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权家的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扑哧一声,也跟着笑了,门外候着个门神,比起第一次打发回来的小厮,这次竟然打发了英达回来,而且这会儿正跟四月在廊下大眼瞪小眼呢,她远远的瞧着,还以为是两个小情人在打情骂俏呢,可是走的近了,才看清,这两人压根是一个比一个能绷着脸,就像是为了完成主子吩咐的任务一般。
“王妃,如歌这话到是有理,奴婢想着,王爷怕是惦记王妃了。”
殷夕颜突然间满面羞臊,扭过身子闪了眸光,语不对心的轻哼道:“你们王爷哪里是那样性子的人。”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夏侯靳会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
刘权家的是过来人,如何看不懂王妃这一娇一嗔之间,满满的小女儿情怀,与如歌对视一眼,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扯出了一朵大大的花状,“王妃不信,且试试不就知道了。”
如歌也看出些眉眼,刚才那话要说是建议的话,这会儿到有点怂恿的味道了,“就是,王妃,反正你也没想好怎么写,不如就按照奴婢的想头写写看,没准就真入了王爷的心呢。”
刘权家的再跟着补了一句,“顺便也提提王妃肚子里的小主子,这些日子在家可好。”
殷夕颜被两人三言两语的怂恿的,提笔时,竟然真的照着这个意思写了下去。
内容无非是自打夏侯靳出门以后,她就封了府门,除了天天采买走小门以外,府中人一率不许随便出入,外来的访客也一率客气的回绝,只说男主子不在家,女主子不方便接待。
说完了这事儿,便又提了提她的身子,每日与丫头们说说话,看看诗书,做做绣活,就算是打发时间了,还抽空绣了件插屏,将来待孩子出生的时候,摆在孩子的房间里。
原本以为没什么话可写的,这林林总总,东一样,西一样的话加在一起,一下子到写了三页之多,殷夕颜停笔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多?”
刘权家的认识的字没有王妃多,不过想着平时帐房记几天的帐就要厚厚一本子,王爷这都走了小一个月了,王妃这才写了三页纸,哪里就多了。
“不多,不多,奴婢想着,王爷未必够看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信封,封好,又沏了蜡,这才转身笑着送到了门口,交到了英达手里,扯了扯四月,道:“这会儿甭跟着大眼儿瞪小眼儿了,主子那儿还等着你进去伺候呢。”
刘权家的是不知道四月和英达之间这点事儿,殷夕颜只与四月提了,这事儿,四月也给了回话,同意了,这会儿英达回来,其实也有要追问一下的意思,殷夕颜那边也是想着等夏侯靳回来,再把这事儿落实喽,到时候,也得在夏侯靳面前要个保证。
人是夏侯靳的人,四月这么嫁了,不图别的,钱财上,她处然能贴补,只是这男人要好,夏侯靳有一定的约束权。
英达是不知道主子之间这些心思,他回来,也是看王爷那边的事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差他回来是送一件重要的东西,别人不放心,顺便给王妃带封信,他自己,则是想问问四月的意思,如果四月应了,那他就跟家里人打个招呼,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回头等他跟王爷回来的时候,这亲事儿就直接能办了。
英达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好歹人家是姑娘家,又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受用的程度完全不是别的丫头能比的,可是再受用,这女人也得嫁人吧,英达想着大不了他再等一年半载的,瞧着王妃现在肚子里的小主子也快下生了,估计现在就算是让她嫁,也未必能同意,大不了他等个一年半载的,小主子长的结实了,王妃身边也有别的人手可用了,到时候再让她嫁,总能行吧?
英达真正着急的是四月的态度,这二十多年,他也没有哪个中意的,他爹早就催着他娶个媳妇抱个娃了,他娘也给他相看了不少,这府里的,外头的,好人家的女孩都看了,可他就是没有相中的,只觉得那些人都入目不堪,看中了四月,也不是一眼就觉得对了眼缘,是因为打了几次交道,发现这丫头吧,不是那种奸的溜滑的,在主子身边磨练的时间长,有点让人讨厌的油劲,而是有一股子傻气。
按理来说,像靳王妃这样的姑娘,嫁进靳王府,不说带来的丫头都是精明剔透的,可好歹也得是八面玲珑吧,可是这两个词,跟这个丫头,可真是八杆子也打不着,要说有点小聪明吧,还用不到正地方,有的时候,他都替这丫头捏把汗,那脑子里除了她们王妃,只怕谁也容不下。
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丫头能跟在靳王妃身边,又能在惹了王爷的情况下而不被发作,或许,就是这点衷心最可取了。
这人吧,若你没发现她的好,她在你面前吧,就跟一摊臭狗屎一般,可只要你发现她的好,就算是狗屎也带着金光的。
四月现在在英达眼里,就是闪着金光的金子,等了二十多年,就为了这么一个人。
英达跟在夏侯靳身边这么多年,可以说文武艺样样出色,骑马能打仗,下马能言文,若不是心里真真的崇敬着夏侯靳,就是赎了这下人的身份,去考个文武试,也未尝不可。
可是英达跟在夏侯靳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就是夏侯靳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也不去,就是舍不得。
夏侯靳有意在军中提拔他,有仗打的时候,就给他封个军衔。
英达是功照立,仗照地,劲儿照使,可就一样,表完了功,军衔一交,身上的衣服一换,又成了夏侯靳身边忠实可靠的小厮,长随。
他自己心下也清楚,府里有好几个小子想跟在王爷身边历练的,都因为他这个始终不后退的,挡了人家的路,又因为他爹是府里的大总管,他跟王爷差不多是打小的交情,而不敢得罪他。
英达刚才声音压的低,差不多只动了动嘴唇,就是不想让别人听见,影响了四月的名声,其实在军营里摸爬出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痞气,要是实在不行,就是抢,他也是敢的,大不了回头生米煮成熟饭了,王爷和王妃罚他几板子算了,反正媳妇娶回家了,回头生了娃,难不成心还不像着他?
不过这是下下策,英达只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痛,却是没敢说出来的。
当然,他是尊重四月的,也是看重四月的,他更乐意她亲口应承,然后三媒六聘,三书六礼,样样不少的走个过场,正正经经的娶回媳妇。
这会儿,他也瞧出来了,只怕这院子里,没一个人知情的,刘权家的瞧他的眼神,也不像是带着打量和审示的。
接过了刘权家的递来的书信,英达还没得来自己要的答案,咬了咬唇,突然就想豁出去了,刘权家的不是嘴不严的人,当着她的面再问一次,看看这丫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月——”
“王爷要是没有别的嘱咐,你且先回去吧,到了王爷跟前,多尽尽心,替王妃照顾好王爷,有些话,王妃信里应该跟王爷提了,你就不用在问了,只要王爷跟王妃说的,王妃什么时候拒绝过。”
四月突然之间插了这么一句,像是怕英达当着刘权家的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一般,因为速度太快,语速太急,到把这么一句听着正常的话,生生的弄出点不正常的味道。
刘权家的有些愣,不过也没往深了想,只当是王爷那人是个闷性子,没准是有什么意思让英达传达给王妃,只是英达也是个大男人,领悟不透王爷的意思,所以想求四月帮忙参考参考呢。
刘权家的一乐,这大男人还算是有点心眼,只是王爷那性子,除了王妃,她们这些下人,平时哪里敢正眼去瞧。
挥着手里的帕子,笑道:“四月既是这么说,不管王爷是什么意思,想来王妃这边都同意的,而且别的话,王妃都写在信里了,你且帮着记下,王爷见了信是什么表情,等回头回府了,再跟咱们说一说。”
刘权家的这话说的带了几分神秘的意思,就像是几个人凑在一块要商量干什么坏事儿一般,尤其说到最后,竟然也学着之前英达的样子,把声音压的极低。
因为头垂着,刘权家的压根就没看到英家这会儿心不在焉的表情。
四月是说完了话,转过身,越了刘权家的就进了里屋,这会儿刚把脸上的晕红卸下去,用微凉的十指拍了拍脸蛋,让这层晕红慢慢的消下去,才掀了帘子进了屋。
英达满脑子都是同刚才四月跺着脚离开的表情,还有那话里的意思,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四月这是应了?
刘权家的也没管英达听没听明白,只抬手推着他往外走,“我瞧着这天色只怕耽误不得了,王爷那边等的急,你且快马往回赶吧,我已经吩咐了大厨房给你备足了路上的干粮,还有肉干,这天晚上也冷着呢,今年的倒春寒日子有点长,你晚上找个客栈,或是农家歇着,千万别贪黑赶路,回头再冻坏了,得不偿失。”
英达一个恍神过来,刘权家的已经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了,不过句句都是饱暖人心的话,突然之间就乐了,重重的点了个头,心里想着王妃院子里的下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受听。
“嫂子放心就是,这一趟路上都熟,哪里能歇,哪里能赶,心里有数呢。”
送走了英达,四月在晚上特意要求守夜,拨亮了烛火,拿着针线笸篓,一边做着小主子的衣物,一边跟殷夕颜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昨儿母亲还打发人送消息,说余嬷嬷从北边回来了。”
四月笑眯了眼,“这么说来,七爷的亲事儿,是定了。”
殷夕颜一想到殷敬亭要娶媳妇,自己的母亲也要当婆婆了,也跟着高兴,“嗯,清畅说定到了七月,原本想着定到五月的,可是怕时间太赶,两边的东西准备的不齐,就定到了七月。”
四月把手上的针线一停,眨了眨眼,想了想,把白日自己应了英达的事儿,也悄悄的说了。
这种事儿,原本该是主子们议过了,然后再告诉她的。
可是英达那不依不饶的样子,她怕不应,他那张大嘴再当着一院子的人面问出来,就算是跟前只有刘权家的,可是她也不敢堵,回头传出去,她一个丫头的名声坏了就算了,若是累的王妃的名声也坏了,她就成罪人了。
“王妃,奴婢莽撞了。”
殷夕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若是别的丫头,或许她就罚了,打了,卖了,可是四月,她本来就想让这丫头自己相看,这样到是正好。
“英达只怕是真在意你的,不然,不会急成这样。”
四月一下子被殷夕颜说的有些脸红,其实她也不知道一个男人在意一个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可是她瞧着靳王那么冷淡的人,在意起王妃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到的。
“王妃,我就是怕他没个分寸。”
四月的辩驳声有点小,有点低,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少女怀春的羞意。
殷夕颜瞧着有些好笑,不过又觉得这样的话,四月心里的愿意也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的,她要的,不过是这份愿意,只有愿意了,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为了她,才去做的。
虽然为了她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殷夕颜长长的呼了口气,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之前想的事儿,是不是要改一改,这种时候趁势打铁,是不是能更好一些?
她不能保证两年的时间有没有什么变故,这男人待女人,有的时候是图个新鲜,有的时候是图个长久,至于女人,能把新鲜保持到长久,这是本事,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可是至少,趁着还有新鲜的时候,来为保持长久做点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四月,这次王爷回来,就给你们指婚吧。”
“啊?”四月一愣,不是说好的吗,就算是她应了,也要两年之后再嫁,至少王妃现在身边离不得人。
“王妃,小主子眼看——”
殷夕颜笑着摆了摆手,这个院子里的丫头,她自己也品了一阵了,能留下的,就都是能放心的,而且这个院子外,夏侯靳也是留了人手的,这些日子的太平,消停,也不是因为别的人不折腾,而是折腾的人没了下手的地方,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懊恼呢。
殷夕颜自然不会跟四月说这些事儿,若不是夏侯靳这次出门前跟她提了两句,她都不知道这处院子自打她有了身孕,就里三层,外三层,加了好几道暗卫。
不过这些暗卫到是本事了得,就算她想去找,也没发现过踪迹。
“四月,刘权家的手里带的那两个丫头也不错,虽然一时顶不上你的位子,可你嫁了人,也要回来的,再说,就算是让英达家里准备,只怕也要两、三个月,咱们女儿家出嫁,总要压一压,才显得金贵,我想着,要不就等着我肚子里这个生出来,过了满月,你就嫁人,到时候,也算是双喜。”
四月的眼圈突然就红了,来的猝不及防,扑通一下,人就跪到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声音都透着哽咽,“王妃,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能承王妃这般重的情义。”
殷夕颜的眼圈也有些红,这一辈子,能看着四月好好的嫁了,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可以幸福的生活一样,实实的不容易。
“四月,你要应我,嫁了人,也莫让自己受委屈,若是过的不如意,只管来回我,到时候我给我做主,和离也不怕,留在我身边,一样能过好日子。”
四月唔唔的应着,压抑的哭着,不敢把声响闹大,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王妃现在怀着身子,她这样大哭本就是忌讳,可是王妃的话,却又实实的让她感动,除了哭,她竟然不知道再有什么表情了。
四月事儿定下来了,殷夕颜就开始等着夏侯靳回来,让英管事儿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
英达赶了三天的路,晓行夜宿,才算是与靳王的车马汇合,见了面,二话没说,先把王妃的书信交了上去。
夏侯靳正在帐蓬里盘算着明天的路程,这是最后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差事儿办完了,这趟差事儿就算是可以交公了。
来之间,就知道这趟差事儿是几个皇子之间的名争暗斗,为各自的利弊盘剥地盘,给对方下套,在皇上面前揭穿对方的底细。
这个差事儿,任何一个皇子来办,其实都不大好,所以,夏侯恪跟来的第一天,就让夏侯靳找了个理由给他谴回去了。
这个差事儿越往后办,夏侯靳也看的越清楚,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办好了,在皇上跟前,也未必得多少好,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跟兄弟还不一样,若是兄弟,连心都不用狠,一抬手,就是杀伐果绝。
到时候把兄弟的家产一分,儿子又壮大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