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殷夕颜还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这趟宫进的莫名其妙不说,连出来的也有些莫名其妙,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又仿似原本该发生的因为某些意外避了开去。
四月一直跷着脚候在马车外面,隔着青灰的宫墙,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是只要这般跷着,就像是能在最近的时间看到王妃的身影一般。
殷夕颜并着刘权家的迈出宫门的时候,四月已经快步迎了上去,目光由远及近的审视着殷夕颜,瞧着周身完好的时候,才算大大的舒了口气,毕竟是宫门口,来往人多,四月禀着气息不敢说话,只上前搀扶着殷夕颜的另一只胳膊快步往自家马车走去。
及至掀了帘子,坐到了马车上,四月才连珠炮似的问道:“王妃,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刘权家的到是被四月的样子逗的一乐,这丫头,真当那是龙潭虎穴了。
“我可是好好的把王妃带出来了,你这丫头,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到像是王妃哪里有个不妥似的。”
四月哪里顾得上跟刘权家的打着哈哈,只殷殷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个时候,任谁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自家主子说上一句来的放心。
殷夕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从进去,到出来,统花也就半个上午的时间,能出什么事儿。”
四月这下子才算是真把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只觉得这二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是暖的。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耳朵,那里已是通红一片,因为刚才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她又不好把自己包裹的太严寒,也没那个心思,这会儿到像是有些后反劲儿,这耳朵一阵一阵火一般的烧疼。
“呀,这是冻坏了吧?”刘权家的眼尖,一瞧四月的动作,再一瞧那耳朵通红通红的跟烙铁烫过似的,一下子就叫了出来,好在这会儿马车已经离了宫门口,不然这叫声非得传出去不可。
殷夕颜目光也随着刘权家的望过去,可不是吗,脸色一肃,当下就气极的点着四月,“好端端,跑到外面等什么,老实坐在车里就是,瞧瞧,这天都快见暖了,好好的又把耳朵冻出毛病了,这种病症才是难去根呢。”
与其说是气,到不如说是心疼,殷夕颜瞧着被她骂了还嘻嘻直笑的四月,恨恨的点了两下,便说不出话来了。
心下只留酸涩了。
刘权家的也跟着眼圈红了一个边,不过很快就掩了下去,从自己的一边起身扶着边框坐到了四月的身边,用手指碰了碰那红红的耳边,“疼不?”
四月抿着嘴,笑的有些赧然,只觉得自己等在外边还让王妃跟着操心了,“不疼的,就是有点烧的慌,等回了府里,拿酒搓搓就是了。”
刘权家的想了想,“晚上回去我问问我家那口子,他们常在外面走,应该有些土法子。”
殷夕颜一听,连忙吩咐道:“不必等到晚上,这会儿你家那口子该是在铺子里的,咱们直接过去就是。”
“王妃——”
四月和刘权家的都不赞成的叫着。
双双对视一眼,刘权家的开口劝道:“王妃刚从宫里出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小主子一准是饿了,而且这时辰都近中午了,王妃也该歇晌了,要不奴婢一会儿挑着个近边的路口先下车,让四月陪着王妃回府,可好?”
四月也连连点头,哪里好意思让自己的事儿劳烦主子,“就是,就是,王妃,奴婢这不急的,反正就这样了。”
殷夕颜不好拂了刘权家的和四月的心意,只摆着手道:“那就让刘权家的在前面路口下车,让外面的侍卫再跟去一个,来的时候,我听着这街上乱哄哄的,别磕了碰了的。”
刘权家的笑着应了,又嘱咐了四月回府以后好好伺候着王妃歇下,中午也别用的太饱,只怕没等消食的时候,就睡着了,回头醒了该难受了。
四月本就是王妃身边最贴心的人,这些事儿,就是刘权家的不说,自己也一向上心,不过这会儿听的也细致,半点不驳。
放了刘权家的下了车,主仆两个在车里说了会闲话,马车也就到了靳王府,直接落了大门,进了二门,换了软轿,一路回了上房,殷夕颜才被四月搀扶着从软轿里下来。
如歌和余大有家的迎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四月回屋去换衣服,如歌转身去沏了新茶水,估算着时间,这已经是沏好的第二壶了,温度到是刚好入口,不烫,不冷。
余大有家的拿着投好的帕子递到殷夕颜的手里净了手脸,又回手接过如歌送上来的茶水,递了上去。
殷夕颜呷了口水,就听如歌笑着问,“王妃,可是这会儿传午饭?”
殷夕颜也是十足的饿了,在宫里半点水米不打牙,好在湘妃也罢,德妃也罢,没有一个人劝她的,她也就乐得躲个清闲,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先送碗粥,配些小菜就好,不必弄的太过荤腥。”
虽然饿,可是味口到不是很好,主要是宫里这一趟,她还没琢磨过来是怎么个情静呢。
如歌转身出去的时候,四月掀了帘子进来,与如歌走了个交错,听了主子刚才的吩咐,转身笑道:“光吃清粥小菜只怕还是不够的,奴婢去给王妃擀个饼吧。”
四月最近新学的一种烙法,甜咸合口,殷夕颜到是能吃上几片。
这会儿笑着点了点头,“你到是个能折腾的,也不怕累着。”
四月不在意的乐了,“小主子喜欢吃,奴婢累点也不怕,再说那面都是现成的,奴婢也不过就是伸把手的功夫,王妃跟嫂子说会儿话,一会奴婢就把午饭送上来。”
如歌笑着调侃道:“我去给姐姐打下手吧,回头姐姐也教我两招,让我在王妃面前也卖弄卖弄。”
四月扬了扬眉,逗着如歌,“那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学费吗?”
如歌跺着脚笑骂道:“王妃快瞧瞧,四月姐姐竟成了活生生的财迷,咱们这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哪个有她得的赏钱多,王妃平时的好物件,但凡有点褪色,不时兴的,哪一样不是可着姐姐先挑的,到了这会儿,却来跟我这个穷酸的讹诈,这下王妃可算是听个真真的,无论如何得替奴婢骂骂她。”
扑哧。
余大有家的瞧着如歌这小丫头撒娇卖痴的样子,也禁不住抚掌笑了,“王妃到是宠着你们两个,瞧瞧,这没大没小的话,也就你们敢这般说,要是换了那别家的主子,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还能让你们这般放肆。”
四月扬了扬眉,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提着如歌的耳朵嗔道:“小蹄子,既想偷师,又不想拿好处,还学着拿王妃还压姐姐我了,可见你的胆子真真是被惯起来的。”
扑哧。
殷夕颜被这三人你来我往逗的嗔不住劲了,扑哧一声也乐了起来,“好了,快去吧,一会儿要是再不把午饭送上来,我可是要罚人喽。”
四月和如歌一听,连忙装的像被吓到一般,福了个礼,转身就出去了,只留下余大有家的在原地笑个不停。
待帘子停止摆动的时候,余大有家的才侧眸小声的与殷夕颜说起话来。
“王妃,奴婢从婆婆那儿问过了,那未过门的七奶奶,真是个数的上数的。”
余大有家的一边说着,一边竖着大拇指,连带着那表情,都是十成十的佩服,就像是她亲眼看过这人一般。
余嬷嬷从北边回来,殷夕颜一直想打听林家那边的消息,不过她回府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去,顾氏大多也是拉着她问她在靳王府里过的好不好,以至于这些消息都岔了过去。
“这话怎么说?”
余大有家的瞧着主子兴致颇高的样子,笑着把余嬷嬷与她说的,都学了一遍,“听说,未过门的七奶奶在家里,管家理帐,连着庶务打理,外面的营生,帐房,管事儿的,没有一个不惧怕一,如今亲事儿定下来了,那些掌柜的便都悉数敲打着,七奶奶膝下还有个少爷,现如今也一点点大了,奴婢听说,七奶奶是打算把自己身边得力的大丫头都给林家的少爷留下呢。”
殷夕颜点了点头,如果她真有这样的威望的话,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必是学了几分雷霆手段,那些人既然能信服她一个没出格的姑娘,对她身边得力的人,也是带着几分恭敬的,留给在家的弟弟,的确不失为一个两全的办法。
只是这样的话,她自己身边怕是没什么可心的人用了。
“还有别的吗?”
余大有家的点了点头,“奴婢的婆婆在北边的时候,天天没事儿就去外边茶楼,饭馆子坐坐,也不挑那种大地方,专门挑带了说书的小铺子坐,奴婢的婆婆说,这种地方啊,能打听出事儿来。”
殷夕颜笑着点了点头,她到是没在这种地方用过饭,不过也知道人多嘴杂,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
“林家少爷是个上进的,未过门的七奶奶打林家少爷四、五岁起,就督促着学习,听说,六岁的时候考下了童生,十岁的时候就过了秀才,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勤奋。”
殷夕颜听的挑眉,这样的资质,别说是在北边,就是在南边的书香之地,亦或是这洛城,都是能数的上数的。
“林家少爷这般上进,虽然是旁枝,主枝那边,就没什么表示?”
这个时代的人很重家族,尤其看重读书人,林家本就是书香之家,以林家的根基,读书才为根本,不论旁系,嫡系,都是以读书的好坏论地位才是,怎么可能看着一个旁枝没落没人管呢?
再说,林家小子要是真有了出息,嫡枝伸把手,不过是一点举手之劳,他日带来的荣耀,却是不可限量,这点小心思,连她一个内宅女人都知道,怎么林家的嫡支当家人会不知道呢?
殷夕颜甚至想着,林家若是有聪明人,这个时候,估计就得拉拢了,那些嫡枝的媳妇们,自己娘家谁能没有个三亲六顾的,若是这个时候把林家的姐儿娶回去,将来人家弟弟有出息了,能不拉拔姐姐?
余大有家的脑子再聪明,也只能在内宅里用用,就是到了这内宅,也及不上刘权家的,到底是没经过多少阴暗事儿的,只凭着一颗忠心守在了主子身边,这些事儿,她哪里能想的到,也不过是听话学话罢了。
被王妃这么一问,当即就哑了声,摇了摇头,“奴婢的婆婆到是没说这个。”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殷夕颜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话就为难余大有家的,点了点头,又让她把听来的说上一些,待觉得没什么可挖掘的价值,便不去搭言了。
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四月和如歌叫着小丫头进来摆了午饭,请了王妃用饭,余大有家的也就歇了口气,告退下去了。
四月的饼烙的的确不错,殷夕颜吃了小半张,还有点意犹未尽,又喝了大半碗的粥,吃了两口菜,这顿饭,总算是吃的自己满了意,才放下筷子,指着桌上大半没动的吃食,“你们两个就着这个吃一口罢。”
四月和如歌到是习惯了,王妃吃的东西本来就比下人的吃的要精细,再加上王妃饭量不算大,这小半桌的菜,到是剩了大半,还有几样,压根就连筷子也未动。
两人谢了主子,把小桌子撤到了西厢,一个人留在这边伺候着主子,另一个先去用饭,这般交替着,一个吃完了,另一个再去吃,主子这边却是始终不离人的。
刘权家的回来的时候,四月才用完饭,如歌是早用的,这会儿在东屋伺候着主子用茶水,消食。
四月笑着让刘权家的进西间用饭,说是给她留了好菜。
刘权家的笑着点她,“你这丫头到是个福气厚的,也不枉你这般惦记着嫂子我,瞧,我给你弄来的好东西。”
四月上手接过一看,皱了下眉,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看着拿在手里像是油乎乎的,还有点黑,嗯,到像是被手指印子印黑的,原底该是白的。
刘权家的也没去给王妃请安,就先进了西厢,也实在是饿了,着急回来,就没在外面用饭。
手上拿着筷子,先紧着夹了两口菜进嘴,又拿了半张饼,卷了点肉菜进去,拿起来咬了两口,才算是把胃添的暖一点,长长呼了口气,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始边吃边说道:“那是猪油,老百姓的偏方,回头涂在耳朵上,借着烛火烤烤就能好。”
“猪油?”
四月直觉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可是瞧着刘权家的信心满满的样子,又咽了咽口水,把那话又咽了回去。
刘权家的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又拿起一张,“这是你烙的吧。”
刘权家的真是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一样进厨房,她这嫁了人的妇人,到不比人家一个小丫头,瞧瞧,就是偷看了人家烙的两张饼,回头在小厨房自己试了一下,做出来的味道就格外的不一样,估计大厨房的厨娘要是知道自己这点手艺被偷了还不算,还被改良了,就得气的叫嚷着没活路呢。
四月点了点头,瞧着刘权家的吃的欢,连忙又送了碗茶上去,“嫂子,你慢点吃,别噎着。”
瞧着到像是逃荒的一般。
刘权家的笑嗔了四月一眼,“要不是为你这小丫头忙和,你嫂子我也早就吃上饭了。”
连主子进宫都不敢多吃东西,她一个当下人的,自然是水米都不沾了,哪里有主子轻手利脚的,下人一会一个折腾的,回头传出去,还不是丢王妃的脸。
再加上半路给四月淘弄这东西,可不是折腾的肚子都叫嚷上了。
四月讨好的笑了笑,举着手里的东西道了谢,又看着刘权家的把茶喝了,这才一边收拾桌上的狼藉,一边问道:“嫂子,这东西真能管用?”
刘权家的翻了个白眼,坚决不说自己拿到手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半信半疑的。
“管不管用你先用着不就知道了,反正又不会死人的,你怕什么。”
四月扑哧一声,乐了,“嫂子,你这话,到像是我要上刑场似的。”
刘权家的摇了摇头,“放心吧,王妃身边可离不得你这根拐棍,就算是上刑场,也有嫂子替你去呢。”
呵呵,两人笑着打闹了一会,把小丫头叫进来,收拾好了西厢,待要进东屋的时候,如歌已经掀了帘子退了出来,对着两人嘘了一声,“王妃睡着了,嫂子有事儿等王妃醒了再说,可好?”
刘权家的哪里有事儿,有急事儿早就进来回了,哪里还能等到吃了饭再过来说话,就是因为心里拿捏着王妃不会与她计较,这才先进的西屋用饭。
“没事儿,王妃可是消食了?”
如歌点了点头,“嗯,消食了,刚才我陪着王妃说了半天的话,又在屋里走了一小会儿,这会儿眼皮子都打架了,帘子才刚刚放下。”
刘权家的想了想,想问问王妃说说没宫里的事儿,可一瞧如歌那样子,又摇了摇头,王妃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只怕自己没弄明白是不会轻易开口的,这事儿,还得等王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