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岑老师我等不及了,马上还要去打球呢。”
岑路:“……”直接跟任课老师光明正大地说要逃课真的好么!
他无奈地揉揉眉心:“那你给我看看……”男孩子瞬间喜笑颜开,两条粗粗的眉毛蚯蚓似的,伸手就要递过试卷。
“这是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男孩子的动作,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岑路闻声望去,竟看见谢星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阶梯教室最后方,手里还拿着笔记本似的东西。
岑路顿时心沉到了肚子,哀怨地想,这下自己的副教授算是死球了——上课迟到,无底线迁就学生,还刚好被系主任看见了。却还是只能明知故问地问道:“谢主任,您有何贵干。”
“……来听你的课。”岑路毕竟是有正式教授职位的员工,谢星垂不好当着学生的面发作他,于是把火气全部都撒到了一旁战战兢兢的男学生身上:“你,你叫什么名字!扰乱课堂纪律,公然逃课,你把帝工大当成什么了?”
男孩子被气势摄人的谢星垂一吓,原本超了一米九的个子现在缩得还没岑路高:“我……我叫顾乡遥,我不是故意要打断岑老师的……我……”
谢星垂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记一次过,现在回去打包行李,系里批准之前都不准过来,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
岑路干巴巴地笑了笑,饶是他天天给谢星垂难题做,也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谢主任……这罚得有点重了吧,他也没做什么……”
谢星垂一瞥他,神情冷得岑路不敢再为这个倒霉的男孩子再说什么,生怕招来更加严重的刑罚。
坐在最后一排的黎昼幸灾乐祸地笑:也就是岑路这个蠢货看不出来,谢星垂这是借惩罚这个学生打岑路的脸呢!
一旁的周浦深盯紧了岑路苍白的脸色,却也不能插手。
“岑教授,你不用给他开脱。你自己也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教学任务,多让黎博士教教你!。”谢星垂怒气冲冲地甩下这一句话,拂袖离去。
黎昼望见岑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只觉得按捺不住的心花怒放。谢星垂终于忍受不了岑路成天的不着调,不准备保他了。
那边岑路却还只得硬着头皮朝学生们道歉,接着继续上课。
岑路下了那倒霉的课之后连着两天都忙得如同陀螺。先是被谢星垂揪过去训了一上午的话,写完了反思后接着便是每周g区大学间的研讨会。帝工大作为龙头,岑路自然不敢轻贱了学校的名声,忙得连办公室都没功夫去,成天地泡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第二天便被同僚从图书馆的桌子上叫醒了,睡眼惺忪地参加研讨会去了。
会议出乎意料的顺利,岑路在回程的汽车上独自一人苦笑,或许自己真的是他们说的天才呢,即便是时间再紧他也能做得比大多数人好。
等回到帝工大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因为是周末,校园里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岑路懒得回去,准备在办公室里胡乱对付一晚,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掏出钥匙,却发现前方走廊里亮着灯。
而且看样子,这灯光是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的。
岑路心生疑惑,踮起脚轻声轻气地走到虚掩的门前,看见某个身影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着什么。
谁?岑路借着门板挡住自己的身形,隐约觉得那人的身材有些熟悉。
办公室里的人不像是惯犯,反倒是相当不安,以至于有些毛手毛脚的。 岑路见他慌慌张张地将桌上铺得满满的都是纸,接着举着手机一张一张地拍照。
岑路眯起眼睛,等到那人转过身来岑路才看清他的脸——是黎昼!
几乎就在瞬间岑路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桌上铺着的多半是自己的论文草稿!
他早有耳闻黎昼的毕业论文与自己最近在攻克的难关十分相似,只是课题这种东西,撞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谁若是先拔得头筹谁便是成者为王。岑路向来孤僻,没兴趣与别人分享成果。黎昼也看不惯岑路为人,于是憋着一口气,想要赶在岑路前头。
可是现在竟起了这种糊涂心思!
岑路想起些什么,再没了遮掩下去的心思,叹了口气信步走进办公室:“黎昼,你在干什么。”
岑路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将黎昼吓得一个激灵。他差点将手机掉下去,慌忙间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扫了下去。岑路看了一眼,正是标题页——《论波方程在探测血银能量上的应用》。
黎昼脸色煞白,捏着手机用力到指尖泛白。他低着头不敢看岑路,却又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要岑路想,第二天早晨便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两人沉默着,办公室里的温度一瞬间像是结成了冰。
半晌,岑路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那张纸,低声对他说:“手机留下,你走吧。”
黎昼闻言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怕是自己听错了。
岑路站起身子,他个子比黎昼矮,于是抬头望着那双惊慌的眼睛:“别搞错,我不是原谅你这种无耻行径。只是从前有个人吃过这种苦头,我替他放过你一次而已。”
黎昼眼底闪着看不清的神色,他踌躇了片刻,将手机放在了岑路的桌上。
岑路看也不看,只是自顾自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再有下次我当场就会联系学校,你也不用读什么数学博士了。”
帝都今日的夜空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将月光挡得滴水不漏,岑路的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唯有两人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着,没有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的意思。
黎昼定定地望着岑路,见他不是开玩笑的意思,于是便低声说了句:“明天开始我会辞掉助教的职务,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不会道歉的,为自己的前途奔波,从来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岑路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知这人丝毫未曾反省,也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不该放过他,只是那人的模样在自己的脑袋里一圈圈地转,样子越来越清晰。他于是便不愿再多想,只希望眼不见为净:“你知道就好,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黎昼不再多呆,探头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于是便正正衣领,一脸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岑路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连着直到眉骨上方都疼得他站不住,跌倒在椅子上,手里印着论文的纸张散了一地。
“小路,你相不相信爸爸,爸爸没有剽窃别人的成果。”
“小路啊,听爸爸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小路,爸爸没事,明天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岑路将脑袋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头疼得他精神恍惚。那天他乖乖地按照父亲的指示早早地回了家,却没能等到他。
逃走的和躺倒在办公室里的都没注意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楼梯前站定了片刻,接着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读者老爷们评论呀~
第5章 章五 曝光
几乎是昏过去的岑路在第二天一大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还没等岑路起身去开门,谢星垂的秘书便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来的声清晰得刺耳:“岑教授,谢主任让您过去一趟。”
岑路揉着眼睛,心想今天不是周末么。秘书怎么还在跟着谢星垂加班:“我昨天反思已经写过了。”
“不是您课上那件事,是另一件。”
岑路的瞳孔被窗外的日光刺激,放大了些:“那是什么事情?”
“您去了就知道了。”
岑路不明所以地跟着风风火火的秘书小姐,拖着邋遢的长裤在数学系的楼道里穿梭。帝工大极重视理工学科楼的建设,即便是数学这样没二两油水的理科,建筑也十分气派。整幢楼截面为十字形,从四面八方延展出去,岑路与众多纯数教授的办公室便位于东南方,靠邀明石的那一侧。至于像谢星垂这样的管理层则大多占据了对面的西北侧,与帝工大的校门遥遥对望。
岑路在穿过装修最为奢侈的西北走廊时,无意间看见落地窗外,校门口的公告栏一侧闹哄哄地挤满了人。
岑路觉得奇怪,自从开年以来的退伍兵福利政策,学校里人人自危,已经很少见到这样大群人聚集的情况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发现更有荷枪实弹的校警正试图驱散人群,两个身躯壮实的校警则是挡住了公告栏,密不透风得像堵人肉做的墙壁。
岑路有些忐忑地推开谢星垂办公室的门,系主任正背对着他,倾身向前神情严肃地朝对方说着什么,至于会议桌对面的那人被谢星垂的背影挡去了大半,岑路看不清楚。
“老师,您找我吗?”岑路有些不安地开口。
饶是岑路这种没心肝惯了的,也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在他开口之后一下子变了。
谢星垂遮着的那只脑袋听到岑路的声音便是一阵激灵,接着歪头朝他看过来,视线冰冷。岑路定睛一看,黎昼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看到他便握成了拳头。眼底有不带掩饰的怨毒。
岑路的脚步一顿,心中已经猜到了分。
谢星垂回头看见岑路苍白的脸色,说出的话像是在安慰他,声音却十分严肃:“小岑来了,坐吧。不用紧张,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就行。”
岑路坐在谢星垂这一侧,特意避开了正对着黎昼的位置。心里七上八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的事情被谢星垂知道了?可是昨日数学系里明明黑灯瞎火的,周末了除了他这种有家不能回的窝囊废和谢星垂这种工作狂还有谁会留在学校里?即便谢星垂留在这儿,两人的办公室位于大楼对角线上,又怎么可能这么巧就被他看见了?
还不等岑路把混乱的思绪整理好,谢星垂便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帝工大正门的布告栏里被贴上了这个,”谢星垂一抬手,将两三张已经被揉皱了的打印纸扔在两人中间,岑路隐约看见了一张彩打出来的照片,总体来说不甚清晰,可偏偏就是抓准了角度,恰好能看清被灯光照得有些晦暗的黎昼的脸。至于照片里另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不是岑路又是谁呢。
至于另两张纸上则是洋洋洒洒不少于一千字的打印字迹,岑路瞥了眼,上头痛心疾首地控诉着黎昼狼子野心蛰伏已久,一直嫉妒某位数学系的年轻大牛,只是苦于大牛德才兼备,找不到陷害他的机会。于是黎昼改道从论文下手,半夜三更抹黑到这位大牛的办公室想要剽窃他的成果。
岑路嘴角颤了颤,这篇对黎昼口诛笔伐的檄文虽说文笔稚嫩,一看就出自哪个小朋友之手,竟也七七八八地被她拼凑出了事情的大部分真相。
还有这位小朋友,岑路哀怨地想,你就算在文章里没指名道姓说“大牛”是谁,可是纯数部门统共也就两双手那么多的人,谢星垂都不需要特别排查就能知道,周末还留在学校的就只有岑路一个。
岑路清了清嗓子,还准备负隅顽抗一会儿。他倒不是太在意黎昼这种小人的死活,昨天已经给过了他机会,可惜老天爷要收他,自己也救不了,只是希望别把狗逼急了跳墙:“主任,这是……”
谢星垂看了他一眼,打断了岑路打好了腹稿的废话:“小岑,我只问你一句,这事是不是真的。”
岑路:“……”他没料到谢星垂这么不给他面子,一时间有些无言。
谢星垂皱起眉头,像是有些烦躁,刻上了皱纹的指节在会议桌上敲了敲:“小岑,对咱们做学术的来说,诚信是基石。这次的事情被学生这样不着四六地曝光出来,对咱们系的影响极坏。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部田地,咱们也只能严肃处理还学校一个交代。”说到一半转过目光对着黎昼:“黎博士,你说是吧。”
一个叫小岑一个叫黎博士,更何况岑路的身份其实比黎昼高出许多,谢星垂心中亲疏,一目了然。黎昼不看谢星垂,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岑路。如果目光能杀人,岑路的胸口早被他烧出个洞来了。
岑路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正面回答谢星垂的问题:“昨天晚上的确有这件事。”
黎昼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两只拳头在桌下捏得更紧,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毫无知觉。
“好,我知道了。”谢星垂眯起眼睛,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抖得如同筛子的黎昼,低声对岑路说:“幸苦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