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腊月二十八之前,殷夕颜拿着一张张给各个王府,侯府,还有一些与靳王府有往来的大臣府里的年礼单子,让刘权家的,余大有家的纷纷去督办了下去,有的府里就让余大有家的和刘权家的亲自送过去,以显重视。
恪王府的礼到是出乎意料的重,至少殷夕颜今年管起府里内务时,在各个府里的年礼当中比较起来,的确是最重的。
让殷夕颜意外的事儿,恪王府的年礼是明一份,暗一份,礼单子是摆在明面上的,与别的王府相差无几,基本上都是那些样,可是来送礼的婆子听说是恪王府里大管事的娘子,不是恪王妃身边的婆子,这个娘子也是极有体面的,袖口里拿出来的盒子更是有着别样的体面,上等的沉香木,且不说里面的东西值多少,只这巴掌大的小盒,也是价值不菲的。
腊月二十八晚上,夏侯靳回来的时候,殷夕颜便让四月把那小盒拿了过来,“王爷,你看。”
夏侯靳不过是随意撇了一眼,到也算不得稀奇,“恪王府送来的?”
殷夕颜点了点头,到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与夏侯靳商量着,“王爷,恪王府的年礼,是在腊月二十的时候,就送出去的,这个盒子是今天恪王府的娘子亲自送来的,在礼单以外的。”
夏侯靳点了点头,随意的撑开盒子,里面是一颗极品夜明珠,只一眼,夏侯靳便合上了盖子。
“这是其他小国新进贡的,昨天才到的恪王府,他到是有心了。”
殷夕颜到是不知道这一事端,不过这样的东西,显然是比较扎眼的,一时间也开始起揣测起这里面的用意了,“王爷,恪王这样做?”
夏侯靳挥了挥手,四月和如歌便退了出去。
殷夕颜一看夏侯靳的态度,就知道这接下来的话,不是丫头,婆子能听的,索性就把身子往夏侯靳的身边移了移,小声道:“王爷,我想着,恪王这般,不会是想跟王爷示好吧?”
夏侯靳眼里带了几丝笑意,神色一派赞赏,外面这些事儿,他是从来没跟殷夕颜提过,一是觉得她年纪小,怕吓着她,二也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家,只管自己安生过日子,外面这些事儿,就是与她说了,也帮不上忙。
“夕颜,恪王有夺位之心。”
夏侯靳语气极慢,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殷夕颜的反应,似乎,想看看有没有大惊失色的表现,只可惜,殷夕颜眼里却是半分波澜都没起,就像是这些事儿,与他们无关,亦或是。
“你,不害怕?”
殷夕颜失笑的摇了摇头,眼里一片平和之气,“成者王,败者寇,龙生九子,哪一个不想翱翔天际,不过是时也,运也,命也。”
夏侯靳灼灼的目光里溶着一团火焰,有句话,到了嘴边,盘旋再三,呼气与吸气间,似乎马上就要冲破了,可是看着殷夕颜平静安稳的眸子,他又想压下去。
皇家男儿,有哪个没有那个梦,就像殷夕颜所说,时也,运也,命也罢了。
“夕颜,如果,我——”
夏侯靳的声音几乎连近在咫尺的殷夕颜都听不轻,只能看着他的嘴唇翕动去猜测这个男人是在说话。
可是聪慧如殷夕颜几乎在瞬间就猜度到了夏侯靳要表达的意思,心口骤然一停,脸上的表情也有微微的惊讶,不过很快便平顺了下去,她能说出那样的话,自然能理解夏侯靳有这样的想法。
殷夕颜感觉抓着她手的男人已经有些紧了,那种力道,似乎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可是她没有叫疼,因为这种疼,可以足够的提醒她清醒。
脑子里,其实有片刻闪过这样的可能,如果发生,她要做的事儿,是不是就易如反掌,可是也只是闪过一个小片断,便被扼杀。
轻轻的吐了口气,殷夕颜的表情少了一分轻松,多了一份凝重,“靳——”
她叫的是靳,不是王爷,这样,才是他们夫妻一体的尊重。
夏侯靳目光清冷的凝着殷夕颜,刚才那双美眸里一瞬间的缩紧又缓缓的放开,让他知道,这个女孩在他事情相关于他的时候,心情是有变化的,无论这种变化是因为彼此的休戚相关,还是因为她对他的在意,都让他的心情大好。
再呼了口气,为了让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断开,殷夕颜呷了呷气,才道:“靳,这些大事儿,夕颜不能多说什么,不是不想帮忙,是因为不懂,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不会说你放手去做,成王败寇,我永远陪着你的话,因为那些话,我觉得虚伪。”
殷夕颜目光静静的凝着夏侯靳,并不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是为了表达什么,亦或是在试探什么,只是在用真诚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要做的一件大事儿,想要发表的一个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在男人的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可是既然男人在问她,没有嫌弃的让她闭嘴,那么,她自然就可以大胆的说说。
“靳,我嫁给你的时候,只想着能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平平静静?”夏侯靳似乎在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安然,可是却压不住他心里这么多年无人诉及的一种怨。
殷夕颜点了点头,“对,就是平平静静。”
慢慢的呼出口气,殷夕颜的声音低缓轻柔,“其实,那会儿,好些人都担心我嫁进来活不过那个命定的数字。”
“四?”夏侯靳几乎是了然的嗤笑出声,而且嘴角上扬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四,与死,外面那些人的议论也不过是如此。
殷夕颜就像是在叙述着大家都在议论的,却没人敢当着夏侯靳的面说出来的事儿一般,“是啊,王爷心里也是知道的吧。”
夏侯靳原本提起来的冷气,因为殷夕颜这句略带着揶揄的话,一瞬间又消散了下去,情绪,因为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起伏,本就不常见,可是自打娶了殷夕颜,似乎,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恨死我了?”
夏侯靳亲昵的拧了拧殷夕颜的鼻子,单臂把女人环在了胸前,微垂的额头抵着女人的额间,静静的锁住女人的眸,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心里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可没忘了魏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怎么样急着进宫的,那会儿,这丫头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殷夕颜恍了一下神,似乎,自己那会儿还真没什么想法,那个时候,她就想着,不嫁进延庆侯府,嫁到靳王府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能帮她报了仇,就算是四年,又如何,本来这一生,就是她偷来了。
“没有。”
“没有?”夏侯靳只看到了那目光里的一阵恍惚,却看不出半分怨恨,也没有认命的想法,就是平静的接受,似乎,还有几分认可。
从来不把女人的心思放在心下的夏侯靳,难得的想要猜一猜殷夕颜的心思,“夕颜,真的没有怨?”
殷夕颜微仰着头,让自己的眼睛,清晰的映照在夏侯靳的视线里,然后,目光相对中,没有躲闪,没有逃避,清楚的看到男人眼里自己的倒影,瞳仁之中,晕黄的烛光里,映照着她的倒影,浅笑蔫然,“没有。”
夏侯靳嘶了一声,三十来岁的人了,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突然前倾的身子把女人紧紧的揽在了怀里,心里,有个地方,因为女人坚定不移的声音,躁动的频率都在加快,从未想过,有个女人,可以影响他血液流动的速度,以为,曾经以为,这颗心,不过是一片冰寒,没有温暖。
可是现在,怀里抱着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他的子嗣,这种感觉,哪怕是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六岁的女儿,哪怕他已经三十来岁了,可是他还是愿意让自己去享受一次十八九岁时的兴奋,与激情。
夏侯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前娶的那几个女人是什么感觉,似乎,一切都只是为了王府的子嗣,而没有半分别的心思。
原本严肃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跑了题,直到两人相拥而眠,也没有人再刻意去提起那个话题。
腊月二十九,朝廷封了印,各个府衙也都歇了公务,夏侯靳一大早上起来的时候,与殷夕颜说了几句话,便出了门。
殷夕颜也没问夏侯靳的去处,不过外院的帐房那边少了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却很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四月小心的守在了殷夕颜的身边,这个消息是她刚刚无意间得来的。
其实也算不得偷听,是外院帐房那小子想跟她示好,说的再明白一点,就是想跟主子求了她。
嫁人的事儿,四月不急,不过要是这个人真让王妃能用的着,她也不介意。
“王妃,你看?”
殷夕颜按了按四月的手,眼里的笑意亲近十足,“四月,这事儿你自己忘了就是了。”
四月也不多问,只要王妃说的,她就做。
“王妃,如果四月?”
“四月,你不需要做什么,就算是想嫁人,也要等到你自己真的有看的上的,到时候来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品性,德行,四月,这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是我能护着你一时,可是两口子过日子,我却护不了你一世。”
殷夕颜在四月说出消息来源的时候,眸间就闪过一抹厉色,不是对四月,是对那个假装无意间透出消息的男子,拿这样的消息去讨好喜欢的姑娘,这个人是四月也就罢了,若是别人,若是这个消息是于王府有碍的呢?
殷夕颜是了解四月的,哪怕这个丫头眼神一转,她都知道四月在打什么主意,上一世,四月为了护她,命丧黄泉,这一世,就算是她不能护她一世,可至少,她也不会因为自己那可有可无的需要就把四月推出去,这一世,她能护住的,想护住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她现在又有能力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怎么可能让四月再去为她做这些。
失笑的摇了摇头,瞧着四月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拉着四月的手,小声道:“明儿就过年了,你这副样子出去,下面的丫头还以为我这个当主子的大过年的与你为难呢,亦或是,你是嫌弃我给你的红包少了,这是在跟我表达不满呢?”
扑哧。
四月原本感动的要哭出来的情绪,因为殷夕颜这样的安抚,反倒跟着笑了出来。
“王妃就爱拿奴婢打趣。”
殷夕颜瞧着这丫头破涕为笑了,也跟着乐了,“行了,收起你的泪吧,回头王爷回来了,你可别触眉头。”
大过年的,自然有大过年的忌讳。
四月一边拿着帕子擦着眼睛,一边点头,“王妃放心,奴婢有分寸的。”
微顿了一下,四月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王妃,两位姨娘那里?”
殷夕颜到是没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大过年的,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姨娘们想过来伺候王爷,本就是情理之中的,到时候,你看着安排一下,准备两个锦杌,看看王爷的意思。”
四月虽然不待见两个姨娘,可也知道大过年的,王妃该有这样的气度,不然,传出去,不定得有多少难听的话呢。
“对了,王妃,风家夫人昨儿递了个贴子,说是过了年,初五、初六,哪天王妃有时间,想过来拜访呢。”
殷夕颜已经从夏侯靳那得了些消息,风家夫人的心思到是个灵秀的,风家家主竟然也把这意思透到了夏侯靳的跟前,想来,是想看看,她在夏侯靳心里的位置吧。
“回头你让个小丫头去回话,就说初六吧,取个顺字。”
四月笑着应了,转身便出了屋子。
殷夕颜却是拿起了茶盏,慢慢的把玩着,脑子里不禁在想,这个方子,是夏侯靳弄回来的,红利却是由她来收,这笔银子,目前还不知道多少,可是夏侯靳的意思,风家人做生意的本事,不论男人或是女人,就仿似天生一般,风夫人既然有这么灵敏的嗅觉,可见这手段也不会差了,到时候,这笔银子,就算是给她当零用了。
过了年,她得跟顾氏商量商量,这笔银子要不要过个什么名目,回头再传出去什么闲话去。
殷夕颜把这事儿压在了心里,如今她也过了头三个月,这胎也是坐稳了,难得这些日子平平顺顺的。
正月初二出嫁的姑娘回门子,她已经跟夏侯靳提过了,是一定要回去的,有些话,她得亲自跟母亲说说,让母亲给她拿个主意,而且,她也想看看,一段日子没见,殷朝颜这日子过的是如何的活色生香。
殷夕颜眼里划过一抹轻嗤,虽然这些日子她没做什么,可是延庆侯府那边的消息却是半点没断过,芳草那丫头也是个有本事儿的,竟然才短短两个多月,就能爬上欧阳柏宸的床,如今想来,芳草前世背叛了她,是不是也在暗地里早就跟欧阳柏宸勾搭到一起了,看来,她还真是做了一世的糊涂虫呢。
刘权家的和余大有家的进来回事儿,关于初一朝拜的事儿,宫里已经打发人把各家诰命的顺序送了过来,跟往年一样的惯例,按照等级排序觐见。
刘权家的知道王妃心里有准备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她担心初一的时候,宫里那边会找王妃的麻烦。
“王妃,大姑娘的事儿?”
殷夕颜点了点头,“大姑娘年幼,心性纯善,不曾与别人结怨,只是不善交际,再说,学堂里都是各家千金,年龄相当,自小娇生惯养,难免有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本就是常事儿,别说是各自生活的环境不同,就是一个家里养出来的兄弟姐妹,还有个磕磕绊绊呢,偶有发生些意外,哪里就值得大惊小怪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奴婢瞧着齐嬷嬷那天从宫里回来的脸色,可不像太好。”刘权家的担心的看着殷夕颜,进府这么长时间,对齐嬷嬷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了。
殷夕颜无所谓的笑了笑,“我本就是继母,宫里若是真想挑点毛病,岂不是处处都见不对,所以,咱们与其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儿,还不如自己觉得如何就如何,我瞧着冰雁到是没因为齐嬷嬷跟我生分,就可见这孩子心里是个明白事理的。”
刘权家的听着到也有几分欣慰,“奴婢起初担心的就是大姑娘年纪小,受不住身边人的挑唆,到时候跟王妃为难,王妃这日子也憋屈。”
殷夕颜一想到刚嫁人那天的情形,到也禁不住一笑,“母亲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咱们尽到了本分,总还是会被感受到的。”
“王妃,那齐嬷嬷?”
刘权家的觉得齐嬷嬷既然用处不多,倒不如寻个理由退回宫里去。
殷夕颜却是知道这个人,就算是想回去,也得是人家主动开口,断不能是王府这边撵出去的。
“王府不缺这么一双碗筷,回头你再安排人用些心思就是,如今王之孝家的越发的得了大姑娘的心。”刘权家的一边觑着王妃的神色,一边想着当初这个王之孝家的到是运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