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冰雁带着王之孝家的出了正院,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时不时的拿眼睛看着王之孝家的手上捧着的三匹布料,脑子里不停的转着。
王之孝家的瞧着大姑娘一脸的心不在焉,小声的劝道:“大姑娘,奴婢伺候了大姑娘这么多年,一颗心从来都是系在大姑娘身上,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对错,可是奴婢知道大姑娘是聪明人,如今奴婢瞧着王妃待大姑娘到是真心实意的多些,总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要强上许多,虽然没有多热络,可是这样的感觉,才更真实,不是吗?”
王之孝家的到也算不得为殷夕颜说好话,虽然王妃很得王爷看重,如今肚子里又有了小主子,虽然看不出是男是女,可是瞧着王爷这般重视的程度,只要是个男孩,一生下来,王妃这位子必是稳妥的。
大姑娘其实真没必要跟继母闹的不好看,毕竟这女人大了总是要出嫁的,不论嫁到谁家,总还是需要娘家这坐靠山的,与继母的关系打好了,将来,靠山也能更稳固一些。
“奶娘,你说,父亲现在这般看重母亲,等母亲肚子里的小弟弟生出来了,是不是就更不会理我了?”
夏侯冰雁虽然在府里衣食无忧,甚至有种作威作福的感觉,可是夏侯靳毕竟是男人,对于这个女儿的关心还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夏侯靳又是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就算是关心,也是板着一张脸,问问早上吃什么了,晚上吃什么了,无非如此,再细致的就没有了。
这会儿,夏侯冰雁突然瞧着父王这样的态度,心下难免会慌,原本以为继母进门会讨好她,免得她在父王面前说坏话,就算是父王态度不怎么好,可从来宠她都没对她发过火,要是她在中间挑拨,父王一定会站到她这一边的。
小姑娘本来信心十足的事儿,眼看着就要被打破,心下不着急就怪了。
当然,夏侯冰雁这样的态度也是因为后面有人挑唆,这些话,王之孝家的也没跟王妃提,毕竟是大姑娘的奶娘,若是真让王妃厌了大姑娘,对她也没什么好处,而且,伺候了大姑娘这么多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王之孝家的心下轻叹,想说齐嬷嬷几句不是,可是凭她对大姑娘的了解,到时候,还得数落她一通,想告诉王爷和王妃,齐嬷嬷背后的那些言行,可是偏偏人家是宫里打发来的,又是皇后娘娘打发进来的,后台比她硬多了,更何况,她也担不起靳王府得罪皇后的罪名,到时候真要是论下来,她这颗脑袋就别再想挂在头上了。
王之孝家的处在最无奈的时候,“大姑娘别多想,奴婢到是觉得王爷看重府里的子嗣是好事儿,大姑娘以后也有个伴,有个依靠不是,再说,将来大姑娘有了弟弟,妹妹,大姑娘和少爷们一块玩,也不必天天孤单的没有个伴了。”
夏侯冰雁现在对弟弟比较反感,虽然从她嘴里说出来,可是那不过是为了讨好继母的话。
微微噘了下嘴,夏侯冰雁觉得齐嬷嬷有句话说的还真对,这府里的下人,都被王妃收买了,连她的奶娘就算是明里还站在她这边,背地里或许都被王妃收买了。
心下轻叹,突然之间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想着继母要是不怀孕该多好,这样,大家还能像之前那么过,偶尔父王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叫她过去一块吃饭,那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晃了晃头,夏侯冰雁把心底里的想法掩了下去,知道跟奶娘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闭紧了嘴巴。
步子,微顿,侧眸看了眼那几块料子,“我记得奶娘去年冬日的衣服也旧了吧,虽然是母亲给我选的料子,不过我特意挑了一块颜色重一些的,回头奶娘拿家去做一身衣裳吧。”
王之孝家的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摇头,声音压的到是极低,“大姑娘,这可不可,你的心意,老奴心里领了,可是这布料却不能用到老奴身上。”
夏侯冰雁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赏你件料子做衣裳还赏不得吗?”
夏侯冰雁也是有些脾气的,乖巧从来都是伪装骗别人的假象。
王之孝家的一看大姑娘急了,连忙小心的赔礼,“大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想着,这几件布料还是用在大姑娘身上更合适,回头大姑娘要是真有心赏老奴,到不如把箱子底下那旧料子赏老奴一些,家里的孩子正好也该做冬衣了。”
夏侯冰雁气恼的瞪了王之孝家的一眼,颇有一分不知好歹的感觉,“有好的不要,非要捡旧的,随你就是。”
小姑娘很有气势的甩了袖子就快步走了起来,甚至连前边撞到了人也未可知。
“哎哟——”
沈姨娘原是听说大姑娘去了王妃的院子,没事儿出来转转,想着能不能偶然遇到。
如今王爷把王妃的院子守的跟铁桶一般,自打那日在王妃面前被王爷下了脸面,到现在,沈姨娘也罢,马姨娘也罢,都没再去过王妃的院子,连请安都省了。
王爷亲自让人传的话,王妃身子不舒服,早,晚请安一率都免了,没事儿就老实在后院呆着,别给王妃添乱,要是谁惹了王妃一个不高兴,动了胎气,就等着被赶出府吧。
沈姨娘已经不敢再摔碟盏了,青鸟说她出府好像都被人盯上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沈姨娘隐约觉得会是王妃的人。
如今唯一能进出王妃院子里的人,估计除了靳王,就只有府里的大姑娘了。
沈姨娘眸光流转,美盼妙盼,身子倒地的同时还不忘扶稳了大姑娘,不然,这么连带一倒,一准得砸到她身上。
“姨娘——”
“大姑娘——”
花园里一时间乱成一团,沈姨娘身后的青鸟,青英先是扶起了沈姨娘,又看着大姑娘被王之孝家的揽住了肩,心里才松了口气,“奴婢们给大姑娘请安。”
王之孝家的也给沈姨娘见了礼,两边的人这才开始说话。
“王之孝家的,虽说是在府里内院,可是大姑娘走路这么急,右是撞到山石上怎么办,就是伤了脚,刮破了皮,也不是小事儿,姑娘家家的哪能在身上留伤,被王爷看到了还不定得多心疼呢。”
沈姨娘声音不重,即便是指责,也说的轻轻柔柔的,像是她一个姨娘在关心府里的唯一的主子一般,不觊觎了自己的身边。
王之孝家的点了点头,“是奴婢疏忽了,多谢姨娘提点。”
沈姨娘这才露了笑意,瞧着夏侯冰雁,“大姑娘刚才可是吓道了,要不要姨娘给你招招魂?”
夏侯冰雁摇了摇头,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吓着的,再说摔的人也不是她。“姨娘没摔坏吧?”
对沈姨娘,夏侯冰雁的印象还算不错,没事儿总会讨好她,给她送吃食,虽然她也知道沈姨娘这么做必是有目的的,无非是想让她在父王面前提一句两句的好,到时候多让父王去几次,可是夏侯冰雁从来没这么做过,反正她见到父王的时间本来就少,那么少的时间还去管别人的事儿,脑子进水了吧。
沈姨娘轻笑着摇了摇头,“姨娘就算是摔坏了也不要紧的,休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过来了,左右天天无事,这好胳膊好腿的躺在床上,到是让人说姨娘偷懒了,要是为了护着大姑娘伤了哪,躺下去,到是姨娘一个好借口呢。”
沈姨娘玩笑的说着,还带了几分俏皮,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多谢大姑娘给我这么一个机会一般。
夏侯冰雁被沈姨娘的话也逗笑了,尤其她脸上的表情,“姨娘这是打算去哪?”
夏侯冰雁也听说了父王不让姨娘去请安的事儿,这会儿瞧着沈姨娘怕是出来闲逛的。
果然,沈姨娘随意的两手一摊,“哪里有什么去处,不过是在屋子里呆的闷气了,出来转转,恰这般凑巧,遇到了大姑娘。”
微顿了一下,像是刚发现什么一般,指着王之孝家的手里的布料,笑道:“大姑娘这是准备裁新衣吗?这几匹料子,到是真好看,眼看着天气凉了,这几匹料子的颜色都多了一种厚重的感觉,哪怕料子薄,可是做出来穿在身上,远远一看,也像是极短的样子。”
夏侯冰雁显然对料子没什么大兴致,只随意的点应了声,“姨娘有兴致就再转转,我也回去了。”
沈姨娘一听,眸中一动,步子不经意的往前一凑,正好拦住了夏侯冰雁的去处,“大姑娘要是不嫌弃,姨娘现在天天也无事,不如,姨娘帮着大姑娘做一匹吧。”
沈姨娘的绣艺也算是拿的出手,以前也给夏侯冰雁做过衣服,虽然次数不多,可是穿起来到是挺舒服的,尤其每一个人做衣服都会有一个自己的小习惯,沈姨娘绣出来的图样,到是洛城里面少见的,至少夏侯冰雁在洛城这些大布料妆里没看见过,有一次沈姨娘给她做了一件夏衫,那上面的花色,她竟是没听过,穿出去被别人家的姑娘看到了,还好一阵羡慕呢。
这样一样,夏侯冰雁到是有些上心了,目光半明不明的打量着沈姨娘,带着些怀疑,“姨娘——”
没等说完,沈姨娘就笑着接了过去,“大姑娘要是不嫌弃姨娘的手艺,就只管交给姨娘吧,三、五日必然能做好,回头姨娘亲自给大姑娘送去,好不了。”
王之孝家的总觉得沈姨娘这个殷勤献的有点大,带着几分刻意,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想让大姑娘别答应,可是这会儿布料都被青鸟拿走一匹了,而且沈姨娘都在拉着大姑娘说着花色什么的,王之孝家的也就不好开口了,只是想着这事儿回头要不要跟自家男人说一声。
青鸟拿着布料,看着面容阴晴不定的沈姨娘,大姑娘和王之孝家的已经走远了,这会儿,姨娘的目光落的方向正是王妃的正院。
青岛的心咯噔一下,与青英对视一眼,然后就小心的四下找量起来,看看有没有丫头,婆子走过,被看了去,没准什么时候就挖出来了,这样的事儿,不得不防。
还好,这块除了主仆三人,到是没有外人了。
青鸟小声的上前劝道:“姨娘,咱们先回去吧,既是说好了给大姑娘做衣服,总不能食言不是。”
沈姨娘沉闷的吐了口气,重重的哼了一声,“青鸟,把那针线,还按着以前的法子泡了。”
青鸟脸色一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沈姨娘,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沈姨娘有些不满的瞪了眼青鸟,眼尾的余光扫了眼青英,似乎在给什么暗示一般。
青英果然识趣,这会儿已经笑着上前了,“王妃,奴婢还记得法子,不若奴婢来做吧。”
沈姨娘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眸光露出阴狠之色,靳王妃,你不是能霸着男人不放吗,这下,咱们就看看,靳王是不是能受你的蛊惑。
殷夕颜并不知道沈姨娘这会儿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正拉着刘权家的说着闲话,“我瞧着冰雁今天的态度有些怪,回头,你们也别只管着咱们自己的院子,大姑娘院子里的事儿,还得上上心。”
闻音知意,刘权家的眸光一闪,一下子就听出了王妃的吩咐,小声应了,“王妃放心,奴婢以后会多注意的。”
“对了,今天选的那几匹布料,一会儿打发人给两位姨娘一人送两匹过去,你们也挑两匹,几人做两身衣服,留着穿。”
余大有家的觉得王妃似乎有点太大方了,王妃嫁进来不长时间,就给府里添秋衣来着,那会儿的料子就是一薄一厚的,想着就是天凉的时候做衣服穿,这会儿又一人送两匹厚料子,这日子是不是太好了些。
嘴里想说,又有些不敢说,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对不对。
刘权家的一眼就瞧穿了余大有家的心思,虽说是余嬷嬷的儿媳妇,可到底与女儿不一样,说到底,在余嬷嬷跟前的时间,还没有她们这些丫头在余嬷嬷跟前的时间长呢,内院妇人身上该有的那种大气,余大有媳妇极欠缺,为人处事儿,多少有几分小家子气。
不过这些事儿,刘权家的自然不想王妃操心,给了余大有家的一个眼色,两人便出了屋子。
站在廊下,刘权家的小声问道:“嫂子,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余大有家的有些讪讪的,都是在王妃跟前伺候,刘权家的明显比她机灵许多,自打王妃嫁进王府,大半重要的事儿也都是刘权家的在把着,而且刘权家的男人是个会算帐的,一手算盘打的极好,管着王妃所有的嫁妆上的帐目,自然这媳妇也跟着受重视。
“刘权家的,我就是想着,王妃这样,是不是显得对姨娘太好了些?”
微顿了一下,又像是摆明自己不是小心眼一般,“我记得以前在府的时候,夫人对姨娘们也算是好的,可也没这么三天五天的就给一匹新料子的。”
刘权家的一听,不禁笑了,“嫂子,这里毕竟是靳王府,国公府里三房同住,夫人行事儿总要顾着些大房和二房那边,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如今靳王府里,王妃一人说的算,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加上王爷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儿,姨娘们天天在院子里闲着,要是能把手动起来,脑子动起来,是不是在别的上头转的脑筋就少一些,姨娘们都消停了,是不是王妃的日子就消停了些,这样算下来,嫂子还以为王妃这点料子,多吗?”
余大有家的一脸的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要不是刘权的眼神示意她收敛,她都要大叫了,连连的竖着大拇指,眼里的笑意都快把人给淹了,“值,值,就是再多两匹也值了。”
扑哧。
刘权家的像是被余大有家的作态逗笑了一般,小声的扯着她的胳膊,“嫂子,王妃这叫适可而止,什么事儿,做的过了,就犹不及了,还不如这般,细水长流,就是传出去,也得说咱们王妃是仁厚的。”
殷夕颜瞧着刘权家的与余大有家的鬼鬼祟祟的样子,招着四月让她去门口听着些,得了四月这样的回话,不禁也跟着乐了起来,说起来,她还真没有让刘权家的想的这么多,不过这么说来,其实也不错,大家都消停的过日子,再好不过了。
只是殷夕颜忘了,偌大的靳王府里,就这么一个男人,偏偏又是固执的要死,谁也劝不动,谁也说不动,后院的女人没有男人,总不能去怨靳王吧,哪怕就是靳王的错,也不可能去怨,跟男人较劲,那就是给自己找别扭,可是不怨靳王,总得把这腔怨气有地方发泄吧,自然,王妃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对象,有些时候,只能说,最难揣测的人心,从来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赶着傍晚的时候,平凉侯府的老夫人突然造访,到是让殷夕颜有些错手不及。
“这么晚了,老夫人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