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靳今天晚上像是突来的兴致一般,对着来请安的夏侯冰雁问了几句学里的事儿,又等着殷夕颜同夏侯冰雁说了会儿话,就打发了夏侯冰雁回去,自是又嘱咐了丫头,婆子小心护着。
待夏侯冰雁一走,夏侯靳就拉着殷夕颜进了内室,让如歌拿了大迎枕垫在了殷夕颜的腋下,看着她歪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单薄,可还是让刘权家的拿了薄被搭在了腿上,余大有家的送了副棋盘进来,夏侯靳指着榻上的小桌,挑了挑眉,一边示意着余大有家的把棋盘放下,一边示意殷夕颜可否对峙?
殷夕颜难得看到夏侯靳有这样兴情高涨的时候,索性笑道:“王爷既然有兴致,妾身怎可不陪?”
夏侯靳执黑子,殷夕颜执白子,各居一方,很快,棋盘上已拉开了帷幕。
余大有家的扯了扯刘权家的衣襟,两人相视一笑,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如歌也换了新茶,又去了趟厨房,拿了新点心送了进来,也跟着退了出去。
余大有家的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扯着刘权家的压着声音道:“我瞧着,王爷现在待王妃到是越发的用心了。”
刘权家的也跟着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比余大有家的多,她一直跟着顾氏,守着内宅,外面男人们的事儿也不懂,不过三老爷在家的时候,与夫人说话,从不因夫人是内宅妇人就避讳外面的事儿,反而还说,内宅妇人也要出去应酬,如若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有的时候,难免会在无形当中得罪了人,尤其这内宅妇人最是小肚饥肠,再碰到那些愿意颠倒事非,添油加醋的,明明是一件小事儿,无形中就化成了大事儿。
刘权家的虽然也知道王妃目前最守要的任务就是子嗣,可是心里也盼着靳王待王妃也像是三老爷待顾氏这般,夫妻心意相通,也是情浓的表现,到时候,王妃以后的日子只有更好的。
本来还以为要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才能看到这样的情形,正所谓母凭子贵吗,可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眼底渗出的笑意,比余大有家的还要浓,轻声道:“虽说这是好现象,不过咱们以后院里院外伺候的,也要越发的上心思,王妃如今最重要的资本,就在这儿呢。”
余大有家的瞧着刘权家的一边说话,一边指着肚子,会意的一笑,“上次的事儿,的确是疏忽了,不过这样的经验有一次就足矣,如今咱们这院子,哪怕用油泼,也烧不着了。”
夏侯靳觉得女子当中能像殷夕颜这般,把棋下的这么好的,还真是为数不多,所以,这盘棋竟是越下越有意思了。
“林家那边,应该是差不多有回信了。”
“啊?”
殷夕颜手拿棋子,刚刚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因为夏侯靳突然说出来的消息愣了一下,要不是手稳,没落错,只怕整盘棋的局势就要发生变化了。
“王爷听说什么了?”
夏侯靳瞧着殷夕颜放稳了白子,才捻着黑子放好,点了点头,“进了腊月,各地方官员陆续回洛城述职,有些事儿,自然传的快些。”
殷夕颜眉头一蹙,“那一枝在林家并不起眼啊?”
夏侯靳摇了摇头,眸光在棋盘里扫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点,手起,子落,片刻间,白子就消息了一片。
一边捡着棋子,一边瞧着殷夕颜颇为懊恼的样子,有些失笑,“既然不起眼,为何你母亲能想到,不过是有些人动过心思,又考虑太多罢了。”
“那还不是没有诚心吗?古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占了先机,却没行动,难不成还要怪人家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夏侯靳瞧着殷夕颜像小女儿一般的抱怨,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半点心思也不藏,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很贴心。
“这话说的在理,不过,你七哥不是和尚。”
“咳咳——”
殷夕颜翻了个白眼,她七哥才不是和尚呢,她们这一房还指着她七哥传宗接代呢。
嘴里刚要反驳,外间已经传来说话声,是四月回来了。
因为天寒,四月身上都是寒气,并不进屋,生怕过了病气给殷夕颜,隔着一张门帘子,曲膝回道:“回王爷,回王妃,七爷说改日登门道谢。”
殷夕颜应了一声,四月便退下去休息了。
“你七哥进了吏部,以后若有机会,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殷夕颜却没想的这么多,只笑道:“有了这样的差事儿,以后我嫂子进门,好歹有个现成的夫人当当。”
夏侯靳也中人是笑笑,女人家跟男人家想的不一样,女人是靠男人的身份来享受尊荣,而男人,却是要凭实力和本事让别人信服。
殷敬亭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因为殷敬亭与林家旁枝联姻的事儿,夏侯靳状似不经意的与恪王提了一句,恪王自然不会去关心那些旁枝家的情形,说白了,就是真正的林家主枝,他除了书信来往,想要见一面也是不容易的呢。
因着知晓殷敬亭是殷夕颜的嫡亲哥哥,心下一个冲动,到是越发的上了心。
林贵妃宫里,夏侯恪拿着新淘弄来的摆件哄着自己的母妃开心,又闲说了几句家常话,才道:“母妃,我听人家,林家那边要跟洛城这边联姻了?”
林贵妃常年深居宫中,除了有皇上的宠爱,另一个值得骄傲的就是生了这么个儿子,不说样样出色,可也处处不比别人差,偏偏这孩子又不像别的皇子,锋芒毕露,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恪王的性子多为刁钻古怪,不与大臣拉帮结派,就只这一点,皇上就极喜欢这个儿子。
林贵妃虽然身在内宫,可是宫里的女人想生存下来,尤其还要获宠,就不只光拥有美貌就能成的,智慧是一定要有的,不然,连活着都是个难题。
她离家这么多年,对林家嫡支还有不少小辈是没见过的,旁枝更是提不起来了,只是旁枝也罢,嫡枝也罢,只要跟林家挂了钩,总会让别人往她身上安,好的事到也罢了,只怕是坏的事儿都被这些人记全了。
美眸微翘,一边摆弄着新涂了蔻丹的指甲,一边眼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听谁说的?”
恪王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不是进了腊月吗,进京述职的官员越来越多了,大家迎来送往的,这一路上自然你听我一句,我听你一句的。”
林贵妃美眸轻颤,明明四十来岁的人,可是因为常年的保养得宜,这会儿瞧着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柔胰更是软若无骨。
“这么说,外面传的很凶?”
要是真这般,只怕她要好好查查了。
夏侯恪就算是不十分了解自己的母妃,可也能了解个七、八分吧,母妃说话的态度,有的时候就是她对这件事儿,这个人的看法,或好,或坏,或许就在这一念之间。
一想到那双清灵水汪的眼睛,夏侯恪连午夜梦回都有懊恼过,可也只能懊恼,以他浑不吝的性子,要是真娶回家的也没啥,只是前提,是殷夕颜嫁人的时候,权利一定没他大。
可是偏偏,殷夕颜就嫁进了靳王府,那是自己的亲叔叔,亲不亲的且不说,就只说这辈份,他就算是再浑,再刁,父皇也不可能让他干这种打皇家脸面的事儿。
而且,皇家自来最忌讳狐媚子,哪怕不是在皇上的后宫,就是叔侄,兄弟之间,为一个女人起争执,依皇上的脾气,最倒霉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毕竟手足与儿子都是骨血,只有女人才是祸害之本。
“母妃,外面到是没传什么,说起来,这事儿,要不是因着靳王叔娶了敬国公府的姑娘,不定人家也不会把这话露出来呢。”
林贵妃一愣,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这里面的关系,“你说,去林家提亲的是敬国公府的人?”
恪王点了点头,失笑的拍了下额头,“瞧我,与母妃说了半晌,到是忘了跟母妃说,这去提亲的,就是敬国公府的子孙。”
“敬国公府哪房的?”林贵妃想着敬国公府三房之中,是谁起了这样的心思,娶林家的女儿,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林贵妃这些年能坐稳后宫这把交椅,几乎与皇后平起平做,凭借的不可能单单只是皇上的宠爱,每个女人在男人面前都有一副面具,后宫里的女人,面具比外面那些女人还要多,不只有一副。
“是三房。”夏侯恪说的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似乎对敬国公府的事儿,半点不敢兴趣,要不是因为敬国公府求娶的是林家的姑娘,压根就不会趟这趟混水。
“三房?你靳王叔娶的不就是三房的姑娘?”
林贵妃心里已经在盘算开了,敬国公府的三房,她是知道的,那一对夫妻到是难得的情深,而且三房殷敞山任职翰林院,与各部不搭边,若不是生在国公府,想必也只能算是个清贵。
夏侯恪笑道:“可不就是,不然,这些人怎么会操起这份心。”
林贵妃一听,失笑起来,“你呀,哪都好,就这张嘴,合该管着些,什么话都能说,也不掂量掂量。”
夏侯恪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在母妃这里,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再说儿子跟母亲说话学藏着掖着,那不是代表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吗?母妃为儿子做了那么多,儿子要是连句真心话都不对母妃说,岂不是伤了母妃的心。”
林贵妃一张脸,笑出了花,抬着食指忍不住轻点着夏侯靳的额头,笑骂道:“你瞧瞧,越说,你这张嘴越收不住,行了,母妃说不过你,只是你也记着母妃的话,就是在母妃这儿,也不必什么话都说。”
林贵妃虽然是笑着说,却又透着十足的凄凉,以前她还会用十足的手段去整治那些别的宫里安插过来的人,可是这两年,她突然间想明白了,这些人,里里外外拐着关系,有一个,半个,是皇上授意安插的,虽然这样的情况,不只是在她的宫里,就是皇后宫里,别的娘娘宫里也有这样的情形,可是林贵妃心里还是有份受伤。
如今皇子们一天天的大了,后宫们但凡有子嗣的妃子们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外面的皇子们动了什么心思,皇上未必能一目了然,可是后宫之中,连着前朝,没有哪个妃子是为了自己才动的歪心思,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皇上这样的做法,控制着后宫,就等于掌管了前朝,掌管了皇子们的动向。
从皇上的角度,她能理解,可是在感情的角度,她又不想去接受,或许这就是嫁入皇家的无奈,明明是夫妻,是枕边人,可是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心思是什么。
所以提起敬国公府,尤其三房夫妻的鳒鲽情深,还真真是让不少贵妇们羡慕呢。
夏侯恪是心思通透之人,哪里听不出林贵妃话里无奈的委屈,只是这皇宫之中,大多都是这般过来的,如今好歹父皇带他母妃是不同的。
“母妃,听说林家那位姑娘可是在族里出了明的强势。”
林贵妃收起了那份不小心露出来的委屈,很快就让眼眸里燃了笑意,听了这话,不禁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你外祖家来信的时候,到是提过一句半句的。”
林贵妃一向盼着族里有出息,林家男人们以诗书立根,自古文人受人敬仰,这份尊贵自不是那些门阀大户能比的,只是姑娘们,却未见得有多出挑的。
私心里,林贵妃其实想找个自家的姑娘送进恪王府,这份心思,就是对自己的儿子,她也不好言明,就像她在皇上面前从来无争一般,这份宠爱就是这份不争得来的,这个分寸,时刻提醒着她说话,做事儿,都要小心,再小心,哪怕有这样的心思,也不能表现明显。
恪王也像是随意家常一般的说道:“那母亲说说,这位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儿子可是听说,这位姑娘在族里可是强势的出名呢。”
林贵妃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你呀,生在皇家,天生富贵,哪里懂得这人间疾苦,她一个林家旁枝的姑娘,听说是没了嫡母的,身下有个幼弟,若是庶母进门,碰到那好的,还算罢了,若是碰到那差的,这姐弟俩的日子可想而知,若是这个时候不强势,只怕将来姐弟两个连个顺心的日子都没有。”
恪王真不是关心那女人如何,只是瞧着母妃提起林家的事儿,到像是多有周全一般,“母亲,那她为什么不寻求族里的照应?”
林贵妃摇了摇头,“她上有父亲在,继母进门,那也是长辈,族里如何照应,更何况,人心险恶,女人们用起手段来,不比男人,真刀真枪,比武划拳的,女人们可以一边得着贤名,一边把一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子女折腾的没有人气,回头人家议论起来,不过一句福薄罢了。”
恪王一听,笑了,“这么说来,这女子强势竟是在理的。”
林贵妃其实到是挺喜欢这个女孩的,只是旁枝不旁枝也就罢了,这性子,送进恪王府,只怕太过强势了些。
“殷家三房长子有多大了?”
“十七、八吧,我到是没大记住,母妃也知道,敬国公府这些日子以来,满朝的挑儿媳妇,长房,二房,三房,竟然都赶在一块了,也不知道之前都干吗去了。”
微顿了一下,夏侯恪又道:“说来也怪,这敬国公府的姑娘们也都是赶着前后脚的出嫁,等到这少爷们娶媳妇,竟然也都凑到了一块,母妃,你说说,这是打算收礼收到手软不成?”
林贵妃嗔了夏侯恪一眼,知道这孩子是起了玩心,“敬国公一向对子孙要求极严,尤其男子,必是要过了十五、六定了性,有了一定的成绩,才准许议亲的,原是怕这儿女之事耽误了子孙的前程。”
夏侯恪不以为是的翻了个白眼,“难不成那些十五、六成亲的,就耽误了前程,不过是自己的定力不够罢了。”
“你呀,无理辩三分,行了,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早些回吧,这两日你父皇不过来,我也不留你在这了。”
夏侯恪眉间带着审示,“儿子听说父皇这两日都去了宣王母妃的宫里。”
林贵妃点了点头,眉间半分变化都看不出来。
“这些事儿,你不必操心,母妃心里有数,外头的事儿,母妃帮你的不多,你自己多加小心。”
微顿了一下,林贵妃扫过屋里伺候的下人,连近前的大丫头都退守到了门口,林贵妃才小声的拉着恪王叮嘱道:“你父皇如今疑心越来越重,你几个皇兄也都蠢蠢欲动,你在外面,千万别急,我瞧着你跟你靳王叔走的到近,不过你这些皇叔当中,也就你靳王叔最不受皇上忌惮,所以平时多来往来往到也无妨。”
林贵妃嘴里这般说着,手却握上了夏侯恪的手,摊开夏侯恪的手掌,食指在掌心写了一个“敬”字,然后用眼神注视着夏侯恪,得到儿子明了的目光,欣慰的点了点头,“好了,出宫吧,没事儿也在子嗣上用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