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正应了殷夕颜的话,大半夜的时候,靳王府就被人从里到外围了个滴水不漏。
彼时,殷夕颜正在夏侯靳的怀里睡的香甜。
夏侯靳起身的时候,殷夕颜并不知道,可是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无论是外院的管事儿,还是王府的暗卫,都不可能不跟靳王打招呼,所以英管事儿大晚上的就敲开了内院的门,身边带着英达,候在了倚眉园外,等着婆子开了门,又叫醒了四月,把这事儿悄声的跟王爷回了。
殷夕颜是被院子里的低语声吵醒的。
大半夜的,万籁寂静,哪怕是低语,都足以扰人清眠。
习惯性的把手伸到一旁,还有温度,只不过余温尚浅而已。
神智几乎在瞬间就醒转,不过却没有急着起身,心里猜测着大半夜若不是起夜这样的私事儿,怕就是公事儿了。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下午马姨娘的病症这会儿受到了牵连。
想听清外面说什么是不可能的,索性她就睁着眼睛看着床幔,原本前几天瞧着日头渐暖,天气有回温的趋势,还打算把这套厚实的床幔撤换掉的,只是倒春寒来袭,那些轻薄的还派不上用场。
心里默算着时间,大抵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听到有脚步走动的声音。
没有刻意的翻身,只是把眼睛闭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视觉消失了,听觉却是越发的灵敏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掀了帘子进来,还隐隐带着一股寒气。
又过了一会儿,细细琐琐的脱衣声传进耳朵,殷夕颜就感觉到身边的床铺沉了一块,然后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虽然在是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可是这寒气还是让她的身体不自由主的打了个激灵。
“醒了?”
算不得疑问,更像是阐述一般,夏侯靳半侧着身子,看着仰面躺着殷夕颜。
其实刚才进屋的时候,他就发现屋里的气息不对,人睡着的时候,和没睡着的时候,呼吸的频率是不一样的,他只是在想,殷夕颜是什么时候醒的?
“什么时候醒的?”
心里这样想着,这会儿就问了出来。
“刚醒一会儿。”
殷夕颜索性睁开了眼睛,半侧着身子,屋里太黑,有些看不清夏侯靳的脸色,不过听他的语气,还算柔和,难道,不是她想那样?
“害怕了?”
夏侯靳撑起了半边身子,胳膊从殷夕颜的颈下穿过,把人往怀里揽上一揽。
殷夕颜把身体依过去的时候,摇了摇头,“迷迷糊糊间没摸到你——”
“呵呵——”还没等殷夕颜说完,夏侯靳便笑了出来,虽然声音极浅,可还是被殷夕颜听到了。
一时间,有些羞恼,这话细分析下来,到有几分难舍难分的味道。
“喜欢我这么抱你。”
或许真的是被殷夕颜的情绪给愉悦到了,夏侯靳把身子钻进了被子里,几乎是抵着殷夕颜的额头吐的热气,每一字,每一句,都从她的鼻腔钻进了心口。
怎么回答,要说不是吗?
可是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怀抱竟是这么暖,暖的她不知何时,开始贪恋了。
可是她要是说是了,会不会被男人笑?
殷夕颜徘徊着,犹豫着,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实话实说之后呢?
会不会被男人瞧不起呢?
就像是前生,嫁给欧阳柏宸,她也是欢喜的,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的真面目,如果不了解一个家族的龌龊不堪,任谁看了欧阳柏宸那样的品貌,只怕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尤其当他乐意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除非有更好的人选,否则,任谁也逃不过那张网的。
可是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不是未经人世险恶的女人,嫁给夏侯靳本就是她这一世的变数,如今这个变数带给她许多的未知,在接受的同时,她又不得不时时的让自己提高警惕。
或许,是曾经的伤太深,所以,才束缚了这一世的步伐。
或许,她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的辨识人品,除了这张表面,更能清楚的认知人心,如果,她可以清楚的认知人心,分得清楚每一张面具下面藏着怎样的污垢的话,那么,她是不是就会勇敢的迈出一步?
垂眸苦笑间,殷夕颜不禁自嘲,其实,她已经迈出好几步了,在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无形中的引领着她不断的探索,前行,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的时候,再回头,还来得及吗?
“嗯?”不重不轻的一个音阶,打乱了殷夕颜的胡思乱想,背上突然加重的力道,似乎在提醒着她,男人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微仰着头,因为月份大了,肚子在这样的动作下,与夏侯靳的腹部紧紧的贴在了一处,突然,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动作,透过肚皮,一下子碰到了男人的小腹,那一刻,殷夕颜竟然在黑夜中看到了男人眸中惊喜的光芒。
突然间,她的眸子也跟着亮了,笑了,或许是心有所感吧,至少,前一世,当她把孩子抱到欧阳柏宸面前的时候,看到的,除了厌恶,还是鄙夷。
可是这一刻,就在刚刚,哪怕是流星划过,还是被她轻易的捕捉到了,那个在外冷漠,对她温和的男人,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眸中的惊喜如火花迸射般四溅。
“是他在动吗?”
也许是孩子调皮吧,偶然在殷夕颜的肚子翻滚的时候,却很少被夏侯靳捕捉到,再加上他出门一趟,更是多日未见,哪里会不惦记。
虽说膝下有一女,已是足矣,可是哪有家族不重视男嗣的,就像生命的传承,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这一刻,夏侯靳已然忘了刚才还在等女人的回答。
殷夕颜眸中带笑,因为男人问话的小心翼翼,一只手拉过男人手,落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女人的柔胰扣着男人的大掌,指腹处和掌心明显有常年拿兵器磨出来的薄茧,慢慢的摩挲时,刺激着女人的肌肤,女人轻声浅语的抵着男人的下巴,对着自己的肚子轻笑道:“宝贝,跟父王打个招呼,你父王想你了。”
或许是女人的声音太过温柔,也或许是男人的祈盼太过强烈,小家伙难得听话的又动了一下,这次的动作比上次的还要强烈些,像是小屁股往外拱一般,即便在黑夜,夏侯靳的手掌都能感觉到掌下的位置在凸起。
“他——他——”
好神奇啊?
殷夕颜从未想过还有机会看到手足无措的夏侯靳,如果现在是开着烛火的话,或是大白天的话,没准,她就要好好欣赏欣赏一下男人的表情了。
不过可能到了白天,男人就算是激动,也会把情绪掩藏的很好的。
“是他。”
殷夕颜眸中笑意眠眠,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可爱,对,就是这两个字,虽然有些不妥,可还是觉得这两个字与现在的男人能搭上边。
她的夏侯靳,还真是可爱呢。
“靳,他也喜欢被你这般抱着呢。”
也,一个也字,夏侯靳不会激动的失了神智,小丫头分明是在回答他刚才的话,不过是不好意思直言罢了,所以才加了一个也字。
心情因为这怀里的一大一小,突然变的极好,哪怕外面已经团团围困,可是还是不能阻挡他的好心情。
一道浅吻落到了女人额头,眉间,鼻翼,嘴唇,一路向下,浅吻低尝,直到落到女人的肚皮时,大掌轻拍,低声诱哄,“好了,别折腾了,你母妃要睡觉了,再折腾,父王就要打屁股了。”
扑哧。
殷夕颜原本以为夏侯靳是又想,呵呵,这会儿看来,男人不过是不想让小家伙再翻腾来影响她的睡眠了。
果然啊,女人都是愿意被宠着的。
夏侯靳再次把殷夕颜揽在怀里的时候,轻声安抚着,“睡吧,我在。”
美眸微闭,挡住了一池水波。
黑夜,真的是个好东西,挡住了人性的黑暗,也挡住了那些不想也不敢露于人前的东西。
殷夕颜把手臂搭在了夏侯靳的腰上,感受着胳膊下的精壮有力,原本毫无缝隙的身体,又让她贴的更紧密一些。
鼻端,耳边,都被男人的气息所包围着,手臂学着男人的样子收紧,果然,这样让两个相依的身体,更加紧密。
闭眸不过片刻,便又进入了梦香。
夏侯靳无言的垂眸看着睡的香甜的女人,那一阵阵的幽香不停的钻进鼻息,一个正常男人的蠢蠢欲动正让他饱受折磨。
不过即便是折磨着,也没舍得松开怀里的女人,只是这样抱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外面那些团团围困的兵。
他其实并不怕消息泄露,而且,他大抵也能猜到消息是从哪儿走漏的,前一道折子,后面还给三个侯府送了信,到了半夜才有人围府,他是在想,这些围府的人授的是谁的意,带头的,又是谁的人,就算是宫里,皇上拿了折子没做什么,那么又是谁吹的风?
他这府里,明里,暗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眼线,知道眼线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眼线后面的人是谁。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之所以不愿意轻易动手,是因为这些人都太会玩替罪羊的把戏,这样的人,就是送到他手里了,或是被处置了,于他也没多大的用处,他得牵出真正有用的那根线。
这样一想,嘴角的笑意渐渐被寒光取代,他不得不怀疑这一次的事儿,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靳王府里,他前脚回府,后脚就有姨娘得了等同于瘟疫的病症,这里面,若说没用什么心,还真是让人不信呢。
若是冲着他来,倒也不怕,左右这些年风雨见的多了,不在乎这么一件半件。
他是怕——
的确,目光垂落的时候,夏侯靳把叹惜声压在了心底,他竟然可以欢喜一个女人到这种程度,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这个女人又是真真实实的牵动着他的情绪。
他不想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别人的眼前,冰雁是他的女儿没错,靳王府就这么一个子嗣,他宠也无所谓,外人看了,也只当是一个女孩,不会太放在心上。
可是儿子便不同了。
此刻,大手落在女人的背上,夏侯靳的眸子里是浸了冰一般的寒,若是有哪个犯了错的人到他面前,这样的目光,一定会让他以为,如坠冰窖。
唇角抿起的弧度,是一抹弯刀,淬了毒,在月光中,闪闪发亮,见血,封喉,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了会来,那么,他到是想看一看,那些人,会做到什么程度。
这种事儿自然瞒不过殷夕颜,作为府里的女主人,就算是不出府,可也不代表你不会知道。
所以,夏侯靳是在隔日用完早饭的时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殷夕颜提起的。
殷夕颜刚刚换下漱口茶,接过四月递过来的温水,抿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一瞬间的怔愣,差点没让她把这口水喷出去。
到底还是多年的修养救了她,好歹是咽了下去,还没让自己失态,连她自己都要佩服这份镇定了。
“王爷的意思是说,咱们府里现在出入都不自由了?”
她猜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儿,想必就是这个事儿了,只是到底用了多少人来围府,也不怕这些人也被传染了?
殷夕颜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讥笑,这后面的人,还真是——
哎,算了,看着夏侯靳的样子,只怕也是不用她多操心的。
“那府里的供给怎么办?”
也没说围个几日,一府的主子连着下人,总不会坐吃等死吧?
夏侯靳以为殷夕颜会被吓到,到是没想到这丫头不过是片刻的愣神,然后就恢复如常了,还真是不得不说,这份定力,只怕是一般深宅大院里的妇人都未必能及的上呢。
果然啊,还是颇有魏国公老夫人的风范呢。
“自然是他们给送进来。”
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过是为了避免病情蔓延罢了,若是连供给都停了,他又岂会甘休。
只不过这送进来的东西,怕是要有些讲究了。
殷夕颜到是笑了,这事儿好啊,“那是不是不用花咱们家的银子了?”
四月扭头,刘权家的住在府外,还有余大有家的也住在府外,如歌昨天出了院子就没放进来,这会儿,上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伺候着,那两位是进不来府,如歌是进不来院子。
不过进不来也好,要是听到自家王妃这么说话,估计都能撞墙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靳王妃是财迷转世呢。
夏侯靳也被殷夕颜这话逗笑了,眸光里都染了笑意,“嗯,自然是不花咱们的银子。”
就怕给他们,也不敢接了。
殷夕颜突然有些坏心,一双眼睛像小狐狸一般的转着,抬手招着四月,“前几天不是说有几件物什要置办,这两日忙到是忘了,你去把单子拟了,一会儿我跟王爷过过目,再打发人送到外面去,就说我急着用,务必在中午之前把东西买回来。”
四月蹲了个福,便退出了屋子,嗯,她得好好写这张单子,这里面的东西,少说也要千八百两的银子呢,不能写差了,那帮人还不定怎么糊弄呢。
夏侯靳到也不急着问,只是边品着茶,边看着殷夕颜,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这小丫头眼里转动过的光,满满的算计了。
果然,殷夕颜有些讨好的看着夏侯靳,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你看,那天吧,我进宫,路上听人说,岳华楼的老师傅打首饰是极好的,我本来想去看看的,可是着急回府,就错过了,不过我准备了一个图样,过些日子,我七哥不是成亲吗,我得回府,可这东西得打啊,总不能人家那这办事儿,我这边现去打吧,就算是那师傅手艺再好,也未必来得及不是。”
夏侯靳唇边抿着笑,点了点头。
殷夕颜挑了挑眉,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可谁让机会难得呢,“还有那个洛华楼,我五妹妹成亲的时候,听说要从那里定件首饰还要预约几个月呢,甚至有的从年头等到年尾,偏偏,我之前就看到过一次那里面的首饰,极好,又不炫耀,我想着,新嫂子进门,我这个当小姑子的,总得表示表示才好,咱们王府的东西,都是有标识的,我的嫁妆,也不好再转回去,都是自家亲人的心意,所以这东西就得打新的,正好,这会儿在洛华楼定了,回头,我也不急,三月、两月都行,能拿到就成。”
夏侯靳眼底的笑意越发的盛了,这两个地方,都是不收定金,只接全款的,当然,质量还是可以保证的,尤其,那洛华楼——
夏侯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偏偏,殷夕颜这话还没说完,零零碎碎又提了几样小东西不说,那些不值多少银子,在小东西之后,又提了两幅字画,夏侯靳担着茶杯的手都跟着紧了紧,这丫头,这一堆东西下来,哪里是千两银子的事儿,至少也要两、三千两,嗯,两三、千两也好,那么多人围在那,总要干点事儿的。
果不其然,四月拿来的单子,还有图侧,与殷夕颜说的,几乎都对的上了,看来,还真是早有准备啊。
只不过以前是自己掏银子,现在,是捡了个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