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哭了。”兰澧见状,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摸摸康帏的头发道:“记住,是襄国的王,不能总是如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可知这个时机如此敏感,冒这么大的风险出宫,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们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小帏知错了。”少年低着头,终于闷闷出声。迟疑了一会儿又低低道:“只是,只是前段时间听说叔父失踪……小帏很担心……所以这次便忍不住……”
兰澧轻叹口气,柔声道:“罢了,总之以后不可如此任性,可记住了?”
“是,谨遵叔父教诲。”少年语声里带了点鼻音,点点头,腰杆也挺直了些。
傅昔旁边看了不由心中叹息。康帏的父亲,也就是已故的襄孝文王乃是兰澧的表兄,共生有四子。其中次子和第三子相继夭亡,只余下长子康帏与第四子康耒。襄孝文王平庸无才,只肯宠信申淮安等一众佞幸,将襄国搞得乌烟瘴气,而且一向不怎么喜欢康帏。
康帏的母亲出身低微,若不是生下了他,估计襄孝文王早已把她忘到脑后,即便如此,母子二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傅昔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正是四年前,康帏跪雨幕里,只为替病重的母亲向襄孝文王求取一支名贵的药材。若不是兰澧出言替他讨到了那支药材,大约康帏就要跪晕那里。
就是从那时候起,兰澧开始分外照顾这个小辈。兰澧很少去襄国,便一直遣照顾他,并曾当面规劝过孝文王。两年前,康帏被兰澧扶上王位,傅昔便受命从曦国回到襄国,扶持康帏。
一直以来,康帏的心中,兰澧便代替了襄孝文王,成为了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当日听到兰澧失踪的消息时,这个孩子甚至比傅昔还要紧张忧心,这也是为什么他拼命央求傅昔要来见君上,傅昔无法拒绝的原因之一。
“小帏长高了。”兰澧牵着康帏的手坐下,取了帕子为他拭泪之后叹道:“虽然四年不曾见面,亦知晓一直十分努力。以后不可懈怠,也不可任性,可晓得了么?”
“是,叔父。”康帏眼眶还有点泛红。他比一般的十二岁少年长得要高一些,只比兰泙矮了一点,面容略偏秀美,少年的身量加上这样的年纪,此刻又真情流露,看起来就如一个简单的出身高贵的少年一般。
认真说起来,康帏需要称兰澧一声“表叔父”,只是他心内与兰澧亲厚,不肯加那一个“表”字。
叔侄俩说了几句话,康帏便拉着兰澧的手,开口道:“今日小帏任性前来,除了想见叔父一面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望叔父能答应。”
“哦,是何事?”兰澧微笑着问。
“申淮安那老奸贼妄图发动宫变,自然是罪大恶极!而小帏虽然年少,却也不愿被那奸贼看低了些。所以,宫变那日,小帏不愿令代替参加夜宴,定要亲身殿上,看那老贼伏诛!”
“什么?”还未等兰澧出声,一边的傅昔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急急上前道:“此事不可!”随即转头向兰澧道:“君上,王此言十分轻率,请君上万万不可答应。”说完早跪了下去。心内却暗悔,早知他执意来见君上是为了此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
“叔父!”
兰澧看了看紧紧盯着自己的康帏一眼,又看看跪地上的傅昔,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问向康帏:“小帏,可知宫变并非儿戏,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么?”
“小帏知道。”康帏从位子上站起身,面对着兰澧郑重道:“但小帏以为,作为王,如若连面对危险的勇气都没有,是没有资格作一国之主的。所以……”康帏转头看向跪地上,面露焦灼的傅昔道:“傅昔,不要再劝叔父或者是阻拦了,心意已决。”
“君上!这……”
“请叔父成全!”
两的声音同时响起,兰澧却只是安坐位上,静静瞧着这俩。房内一时一片寂静。
“让他去吧。”兰泙把手上最后一颗坚果儿扔给肩上的猴儿,慢慢走到兰澧身边,淡淡道:“来保护他。”
“啊?”
“?”
一大一小一跪一站齐齐转头看向他,发出意义不同的问句,兰泙却似乎全然没有听到看到,只是看向兰澧道:“看这样可好?”
“为何?”兰澧微皱了皱眉头,握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嘶”,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兰泙却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只是反手握住兰澧,轻声道:“也有这个意思不是么?”
“可是……”兰澧看起来有些不赞同。
“那日不会出手的吧?”兰泙想了想,突然转了话题。
兰澧一怔,点头道:“暂时不打算暴露行踪。”他的剑术实太过有名,若一出手,暴露的可能性很大。
“嗯,那便好了。不出手的话,那去保护他好了。”
意思就是说,不出手,只暗处,就不会遇到危险,便不用保护。既然这样,就可以放心去保护康帏了。
自动将兰泙的话脑海中解释了一遍,兰澧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傻孩子,难道真的一点也没明白自己担忧他安全的意思么?
再看看康帏和傅昔,俩早已这段对话的冲击下呆若木鸡。
“那好吧,就这样安排吧。”兰澧叹了口气,转头对傅昔吩咐道:“除此之外,记得务必保护好葛老将军的家眷……”
“可以让齐铮阳假意投靠申淮安一派,看看还能否探出其他的消息……”
“……”
一直到回到王宫,康帏似乎才回过神来,握住傅昔的手疑惑道:“傅昔,那个少年是谁?”
康帏早已知晓,自己未曾谋面的那位表哥兰泙已经不世间,而兰澧兰泙父子情深,他也自然不敢当场冒失问出口,那今日这个与叔父行状如此亲昵的少年究竟是谁?
傅昔比康帏好些,他已经见识过一次兰澧对于这个少年的不同之处,闻言苦笑道:“只知他叫蔺泙,其余一概不知。”
“他是哪国的?本领真的有那么好么……可是叔父都应允了,应该不会错……”康帏看起来有些怀疑,随即又喃喃自语道:“如此看来,他应是叔父的吧……而且用那种语调跟叔父说话……可是叔父不是只喜欢女的么……”
傅昔被这话骇了一跳,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些惶惶然起来,也顾不得责问康帏今日自作主张的行为,只急忙低声道:“王不可随意说此等话……时间不早了,王早早歇下吧。”
康帏见傅昔急急转身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以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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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国一年之**有两次大典,即为春祭大典以及秋祭大典。春祭大典时间定初春,祭祀天地社稷,祝祷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秋祭大典要更为隆重一些,整个大典分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初秋时节举行,主要是告祭宗庙祖先,护佑国家,国泰民安;第二部分定于深秋时节,再次告祭天地社稷,秋收顺利,谷粮充盈,拜谢土地神以及谷神。
整个大典十分冗长而且程序繁复,上至君王以及公卿大夫,下至杂役仆从,乃至远远围观的平民,皆面容肃穆,一丝不苟。肃静的祭典上,只能听到祭祀礼官拖长了语调诵念祭词的声音回响。
一直到祭祀完毕,君王率公卿大夫回宫之时,一直被拉扯绷紧着的紧张气氛方才如同被解开了一般,“啪”地回到了原处。松懈下来的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护卫王身边的禁卫中,多了两个并不熟悉的面容。
为了这盛大的夜宴,襄王宫中上上下下都忙乱不已,整个王宫灯火通明,来往,一些角落里还能不时听到宫里的小仆役小内侍被呵斥责骂的声音。
襄王宫的恒阳殿这时更是声攘攘,十分热闹。殿内自王座之下至殿门,左右两边各摆放十九张几子,相对而设,每张几上可坐一至三不等,各公卿大夫按照地位品级不同各自落座,越是靠近殿门,越是地位低下。第一排长几之后,还设有八排长几,每张几上可坐三到五,是品级较低的士卿大夫以及前排地位崇高之的家将门客等的席位。
还未开宴,各公卿大夫都各自席位上随意谈笑,互相恭维,吹牛拍马,抑或窃窃私语,暗自商议,还有高谈阔论,唾沫飞溅。表面一片热闹繁华景象,至于底下如何波涛暗涌,暗流湍急自是被掩下不提。
“大王驾到——”被拖长了的内侍唱诺的声音骤然响起,大殿里的吵嚷声立刻戛然而止。所有均停了口中所议话题,齐齐离席站立而起,随即跪倒地,寂然无声。
康帏头戴七旒冕冠,身着暗青色绣金线四爪蛟龙服,面容沉静,脚步沉稳,慢慢走上王座,随即转身,目光一整,结满彩饰的精雕刻花殿内环视一周之后,还未等群臣高呼“拜见王”,已经眼光一凛,直直扫向那个端端立于右侧首座的中年男子,沉声道:“申卿,见孤为何不拜?”
声音虽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语调沉稳,哪儿还有当日扑入兰澧怀中,委屈落泪的少年稚嫩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亲们,今天加班加得太晚,又上不了网,刚回到家更文,各位等文的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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