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的时候,那些大臣三三两两的议论,都不放在洛王身上了,有些话,议论两天就没了嚼头,实在是这位洛王身上可咀嚼的东西太少,可议论的东西也太少。
这会儿,大家嘴里说的,都是这位靳王爷,都是这位靳王妃,甚至有的大臣私下里也参与了那些黑市的赌博,这会儿,虽然不好明着说,可是暗地里到是都盼着自己压下去的那些,能翻出几倍的利润来。
几乎没人怀疑,靳王妃能活过今天。
朝堂上的人如何猜想,已经不能成为夏侯靳现在的心情写照了。
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殷夕颜这会儿痛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道贾太医和曹娘子够不够用。
刚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脑子实在是太过慌乱,他应该再从宫里叫几个太医过来的。
“王爷——”
曹柱看着靳王刚迈进府门,转身就往外走的样子,一时间拿捏不住,刚近七月的天,王爷已经一脑门子的汗了。
“王爷,王妃在内院呢。”
“太医——”
“王太医,陆太医,孙太医,方太医到。”
夏侯靳话音还没落,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完,也就才吐出了两个字,门槛之外的小厮就连忙往里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太医,小厮脸上也都是荣光啊,不用想,这也是宫里给王爷送来的,尤其那打头的太医又说了,是皇上的意思,宫里的太监总管亲自去传的话。
曹柱眉眼一柱,脑子里灵光一现,就知道王爷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连忙躬身,“王爷先进内院,小的去请太医们进府,直接进倚梅院喝茶。”
“开大门,开大门。”夏侯靳转身的时候,头也不回的往内院里奔,甚至连平日不用的功夫,这会儿也都用上了,脚下跟飞起来一般,还不忘了叮嘱曹柱开大门。
曹柱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栽到了地上,心里苦笑,王爷啊,你老人家都是从偏门进来了,开大门?好吗?
曹柱亲自从门外迎了太医们进来,到底没开大门,走的偏门,门外就下了马车,一路往内院引着,心里祈祷着王妃可别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虽然他这两天私下里也问过他娘了,王妃这胎怀相不错,从打有了孩子,到现在,也没怎么受折腾,府里更没人敢给王妃添不痛快,这会儿,只要稳稳当当的,生这一胎,还是没问题的。
曹柱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走一遭鬼门关,再加上前三任靳王妃的事儿,他听说的极少,也不大关注这种府里内院的消息,这会儿,到真是比夏侯靳还能稳的住场子。
洛城之内,除了夏侯靳慌了,敬国公府的三房也懂了,连带着魏国公府,永定伯府,平凉侯府,但凡是能跟殷夕颜扯上关系的亲戚里道之家,都开始慌了。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去靳王府探望,那是添乱。
可是谁也不能干坐在家里守着。
靳王府大门不远处,一条主街的两侧,陆陆续续停了几辆马车,虽然那些马车都没标府识,可是后来还是传了出去,说是靳王妃一人生产,几个公侯府邸都出动了人马等消息。
百姓嘴里传扬的,总是夸大其辞,或是半真半假的消息。
疏不知,这会儿,几辆马车里,敬国公府的白氏,顾氏,都到了,魏国公府的老夫人,二房夏氏,三房邱氏,也都到了,平凉侯府的萧老夫人带着长媳也到了,永定伯府的殷瑾颜也跟婆婆请了假,坐着马车候在了这儿,还有嫁进南平郡王府的殷白鹭,也带着丫头从府里过来了,嫁到粟国公府的殷黄鹂,已经七个月的身孕,自己不好亲自过来,可还是让人找了粟宵在靳王府外守着。
一时间,靳王妃生子,引得几家动荡。
殷夕颜已经痛了两个多时辰了,府外的情形如何,她压根就不知道。
从感觉到痛意,再到阳水破,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然后,她就开始了惨绝人寰的生子过程。
这会儿,她好像知道了,前三任的王妃怎么就出了事儿了。
可是她前世生孩子的时候,好像没觉得有这么困难啊?
殷夕颜大抵是忘了,前一世,她自己怀孕本就是后来才知道的,再加上她心里一直期盼着孩子生下来,就能得到欧阳柏宸的关注,而且在庄子里那种地方,虽然不用做粗活,可也不会像在靳王府里,生活这般精致,处处下人得体,打点的周到,那会儿,其实她还是有些自己要做的活的。
就像有人说农家女生孩子快,农忙的时候,把孩子生在地里的也不在少数,到时候把头巾往脑袋上一包,腰上勒紧了带子,照样下地干活。
而且也没见身体做下多大的病。
到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主子们,难产的多,生不出孩子被憋死的也多,不过是受不得这份苦罢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
四月两只手握着殷夕颜的手,感觉到手背都快被抠出血了,她若还没嫁人,主子生产,是不能在近前伺候的,可是这会儿,她一点也不怕,甚至也一点不觉得疼,比起主子的疼,她这点,真不算什么。
“是啊,王妃,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吧。”
余大有家的这个时候颇有心计,心里想着,这女人生孩子叫的越痛,等到将来,男人想起来的时候,才会越心疼。
余大有家的之前得了余嬷嬷的提点,虽然王妃有孕的时候,府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王爷也没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可能也是怕惊了王妃的胎,这一胎,靳王的重视可想而知。
可是这一胎一但平稳落地,王妃要是身子无碍的话,这月子就要做上一个月,一个月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再加上靳王现在得宠,外边那些有些算计的大臣们,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巴结上王爷呢。
若说联姻这事儿,到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谁也不舍得把自家的女儿送到靳王府里送死去。
就算是送死的话,要是靳王是个念旧的,到也罢了,大不了送个不受宠的庶女进来,就算是死了,可是两家还联上了关系,以后多有照拂,总是行的。
可是看前三任的靳王妃,每一个死了,娘家不也就惨淡收场,甚至在这洛城里都呆不下去。
就算是第三任王妃生了个女孩,可好歹也是靳王府的一条血脉,时过几年,靳王一样没跟夏侯冰雁的外家有半分往来。
相比起前三任,夏侯靳若说真正论的上岳家,能有些往来,甚至还能明里暗里照拂几分的,好像也就是殷家了。
在这点上,这些人心里都暗暗佩服着殷家这位三姑娘呢。
顾氏在外头应酬自是听不到这些浑话,做为靳王的丈母娘,谁也不会傻到把这样的话说到顾氏跟前去。
不过白氏,洛氏,还有魏国公府的夏氏,邱氏,都没少听这样的话。
洛氏到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想着哪朝看个乐子。
白氏,夏氏,邱氏,到是真真正正的关心着殷夕颜,这话,跟顾氏提的虽然委婉,可也不会藏着掖着。
虽然这女人有了孩子就等于稳固了后院的地位,可是谁也不会嫌男人体贴自己多余不是,要是既能拢了男人,又能生养孩子,那才是真真的大本事儿呢。
顾氏这话一直记在心里,却没当着殷夕颜的面说出来,而是把这话透给了余嬷嬷,余嬷嬷又叫了自己的儿媳妇到近前,仔细的吩咐了两句,如果说有些事儿拦不住,那就抓住每一个机会,让殷夕颜在夏侯靳心里的地位再高上一高。
殷夕颜可不知道她的下人,心里都打着这样的主意。
只是这会儿,她是没有力气叫了。
“我,有点没力气了。”
这话说的有些虚,气都跟不上了。
她不敢再说了,前世生过一回孩子,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是没有力气会怎么样。
孩子到现在还没露头,曹娘子和稳婆正在帮她按摩,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所以,她只能攒力气。
“哎呀,王妃说她没力气了,快点,快去拿参片来。”
余大有家的一嗓门叫嚷的恨不得院外的人都能听到。
夏侯靳在外面等的心焦,几次往里冲,又都被拦了下来,连那些后跟来的太医,这会儿也顶着官服站在院里晒太阳。
其实院子里的树荫的,可是人家靳王都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难不成他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比人家靳王矜贵?
朝服太厚,这会儿都开始见汗了,可是谁也没敢喊累,谁也没敢喊热,瞧着小丫头送上来的酸梅汤,说是在井水里湃过了,这么闻着就食指大动。
只可惜,人家靳王一挥手就把那酸梅汤打翻了,别说是喝了,这会儿瞧着,都像是犯罪。
几个太医垂着头,宫里的娘娘生孩子,好像也没这么大的阵仗。
年岁长一点的,在宫里伺候的时间长一点的,好像也就看德妃娘娘生恪王那会儿,皇上心急了些,可也没像靳王这样,连点样子也没有了。
屋里叫着要参,夏侯靳几乎一瞬间就想把院子里不省事儿的丫头都杀了,这生产用参,不是早就交代好了的吗?
屋子里怎么能不备着点呢?
“参,参呢?”
无头苍蝇似的,回头就要去抓那几个太医,吓的几个太医差一点就给靳王跪下去了,来的太匆忙,哪里带参了,再说,谁能想到堂堂靳王府里,靳王妃生产这么大的事儿,没个妥帖的人,准备个老参提神的?
不是说贾太医一直在靳王府给靳王妃安胎的吗?
这胎,就是这么安的吗?
几个太医齐齐把目光对上了立在门口的贾涛,站在那儿,是为了方便听屋里来回的传报,曹娘子在屋里,若是有把不准的脉象,就会透过门帘子,与贾涛细说,再想对策。
有了曹娘子,的确是便捷不少。
“参在这儿呢,早就切好了,一直备着呢。”
刘权家的站在屋里的窗边,正准备一会儿小主子出生要用的东西,剪子用火燎着,一会儿还得用烈酒泡上,贾太医告诉了,剪个脐带,也得注意,一个不好,就可能引发后续的病症。
曹娘子回身接过了参片,拿了一片,放到了殷夕颜的嘴里,小声道:“王妃,别着急,这一胎,顺着呢,这会儿养养神,再让产婆帮着小主子动上一动,一会儿需要王妃用劲的时候,王妃也别含糊。”
“嗯。”
殷夕颜也不知道曹娘子报的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反正她觉得孩子在她肚子里还算好,这会儿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缓口气,一会儿还要用力气呢。
“夕颜,夕颜,你怎么样?”
屋子里静了下来,外面的夏侯靳真是不淡定了,要不是贾太医拦着他说,进了产房,怕血光冲撞了产妇,他是一定得进去的。
其实夏侯靳真不知道,这血光一般都是冲撞男人的,不过贾太医怕倒过来说,拦不住夏侯靳,就把这话说反了。
“别叫王妃,你们谁出去跟王爷说一声,王妃这会儿累了,缓口气,没力气说话。”
曹娘子瞧着稳婆凝重的神色,挥了挥手,阻止了四月想叫殷夕颜的举动,这个时候不能大意,金贵的主子生产本就费力,再加上又是靳王妃,外面那么多年观注着,要是真有个好歹,她这条命也算是交待了。
当初贾涛让她进靳王府,第一句话,交待的就是不能让靳王妃出事儿。
靳王之所以能护着贾涛,看中的,也就这一点。
如今儿子跟在靳王身边,卖身契是假的,这事儿,靳王知道,她知道,贾涛也知道。
不是有意瞒着王妃,是不想让王妃在这种事儿上操心。
而且靳王说过,以后儿子的前程,必然不止于此。
曹娘子到底是个母亲,自己就这么跟着贾涛不计较,可总是盼着儿子能有出息,不求金榜题名,可以后好歹有个前程。
曹娘子想的多,论起来,曹柱的身份,也就顶天算是个庶出,她们娘俩又是没进贾府的,在外面虽然自在了些,可到底出身上低了许多。
她不求大富大贵,可是以后不想在这种身份上压低了儿子,要是靳王真能给儿子一条出路,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曹娘子是拼尽全力也要护着殷夕颜这一胎母子平安,所以,任何一个打扰她这个决策的人,都要被冷眼。
四月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不妥了,再说她又没生过孩子,这会儿,自然是处处看着曹娘子和产婆的脸色。
不过她也不气,这个时候,大家一心都是为了王妃,没什么好气的,相反,她还觉得,大家能这般为王妃,王妃一定会没事儿的。
无论是府外,还是府内的,但凡是亲人,或是常在殷夕颜身边伺候的下人,没有一个盼着主人有事儿。
可那些跟靳王妃没有干系,甚至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这会儿却是聚集在了赌坊外面,因为堵坊已经安排人去了靳王府门外守着,一有新消息,马上就会送到赌坊,也就代表着这一次的赌局,胜负已定了。
四月只到了内室的帘子外,隔了一道帘子,如歌在那等着,往外面传话的活,自有如歌去干,这些活,早先进产房的时候就安排好了,就怕偶尔钻进一道邪风来,让产妇受了风,也怕来往进出带进脏东西,回头产妇在月子里再坐了病,到时候,难调养不说,对身体的伤害也大。
可以说,靳王妃是曹娘子这么多年接生以来,最为慎之对待的一个产妇。
如歌推了门,看着隔着窗棂,满目皲裂的往里张望的靳王,连忙快步上前,小声道:“王爷,王妃现在没力气了,曹娘子正给她含着参片,没办法与王爷说话。”
夏侯靳哪里是想让殷夕颜跟他像平日一般的说话,他这会儿,就算是听到她一声哼哼,心里都像是有了底一般。
就像现在这样,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心里就忍不住发慌。
“去问问曹娘子,怎么生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
贾太医一听,连忙跟过去几步,这话不用问曹娘子,他就能答,“王爷,用稍安勿躁,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恪王出生那会儿,德妃娘娘也折腾了小一天的功夫呢,还有三王爷,五王爷,七王爷,哪一个出生的时候,娘娘们都没少折腾,这才两个时辰——”
贾太医想说,两个时辰,真算不得什么折腾,比起宫里那里折腾个一天两天的,实在是太少了。
可是一看靳王目眦欲裂的样子,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贾太医胆子就算是不小了,这个时候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若是夏侯靳一个冷眉,没准就得给他抹了脖子。
“你的意思是说,王妃这会儿折腾的还不够?”夏侯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着贾涛,他真恨不得拔剑把这个庸医给杀了,要不是庸医,这会儿殷夕颜怎么还没把孩子生下来?
“贾涛,再给你一个时辰,你记好了,再有一个时辰,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没生出来,你就等着把这颗脑袋搬家吧!”夏侯靳恶狠狠的瞪着贾涛,威胁起人来,半点炒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