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那个少了来了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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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就这样呆呆地飘浮在水上，没有谁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小河里不沉底的，实际上，它自己也不清楚。
小河的流速并不快，但是团子居然能被这种水流慢慢地往下流推去。
它现在的状态好多了，也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仿佛在燃烧一般的疼痛，冰凉的水将它托起，带着它进入了小树林，团子也只是一脸呆然地望着被错落的树叶与树枝遮蔽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团子突然伸出右手，从水里抓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通体漆黑的鱼在它那仿佛没有用力的手里剧烈地挣扎，光滑的鳞片却像是直接被团子的手黏住了一般，无论如何晃动头尾，都无法从团子的手里挪动分毫。
团子盯着不断翻腾的鱼看了好几秒，然后缓缓地抬起来自己的左手……拍了这条鱼一巴掌，然后手下垂，直接把鱼放回了河里。
“我……”团子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但是它觉得好像不能再这样了。
团子微微动了动身体，直接爬上了岸。
它也不知道她刚才看见的是什么，它从来不记得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而看见的那些魔物那些人，它也根本不认识。
只是很眼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眼熟”在团子的眼里有些支离破碎。
那个魔王白色的长发，还有那个人类少女黑色的眼眸。
团子感觉自己好像都在哪里看见过。
之前银莲询问团子的时候，团子说的全都是实话。
它不知道它自己究竟是什么。
它只是记得它醒来的时候，不远处也有这么一条河流。
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就像是连思考也不会那样地沉默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到眼前的天空由蓝色渐渐镀上一层橘红，它那浆糊一般的脑袋才有了反应。
像是刚明白什么是思考一般，如同一滴水流入了脑海。
几乎无法思考的大脑开始运转起来，甚至要从“如何运转”这一点开始理解。
随后，它的眼睛终于和脑袋协同了一起，理解了眼前的天空，理解了属于天空的蔚蓝，理解了铺满天空的夕阳。
随后，浆糊般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一般，慢慢地动了起来。
一步步理解，除了眼睛接受到的一切之外，理解其他东西。
去感觉，先是感觉自己的身体。
确实是有一个身体，虽然完全不明白，但是已经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坚硬的大地，与身体接触的坚硬的大地。
进一步感觉，进一步理解的话，就能感觉到是后背接触着大地。
后背是什么？是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继续，紧贴着大地的并非只有自己的后背。
还有手，左手，右手，还有脚，左脚与右脚。
感觉在大脑的催动动下变得渐渐灵敏起来，也开始向着其他方面延伸。
大脑试着控制，控制根本没有控制过的东西，身体、四肢……开始尝试。
手上某个部位轻微地晃动，进一步理解感觉的话，便是手指。
手指抽动了一下，触碰到了坚硬的大地。
开始活动手指，五根纤细的手指缓慢地上下移动，开始确认能做到什么动作。
从手指到手，再到整个胳膊，慢慢地活动。
在确认两条胳膊都能动了之后，开始动腿。
因为已经活动过了手，双腿可以依照经验轻微地抬起，对于这副身体而言。
手和脚在大脑那里没有任何区别，不如说这个身体整个都没有任何区别。
是一体的。
然而大脑残留的这种思维，是过去的东西了。
现在这个身体，必须区分开，手和脚的不同。
于是就像是要强烈地证明这一点似地，左腿猛地抽了一下，随后右腿则是高高地抬起，然后猛地砸了下来。
这个时候左右手都开始动了起来，以滑稽的姿势晃动了两下之后，大脑开始区分左和右，手和脚。
然后，手和脚都缓缓地垂下。
将手抬到眼前，呆呆地注视着。
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天空开始抹上一层深色，大脑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陌生，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
当看见天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陌生的感觉。
看见自己那仿佛缠绕着绿色丝线的纤细手腕，还有洁白的手掌和手指时，却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
不知道。
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
翻身，从躺在地上改为趴在地上，这个动作还算流畅地完成了，除了身上沾满了灰尘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问题。
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双眼，调整自己的视野，确认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
然而，除了渐黑的小树林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吸引着自己的感觉还在，在远处，在自己的双眼看不见的地方，确确实实地吸引着自己。
这个身体，这个大脑，自己的一切，都在受到这样的吸引。
熟悉的感觉，却不知为何而熟悉。
那么，只能去找了。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后，开始双手用力，向前爬去。
能够以比较利落的动作往前爬，因为这个动作，大脑已经习惯了。
何时习惯的，不清楚，已经无法回忆。
但是这个身体并不习惯，虽然以一定的速度向前爬，但是这不对。
整个天空开始布满夜色，周围也渐渐被黑暗所笼罩，只有树与叶的阴影在黑暗中发出“沙沙”的响动。
但是必须得继续，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停地往前爬，不停地思考。
当思考到有什么不对之后，天边都已经快泛白了，曙光正努力突破天际线的那一抹深蓝，想要为大地带来崭新的一天。
不停地向前爬去，大脑就像是区分出了手和脚的那时候，区分出了其他的东西。
不一定要用爬。
可以走。
走是什么？
不知道……
但是仅有的记忆里那模糊的影子，就是在“走”，在依靠双腿。
所以，为了赶到吸引着自己的那个东西身边，必须要会走。
走的话要用腿，用腿就得先站起来。
于是，双手开始用力，想要把整个身体撑起来。
但是失败了，在上半身勉强抬起的时候手不知道如何用力，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陌生，要完成这个陌生的动作，比仅仅依靠大脑和手就能完成的“爬”要难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模糊到勉强能称为记忆的画面中，对于这一块则完全是个空白。
所以，只能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跌倒，不断地用手爬起。
直到用上脚为止。
在跌倒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之后，总算是站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迈出第一步。
然而，左脚出去的瞬间右脚并没有协调好，整个直接摔到了地上。
必须，必须明白，必须去弄明白，究竟要如何才能走起来。
有了失败的经验之后，便能很快地站起，哪怕用手爬比用脚走要简单得多，也必须走起来。
第一步，第二部，左脚，右脚……交错前行。
大脑再次快速转动，催动着全身模仿着记忆里的那个影子。
既然走起来了，就能加快速度。
为了走得更远而加大步幅，为了走得更快而加快步频，为了保证不摔倒而用上全身，为了更快而跑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身体以一个并不协调的动作跑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摔倒，而是动作变快了。
当它跑起来的时候，初升的太阳将它跃动的身姿投影在了苏醒的大地之上。
还有……
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在大脑里盘旋，浅绿色的黏液从它的身上泛起，模仿着那个灵动的影子，在阳光照耀的白皙肌肤上构筑了一层浅绿色的薄膜，向着上身蔓延，向着腰间泛起层层叠叠的摇摆。
那仿佛是一脸浅绿色的连衣裙，随着它奔跑的动作，化作在阳光下舞动的飞花。
还有，大脑是如此地运作着。
向着吸引自己的东西不停地奔跑，哪怕中途会停下来调整身体，也绝不改变自己的方向。
哪怕眼前已经不再是树林，而是广袤的废墟。
“……”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叹息的声音，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它不断地尝试着，发出一个又一个的音节。
为了在废墟中穿行，已经不仅仅是需要奔跑了。
还有跳跃，还有能为此而改变的身躯。
它在双脚上用力，第一次便成功地跳了起来……虽然直接撞到了墙壁，但是有黏性的身体让它灵活地沿着废墟的墙壁往上爬，翻过了脚下的废墟，向着另一个废墟跳去。
不停地穿行……它的记忆越发混乱，却又看见了某些东西。
也曾在废墟里快速地穿行，为了躲避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目光，向着……不知道方向的彼方。
它一边穿行着，一边用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
渐渐地，那是类似于语言的声音。
在真正做到“说话”的一瞬间，它越过了一个废墟，感觉到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
那个吸引着它的东西。
但是，还有其他东西。
除了那个吸引着它的东西之外，还有，更加，更加
埋藏在模糊的记忆深处，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看不清的身影，一段听不见的声音，一段模糊的记忆，一次柔软的触感。
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名字。
就在在眼前那个巨大的废墟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里。
哪怕忘记一切，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就是它的一切。
“白夜。”
“……”爬上了岸的团子，缓缓地向着魔王城走去。
身体已经没有其他问题了，现在的它，动作比刚苏醒的时候更加利落。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魔王城周围的废墟，穿行在废墟的道路间。
最终，回到了魔王城的大门。
而银莲，就站在那里。
“你看起来……没事啊。”虽然银莲之前确实是有些担心团子的状态，但是憋了半天只是憋出了这句话。
“你看起来……也没事啊。”团子模仿着银莲的话，回了一句。
“你以为我是谁啊？”银莲眯起了眼睛，淡金色的光芒收敛了一些，“我可是龙啊。”
“我……知道。”团子轻轻笑了笑，无数的记忆化为碎片在它的脑海里盘旋，它什么都抓不住，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
它追寻着一个名字来到了这里，而光是那个名字，就足以让她感觉到温暖。
虽然感觉好像还差了很多东西，但是它相信自己的感觉。
“……”看着团子的笑容，银莲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有些过意不去地别开了头。
“说真的……”想了很久之后，银莲在魔王城破败的大门入口处坐下，缓缓地开口了，“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家伙很像……虽然那家伙并不会笑……或者说没有脸笑吧。”
团子没有说话，只是收敛了笑容，有些疑惑地盯着银莲。
它的记忆就如同烧开的水那般在它的脑海里沸腾，但是它却找不到原因。
“我一想到那家伙就来气……所以我……”银莲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快就渐渐淡化在了一种怀念之中，“一看见你的脸我就想到那家伙，不由自主就……”
银莲的手化为了尖锐的爪子，在瞬间又变回了覆盖着灰色龙鳞的手。
“那家伙真的很可恶啊，把什么都抛下就走了。”银莲闭上了眼睛，满脸的不甘，“虽然我想打死它……但是如果它真的回来了……”
银莲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淡金色的眼眸里透着一股与她平时的凶狠所迥异的温柔。
“……一定会，露出笑容的吧？”
风在团子和银莲之间刮过，如同千千万万次刮过的风那般，只带起了一地尘埃。
“我”然而，就在团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银莲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她全身上下散发的温柔在一瞬间被强大的警惕给压了过去。
远方，在白夜领域边缘的废墟之上，防御系统启动时的巨石，因为发现了入侵者，而发出了剧烈的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