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就算不能活着,朕还可以选择死亡。”皇帝凄然一笑:“若朕死在百官面前,他还怎么收揽人心?就算他能登基,百年之后,不论他政绩如何,这都是洗不去的污点。”
“那又怎么样?”江毓敏鄙夷的笑笑:“有一句话叫做,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身后怎样,谁能知道,谁能控制?只要抓住眼前,在临死的时候回味这一生,没有遗憾,就尽够了。还有,”江毓敏凑近皇帝:“寻死,是懦夫的行径,因为死亡,就带来了解脱。活着,才需要勇气!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帝王,我佩服你,虽然你也有缺失,但你勤奋,御书房从没有积压的奏折;你政绩斐然,在你治下,国富民强;你胸怀大志,目光远大,很早就在策划对濯耀的反击,而今,我们终于不需要对濯耀俯首称臣;你思想开放,门户之见淡薄,知人善任,使得人尽其才。你是中兴之主,后世一定会给你肯定的评价,你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你想就此结束一生,都可以理解。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懦夫!你借死亡来逃避失败,你没有勇气来接受这样的结果,作为你的皇后,我深深地感到耻辱!你曾说过,希望自己的皇后是可以站在自己身边,一起笑看天下风云变幻的人。可是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有那个资格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笑看天下风云变幻?原本我以为,你是可以的,可现在我讨厌懦夫,等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你别跟别人说我是你的皇后,丢人!”
“你!”皇帝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从小到大,有谁这样跟他说过话?即便是先帝,也没有这样训过他。万全手忙脚『乱』地为他顺着气,看江毓敏的目光很复杂,既似抱怨,又似感激。好半晌,皇帝才算缓过来:“可是,你知道,活下来,朕要面对的是什么吗?对自己的儿子俯首称臣?忍受着太上皇这个看似尊贵实则嘲讽的称呼?事事小心,如履薄冰,生怕招致新皇的怀疑而送了『性』命?朕做不到!朕也有朕的骄傲,朕不容许它遭到践踏!与其成为太上皇,朕宁愿选择在朕还是皇上的时候死去!”
“那你的骄傲,究竟是因为你是你,还是因为你是皇帝?”江毓敏尖锐地指出:“任何一个皇帝,都是骄傲的,可是,若他们没有了皇帝的光环,他们还能不能保持他们的骄傲?就拿你来说,如果你不是皇帝了,你是不是还能保住你的骄傲?你究竟是为皇帝这个身份而骄傲,还是为自己而骄傲?”
皇帝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骄傲,是源于他高人一等的身份,还是源于他本身的优秀?看着皇帝陷入沉思的样子,江毓敏舒了口气,向万全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他至少会尝试一下吧?
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了。这一个月来,皇帝很是沉默,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旷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江毓敏看在眼里,却不知他这种转变究竟是好还是坏。江毓敏向四周派出暗人,查探京城周边的情况,与江家暗点取得联系。做好一切准备后,队伍才浩浩『荡』『荡』地进城了。
城门口,依然是百官相迎,只是,少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江毓敏步下龙辇,一只手上托着明晃晃的一卷圣旨,另一只手上托着玉玺,走到静王面前站定:“恭喜王爷,不,恭喜皇上,吾皇万岁!”
百官惊诧,面面相觑,江毓枫最先反应过来,跪下大声道:“恭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依附于江家的官员互相看看,也都陆陆续续的跪下了。有人大声抗议道:“皇上呢?皇上在哪儿?你们这是要谋反么?”
江毓敏回望向龙辇,只见万全挑起帘子,皇帝坐在其中,沉默的扫视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轻轻点了点头。江毓敏笑笑,嚯的展开圣旨:“大家看清楚了,这可是皇上的字迹?”
顿时,一大片官员跪下了,大概有一半左右。随后,又陆续有人跪下,最后还站着的,不过十余人。那十余人涕泪纵横地凝望着龙辇,悲声道:“皇上,豫王殿下死得惨啊,他是被静王陷害的啊!您不能传位给静王啊!臣等誓死拥护皇上,皇上!”
江毓敏心中暗暗冷笑:这些,想必就是德妃的娘家人了,自知不容于静王,所以想利用皇帝废黜静王么?若皇帝还有这个实力,也就不会有这卷圣旨了。“各位大人,当初,皇上是因为身体不好,说出来又怕影响朝政,才打着本宫的旗号去了江南休养。后来,豫王大逆不道,在西直门设伏,欲刺杀静王和齐王。谁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害人者反而被害身死。皇上接到折子,急怒攻心,气血上涌,病情更加恶化。皇上担心京城的局势,不顾自己的身子,全速赶路,身体最终被搞垮了。现在皇上,每天能用来看折子的时间甚至都不到一个时辰!所以,皇上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掸位给静王,为的就是不耽误国事,为的就是国家的长治久安!若要本宫说,最不孝的,该是豫王才对!为了一己之私,置兄弟之情于不顾,置国家安定于不顾,贪恋权势,丧心病狂!这样的人,死得还冤吗?本宫在这里要说一句:死得好!”
“你!”为首的老人哆嗦着手指向江毓敏,半晌都没说出话来。随后,他向皇帝的方向跪下:“皇上!皇后妖言『惑』众,事情不是这样的呀!豫王冤枉啊!您怎么不说话呀?皇上,您为豫王说句话吧!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啊,皇上!”
“这位大人,本宫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应该尊称一声:太上皇。”江毓敏闲闲地说:“可别再叫错了,那可是藐视皇家啊。”
“妖女!”老人气得须发蓬张:“你说,你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这一定不是皇上的本意,不是的!”
“刘国器你好大的胆子!”静王冷冷的喝道:“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想造反吗?”
“造反的是你们!”刘国器冷笑两声:“你们才是国贼!你们挟持了皇上,你们想谋权篡位!”
“我们挟持了皇上?”江毓敏笑笑:“连皇上都没有这么说,大人倒知道了?”
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跑,在场众人不由惊诧地望向那空旷的郊野。刘国器脸上悲愤之『色』一扫而光,仰天长笑:“你们也只有趁现在得意了,等这消息传到洛阳,那些皇公是不会买你们的帐的!我已经跟洛阳都督约好,京城一有异变,他就会率洛阳的三万兵马进京!你们听,多美妙的马蹄声!”
静王脸『色』凝重:“你想怎么样?”
“既然皇上已经掸位,”刘国器脸上闪过得『色』:“何不掸位给六殿下?”
“刘大人果然打得好算盘。”江毓敏微微笑道:“比那白日梦更加痴心妄想。”
“你!”刘国器恨声道:“我看你呆会儿怎么求我!”
皇帝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语不发。半晌,他示意万全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静王正想把大伙儿都撤回城,组织防御,却被江毓敏拦住了。江毓敏脸上『荡』漾着自信的微笑,成功地安抚了静王躁动不安的心。当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笑容,神采飞扬,眩目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马蹄声已清晰可闻。刘国器兴奋地睁大眼睛,翘首以盼。可当这支军队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刘国器的笑脸顿时凝固了,一下子变得面如死灰,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脸上再无半分神采,那佝偻的背影,比之刚才,就像瞬间老了十岁。
大纛上,一个鲜明的江字迎风招展,刺痛了刘国器的眼睛。江毓辉拍马上前,把一个人头扔到刘国器面前:“洛阳都督未奉诏私自派兵进京,形同谋反,其罪当诛。首级在此,大人可要看看?”
“既然洛阳都督未奉诏,那也是咎由自取。”刘国器混沌的眼凶狠地瞄向江毓辉:“将军可有奉诏?”
江毓辉笑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在刘国器面前晃晃:“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你”刘国器哆嗦着嘴唇,半晌都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江毓辉不再理他,滚鞍下马:“臣恭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万将士如惊雷般的声音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静王心中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多年的夙愿终于在今日达成,他仰头看向那中天灿烂的太阳,从此,他就是这个国家万万人之上的存在!静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双臂,沉声道:“众卿平身。”
带着俯瞰苍生的巨大满足感,静王看向一边的江毓敏,却见她正凝望着龙辇出神。仿佛是察觉到静王的目光,江毓敏转过头来,微微一福身,随后竟头也不回地向龙辇走去。就如万丈晴空出现了一朵乌云,一片阴影投在静王心上,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