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中心问题却避而不谈。孟看松很快地便猜出来两人应该是又吵架了,他心里有些为周浦深不值,于是口气就重了起来:“你看到教官了吗?”
岑路不说话了,有些泄气地将双手搁到护栏上,一张白皙的脸被夕阳染红:“我……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孟看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强调:“你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是吗?”岑路眼里的光亮起来一瞬,可又很快熄灭了,“他大概生我气了,是我不好。”
孟看松最看不得男人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样子,粗着嗓子劝他:“大男人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你要是怕,就当面去问他!”
岑路诧异地看了脸红脖子粗的孟看松一眼,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激动,于是试探着问:“深弟从前是你的教官吧?你……是不是挺了解他的?”
他不了解周浦深的过去,周浦深也从没有提的意思,或许从这个人身上可以找到突破口。
孟看松双手叉腰,虎着脸“嗯”了一声。
岑路背靠在护栏上,思考着如何最大限度地从这个人嘴里撬出信息的对策,以他对孟看松的了解,这小子喜欢直来直去的人,对待弯弯绕的总是憋着一股气。既然如此,他不如打直球,直接问出自己想要的。
岑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海水腥味的空气一下子倒灌进他的肺里,将他心底的那股躁动微微压了些许下去。
岑路的脸像是刷了一层红漆,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头顶,他问孟看松:“你知不知道……嗯…深弟从前有没有过什么……呃…喜欢的姑娘?”
孟看松努力理解着对方的意思:“你是说周少尉有没有谈过对象是吧。”
岑路就是这个意思,可现在就是用刀抵着他的大动脉他也不肯承认自己问的是这个,于是只是死盯着孟看松看。
孟看松被他盯得受不了:“没有。”
岑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原本抓紧了栏杆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窃喜之余还有些不信,他追问道:“真的没有?一个姑娘都没有吗?”
孟看松看着对方急切的样子,情绪突然起来了点,心说看来少尉也不是一点没戏。
虽然随便暴露别人的性向有点儿缺德,可是对方是岑路的话应该就没关系了。孟看松下定了决心,心一横就直接开口:“小姑娘没有,男的……可能……倒是有一个。”
岑路瞪大了眼睛,孟看松心里一咯噔,觉得自己还是说错话了,赶忙摆手为周浦深圆场:“啊我不是说教官只喜欢男人什么的,他就是……就是……只喜欢那一个男人……也不对……”
岑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海风在耳边呜呜地吹着,灌满了他的鼓膜,他只觉心脏像是被人吹涨了一般又甜又酸地疼:“是谁?”
孟看松真是恨死了,他很不得现在就冲进船舱把周浦深的心挖出来,给岑路看看那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呢。“是你”两个字盘旋在舌尖,孟看松却突然间决定把它咽下去,瞎搞什么,自己要是代替教官表白了,回头教官一定会把他浸猪笼。
可就算这样孟看松还是决定从侧面敲打一下岑路,免得他胡思乱想:“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教官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教官读书,写字都是他教的,他把他当作神一样来崇拜。”
岑路愣住了,他觉得心中那只吹涨了的气球,突然破了。
孟看松见岑路呆住了,心说这招有用啊,连忙添油加醋地又道:“教官在军校教我们体术的时候,就因为听到了那人的一点点风声,不惜冒着被宪兵弹劾的风险也要去找他,后来被抓回来,挨了一顿闷棍,”孟看松表情夸张了些,“打得屁股开花!”
“那个人……这么好?”岑路哑着嗓子问他,满心的酸味快要控制不出地溢出来了。
“对教官来说,他是最好的那个。”孟看松很认真地回答他,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夕阳已经完全落进了海平面里,海风带起的潮气浸透了黑夜的凉意,吹得岑路眼睛发疼,他闭上了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失态:“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他吧。”
孟看松觉得对方的反应十分奇怪,可瞧着岑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矮身钻进了船舱,留下岑路一人在甲板上。
年轻的教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握得死紧的拳头,白皙的掌心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指甲印记。岑路只觉得自己一贯良好的自控力不管用了,满心满肺都是对孟看松所述那人的嫉妒与愤懑。
岑路睁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自己读了半辈子的书,还会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可见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重新站上了甲板,脑海中千百个念头在不断翻转,五脏六腑像是在烈火中挣扎煎熬。
管周浦深喜欢谁呢。
管他/妈/的自己是不是横刀夺爱。
无论如何,周浦深其人,他是不会放手的。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岑路这才发现,帝国边线的万家灯火已经近在眼前。
他按下了通话键——“岑教授,令堂……于今日凌晨时分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到此结束~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海星打赏!第三卷感情戏会比较多,请大家一起陪岑小路(深深)追夫(追妻)~
第43章 章四十三 葬礼
“……温青蓝女士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庭,她是一位优秀的母亲,纯粹的妻子,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愿她身后不再有病痛折磨,迷惘的灵魂得以安息。”一身黑袍的牧师说完悼词,温青蓝的棺木上便被浇上了一捧泥泞的黄土,像是光滑的皮肤上一条丑陋的伤疤。
岑路撑着伞,修长的五指搭在伞柄上捏紧,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藏青色的领带紧紧系在领口,衬得那只尖尖的下巴更加苍白。
银灰色的眼珠盯着那副盛着母亲尸首的棺木,枝蔓缠绕的雕花一点一点被黄土覆盖,直至那光滑锃亮的棺材板与周围的泥土融为一体。
“愿主保佑她。”牧师沉声说道,率先朝着即将埋入地下的棺木鞠躬,周围的人俱都三三两两地弯腰致意。岑路站得离棺木最近,弯腰的角度也是最大的,可他却始终没有放下头顶上遮雨的伞,也未曾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
“轰隆隆——”
一道惊雷来得突然,在场的人俱都是一惊,纷纷朝墓坑外侧退后一步,可岑路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抬起了头颅。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沾湿,他神色冷淡,脸色被天上划过的闪电映得苍白。
牧师瞟了一眼这位面貌精致的男人,头发被精心地打理过,面庞清爽着衣得体,可却表现得极端冷血,仿佛母亲离去对他也毫无意义。
不过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仪式结束后,人群都三三两两地散开,大多都聚到了岑路周围。温青蓝生前熟人寥寥,大部分来的都是想与岑路套近乎的人。
“赫墨拉”之行后,岑路以贵族身份立下一等功劳,由女王亲自绶带嘉奖。再加之震惊全科学界的《探测血银能量》已经过稿,整个帝国高层都在急切等待其发表。
理论一旦成立,帝国便可以以十倍二十倍的速度找到更多的血银矿石,成为世界霸主,则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谢星垂率先上来,以长辈的身份拍了拍岑路的肩膀:“小岑,节哀顺变。”
“还好,我没事。”岑路朝他得体地笑笑,不留痕迹地躲开了对方的手。
谢星垂察觉到了对方抗拒的心理,也没有点破,只是从善如流地拿开手,面露不忍:“小岑,虽然你父亲……可我们都很敬佩你母亲,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依旧将你培养成才。”
“是啊,”岑路微微有些讽刺地笑了,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从未管过他,她就如同小女孩的玩具屋里那个精致脆弱的娃娃,需要人爱护心疼。
他微微垂下眸子,摸了摸下巴:“我母亲是很不容易。”
“你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你?”谢星垂笔直地注视着岑路的眸子,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的探照灯。
“……她不太清醒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岑路将黑伞举过肩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谢星垂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镜片后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光。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搭岑路的肩膀——
“谢教授,劳驾,我能不能借岑教授一用啊?”一只有力的手攀上了谢星垂的肩膀,梁浅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从谢星垂背后探出来,带着懒洋洋的笑容。
谢星垂一脸愠怒地拍掉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技术部的这位活宝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很后悔将岑路介绍给他做联系人:“梁少校,我以长辈的身份劝你一句,在别人母亲的葬礼上,少嬉皮笑脸的!”
“好,好——我虚心接受批评。”梁浅神色不变,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举在胸前朝谢星垂行了一个滑稽的军礼,“我可以把岑教授带走了不?”
谢星垂正要发作,被梁浅挡住了的窦怀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人之间,抬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敬礼:”谢教授,对不住,梁浅这家伙太不着调了!但我们确实是与岑教授有要事相商。“
梁浅嗔怪地瞪着她,岑路看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
谢星垂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也只是对着窦怀叶微微点了点头,对梁浅则依旧是一点好脸色没有地离去了。
窦怀叶一等人走就像只发了狂的小豹子,本来就占了半张小脸的杏眼被她瞪得更大,里头燃烧着熊熊怒火:”你有病?谢星垂是我们与帝工大联络的重要桥梁!得罪他有什么好处?!“
”哎哎哎,“梁浅没有正面接上司的锋芒,反倒是灵巧地钻过了窦怀叶与岑路之间的缝隙,站到了岑路的另一侧,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躲在岑路的西装衣袖后面:”小美人可真凶,人家都害怕了。“
岑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袖子,还很嫌弃地掸了掸。
窦怀叶气得怒发冲冠:“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着呢听着呢,”梁浅敷衍地回答,随即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地上:“中校你看,你的鞋跟卡在泥地里了!”
“你……”
趁着窦怀叶拔鞋跟的空档,梁浅赶紧将岑路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向他邀功:“路弟,你这两天忙前忙后幸苦了,我们技术部请你吃饭!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呀?”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岑路淡然地收起手中的伞,挺冷淡地用伞柄打掉了挂在身上的狼爪子
“岑教授,我们是真的想谢谢你。多亏你,‘赫墨拉’才能近乎完好无损地归来。”窦怀叶总算是把细高跟拔出来了,手上沾了点污水,她狠狠瞪了一眼梁浅:“跟技术部无关,我,和梁浅,私人请你吃饭。”
岑路费了挺大力气才忍住没问另一位与技术部关系匪浅的少尉的事。
要矜持,要矜持,他反复告诉自己。要想得到男人的心,首先就要学会欲擒故纵这一点。
等到三人来到了预定的吧台火锅。岑教授才发现自己被偷偷买来的同志杂志给骗了。
什么欲擒故纵,都是不敢上的借口!
周浦深就那么坐在那儿,今天罕见地没有穿制服。一身水蓝色的衬衫短袖衬得他整个人斯斯文文的,可薄薄的衣料下透出的胸肌却十分壮实,透露出几分无辜的性感。男人眉目如画,头发长长了些,柔顺地贴在额前。周浦深压根不知道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正对着他色/心澎湃,他在看见岑路的第一眼就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