的皮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虚伪客套这几个字,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写的。
若是以前,别说是这般与齐王说话了,就是坐到一张桌子上,齐王都怕把秽气沾到自己身上,早拍屁股走人了。
可是现在不行,现在是看着人家的脸色行事儿,哪能想走就走啊。
再说,走的痛快,可谁知道回头又漏掉了什么消息。
忍字当头,齐王把到嘴的谩骂都压了回去。
眼角的余光微挑,一个抬手拿茶杯的手势,都像是附带了什么暗示一般。
果然,三人当中,到像是蜀王与靳王多少还有那么点瓜葛。
至少,夏侯冰雁去蜀王府的时候,多少还能受到几分待见,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成大人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再加上又是个女孩,谁没事儿搞的跟女孩结仇,完全没必要的事儿。
所以,蜀王呷了口茶水,还是慢慢的开了口,“十七啊,听说你府里抬出那姨娘,这两日怕是不行了?”
“八哥的消息不知从哪听来的,正好我这些日子忙着没功夫去问呢,既是八哥告之,回头,我跟王妃说一块,让她打发个婆子过去把后世给办了。”
夏侯靳漫不经心的看着蜀王,眸子里的光看不出什么意思,可是这话,愣是让蜀王没法往下接。
实在是有些下不来台。
哪有这样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摆明了说靳王的姨娘到底归没归西,他这个正经的男主子都不知道呢,偏偏他这个兄长倒挺关心的。
蜀王有点气结,夏侯靳这是摆明了说他别有用心啊,不然怎么可能靳王府的事儿,了如指掌呢?
这事儿,得说清楚,什么事儿都是可大可小的,蜀王就算是再糊涂,这样的名声可不能背着。
“十七啊,你可别跟你八哥生气,你八哥从来粗枝大叶惯了,不会那精细的心思,这话,我也不瞒你,没什么好瞒的,是大长公主,今儿过府的时候,跟你八嫂提的,你八嫂是关心,才问了我一句,我也不知道这事儿的真伪,你可别当着这话头寒碜你八哥。”
蜀王这是摆明了自己不想得罪人,得把替罪羊拉进来,当然,大长公主是女人,又不是权利心多重的,说这话,也可以说是关心夏侯靳这个当弟弟的,毕竟是姐姐吗。
女人心细,比男人关心起来也合适。
果然,夏侯靳并没有因为听着大长公主传的话就声讨什么,而是专注的喝起茶来,似乎对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局,半点兴趣也无。
齐王、蜀王都吃了个闭门羹,瑞王无论是能不能劝得了夏侯靳开口,这话也是一定要说的,不然,回头出了这门,就不够这两个家伙讲究的。
不过瑞王也是聪明人,不像蜀王那么粗枝大叶,这话说起来,到是格外的讲究技巧,“十七啊,弟妹,也快生了吧。”
这个话题吧,有些敏感,可以说是关心,当然,谁不知道靳王府子嗣艰难,再加上靳王这个命格,前三任王妃又都是生产时出了变故,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为的因素,大伙虽然没人去查,可多多少少心下是存疑的。
瑞王敢在这个时候这么问,可见是有话往下说的。
当然,这个话题要是起的好了,下面的话,也就更好说了,毕竟以前的关系有点生疏了,想一下子拉近,那他妈也是扯蛋,那就兜个圈子,绕的远点也不要紧,最后能兜回来就成。
提到殷夕颜,夏侯靳的表情到是明显温了不少,至少比刚才的横眉冷眼强太多了,轻嗯了一声,“快了,再有一个多月吧。”
瑞王觉得这头开的好,听听,这声音里多了人情味。
心下有点得意,却不敢放松,尽量把话题说的温和点,“你十二嫂前儿还跟我说,自打你媳妇进门,也没坐在一块好好说过话,开始的时候,是想着你媳妇年纪小,这新进门,打理府里只怕要忙上一些日子,再加上你们夫妻间又要联络感情,所以便没上门打扰,等到后来想去了,又听说你媳妇谢了客,说是你没在家,大门紧闭,只来回角门接些府里日常的开销罢了,你十二嫂那人,是个极为看重礼数的,怕自己上门让你媳妇为难,这也就落了下来,原本想着等你出门回来,再过去看看,可后来又听说你媳妇有孕了,这前三个月,哪里敢去打扰,只怕惊着了你媳妇,接连着又过年,正月里又是这家那家的瞎忙和,她娘家那边也是又嫁又娶的,这一通忙活下来,算起来,才惊觉你媳妇这肚子,怕是要瓜熟蒂落喽。”
细数家常一般的把这小一年的事儿都排的满满的,言语间到像是带着几分歉意似的,“前儿你十二嫂跟我说,府里有两颗好参,知道你们府里也不缺,不过是她的心意,等明儿我打发人给你送去,让贾太医看看,是等生产的时候用,还是等弟妹月子里补身子为好?”
齐王和蜀王同时抿茶的时候,心下不禁暗骂瑞王鬼,几个兄弟,除了皇上,这个瑞王到是最鬼的,什么坏事儿都往后躲,什么好事儿都往前冲,瞧瞧,这会儿多会挑着话头,眼见着夏侯靳的眉眼都像是舒展开了。
瑞王这话说的最为技巧的就是提了贾太医,这个时候,送东西就要别样小心,不能让有心人趁着他的手钻了空子。
好在,夏侯靳府里还有贾太医,那是太医院的首席,也是皇上信的着的人。
原先,他们单纯的想着,贾太医在宫里惹恼了哪位贵人,这是到靳王府躲灾去了,虽然未见得长久,可避一时是一时。
可是现在细想过来,就算是你想躲,不还得皇上答应。
皇上既然答应了,还能让他在靳王府一直护着靳王妃的肚子,这事儿——
瑞王脑子像是开了窍一般,以前没在意的事儿,这会儿细细想来,总像是寻到了蛛丝马迹一般,皇上,这是真心想保住靳王府这条血脉了。
如今就只看靳王妃生产时如何了,要是同前三位一样,啧啧,那就只能说,夏侯靳也不过如此,利用了就扔,这子嗣是断断不会让他有的。
若是这一胎能顺利生下来,只怕他们心里猜想的,到真真成了真。
几兄弟当中,夏侯靳年龄最小,皇上百年,夏侯靳还值壮年,辅佐新帝,实在是绰绰有余,而且夏侯靳这样的人,就算说不上忠与不忠,可至少命格在那摆着,断然不可能干下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来,所以,把自己的江山,儿子,托付给这样的人,实在是稳中求胜之举。
而且,作为同辈的兄弟,夏侯靳又可以牵制住他们几个,一但他们几个有什么逾举,亦或是他们几个做了什么对朝廷不利的事儿,新皇若是不方便出手,夏侯靳就是现成的刽子手,比任何人都要好用的刽子手。
这步棋,实在是走的太高明了。
瑞王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转动的这么快而还能保持不昏的,实在是太高明了,不管他猜想的成立不成立,反正时间不会太长。
皇上如今处罚了昭王和淳王,就算是为了稳定民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对别人下手,洛城之内的腥风血雨,至少可以缓上一缓了,有这一缓,只怕靳王妃肚子里这个小世子就可以问世了,且等等,再等等,两个月不到,两个月不到,就足以见出真伪了。
瑞王心里盘算了一通,却没把这样的想法跟蜀王、齐王说,不着急,再看看,再说,这种事儿,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事儿吗?
夏侯靳到也不拒绝,人情味十足的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的礼数有点缺,抱了下拳,“十二哥和十二嫂有心了,想必十二嫂提到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小弟这个时候,也不推了。”
瑞王一乐,接的好,接就行,“十七弟不嫌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