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侯府的老夫人萧氏,满脸喜色的紧走了两步,嘴上还忙不喋的说着,“慢点,慢点,当心,当心点。”
“不当事儿的,知道老夫人来了,哪有不迎出来的道理。”
殷夕颜对萧氏颇有好感在,从小到大,萧氏给二房孩子的礼物也没短了她的,而且萧氏的人品在洛城也是数得上的,跟这样的人交往,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氏心里一直觉得这门亲事上,殷夕颜的确是吃了亏的,不过能这么快有了子嗣,萧氏是真替殷夕颜高兴,这是多大的福气啊,要是一举得男,那更得被靳王供起来。
撇开这些不说,萧氏这会儿目光落在殷夕颜手腕上的蓝绒晶上,不禁就想起了夏侯靳说的无良大师的批语,或许,这两孩子的姻缘,还真就是上天注定好的,不然,之前那几个嫁进靳王府的,哪个不是一年、两年的肚皮也没见半分消息,就是后来有消息的,这几个月也是没少折腾,等到生产的时候,又是凶险无比。
萧氏毕竟不是吃住在这靳王府的,这里面的事儿也摸不清到底有没有人为的成份,只是这些话,明里也好,暗里也罢,她都跟靳王提过,到底有没有结果,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次萧氏想着靳王让自己送来的人,心下大概有了数,这次是正经上心了。
再说,现在不上心也不行了,眼看着靳王的岁数都快冒三十了,再没个嫡子,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萧氏这笑,是真心实意的,托着殷夕颜的胳膊是稳了又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就着傍晚的余晖,瞧着殷夕颜虽然脸颊有些瘦弱,可是精神还不错,一双眼睛神采熠熠的。
“听说你这孕吐挺重的,这不,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殷夕颜引着萧氏往屋里进,直接拐到了西屋的榻上,笑着让丫头伺候着萧氏去了鞋,坐到了榻上,又拿了迎枕过来,让萧氏歪着,这感觉,就像是迎了家里的长辈进来,没什么规矩束缚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一般。
萧氏到没想到殷夕颜招待的方氏这般的亲近,亲近到随意,只是这种随意又透着一股子家人般的温暖,就像是接待的不是什么平凉侯府的老夫人,只是家里的一个长辈,以一个晚辈的身份,跟家里的长辈闲话,长辈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晚辈一边拿着茶点照顾着,一边说道趣事儿逗笑着。
“听我母亲说,老夫人最近忙着给三哥哥、六哥哥看嫂子呢,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合适的。”
殷夕颜接过四月递上来的茶水,靠在的榻的另一侧,随意的说着。
提起这事儿,萧氏到是笑的越发开怀了,“哎,本来我还想着给你七哥哥也挑个好姑娘呢,不过啊,我看你娘心里只怕是有数的,这个热闹,我就不凑了,至于你三哥哥、六哥哥,我到是看到了两个比较合适的,已经跟你二婶说了,我的意思,让你二婶再跟你二叔商量商量,要是可以的话,再跟敬国公说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门户是一方面,这孩子的品质才是最重要的。”
殷夕颜也跟着笑了,“可不就是这话,我母亲说这女孩子不一定要文气大方,要是长媳,还是要拿的起来,放的下去,有些胸襟才好。”
萧氏一听,拍着巴掌点头道:“你母亲啊,比你二婶懂的多,你二婶就一门心思想找个听话的,懂礼就行,我就说这样不行,要是你三哥哥的媳妇是个懦弱的,光懂礼有什么用,将来从国公府里分出去了,独立门户了,那是要掌门立户的,要是性子软弱,怎么当好长嫂。”
殷夕颜笑而不语,也不去问萧氏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这种事儿,都是大户人家里面私下里商定好的,然后才按着正常的程序,请了官媒或是中人在中间来回走礼,没完全定下来之前,没人会宣扬的到处都是,殷夕颜自然也不会去做那种无理打听的人。
“老夫人这话到是说到我母亲心里去了,不过我觉得我二婶也就在老夫人跟前撒撒娇罢了,真要定下人选的时候,估计还得老夫人跟着参详呢,所以啊,我三哥跟我六哥哥的媳妇,一准差不了。”
萧氏一听,抬着食指大笑的指着殷夕颜,“你这孩子,到是个鬼精的,瞧瞧,这大帽子给我扣的,明明是你们殷家娶媳妇,可是这一个个的,都把这重担推到我身上了,看来啊,我这骂名没准就要坐定了呢。”
殷夕颜捂着嘴轻笑,“老夫人这是什么话,哪里就是骂名了,等到三、两年的,我那小侄子再生出来,就是我祖父,只怕也要谢谢你做了这么好的媒呢。”
萧氏眯着眼睛打量着殷夕颜,这嫁了人,比在娘家的时候还要漂亮,眉目如画,说话间胸中的底气比以前还要足,可见日子过的如意,男人宠着,没有烦恼事儿。
萧氏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对了,我今儿来是给你送人来了。”
萧氏说这话的时候,还盯着殷夕颜的脸,这事儿吧,在大户人家,还真是不多,一般都是娘家那边往过送人,像她这种隔着一层搭了点边的亲戚关系,干这样的事儿,多少有些不妥当,要是碰到心胸狭隘的,指不定要想到哪去呢。
殷夕颜有些疑惑的看着萧氏,不解道:“老夫人这话是——”
萧氏笑着把身子往前探探,一双眼里看不出半点风云,只有笑意,“我前些日子得了两个人,是一对母子,女人以前是学医的,家道中落,你也知道,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难了些,尤其是学医的女人,一般,外头坐馆的事儿,是轮不到的,也就大户人家的女眷愿意养着,为着自己方便。”
殷夕颜认真的听着,萧氏的话一出,就能猜出这下面的意思了,“老夫人是想——”
聪明人不说暗话,萧氏也不拐弯子,“三丫头啊,人我给你带来了,别的话我不多说,这人的医术我是让人验过的,没问题,人家母子也不卖身,不过是讨口饭吃,原本我是想留在身边的,你也知道,这人上了岁数,今天不是这样的毛病,明儿就是那样的毛病,这留个女大夫在身边,到底还是方便些。”
殷夕颜点了点头,“老夫人这话说的是,有些病,就是请了太医过来,也不好宣之于口。”
萧氏身子又往前探了探,隔了一张小几,招着殷夕颜的身子近了些,像是亲近的长辈跟小辈说悄悄话似的,“三丫头,你要是不多心,就把人留下。”
萧氏的眼神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有些话,就像殷夕颜之前说的那四个字一般,宣之于口,不方便。
殷夕颜哪里好收,连忙要推,萧氏却是按着殷夕颜的手,像是知道她心里的话一般,“三丫头,要是想我的身体,我告诉你一句,大可不必,也不过借你一年半载的,等你肚子里这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到时候,你要是不用了,我再接回去就是,这会儿,我的身体还硬朗着呢,再说,太医隔个十天半月就请一次平安脉,我要是真有什么不是,回头打发人过来把人接过去就是了。”
殷夕颜有些感激的看着萧氏,所谓的雪中送炭,大抵就是这般吧,她的身边,的确没有会医术的人,而且,刚刚萧氏不好说出来的话,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大抵是为了护着她的安全吧,毕竟前三任死因虽然都算意外,可是这女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真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殷夕颜长长的呼了口气,眼睛有些酸,甚至眼圈都有些红,她不可能怀疑萧氏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那会儿,顾府的老夫人去宫里为她请命退婚的时候,可是萧老夫人进宫把人接出来的,要不是真的有情有义,谁愿意趟这趟浑水。
“老夫人,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这人啊,进了虎口可吐不出去喽。”
萧氏瞧着殷夕颜明明眼底发酸,可还能撑出笑脸来,那里面明明灭灭感谢的光,又那般的昭然,心下一笑,“好孩子,你不多心就好。”
萧氏也不多呆,叫了人进来,指给了殷夕颜,便起身回去了。
殷夕颜瞧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俩,男孩到不算小,说是有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在府里,或是到柜上都能干点事儿了。
曹娘子一身深靓色的粗布衣裳,虽然布料简单,可是整个人身上的气韵却半分不掩,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戴了一根简单的银钗,瞧着成色到是十足的,想必,日子也还算充裕。
“曹娘子,平凉侯府的老夫人说你会医术?”
“回王妃,民妇年幼曾随家人学过,后来,家人去世,便到医馆里打砸赚了一口温饱,这医术,有的是偷师来的,有的则是坐馆的老太夫指点的,虽然算不得多精,可至少闻药识药,还是有些本事的。”
曹娘子这话半真半假,来之前就交待过,两边要装作不认识,就是在王妃这碰上了,也得装作不认识,有些事儿,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曹娘子本来就不是有多大野心的人,再加上贾涛这人当时拉了曹娘子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就说过这话,跟着他,这么过,虽然比不得在府里当个姨娘,可至少自由,就是将来,真惹出什么事儿来,只要他不说,就牵连不到她们母子,而曹娘子养着他的子嗣,他断不可能让贾家断了后。
曹娘子也是信了贾涛的话,再加上除了正妻的名份,贾涛真是不曾让她有过半分不适,这些年,大家过的也算舒心,孩子也懂事儿,曹娘子也就不求什么了,这次,来之前,贾涛一样嘱咐了她,把话都提前编好了,在家里练过几遍,这会儿说起来,都顺遂多了。
殷夕颜点了点头,瞧了一眼余大有家的,“你带着曹娘子安排个院子,她们既是母子,我看,府里后座房那边要是有独立的院子,就给她们母子腾出一间来,住着方便,那边来回出府也方便,回头,我嫁妆里有铺子,让你当家的把曹柱带过去,看看有没有他能干的,府里也不过是个小厮,学不到什么东西,到了外面,多少能开阔些眼界。”
既是要用人,殷夕颜绝不会在这上面吝啬,正所谓想让马儿跑的快,就要把草料备足,殷夕颜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比看到子女的前途更让她高兴了,所以,对曹娘子这样的人,没必要谈什么酬劳,这些东西,只要你用心做了,她一个靳王妃,不可能在银钱上亏待了她。
曹娘子的眼里渗着感激,她也听说靳王妃嫁人的时候,嫁妆从敬国公府摆到了靳王府,听说这边都进了府了,那边还没出府呢,那热闹,足足让人看了三个多时辰。
敬国公府嫁姑娘,自然不会寒酸了去,这铺面,也都是好铺面,这会儿,明显是提携自己儿子。
“民妇,谢谢王妃了。”
曹柱自始至终也没说话,这孩子,瞧着像有些内向似的。
殷夕颜也不过比他大了一岁,这会儿瞧着他跪在地上的规矩样,笑道:“曹柱,你说你以前在外面都干过什么?”
曹柱或许没想到靳王妃会直接问到他头上吧,这种王府高门里的规矩,他不懂,只是来之前,无论是他母亲,还是平凉侯府那边都交代了,这是王府内院,眼睛不能四处乱看,做事要有分寸,尤其跟靳王妃说话,一定要低头,不然治你个冒犯之罪,就等着被打板子吧。
这些声音一个个的在曹柱的耳朵里回响,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在这装哑巴呢,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低着头,闷声道:“小的以前在外面铺子里当过伙计。”
殷夕颜瞧了一眼余大有家的,自己的陪嫁铺子在她男人的手里,自己到不算生疏,不过管理上的事儿,却是半分心都不操的。
余大有家的心领神会,王妃一个眼神就知道了下面该怎么问了,“曹柱,你以前都在什么铺子里做过,除了伙计,可还有别的长处?”
曹柱一一的回了,铺子到是大多与药材有关的,贾太医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真碌碌无为,要不是这孩子在四书五经上没什么天份,贾太医都有心让这孩子去考科举的,如今,到是只能在药铺子,或是类似的铺子里面打砸,不过也是暗中关照过的。
余大有家的想了想,侧身的时候,在殷夕颜的身边低语道:“王妃,您的陪嫁铺子里到是独独没有这样的,不过奴婢当家的还提过一句,说是要是弄间药材铺子,再弄点宫里的配方,就像是那种磨了现成的药丸子,专门针对哪种病症的,再从哪个太医手里弄点秘方,这门生意,一准能做起来。”
殷夕颜到是没想到余大有会有这个想法,如今她手里的铺子真不算少,要是再开一家这样的铺子不知道能不能打理的过来,出嫁也好,在家也罢,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再说,靳王府里不需要她往里搭银子,能让自己的银子多生银子,这才是好的趋势。
“这里面涉及的东西我回头问问王爷,明天再让你当家的进来与我细说说,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余大有家的笑着应了,想了想,又问着曹柱,“你做这行多久了,有没有相熟的送药材的贩子,得送的是那种质量好的药材,随便糊弄人的可不要。”
曹柱虽然算不得憨直,可也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小的药铺里做的时间不短了,来往送货的到是有些接触,至于价格,掌柜的是不会给咱们这些伙计看的,不过是平时靠耳朵听来的,不过这东西的好坏到是能分辨出来的。”
殷夕颜一听笑了,“只要能分辨好坏就成,价钱上,想来是不会太离谱,毕竟谁做这样的营生都是长期用,哪怕上一次当,难不成还能次次上当。”
余大有家的也是这个意思,这对母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王妃,天色不早了,一会儿王爷差不多就该回来了,奴婢先带着曹娘子母子下去安顿,明天让她们给王爷磕个头。”
余大有这会儿想着要是这对母子对卖身就好了。
清歌和余大有家的一块出去的,帮着这对母子安顿。
刘权家的这会儿端了点心,送到了王妃身边的小桌上,嘴角的笑意,都荡到了眼角,“王妃,这可真是打磕睡了有人送枕头来,奴婢想着,要是这曹娘子的医术真好,那可是咱们的福气呢。”
刘权家的想的更多,心里盘算着这两母子不卖身,只怕在平凉侯府也是不卖身的,既是这样,就得下点心思把人拉拢住了,哄好了,王妃现在才多大,要是生了这胎,靳王还再生下去,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到底还是安心不少。
“王妃,奴婢想着,要是这曹娘子的医术真好,奴婢们就多下些心思,让她签个死契得了。”
四月到是跟刘权家的想到了一处,这会儿一边收拾着刚刚萧氏的位置,一边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