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话虽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脸面丢了,还真是牵连无辜啊。
欧阳氏坐在魏国公府大房,头一次觉得这火炕烧的让人上火,不对,岂止是上火,简直是要把人烧起来了。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氏身边的婆子瞧着大夫人如坐针毡的样子,也多少猜到了跟近些日子洛城里流传的那些闲话有关。
婆子心下有数,外面有不少人在看延庆侯府的笑话,毕竟这个时候,倒下一座子孙没多大出息,又没什么功绩的侯府,回头别人家就有机会再补上这个缺,就算是不补上,可延庆侯府平时也没积什么好人缘,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不过大夫人到底是延庆侯府的姑娘,虽然嫁了人都有二十来年了,可是年头再多,难不成还能把欧阳这个姓氏给抹灭喽?
眼见是不行的。
“夫人,你听老奴一句话,回去劝劝侯爷吧,多少收敛点。”
婆子这话是逾越了,可是觑着欧阳氏的脸色,只有阴沉,却没有翻脸的意思,凭着这么多年伺候欧阳氏的经验,心下大概就猜的到,自己这话是说到了欧阳氏的心里。
婆子心下一定,又往前凑了一步,也不用欧阳氏开口,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夫人,不是奴婢多嘴,实在是府里现在正给大老爷请封,原本过了年就该下来的,可是这会儿出了正月了,这旨意还没下来,奴婢隐约听着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们议论,说是上头最近心思不在这上面,折子都被压了下来,不过老太爷那到是实心想过了给大老爷的,所以催请的折子又上了一道。”
欧阳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也是她心口堵着不舒服的原因。
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夫人,谁不想做做侯夫人,可是这事儿,又不是她一个媳妇能催的,所以她不急,也不用急,老爷子上了请封的折子,按照规矩,立嫡立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好在,她还算不得老,再等一段日子,总是能等到的。
婆子想了想,又把声音放的小一些,仿似作贼,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夫人,奴婢琢磨着,大老爷这国公爷的位子只怕是跑不了了,这趟出门,靳王把大老爷带了出去,大老爷院子里的书童不也说了,老爷的原话,这是靳王要给老爷一个立功的机会呢。”
岂止是带了大老爷,连带着家里的大爷都带出去了,婆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觉得意外,她这把年纪,从侯府,到国公府,步子是越走越高,这人心也算是越看越透,虽然她是下人,对靳王这人打不上交道,没什么接触,可是这洛城里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言可没一句与心思细腻,手足情深联系上,尤其这种提携亲戚的作法,简直是开创了靳王脾气的先河,婆子这会儿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起靳王妃,那是个十足厉害的姑娘,瞧瞧,这从小到大,也没见用什么手段,偏偏就糊弄得两座国公府里的老夫人,国公爷们,宠爱倍至,这还不要紧,本以为凭着嫁人前那一波三折,这位从小倍受娇宠长大的表小姐,没准就一去不得返了,可哪成想,人家竟然所靳王玩弄在鼓掌之间。
要她说,这女人不需要什么本事儿,只一样,抓住男人的心,能让男人疼,这就是最大的本事儿。
比起这位表姑娘来,自家府里的那位大姑娘,却真真是没有心眼儿的,就凭着魏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大姑娘,这样的身份,在姑爷家还能被婆婆拿捏的死死的,跟姑爷先头的姨娘闹个没完,这手段,这作派,连比都不有,直接就给甩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可是这话,婆子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往出说,欧阳氏待自己嫡亲的儿女,那可是眼中珠,含着怕化了,捧着都怕摔了,谁要是说一句不好,就是主子们,她都能翻脸。
欧阳氏含糊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因为婆子偷听了这样的话而生气,也没因大老爷书房里的书童没个规矩,连这样的话都往出说,就生气。
“你说老太太院子里——”
婆子了然,脸上终于现了丝晴,不过也是一丝,随后又隐了下去,极短,像是没出现过一般。
“夫人,奴婢这话也算不得无中生有,夫人自己心里该有数。”
婆子说到这同,微顿了一下,觑了一眼欧阳氏的眼色,脸上带了十分的担心,“奴婢想着,大老爷这国公爷的位子,只怕这次随着靳王回来,也就立了,只是侯府那边,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听说,上头那位,对这样的事儿,可是相当烦感的,就是宫里面的娘娘们,听了这样的事儿,只怕对——”
下面的话,婆子不敢说了,可是欧阳氏却听明白了婆子的担心,这是说怕宫里的娘娘们质疑她这位出自欧阳家的姑娘,会不会也品行不端,这年月,虽然妻凭夫贵的话大家都挂在嘴边,可也没人说,妻凭夫贵是必须的,有多少负心汉自己有了权,有了势,就抛了发妻,也有多少名门闺秀,因着娘家的一枝半节,受了拖累,男人得封高位,而女人却只能称一句奶奶。
欧阳氏也跟宫里的娘娘们时有接触,作为未来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这种应酬是免不了的,毕竟皇子们都大了,国公府就就算是不想沾上这些事儿,可未必挡得住宫里那些心大的娘娘们,五皇子,七皇子,十二皇子的母妃都请她进过宫,虽然只是闲话,可是这些宫里们窝着的女人,哪一个心眼子像外表那样平和,只不过有些话大家不挑明,也就打着哈哈了。
国公府这边的立场摆明了是站到了皇上一边,这事儿,原本不是她一个女人该知道的,可是因为她是长房的嫡妇,将来也是宗妇,这话,老夫人是私下把她叫过去,一一嘱咐过的,这女人在外面的应酬也不能小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结交了哪个夫人,就容易把自己栽进去,说不准什么时候一高兴,说了句自以为无关紧要的话,却被人拿去做了由头,回头给府里招来祸端。
这种事儿,其实屡见不鲜,这也是洛城的社交圈子里,但凡大型的花会,酒会的,大伙只挑好听的说,脸上也尽量显得真诚,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没一句是真的,那些真话,只怕就只能留到自家妯娌坐到一处,或是极为交好的姐妹之间,才能一吐为快。
“你是担心,到时候上头的娘娘以欧阳家的德行之事儿,牵连到我身上。”
欧阳氏这话实足的底气不足。
婆子瞧着欧阳氏心里这般明白,也不禁松了口气,勉强的笑了一下,“奴婢也是一天瞎操心,大老爷待夫人厚道,夫人自打嫁了人,这命就是一天比一天好,身下所出的爷,姑娘,哪个不是出挑的,就凭这个,任谁也抹煞不去夫人的功劳。”
欧阳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儿,人家要是夸你一句,那就是功劳,要是说你应该的,那就是应该的,这女人嫁了人,生儿育女原就是本分之事儿,还邀什么功。
“你去吩咐马车,我去趟侯府。”
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刚要退下,想了想,这步子又顿住了,回身之际,又建议道:“夫人,依奴婢说,这事儿,也是侯夫人的错处,要不,叫侯夫人过来?”
婆子是想着延庆侯府周围指不定有多少双看热闹的眼睛呢,夫人这么去,是不是有些打眼了?
欧阳氏却是快速的摆着手,“不行,我去,跟她来,完全是两回事儿,我是欧阳家的姑娘,回自己娘家看她们,这是情理,她们过来,自然就要扯到国公府上,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一家子人都是什么得性,恨不得黏在人身上就要拔出点血来,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她们上国公府来。”
欧阳氏越说,眉头蹙的越深,深觉娘家会越来越成为她的拖累,可偏偏又甩之不去。
婆子一听,立马扇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赔礼道:“奴婢考虑不周了。”
欧阳氏这会儿心却舒畅了,这下人,懂主子的心思是好事儿,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太懂主人的心思,这事儿就值得深究了,就连主子自己,估计也会觉得夜不能寐。
所以下人犯错,如果是心腹,哪怕是大错,一般主子也是重重的拿起,轻轻的放下,最多也就是打两板子,做做样子,因为心腹不比那些小丫头,不着身边的人,心腹是用来办事儿的,像婆子这样,欧阳氏的心思也是矛盾的,既希望婆子精明些,平时在身边又能提点两句,又能当个得力的帮手,可是婆子要是真精明过了,欧阳氏又该不放心了,所以这样,正好,有些话能想到,却又因为自己的身份有限,考虑事情总不是那么周全,瞧瞧,前头说的还挺好,句句都最为自己担忧,可是到了后头,到底是那份身份让她的目光短浅,这种大事儿上,却是想不明白的。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这种事儿,你能想到这样,已是不错了,去安排吧,我还得去老太太那边请个话。”
婆子福了一礼,转身出了欧阳氏的屋子,脚步轻快,脸上也现了轻松,其实刚刚最后那句,是她故意说上去的,果然,瞧见了欧阳氏一闪而过的自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欧阳氏什么脾性,婆子还是知道的,骨子里有点自大,又不希望被别人超过,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处处想压着别人一头。
不过作为自己的主子,婆子也知道,欧阳氏日子好过了,她们这些下人才能跟着好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她也不介意时常扮扮丑,反正最后捞到实实的好处就是了。
欧阳氏换好了衣服,带着身边的大丫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只说要回娘家看看,老夫人也是个心知肚明的,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这个大儿媳妇,欧阳氏极为顾着娘家,对于出嫁的姑娘来说,这是不可取的,可是都是女人,娘家的地位,决定了女人在夫家的地位,这一点与前一点又是矛盾的,老夫人其实挺替欧阳氏糟心的,这延庆侯府做起事儿来,还真是不为这些出了嫁的姑奶奶们考虑啊。
老夫人也不多留她,瞧着她衣服都换好了,索性就摆了摆说,只说早去早回,别在路上耽搁了。
欧阳氏心下明白,这是老夫人提点她,莫家在欧阳家的时间长了,回头又给别人落了话把儿,落了一身腥。
欧阳氏心下有些难堪,可面上还是笑着应了,便退出了屋子。
上了马车,欧阳氏心事就有些重,这去容易,话该怎么说,总不能劈头盖脸的给兄弟骂了吧,不行,那是男人,得要脸面,这事儿,真是像婆子的话,得赖到吴氏身上去。
怎么赖,不贤,这女人要是个贤的,知道自家男人的喜好,就该挑两个标致些的姑娘送过去,有这么两个拴着,哪个男人能干出这种事儿,又不是天香国色,非得据为己有的。
欧阳氏这主意打的歪,所以这到了延庆侯府的脸色也不大好,尤其是吴氏亲自来接她的时候,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延庆侯府的正堂,欧阳氏坐到了正首的位子,虽然是家里的大姑奶奶,可是这样的坐法,还是夺了吴氏的权。
吴氏也是个有心机的,这会儿瞧着欧阳氏不郁的面色,也猜到了欧阳氏为何来,不过人家父子干下这种勾当,总不能怪到她头上吧,谁让这偷腥的猫儿太馋呢。
所以吴氏就坐到了左手边第一个椅子,到也泰然。
“大姑奶奶,快给咱们想想办法吧,要不是怕我出门,给大姑奶奶惹麻烦,我早就登门了。”
吴氏这话是软语腔调,一脸的为难,没辙,能有什么辙,那是她男人,这年月,男人是天,人家想睡女人,连招呼都不跟她打,直接就睡了,要不是她被殷氏那叫喊声惊到了,还真不相信呢。
吴氏心里是把殷氏恨了个透,这骂声都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可是没办法,她一个庶母,又不是人家男人的亲妈,就算是骂,也得抻着点,不顾忌别的,还得顾忌着敬国公府的身份呢。
这会儿吴氏心里又把敬国公府大房那边骂了一遍,这都他妈什么人家啊,女儿嫁到婆家,不说帮着婆家点,可你也不能落井下石啊,瞧瞧这事儿干的,那些知情的丫头,要么打杀了,要么就是主子身边嘴严的,吓唬一通,也就留下了,总不能一下子消失十几,二十几个吧,那延庆侯府传出去的名声,就更不好听。
可是她没想到,延庆侯府这边消停了,敬国公府那边的大房竟然把这话传了出去,吴氏都不用想,一定是自家那位世子爷的少夫人把这话跟娘家人说了。
吴氏是真想抚额啊,要不是看在她那厚重的嫁妆上,她一准得把人撵出去,这都他妈什么货啊。
可是不行啊,当初把人娶进来,为的,就是这丰厚的嫁妆,如今,人家看的溜紧,她才抠出一星半点,连个根毛都没动呢,不能放,说死了也不能放。
与吴氏心思不同的,是欧阳氏这会儿越加铁青的脸色,怒气强忍到小丫头们上了茶,挥着手,让屋里的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才一把手重重的拍到了几案上。
欧阳氏这是真生气,要不是良好的教养提醒着她,在外面要撑着这张脸,她从进门的时候,就恨不得一耳刮子招呼到吴氏身上,“吴氏,你,不贤。”
吴氏脸色一怔,随即就白了,是煞白,带着些被吓的成分。
声音瞬间就从软语,成了哭腔,可是出口的话,又是满口的不服,心下在刚刚恨透的名单里,又把这位出嫁的大姑奶奶排了进去,这摆明了是不拿亲兄弟发落,来跟她这个内院的女人叫骂了。
“大姑奶奶这话我是不敢认的,虽说我是续贤,可是当初进门的时候,大姑奶奶也是让人打听过我的名声的,这几年在侯府里,不说谨小慎微,可也是兢兢业业,半点疏忽都不敢有,就是在外面应酬,也是小心翼翼,不敢给侯府惹祸,甚至知道侯爷在酒色上有些偏爱,院子里的丫头,还有后院的姨娘,侯爷书房里上点姿色的通房,哪一个,我没善待过,但凡侯爷一个眼色多扫两眼的,我又何曾拦下过,要不是怕府里的姨娘太多,回头闹到外面,换的名声不好听,累了出嫁的姑奶奶们,我到是不介意多抬几位,也让自己的贤名播的远一些。”
欧阳氏不过几个字,却换来了吴氏的长篇大论,比起心机手段来,瞧瞧人家吴氏的,软语低泣,提到的事儿,处处都是为出嫁的姑奶奶们考虑,连自己贤名远播的机会都不要了,还上哪去找这么贤惠的兄弟媳妇,还上哪去找这么贤惠的夫人了,欧阳氏这是摆明了来诬陷人家的。
欧阳氏被吴氏的话气的噎住了喉,满脸血色,瞬间胀了起来,那一瞬间,竟像是修罗索命一般的渗人。
“吴氏,就凭你不劝着些你们老爷爱惜身子,这一处,就不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