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打听过有这么一个走脚的医生,偏方特别多,又样样能治大病,正好姨娘想怀孕,奴婢也没别的法子,就出了这主意,到是没想到……”
作为医者,贾太医更感兴趣的是那个走脚医生的下落,在哪里能找到,他也顺便看看,那个走脚的医生的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草药,准备祸害多少人家的妇人。
沈姨娘的事儿几乎很好解决,起了这样的心思,你就是再狡辩,也没人替你兜着了,夏侯靳若是个故念旧情的,或许还会留几分颜面,打发到庄子上,或者是关在院子里,蛰伏些日子,没准什么时候就能重新获宠了。
可惜,夏侯靳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尤其在有人想对王府的子嗣不利的情况之下,别管现在是不是大正月里,哪怕今天就是年三十,他一样不会让这样的歹人过了夜。
沈姨娘和两个贴身丫头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就被送出了府,至于被送到了哪里,殷夕颜不知道,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除了夏侯靳,也就是外院的大总管知道沈姨娘主仆三人的下落。
只可惜,外院的大总管从来都是夏侯靳的心腹,夏侯靳作为这个王府的主宰,再一次展现了他的独断专裁,谁也不会儿没事儿找事儿跑到靳王面前去打听沈姨娘的下落,这个世道总还是明哲保身的人多一些。
马姨娘几乎是被丫头一点点扶着回院子的。
沈姨娘的事情再一次触动了她心里最敏感的神经,姨娘的命,在王爷的眼里,连只蝼蚁尚且不如。
若是王爷不重情到也罢了,可是马姨娘分明感觉到了王爷对王妃的在意,重视,不只因为王妃怀了王府子嗣,要为王府传宗接代,更是因为王爷对王妃,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爱重,这样的现象,让她更加看不到自己前景的未来在哪儿?
有了沈姨娘的例子,马姨娘觉得她接下来的人生就只剩下喁喁独活了。
马姨娘的两个丫头,青语,青石,也是与主子一样的心思,这会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亏得她们姨娘明智,当初没跟着沈姨娘一块胡干,不然,这会儿——
青语都不敢想像要是那样以后,她们的后果如何。
主仆,主仆,不只是伺候主子这么简单,更是在主子出事儿的时候,下人也躲不了被处罚的命运。
“姨娘,你——”
青语小心的看着马姨娘的脸色,以前是以为有机会,所以蛰伏,可是现在?
青石脑筋转的慢,可也知道这会儿气氛不对了,沈姨娘院子里的两个丫头被带走,到现在连个踪影都没有,原本到了晚上,习惯了听听那个院子里时不时的吵闹一句,或是想着法的勾着王爷过来,却偏偏没达成所愿,被她们看了闹剧。
这样的平衡突然被打破,她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姨娘,你到是拿个主意啊?”
马姨娘垂下的眸掩住了里面的气息变化,整个人仿似沉浸在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中,“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好打,今儿王爷这态度,你们是没瞧见,哎——”
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把所有不方便出口的话,都压到了这口气里。
青语和青石对视了一眼,原本的小聪明,机灵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姨娘,要是这样下去?”
她们也不敢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可是没有宠爱,又没有子嗣的姨娘,在这偌大的王府里,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完全可以想像出来,别人家的内院或许还有姨娘们为了争宠而闹出的乱子,甚至生气,斗法,可是靳王府里,姨娘本来就少的可怜,如今只余下马姨娘一个,或许别人会偷着乐,与王妃共同承宠,除了身份不同,其实男人花在女人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几乎是一样的,不一定有多少人要羡慕呢。
可是靳王府里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个姨娘,估计在以后的日子里,就真成了摆设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的摆设,免得外面那些嚼人家舌根子的婆娘说王妃善妒,瞧瞧,还有个貌美的姨娘在那摆着不是。
这些事情,不需要青石,青语的提醒,马姨娘就能在心里走了个遍,可是就算是心比天高,却得了个命比纸薄的结局,让她还怎么争?
马姨娘摆了摆手,大过年的,本该是喜庆团圆的日子,却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冷清,女人为了妾,原来就是这样的冷清,一切都被别人操控在了手里。
青石、青语小心的看了一眼马姨娘的脸色,眸中带着几分担忧,又带着几分无奈的退出了屋子,并不走远,而是守在了廊下。
今天晚上的风似乎特别凄厉,打在两人身上很快就透到了心里,凉意从脚底一直往上蹿,这种凉意,让两人的脑子特别的清醒,清醒的认知着自己要面对的未来。
丫头的命运总是被主子摆布的,青语、青石已经习惯了事事听从马姨娘的主意,这会儿,双双把目光投向了屋里。
烛火摇曳,透过窗纸,榻上的女人正用手肘支在了小几上,半垂着头,看不到女人的目光,可是从以往的习惯上,能看的出来,女人这是在深思。
殷夕颜其实也没想到夏侯靳发这么大的脾气,尤其这会儿还是大年初一,这脾气,真是又急又躁。
屋子里丫头,婆子也是被吓的不轻,殷夕颜索性摆了手就让她们退下去了。
“王爷,其实——”
“夕颜,不要为她求情,不值得。”
夏侯靳而对殷夕颜的时候,声音才柔缓下来,连神色都变的温和了许多。
殷夕颜把两只手放到了夏侯靳的手里,感觉到夏侯靳手掌的温度似乎又温和了不少,这点变化不大,可是女人心细,只要你想关心,就一定能发觉。
“靳,我不是。”
殷夕颜并不是想为沈姨娘求情,只是觉得罪不至此罢了。
“靳,我只是觉得沈姨娘当时的表情,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其实,没必要这般发落她。”
殷夕颜虽然不知道夏侯靳把人发落到哪去了,可是想着夏侯靳当时的表情,估计这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当时既然是夏侯靳开了口,她就不能去争取,一是不想驳了夏侯靳作为男主人的力度,另一点也是沈姨娘还不够那个资格让她去挑战夏侯靳的威严。
“夕颜,我是在保护你。”
夏侯靳觉得殷夕颜到底年岁太小,心思太善,就沈姨娘这样的动机,若是放到别的府里,若是别的当家夫人,这会儿就算不拍手称快,也不会儿觉得惋惜,甚至想要求情,他不是三岁小儿,这些内宅妇人的手段,在宫里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不少,宫里的女人玩起心计谋算来,其实并不比朝堂上的男人差多少。
只不过大家的目的不同罢了。
朝堂上的男人是为了封爵加官,荫封子嗣,而后宫的女人却是为了金銮殿上那个穿着明黄衣袍的男人,为了吸引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得到那个男的宠爱,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靳王府的子嗣珍贵本就间众所周知的秘密,一个姨娘还不足以让他害怕,他是怕沈姨娘的事情背后再扯出许多种关系,这个突然出现的走脚大夫怎么好巧不巧的就找上了青鸟。
靳王府里没有会医术的丫头,婆子,就算是识字的,也极少,沈姨娘也不是有娘家背景的,就算是从那种地方出来,有些鬼心思,可真正动这样的念头,必然是有人引导。
夏侯靳这样的举动多有几分敲山震虎的意思。
他还要抽出时间去查这件事儿的背后有没有人在操作,这期间,他不一定有更多的精力去保护殷夕颜,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沈姨娘直接扔出府去。
不管这招敲山震虎有没有作用,至少,他看到了马姨娘聪明的没敢去挑战他的威严,在他查明这件事儿之前,或者说在殷夕颜肚子里的孩子平平稳稳的生下来之前,他要用一切强硬手段来恢复靳王府的和平。
正月初二,夏侯靳陪着殷夕颜回了娘家。
敬国公府去年出嫁的姑奶奶很多,连嫡带庶,五位姑娘,都赶到了初二的日子回了门。
南平郡王府的庶子夏侯烨陪着殷白鹭回门,粟国公府的粟宵陪着殷黄鹂回门,永定伯府的嫡长孙朱耀臣陪着殷瑾颜回的门,延庆侯府的欧阳柏宸陪着殷朝颜回的门,再加上殷夕颜和靳王,这一下子,敬国公府到是热闹了起来。
三房的姑奶奶们各自回了自己那一房,母女在一块,自是有说有笑。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尤其这姑奶奶们一块回门,不说主子,就是这下人之间,也开始众说纷纭,你说三姑奶奶的礼物丰厚,珍贵的,稀有的,还有那压根就没见过的,统统都搬了回来。
还有的说,大姑奶奶的回门礼也不差,大姑爷的样貌更是半分不输府里的几位爷。
二姑奶奶和四姑奶奶虽说是庶出,可是人家拿来的回门礼,也比一般人家的强了太多,到底也是公侯大家的府邸,这种体面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轮到了五姑爷,丫头,婆子们的唾沫腥子都可以满天飞了,实在是可说的话题太多。
什么五姑爷仪表堂堂,与五姑奶奶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什么五姑爷准备的年礼足足装了三马车,车车挤的满满的。
什么五姑奶奶在延庆侯府的日子过的舒心自在,甚至比在自家还要惬意。
什么五姑奶奶——
反正林林总总,似乎善于殷朝颜的都是好消息。
殷夕颜几个月大的肚子,靠在了顾氏的榻上,身下是热乎乎的火炕,身上搭着薄被,整个人慵懒而富贵的往那一歪,落在别人眼里,生生一个与事无争的富贵夫人形象。
顾氏瞧着殷夕颜面色红润,一双眼眸透着水润的光泽,眉梢眼角皆是如意之面,心下越发满意起来。
心下满意,眼里的笑也带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一副懒样子。”
殷夕颜带了四月和刘权家的回来,因着余嬷嬷过年也没赶回来,所以余大有家的也就没过来,殷夕颜想着等到余嬷嬷回来的时候,再让她们一家子团圆几日。
顾氏的话,让殷夕颜哭笑不得的,“母亲,难不成女儿过的好,母亲还不高兴?”
顾氏嗔了殷夕颜一眼,这孩子到是越发的皮实了,“母亲巴不得你过的比谁都好呢,只是靳王待你好,你也要守得住这后院,别光因怀了身子,就万事儿不管的。”
扑哧。
刘权家的原本就是顾氏身边贴心的人,这会儿失了笑,也不觉失了本份,睨了眼抿起嘴角的殷夕颜,插话道:“夫人哪里知道现在王爷对王妃的看重,别说是让王妃操心,就是这后院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王爷也恨不得自己一手都独揽下来,不让王妃操半点心,而且啊,昨儿个——”
“刘权家的——”
没等刘权家的说完,殷夕颜就笑着拦了话头,事儿都过了,没必要说出来让顾氏担心。
可顾氏是什么人,那是殷夕颜的亲生母亲,也是经历过后院,看过人家争斗的,尤其国公府里这么大的宅子,又不只住了三房一户,大房,二房也一并住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后院哪个姨娘跟哪个姨娘发生冲突了,男主子今天晚上睡哪儿了,明天晚上又睡的哪儿,几乎没有任何的秘密能拦在墙里面。
“刘权家的,说。”
顾氏瞪了殷夕颜一眼,这会儿瞧着女儿的面色,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半分忧色都没有。
可是这不是大事儿,不代表就没有事儿,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最小的事儿,也是天大的事儿。
殷夕颜无奈的看了刘权家的一眼,点了点头,不过眼神已经带了几分警告,只许报喜,不许报忧。
顾氏少不得又加了一句,“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几个心眼子我还能不知道,不许在那打眼色,让刘权家的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说什么,我是你母亲,又不是老虎,别说靳王现在护着你,就是不护着你,我还真能冲动的跑去靳王府指手划脚不成?”
顾氏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哭笑不得的味道,又夹着调侃之意,显然是在说殷夕颜这样的举动多余。
“好,好,母亲,让刘权家的说就是,不守事儿都过去了,母亲可不许生气。”
大过年的,为了这些事儿,惹自己生气,犯不着。
殷夕颜就是这样想的,才不打算跟家里说的,不过到也没有责怪刘权家的意思。
刘权家的在心里把昨天发生的事儿盘算了一下,才徐徐道来,挑了重要的话说了,无关紧要的都收了起来。
这种事儿,一般人家都藏下了,不过靳王府里本来姨娘就少,这突然又消失一个,估计以瞒得了一时,也瞒不得许久。
顾氏这会儿也跟着蹙起了眉头,她这个岁数,对于这些事儿,比殷夕颜看的更在意,“你这傻丫头,没跟靳王求情吧?”
这后院的女人总是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了,贤惠二字就像是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了女人的身上。
“母亲,女儿又不笨,哪里会求情。”
殷夕颜的声音有些小心虚,其实,她多多少少提了一句,虽然不算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只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的更多一些。
“夫人放心,不过是王妃在王爷面前表贤惠,奴婢听着王爷也没计较,而且不说王妃心软呢。”
顾氏刚要嗔自己的女儿,这会儿听了四月的话,心下到是宽慰了。
“嗯,你这丫头,好歹还有点聪明劲,没在人前把这话说出来,落了靳王的面子。”
殷夕颜翻了个白眼,真没觉得自己在顾氏眼里是这么不懂事儿的,莫不是以前,她真是给顾氏这样的印旬。
顾氏也不去细问沈姨娘的下落,只是更关心接下来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夕颜,母亲跟你说,以后在府里,也不能大意,好在你们府里现在就马姨娘一个姨娘了,如今有了沈姨娘的例子,想必她要动什么手脚,也得在心里多过上几遍,这样也好,让她有个忌讳。
不过你也不能大意喽,如今你还怀着身子,操不得重心,只是这后院女人的心肠可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依刘权家的说的,这沈姨娘怕是真不知情的,这一个不知情,只怕就有许多的门道,你身边如今有个懂医术的,母亲到是能放心些,接下来,就要防着别人在你身上动手脚了。”
说到这,顾氏有些担心的看着殷夕颜的肚子,过了三个月,胎也坐稳了,期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来到世上吧。
“好了,母亲也不多说了,这些话说多了你也未必在意,只是以后自己多长个心眼。”
顾氏是听着院子里有小丫头们说话的动静才收了声,殷夕颜回来还带来了夏侯冰雁,刚刚,小丫头带着夏侯冰雁去了老太爷那边的院子,这会儿应该是回转了。
“我瞧着那丫头到是跟你心挺齐的。”
提起这个,殷夕颜颇有几分得意,“那是因为母亲把女儿教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