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夏侯靳就打发人到了夏侯冰雁的院子,交待了齐嬷嬷和王之孝家的,两天之后,送夏侯冰雁去女学。
王之孝家的只按着王爷的吩咐,打理着日常该用到的东西,又想着要不要给大姑娘裁两件新衣裳,不过看着大姑娘兴致不算高的样子,也就息了声。
齐嬷嬷待王之孝家的出了屋子,才拿着点心碟子放到了大姑娘的面前,“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去女学了?”
夏侯冰雁从上房回来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齐嬷嬷本也没多心,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愁事儿。
可是这会儿才探出些里面的关节来。
“嬷嬷,女学不好吗?”
夏侯冰雁眼神迷惑的看着齐嬷嬷,像是拿不定主意的小孩子,正在征询大人的意见一般。
齐嬷嬷微垂了眸,掩下眼里的思绪,当然,她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早就学会儿看着你的眼睛也一样能把情绪掩藏起来。
“回姑娘,女学里有许多各家的千金,蜀王府里的女学更是各家王府的千金凝到了一块,姑娘这一去,只怕——”
谁都知道这靳王府与别家王府来往不亲近,就说靳王妃嫁进府里这么长时间,如今都有身孕了,除了宫里皇上碍着颜面送了些礼物过来,别的王府也就跟着送了些面上常见的东西,还都是打发了府里的管事儿或是跟前的嬷嬷过来的,到没见有哪个主子亲自过来问候一声的。
齐嬷嬷适时的把自己的担心表现出来,只是又碍于身份,不好驳了王爷和王妃的话,这样的情绪,对于她,拿捏到位,完全不成问题。
夏侯冰雁却摇了摇头,“父王说送我去朝廷公办的女学,那里面,都是各家大臣的子女。”
齐嬷嬷一愣,到像是没想到靳王会这样考虑一般,可是又觉得这样考虑的确又是为了夏侯冰雁着想,那些大臣家的千金再嚣张,比起各个王府的正经郡主们可是差远了。
“王爷考虑周到。”齐嬷嬷这声音不咸不淡的,甚至连点感情色彩都听不出来了。
夏侯冰雁觉得没意思,索性推了眼前的碟子起了身,“听说沈姨娘白日的时候过来了,正好这会儿没事儿,我过去转转。”
沈姨娘没想到夏侯冰雁会主动来她的院子,以前她就是示好,夏侯冰雁也是爱搭不理的,而且,沈姨娘在殷夕颜嫁进府以后,明显感觉到夏侯冰雁对新王妃的亲近,对她更是爱搭不理的。
这会儿看着夏侯冰雁主动过来,连忙起身,笑道:“大姑娘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大家大族,最是讲规矩,尤其是主子跟姨娘之间,像夏侯冰雁这种王府独宠的主子,叫个姨娘过去说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挑出什么来。
“姨娘这帕子是新绣的?”夏侯冰雁似乎对沈姨娘的殷勤也没什么好感,瞧着榻上的笸篓里放着一方刚刚要收尾的帕子,随意的拿了起来,上面,还别着针。
“姨娘的绣艺到是越发精进了。”
夏侯冰雁虽然才学了一年多,可是眼里看过的好东西比她手上绣出来的好东西都多的多。
沈姨娘显然对夏侯冰雁的态度不以为意,转过身子的时候,脸上的笑还是那样的盛,“在屋里呆着也没事儿,拿这些打发时间罢了。”
夏侯冰雁微垂的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是让站的高的人以为这孩子就是在端祥着眼前的绣品一般。
“哎呀,好痛。”帕子应声而落,夏侯冰雁手上不禁多了一小滴血珠,可能是不巧碰到了帕子上的针。
“大姑娘,要不要紧,都是姨娘的不是,怎么就把这针放到了帕子上呢,早该从大姑娘手里拿下来的。”
沈姨娘一脸的歉意,这会儿脑子里却叽里咕噜的乱转起来,这会儿王爷在府里,大姑娘的手被针扎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一样也不小,端看这人,这事儿怎么看。
眸中主意一定,沈姨娘叫扎的呼喝声更大了起来。
“来人,快去拿冰块,大姑娘是女孩子,手又是女孩子的脸,可不能不重视,青鸟,快去回了王爷,就说大姑娘在我这伤了手,我得给王爷请罪。”
主仆两个会心的交换了一个神色,青鸟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沈姨娘的院子,在沉寂的三个来月以后,终于又闹腾了起来。
本就相离不远的马姨娘的院子自然也听到了动静,青语和青石觑了一眼沈姨娘的院子,又瞧了瞧沈姨娘院子外面两条交错的小道,心下起伏不定,青语推了青石一下,指了指屋里,又拿手指指了指自己,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在这瞧着,你进屋去跟姨娘报个信。
青石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就进了屋子,瞧见马姨娘正摆着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着棋玩。
对于马姨娘的心思,青石从来不敢拿她当作一个青楼里出来的花瓶,至少,这几年下来,能和沈姨娘平分秋色,靠的不只是这张脸,还有那份心计,所以,青石在马姨娘面前,就像她的名字一面,青石,表里如一,不藏半分心眼。
“姨娘,沈姨娘的院子突然闹腾起来了。”
“呵呵,能沉到今天,也不容易了,这回,又是什么借口。”
马姨娘的手下不停,黑子与白子交措在指间轮换,然后棋盘上,又多了几粒棋子,不一会儿,黑子被白子又吃下了一大片,装黑子的瓷罐里到是又长了一块。
青石从来看不懂这些黑子白子的伎俩,只觉得眼花缭乱。
“姨娘,之前奴婢听说大姑娘过去了,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乱了起来,您说,会不会跟大姑娘有关?”
马姨娘手上的动作连停顿都不曾,脑子里却是迅速的运转着,不过到最后,也只剩一声嗤笑,“要是她真想从大姑娘身上打主意,只怕,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喽。”
青石一脸的不解,没想明白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姨娘到也不嫌弃她笨,本来,没有哪个主子愿意让自己的贴身丫头精明超过自己,人,该在什么位置,就该明白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干什么,要是丫头都比主子聪明了,那她这个当主子的,岂不是日夜无好梦了。
“出去盯着点,有什么好戏,再来回我。”
青鸟到了正房的时候,被刘权家的拦在了外面,里面王爷与王妃正在用饭,不许丫头打扰。
青鸟一脸的急色,小声的求道:“嫂子,好嫂子,这事儿可真是耽误不得,要是耽误了,我一个小丫头也就罢了,大不了被拖出去打几板子,可是要是连累了嫂子,可真就是我的不是了。”
刘权家的心下好笑,瞧瞧这会儿装的一脸急色的样子,一定是沈姨娘又想了什么法子要见王爷,不过是个姨娘,偏偏耐不住寂寞。
心下想的如何,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有几分为难,又有几分无奈的摊开了手,扯着青鸟的衣袖往廊檐下又拉了一些,小声道:“王爷什么脾气,青鸟姑娘进府的时间比咱们这些人的时间都长多了,听说,之前这处院子,可是连丫头都不让进的,如今,也就是王妃住进来了,咱们才能在这廊檐下说上话,再说这会儿王爷跟王妃用饭呢,不是嫂子拦着你回话,只是怕你这么进去了,王爷一个不高兴,嫂子这可真是为了你好,要是你实在要进去,那——”
青鸟被刘权家的说的脸色也是一讪,王爷的脾气她怎么就不知道,只是这样的机会本就难得,再说,姨娘还在那等着呢,她要是这么回去,姨娘回头指不定怎么发落她呢。
可是让她硬闯,她也不敢啊。
“嫂子,好嫂子,你帮我看看,王爷和王妃什么时候能用完饭啊?”
刘权家的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之前也就小半个时辰就能用完,只是如今王妃有孕,你也知道,这每顿饭能吃上半口一口的就要阿弥陀佛了,今天晚上难得胃口开了些,说是想吃酸的,厨房特意做了一道汤,刚才王妃入口的时候,就说这个味不错,这会儿还没听着王妃有吐的意思呢,想来这道汤到是能入口了,只是太医也说了,王妃一时能吃进去,可也不能吃的急了,毕竟这段日子可是没少折腾,要是一时吃的急了,再伤了脾胃,也是个难事儿,所以,这顿饭,估计,最少也得一个半时辰。”
青鸟一噎,明显刘权这话是搪塞她,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吃上一个半时辰的饭,更何况也不过是个王妃。
可是这会儿人家表情做的到位,就算是为难,她也得受着不是。
“嫂子,要不,我进去看看,王爷用没用完?”
刘权家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里面的意思,分明在说,你的胆子真大,连王爷用饭也敢去挑衅,甚至没有主子跟来,就想进王妃的屋子回话,真是大的要死,这是不要命的节奏啊。
刘权家的一下子拉开了与青鸟的距离,仿似在说,你要是不要命,只管去,可别拉上我给你垫背,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青鸟原本想着让王妃的丫头,婆子通报一声的,反正王爷也是心疼大姑娘的,到时候她进去把事儿回了就好了,只是这会儿人家都避她如蛇蝎,她到嘴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像是赌气一般,扭身进了屋子,一股热气扑脸而来,站稳了身子,屋子里除了杯碗的声音,并没有说话声,不过听着声音到像是在西屋开的饭。
青鸟轻手轻脚的提着裙摆往西屋走去,帘子还没等掀呢,一道厉喝就传了出来。
“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青鸟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因为那声音里的冷意,甚至带了几分杀意。
“奴婢……青鸟……王爷,大姑娘的手伤了,姨娘让姨娘来回王爷,请王爷过去看看。”
一头磕到了地上,隔着帘子,青鸟颤着声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生怕说的慢了,靳王一发怒,就给她拉出去砍了。
“谁让你进来的?”
青鸟的心咯噔一下,原本以为抬出大姑娘能听到屋里走动的声音,可是这会儿王爷的声音竟然比之前还要冷。
“王爷,奴婢,奴婢——”
本就害怕,声音更加的颤了,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因为王爷的无动于忠,一下子又消失了。
“回王爷,是奴婢阻止不及,才让青鸟闯进来的,请王爷恕罪。”
刘权家的进来的时候就加重了步子,像是着急赶进来的样子,因为青鸟的心一直提着反倒没注意这一点,可是屋里的人自然能听出这脚步的不同来。
“王府的规矩是怎么说的,让青鸟到王妃院子外面跪着去,你去沈姨娘的院子看看大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夏侯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榻,掀了一半的帘子,目光盯在了刘权家的后背上,时间不长,只一瞬,呆是那如鹰隼般的眸光却足以让心虚的人胆颤。
刘权家的微躬的身子努力的控制着心里的颤抖,哪怕手心已经浸了汗,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半分也显现不出来。
还好,只是一瞬间,夏侯靳就收回了目光,“去吧,把人也带出去。”
骨节分明的五指放下帘子的时候甚至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丫头一眼,直接就让刘权家的把人带了出去,同样,跪在地上的青鸟,虽然脸色煞白,可也不敢反驳一句,王爷的命令从来都是令出如山,你要是不服,只怕下一个惩罚比这个还要重。
殷夕颜今天晚上的胃口还真不错,至少,厨房做出来的汤已经喝掉大半碗了,就是主食,也吃了小半碗了,这会儿已经感觉到饱胀了。
“王爷,要不您过去看一眼?”
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沈姨娘闹的这一出,估计就是想让夏侯靳过去。
“我是郎中?”夏侯靳不解的看着殷夕颜,冰雁就算是真受伤了,难不成他去比郎中还管用,更何况,刚才他可没看出来青鸟的眼睛里有多少担心,害怕,只怕也是因为听到他的处罚吧。
殷夕颜不禁失笑,“王爷,冰雁还是个孩子,想必是不小心碰了什么地方,划坏了手。”
有些事儿,就算是心知肚名,可是殷夕颜作为一个继母,也不想落了霸占人家父王的名声去。
“好好的院子不呆,跑到姨娘的院子去受伤,你不觉得奇怪?”
殷夕颜微怔,看向夏侯靳的目光有些复杂,她不会以为夏侯靳不关心夏侯冰雁,不然夏侯冰雁从小到大在王府里的优越生活,还有那身傲娇的脾气就不会养成。
可是这会儿夏侯靳的话,分明透着明晰,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夏侯冰雁真受伤,只怕这里面也有人为的戏码,不管这个人为是夏侯冰雁自己,还是与沈姨娘脱不开干系,最后的结果都是想让他出现在沈姨娘的院子,而,夏侯靳,显然,不想去做这样事儿。
那么,不想去做后面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
“今天晚上吃的可好?”
夏侯靳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抛出的问题带出的效果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这会儿瞧着殷夕颜发呆的样子有些好玩,不过瞧着殷夕颜碗里所剩无几的主食,眼眸里的笑意到是越发的深遂了。
“我瞧着这个曹娘子的偏方,或许还能有些用途呢。”
殷夕颜一怔,打乱了心绪,索性就不想了,“恩,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几天,不过这会儿还是感觉不错的。”
“来人,传我的话,打赏曹娘子十两银子,只要给王妃的身子调养妥当了,赏钱,自然少不了她的。”
刘权家的带着个小丫头到了沈姨娘的院子,远远的就瞧见门口翘首祈盼的丫头,路上甚至还有小丫头来回的跑着,心下忍不住好笑,沈姨娘的眼线到是放的长,只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沈姨娘早就得了小丫头的通报,说是刘权家的带着个丫头过来了,到是没看到青鸟的身影。
这会儿,沈姨娘还不知道青鸟被罚的事儿,只当是王妃打发刘权家的过来传什么话,所以一边安慰着夏侯冰雁,还一边想着趁着空隙要不要进内室补个妆,这些日子王爷没过来,她从开始的热衷打扮自己,到气闷的没有心思打扮自己,整个人都懈怠了不少,一会儿要是王爷过来了,看到她懈怠的样子,一定会大失所望的,不行,她得找个空隙,必须再收拾收拾自己,哪怕再插两只钗也好啊。
可是这会儿也走不开啊,好容易哄得夏侯冰雁在她这多坐一会儿,就是想让王爷能先到她这来,本来夏怕冰雁身上的伤口就是小的可怜,压根就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就算是她巧舌如簧,也不能辩白什么。
若是让王爷先去了夏侯冰雁那儿,回头只怕她这罪名就要落下去,可是要是先到了她这,只要她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王爷自然就明白她的心意了,虽然这步棋有些险,可是至少,还是有机会的,不然,这后院当中,一个女人,要是连主子都见不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