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去,见她皱眉见她冷着脸,他虽知道她气恼,但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胡来,也许这时候对她的漠视也才是对她的保护,毕竟他如今是阶下囚,处境始终是不容乐观的。
“将军,这些都是二皇子赏赐下来的,妾身给将军裁件衣裳如何?”云姬打开刚搬进来的一口箱子,却见洛书盯着帐帘子看,那里倒映着一条窈窕身影,是那叫初五的侍女!从刚刚她进来这年轻俊美的罗将军就对她视而不见,这会儿却对着那只能算得上清秀的侍女的影子看得出神,他眼里的温柔像根刺一般扎进她心里。
“东西放好了就滚出去。”洛书收回望着营帐外的视线,重又把目光落在了书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瞟一眼身边的云姬。
云姬抱着翻出来的银丝锦缎,咬了下唇,她云姬出身也不差,自小琴棋书画哪样不是顶好的?如今家里虽遭了难她沦落至此,被二皇子赏赐给了他。她跟那叫初五的侍女比起来,自问不差分毫,可她知道,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凭什么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侍女可以得到他的眷顾,而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进了这个帐子,她绝对不会从这里出去,绝不允许自己和那些卑贱的女子一样沦为营/妓!
“将军怕是饿了吧,妾身去给您做些饭菜来。这衣裳妾身对着您从前的旧衣裁一件,很快也能做好的。”云姬听得洛书话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心里尽管难过,但也知道她不能闹,他的心不是她的,一旦她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而她不觉得二皇子会为了她这么个礼物跟他闹僵,总有一天她要他眼里只能看得见她一个人!
听着云姬轻盈的脚步声出了帐子,洛书忍不住皱了眉头,这个女子他很不喜欢,却碍于是以二皇子名义送来的他不能拒绝,但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她胡闹,如果她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做好一个耳目的本分,不该想的就不要多想,这样或许还能活得长久些!
第69章 佃户(六十九)
初五抱着衣裳进了厨帐,因为临近中午,里头人人都在忙碌。
“初五姐,”翠英最先瞧见了初五进来,高兴的喊道。
“哟瞧瞧谁来了,,咱们的将军夫人啊,”马婆子拿着锅铲子翻炒锅里的菜,瞧见了初五进来,斜了一眼,阴阳怪气的道。
初五并不理会她,她来也不过想看看翠英这孩子怎么样了,那天给柳无双送洗澡水后便没再见过她,这孩子她一路照顾过来,和立夏年纪差不多,看见翠英她就会不由的想起立夏,想起家人,也不知道她失踪后家里人怎么样了,他们找不到她会不会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她走时候山洞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好在如今天气也渐渐的暖起来了,在山洞时候闲来无事她也曾教自家爹爹和水家父子几个打猎做陷阱的法子,想来如今天气暖了,动物们出来活动,他们也能抓些猎物充饥,应该不至于饿死。
只是她没亲眼看见他们平安,始终放不下心,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都说天灾**,初五今年可算两样都遇上了,如果能平安回到牛头村,她定然不会放过害了她的姚氏和她那二舅舅。这夫妻两自从上了山洞便是个好吃懒做的,从前家里虽不富裕但也还有一两个下人,如今逃难了没有下人伺候着便处处使唤人,全然没有一点逃难的自觉,山洞里的粮食因为不够,初五和大家商量了便开始每天每人定量供应。这就把这对夫妻惹恼了,他们以为初五收着粮食不给吃,吵吵嚷嚷了几回,差点没当场打起来,加之小时候初五也得罪过他们,这怨就结下了,以致最后他们竟出手把初五打晕,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
初五自问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她历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有这对夫妻在,也不知道自家人怎么样了,如今初五只求那对夫妻别自己作死,再做出什么不应当的事情来,否则,她定然新仇旧恨一块清算!
“咱们将军夫人还是出去吧,这里油烟多小心呛着您呐!”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初五的思绪,只见马婆子起了锅里的菜,把锅铲子搁在锅沿,“您如今金贵着呢,可比不得咱们!”
马婆子对初五这么阴阳怪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说那天应该去给柳无双送水的两个婆子因为在帐子里睡过了头,本来送水也不是什么大事,初五和另一个婆子送进去了也就是了,可偏偏初五被柳无双留下,这不就露馅了?偏偏柳无双这个变态治军甚严,全营从上到下轮班都是一轮轮换的,其中谁要是失职了,等着的便是严厉的惩罚,那两个婆子平日跟着马婆子也不做好事,招了不少仇恨,如今被人拿了把柄,自然捅了出来,两个婆子都被打了五十板子,如今还嗷嗷的摊在帐子里呢。
柳无双打了这两人,马婆子不敢说话,又自觉被打了脸子,自然把错都归于初五身上。
“确实呛得慌,怪道将军说这几日的菜不合胃口来着,想是马婶子搁多了辣椒。”初五声音淡淡的,并不严厉,但这话足以让马婆子闭嘴。
果然,马婆子面色一阵青青红红,只是捏紧了锅铲子,憋了好久才硬生生扯了张老脸皮道,“可谢谢姑娘提醒!”她做菜爱搁辣椒也是大家知道的,何况天冷,饭菜里放了辣椒也能暖身子,只耐不住初五抬出了将军,不管初五说的这将军是柳无双还是洛书,都是她惹不起的,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厨娘,饥荒时候能某得这份差事养活自个已经不错了,要被赶出去还不知道怎么招呢。她本以为初五不过一个乡下丫头,留在了将军身边也成不了气候,却不想她还这般伶牙俐齿,叫她讨不到好!
“初五姐——”初五衣角被翠英扯了扯。
“你在这里过得可还好?”初五伸手给翠英抹了抹脸上沾的灶灰,柔声问道。
“我——挺好的,姐姐怎么样?将军有没有欺负姐姐?要是姐姐被欺负了,翠英——翠英去咬他!”翠英滴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股怯懦的坚定,举起小拳头嘟着嘴道。
“噗——”初五见她这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小猫咪,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的觉得将军就欺负我了?”这孩子,也不枉费她一路来护着她。
“我见好多姐姐进了将军的帐子,都被抬了出来,别人说那是被将军欺负了——姐姐,那些将军是不是都喜欢打人?”翠英虽然经历了饥荒经历了战争和拐卖,但毕竟还小,对身边发生的事好奇,但还是不懂。
初五摸了摸翠英的脑袋,笑道,“姐姐没事。”
翠英盯着初五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什么,这才松了口气,小大人的道,“姐姐有事可别瞒着我哦。”
初五一笑,算是答应。
她两如今蹲在灶前说话,那马婆子面色不好,却也不再说什么。
知道翠英没事,初五也放了些心,留下洛书那件夹了棉的厚袍子给翠英裹着,便随手端了一份吃食回了营帐。
到帐子时候里面只有洛书一人,并不见云姬,也不见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初五心里很没骨气的送了口气,她故意拖沓这么久,也不过不想看到一些不愿看见的,只因她不敢保证真要是看到洛书和那云姬翻云/覆雨,不会一把冰针把他两扎成窟窿。她不是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对这个时代的婚姻观不自信,现代的男人,明知不可却依旧会出轨,何况是送上门来的,又是在这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候,有这光明正大的理由出轨的,谁又敢保证?
洛书见初五进来却只傻愣愣的站在帐子门口,一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经历了昨夜之事,一时半会儿不敢面对他。想到昨夜,洛书嘴角微微上翘,轻笑了出来。
初五听得洛书的声音,自觉自己发呆,一看便见洛书手里拿着本书,他却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笑看着她呢,那眼里的笑意,让初五一下红了脸,“看了一早的书,该是饿了,我给你取了吃食来。”
洛书看了眼那托盘里明显不是他喜欢的几样吃食,心知她未必就是特意去取了吃食来的,心里估摸着初五或是因昨晚的事别扭,又或是因刚刚云姬的事气恼他,便要作弄她,道:“路上可是遇见云姬了?适才说是要给我亲手做些吃食来的。”
初五听得他这话,那通红的脸憋得更红了,这回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气的!
“怎的不早说?有她给你做吃食,这些自然是用不上的。”初五咬牙切齿,端起桌上托盘便要出去。
洛书不想初五这么禁不得逗弄,她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跟在他身后,这傻丫头是哄也哄不走,有段时间她迷上捣鼓吃食,总弄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次她自个唬弄了个叫什么奶茶的吃食,跟在他身后缠了他几天,不管他是什么脸色,都缠着让他试试那什么奶茶的,最后终究被她缠得怕了,这才勉强喝了一口,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本就不怎的茶水里竟还混了腥臊的牛奶味,此后他是再不敢把她糊弄出来的那些奇怪东西往嘴里送了。
“你这东西端来得整好,我饿了。”洛书扯住初五的衣袖,眼底有些涩涩的道,转手便端走了初五手中的东西。
初五憋了眼洛书,回过味来知他刚刚存了心作弄她,气恼的伸手要去端走吃食,不让洛书吃上,才伸了手却被洛书一把扯了过去,醒过神来时候人已经坐在洛书怀中了,初五挣扎。
“别动!”洛书抱着初五,下颌搁在初五肩膀上,脸埋在初五一头墨发里,呼吸喷洒在初五脖颈上。
他声音里满是疲累,尽管这个模样初五很不舒服,但仍旧停止了挣扎,任由洛书抱着她。
自从再次相见,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的相处。
相见以来初五没问洛书离开牛头村后的事情,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知从何问起。相见至今,每每满腹话语,到了嘴边又不知要说什么。
再次相遇她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不了解他,不知他身世不知他过往,纵有小时候那几年相伴,心底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她抓不住他。
脖子上落下一滴温热的液体,初五惊了下,意识到那可能是洛书的泪水,眉头不由的皱在了一处。
“我爹——随着我娘去了。”洛书声音里有些空洞,抱着初五的双手更是紧了紧。他尽管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但他不得不承认昨晚见到她后这么急于要了她,没存着要牢牢把她拴在身边,留一个人陪着他的私心。
时光荏苒,最后能留住的又是些什么东西呢?经历了这几个月,他却不确定了,不确定他是不是有那个能力,保住自己想要的护住自己想护的。什么是世事无常,他离京那年便已经知道了,可如今再次经历亲人离世,依旧不免伤痛。
初五怔了怔,一时难以消化大罗逝世的消息。她仿佛还能看见大罗笑着教她练箭时候的模样,蹲在院子里处理猎物的模样,定亲时候他笑呵呵的给自家爹娘打包票说一定不让洛书欺负自己时候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流下,咸咸的温温的。
转身,伸手抱住洛书。初五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自己也在伤心,又怎么去安慰洛书呢?说什么节哀顺变,不过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罢了,说了又有何用?
“你——们走后,遇上了什么?”初五终究不忍,打破了这沉寂,她也想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大罗说没就没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
第70章 佃户(七十)
元康十六年初,鞑靼扰边,帝派辅国将军罗铭出战,惨败,吏部尚书薛员上书帝上,言罗铭勾结鞑靼,通敌卖国,致使千万将士枉死沙场。帝下旨抄辅国将军府,府众收监。
元康十六年,辅国将军夫人张氏并其子罗氏长子洛书逃出京城,不久罗铭返京途中逃脱,帝下旨全国通缉。
逃脱追捕的罗铭并张氏带着儿子洛书辗转乡里,隐姓埋名。
“自我见到柳无双便知道,我和我爹的日子再不会太平,却不知道我爹终究逃不过这一劫。”洛书依旧紧抱着初五,仿佛这样他便能从初五的身上汲取力量一般。
初五从柳无双那里知道洛书身世时候就知道了他一家当年逃出京城的事,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获罪出逃,如今看来莫不是大罗真的通敌卖国?初五不确定了,自古来忠臣被j人谋害的不少,如果遇上个明主,明辨忠j,若是遇上个昏君,忠j不辨,忠臣最后都会死得很惨。大罗看着不像会通敌卖国的j臣,可他若没做这样的事为何要逃?他就算是冤枉的,就算那皇上也不是个明主,按着自古忠臣的路子,他都不应该逃,而是应该以死以示忠心什么的,可他偏偏逃了。
洛书仿佛知道初五的想法,疲累的声音中有些愤愤的道,“皇帝下旨把我爹押回京时候已经下了决心不留我爹了,来送旨的人中有皇后的人,这人给我爹报了信,我爹知道不管回不回京皇帝都要杀他,他这才逃了。当今皇帝并不是个明主,我爹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人而受j人迫害?”
士为知己者死,而这样的昏君确实不值得别人为他卖命,只是皇后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当时给我和我娘通风报信的也是皇后派来的人,也是那些人带着我和我娘出了京城,又与我爹汇合。皇后还没进宫时候与我娘交情不错,进了宫后便少了来往,后来我娘嫁了我爹,娘封了诰命,与皇后又走得近了,只不过皇后并不是看在与我娘的交情上才出手。当时后宫中柳良妃得宠,皇帝又极是宠爱二皇子李睿,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柳家曾经要我爹辅佐李睿,我爹并没答应,他们这才出手陷害我爹,皇后在这危急时候出手,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我们一家都感念她。年前皇后来信让我爹辅佐四皇子时,我爹毫不犹豫的带了我离去,年后我爹出战鞑靼,却因粮草迟迟不到,生生困在龙城,疲惫迎战,最后——死于乱箭之下!他们说路上受了阻碍,粮草这才没能及时送到,呵——如此明目张胆的理由也亏得他们敢用!”
洛书说到这里,已经咬牙切齿,自小初五就没见过洛书这样激动的时候,抱着她的双手把她勒得紧紧的,压迫的疼痛感让初五黯然。大罗的死果然并不简单,自古打仗粮草至关重要,自来都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竟出现军队已经到战场而粮草未到的天大错误,那要害大罗的人也确实胆大包天。
“这世上我如今只剩下你了,初五——我不希望你有事。”
洛书的话还没弄懂,初五便被他推开了,此时大帐帘子被人挑起,云姬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几样吃食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做的人很用心。
云姬瞥了眼有些踉跄的站在一边的初五,并没理会她,端了托盘上的吃食,殷勤的放在洛书的桌案上,柔声道,“将军用些饭食再忙吧,饿坏了身体可不好。”说着见了那桌上冷掉的吃食,瞪向初五道,“你是怎么伺候人的?这样的东西也敢端来给将军?!赶紧端走!”
初五还在回想洛书刚刚一番话,哪里有心思理会她?
“跟你说话呢!傻在那儿做甚?!”云姬怒,她们一样不过被人卖进来的,她有什么资格无视她?
“这丫头不懂伺候人,你去回了柳将军让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洛书拿起筷子享用他的午饭,声音淡淡的道。
初五和云姬听得洛书这话都瞪大了眼,初五是不敢置信,云姬则是惊喜,那娇俏的小脸上很快现出开心的神色,对着洛书开心的道,“是,将军,奴家这就去回了柳将军。”说完便过来拽初五,要把她带出去。
她就说嘛,这么个乡下丫头哪里能入得了将军的眼,如今可不被赶了出来么!
初五看了眼洛书,皱了眉头,冷冷的看了眼云姬。那云姬被初五眼里的冰冷吓住了,松开了拽着初五的手,她还楞楞的呢,初五人已经挑了帘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洛书望着那晃动的帘子,捏紧了手上的筷子,眼底有什么在汹涌,几欲翻滚出来。
帐子外头阳光灿烂,已经不再下雪,可冰雪消融时候还是很冷,初五呼出几口气,强忍着没再冲回帐子里抓着洛书骂他几句笨蛋的冲动。
那柳无双是谁?不管是洛书和她的关系还是他们两人的过往,柳无双都很清楚,洛书如今把她推开便以为是在保护她了?可他知不知道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反倒是他,深陷敌营处境危险。
他如今是假降,在这里日日面对仇敌却报不了仇,有朝一日回到了四皇子那里,有这经历也不会被四皇子重用,到最后只能两面不是人,四面楚歌。得带他离开才行,这样下去有可能大仇没报,他便把自己搭进去了,可就算能离开,没给大罗报仇洛书会甘心跟她走吗?
不会啊,大罗对于洛书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自从张氏去了就他们父子两相依为命,洛书平时虽不表现,但初五知道他对大罗这个爹爹的爱不比对他娘亲的少。至亲之人被j人所害,他怎么能放着不管?若是她,她也不会甘心,所以尽管知道洛书的做法很冒险,初五始终没说什么,他想让她离开他身边,她离开,因为她知道那是他试图保护她的法子,尽管这法子很笨拙。他想留在敌营,她陪着,暗地里护着他,他要报仇,她帮他,哪怕以他们两人的力量报仇的几率微乎其微,可只要他坚持,她便也不会放弃。
初五又回到了厨帐,依旧做着烧火挑水的活计,尽管马婆子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初五也只当做没听见,该干嘛干嘛。翠英倒是对初五能再次回到厨帐很高兴,如今她又有伴了,那将军也不能欺负她的初五姐了。
初五正在烧火,帐子外进来个人。
“呀,云姑娘怎的到这里来,小心油烟熏着。”马婆子眼尖,看到进来的人是云姬,笑眯眯的讨好道。
“马婶子说笑,我哪里就这么金贵了?”云姬进来先是扫了一眼蹲在灶口前烧火的初五,这才抿了嘴笑着道。
“咱们云姑娘可不像有些人,贱命一条自然不金贵。”马婆子捡了一碟子刚做出的糕点,搁在云姬手边的灶台上,“姑娘尝尝我做的糕点。”
她这话说的谁,这帐子里怕连心思最是单纯的翠英都能听出来,更何况初五?初五也不理会,照旧看火。
“云姑娘这身衣裙倒新鲜。”另一个婆子说道。
“前些时候给将军裁了件衣裳,将军喜欢,特特命人也给我做了这件衣裙。”云姬话里掩不住得意。
初五眉头一跳,那天想着她拿了他一件衣裳给了翠英御寒,便要给他做一件,好容易托了刘婆子买来针线布料,熬着夜做了件衣裳偷偷送去,他却连看也不看便把它扔了回来给她,如今倒好,宁肯穿那女人给他做的衣裳也不要我的,初五明知道洛书这样做并不是出于本心,可心底难免有气,这两天再也没有时不时的在他帐子前晃悠。
“前些时候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拿了件破衣裳就想来勾引我家将军,被我家将军赶了出去,真真是不要脸呢!”云姬笑着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初五看。
初五不知道云姬如何知道这茬,但如今被她这么说出来,一来恼恨洛书,二来对这云姬也多了些厌恶,她本来对她没什么看法,说不上讨厌也更说不上喜欢,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对自己男人虎视眈眈的女人。可这云姬像吃错药一样,见到初五就要刺上一两句,初五渐渐的也开始讨厌她了。
初五手上一根半燃的柴火一抖,柴火像长了眼一样往不远处的云姬身上扑去。厨帐里众人不料会发生这事,回过神来时候已经见那半根柴火砸在了云姬的衣摆上,又落在了她脚下。
云姬惊叫起来,她那新衣裳因着柴火砸来落了一大块污渍,柴火也在她衣裳上烫出了个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初五站起来,连连道歉。啧啧,可惜了一件好衣裳,云姬怕是再不会穿了。
“你!”云姬见衣裳破了,冲过来就要往初五脸上招呼。
初五早防着她了,抬手便捏了云姬挥过来的手腕子,“我说了并非故意,你干什么要打人?”
“刘初五你欺人太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知道,贱/人看我今天不教训你!”云姬说着另一只手又向初五招呼过来,初五反应迅速的拿捏住她另一只手。
“我说了不是故意的,也向你道歉了,你再这般我便也不客气了!”初五说着手下使力,捏紧了云姬两只皓腕。
云姬没进军营前也是个小姐,自幼娇生惯养的哪里是初五的对手,这会儿被初五捏紧了手腕子,疼得她两眼泛泪,“你放开我放开我!疼死我了——”
马婆子反应过来要来帮忙,骂骂咧咧的,“你这蹄子吃了豹子胆了,今儿倒闹起事来,有你好果子!”说着抡起肥厚的掌子来扇初五,初五一个抬腿把她扫落在地。
“闹事的可不是我,我一时失手坏了云姑娘的衣裳是我不对,可她如今要打人却也是她不对,马婶子如今是要与她合伙来欺负我一个吗?”初五盯着哎哟哎哟从地上爬起来的马婆子,不屑的道。
那马婆子不过见初五两手都抓着云姬,想来没功夫应付她,她这才要来打初五,一来初五从前坏了她两个得力手下,二来也能讨好云姬。却不想初五并非柔弱的丫头,刚刚那一腿子可是把她撂得巧妙,疼得她不住伸手揉屁/股。听得初五这话,她也不敢再上前了,只招呼愣在当下的厨娘们道,“愣着干嘛?还不把这小蹄子按住,她伤了云姑娘等会儿将军问起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马婆子这一嗓子可是把那些厨娘唤醒了,只她们也就干看着,并不上前来,刚刚初五那一下子她们可是看得真切,哪个还敢上来?
“赶紧放了我,你这悍妇!”云姬挣扎着,她两只手被初五捏紧,双脚却还自由,抬脚就要往初五小腹踹去,初五见她抬脚知她意图,赶紧往旁边闪了闪,一把推开云姬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脚。
云姬踉跄着站好,咬牙切齿的瞪着初五,她知道初五的厉害也不敢上前了,瞪了会儿倒是呜呜的哭了,一张娇俏小脸梨花带雨,可真真看得连初五的心都酥了。
那云姬一个扭头,哭着往外去了,初五可不管她去干嘛,灶里的火快灭了,赶紧重新蹲下烧火。
那马婆子啐了一口,愤愤的去烧菜了,初五不理她,心里忍不住鄙视自个刚刚的幼稚冲动,又忍不住转念想到,这还不是洛书那祸水害的,看她不找他算账!
初五没去找洛书算账,可傍晚时候洛书却来找她算账了,理由是伤了他帐子里的侍妾。
来的是两个年轻士兵,见了初五连连摇头,其中一个叹道,“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咱们将军宝贝云姑娘是人都知道,怎的你偏偏惹上了她?如今将军仁慈放你一马,你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军营!”
初五有些错愕,她哪里不想离开军营了?只不过柳无双能放了她走?
“你们柳将军呢?”初五忍不住问道。
“找我们柳将军也没用,我们柳将军如今不在营里!”另一个年轻士兵有些不屑的道,他估摸着初五想要找柳无双求情让她留下,毕竟外头又是打仗又是闹饥荒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安然的活下来,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错就错在她不应该招惹了将军的女人,哎,自求多福吧。
柳无双不在军营?难怪了,若是柳无双在军营洛书也不会说让她走。也或许就算柳无双在军营洛书也会让她走,毕竟他不知道她的秘密,而柳无双知道。柳无双不杀她,却不能让她离开,毕竟她的实力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放她不异于放虎归山,初五不在他眼前他就得提防初五什么时候一个心血来潮扎他一堆窟窿。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初五问道。离开也好,这里毕竟是龙潭虎岤,她在里面也帮不了洛书什么,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寻到机会把洛书拉扯出来。
“马上走!”
初五也不停留,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也懒得回帐子收拾,和翠英道了别便利索的走了。
翠英舍不得她,可她也不能把她带走,这里再不好也比外头安全,她无暇照顾她,只得让她留在这里。
大营门口,云姬见了初五出来,冷冷的笑道,“我道是谁呢,怎么,这么晚的天儿了是要去哪儿?”
初五见了云姬,乐了,她当时不过一时气糊涂了才招惹了她,却不想得来这样的结果,初五能不乐么?只初五开心也不表在脸上,只淡淡的道了声“谢谢”便从打开的大营门口出去了,出去后似有所感一般回头往营帐深里看了看,就见不远处也正看着她的洛书,见了她看来,不做停留转身便走了。
初五咬了下唇,大步离开。
身后云姬的声音传来,“哎,你站住!站住!”她想追出去问问初五干嘛莫名其妙的的谢她,却被守门的士兵拦住了,她没看到初五落魄的模样很是不甘心。
初五离开了军营并不敢往道上走,净捡了僻静的林子走,好在她跟厨帐里的厨娘打听过知道他们这军营离得历城不远,而历城四通八达,要是柳无双追来,她也有许多退路。何况她不认为柳无双会费那么大力气去找她,毕竟洛书还在他手上,有洛书在她终究会寻回去的。
初五出来时候把惯用的打火石也带了出来,进林子时候天已经黑了。初五找了处能挡风的山坡生了堆火,又把打来的一只野兔烤了吃,在林子里将就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初五便开始赶路。
到了林子边缘,初五又退了回来,理由是她不能冒那个险,若是柳无双真的去追她了,她现在进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初五想了想,便决定在林子里躲几天,如今天暖和了雪也融了,林子里猎物多,她也可以趁机打些猎物做盘缠。接下来她想先回趟牛头村,洛书这里的情况还算稳定,可家里爹娘弟弟妹妹却不知道怎样了,初五始终放心不下,要回去看看。
这般初五在林子里行走了三天,得了不少野兔野鸡,出林子时候也已经离得历城很远了,她便在一个小镇上把得来的猎物处理了,拿了盘缠买了驴往家里赶。
如今兵荒马乱的她又是一个女孩子上路,路上不免遇上心术不正的,在解决了一伙拐子两伙拦路打劫的强盗后初五总算到了杨柳镇,如今已经是元康二十四年五月了,离开了几个月重又回到杨柳镇,初五不由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路来她都很小心,处处留意,始终没发现类似柳无双派来抓她的人,到了杨柳镇外,初五也是多方打探后知道没有要抓她的告文,这才往家赶。到了牛头村初五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进村,等到太阳全落了山她这才从村子外绕了路回家,也亏得她家在前村村尾,没什么人家,这才没惊动人。
远远的夜幕里初五听得自家娘亲说话的声音。
“死小子!叫你练字你给我舞弄什么刀枪,长胆子了是吧?!”接着便是唰唰的竹枝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娘!别打了!满福赶紧跟娘认错!”是立夏的声音,听得出她很着急。
“我没错!”是满福倔强的声音。
“好好!我打得你认错!”
初五从开了半扇的院门看去,就见杨氏挥起小竹枝刷刷的往满福身上招呼,一面打一面问满福,“你错了没?!”
满福倔强的跳脚一面躲他娘的竹枝一面叫道:“我没错没错!”立夏在一边帮着满福拦杨氏。
院子里闹哄哄的,初五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路上她想过可能的所有情形,想过可能回去也见不到家人了,可如今见家人好端端的,还这般有活力,她哪里能不开心?那眼泪就止不住的涌出来,哽咽的叫了声“娘”。
她这一声叫唤院子里三人都听到了,杨氏扬起的竹枝僵住了,看着初五愣了,立夏拦在杨氏面前,见到初五也瞪大了眼,只有满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姐你怎么不等着我去救你!呜呜——你怎么就死了呢!”
初五本来挺伤感的,听得满福这话不由的满头黑线。
“初五?”杨氏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的叫了声初五。
“娘,我回来了!”初五牵着驴子走进来。
杨氏见初五走来,抓起她的手抖着往脸上放,觉出初五手上的温暖,那眼底的泪水再止不住,“呜呜——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啊——”杨氏抱着初五,呜呜的哭。
立夏听说这真是她大姐回来了,也过来抱着初五哭,一个劲儿的叫大姐。
只有满福这会儿却愣了,好容易反应过来面前的真是他活生生的大姐,一个虎扑抱住了初五的大腿,哇哇的放声哭。
母女几个抱在一起哭了许久,这才渐渐止住,问起当日初五怎的丢失了,初五说了被人贩子抓去的事却没说进了军营,只说如今得了机会逃出来的。
杨氏唏嘘一番,又恨恨的骂了一通抓了初五的人贩子,又对着四个方向拜了拜,谢了保佑初五的神灵,这才把初五拉进了厨房。
初五没见着刘长生,问了杨氏才知道他和水家父子几个进山打猎去了。
初五又问了最近村子又没有陌生人进来,杨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却如实说了没见着陌生人,又跟她说了如今村子里的情况。
经过这一场雪灾和打仗,村子里已经少了不少人,一些人家是在雪灾里饿死冻死的,也有一些是雪融后举家往北边去了的,偌大的牛头村如今算来留下的人不足三分之一。
“你大舅二舅也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