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无息,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外面的人走路做事都很小心,即便是这么大条船这么多项工作,也仅是偶尔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吱木板响动,还不如远处海面上海鸥的叫声听得清晰。
九州的征伐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离合浦一战烧毁战船百余只,被俘五千余人,这其中还包括大谷吉继和九州、四国大量重要豪族。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蒲生氏乡在上伊形城下取得突破性进展,这次就彻底输到家了
没查出这次岛津家是什么高人出了这条计策,实在是太狡诈了不但作了一整套“烟幕”让我放松了警惕,还不着痕迹地给我留下了唯一的一个窟窿。火船埋伏在海角之后,三万余伏兵埋伏在远处几道小丘和土岭的背面,另有一百个武艺高强的剑客藏于沙滩的坑里,覆盖木板撒上薄沙,准备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一下子打破我军可能结成的阵型。
事情稍稍出现了一点意外,一个剑客被无意间发现了,对方不得已只能提前发动攻击。虽然在一番激烈的搏杀后那些剑客都被武士围攻致死,但也达到了破坏我军阵型的目的,混战中士兵们的训练程度退到了次要水平,加上手中武器不利近战更在人数上受到了压制。另外要说的是敌军确实只有一门口径不大的小炮,不过确实使用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岛津家被俘的是岛津家久和几次战役的三千多人,相比之下在谈判中他们就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我不能放弃大谷吉继,不能放弃我辖下的近三千军队,不能不顾被俘九州、四国豪族们的生死,因而失去他们的支持。正因为我的不能、不舍、不忍,所以谈判中条件只能由着他们开。
我的军队解除了对上伊形城的围困,后撤后开始谈判。最后的结果是承认岛津家对于萨摩、大隅、肥后和南日向的统治,并撤出在筑后和北日向的全部军队作为安全区。实际上这已经是明白无误地服了软,我在西海和南海的声望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个世界是极为现实的,九州中部、南部的豪族们大多明里暗里地倒向了岛津家,龙造寺家的几个人也在说了些感谢和抱歉的话后回到了肥前。还有情报说毛利家又有异动,看来再次侵入九州也就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看着人心涣散的九州豪族,士气低落的四国豪族,我感觉这个仗是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不顾大友宗麟的一再恳求我开始撤军。不过我也不能太卷了大友家的面子,就留下了山中鹿之介率军三千留驻府内,并答应以水军时时在九州东海岸巡弋,以求对岛津家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九州,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到。
虽然我人在九州,但是近畿的情况却时刻也没有放松过。无论是京都还是安土,一股针对我本人和我这系统势力的逆潮在暗中涌动。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敌人不来不曾彻底消失,只不过有时隐藏起了行迹而已。
我必须回到近畿去,去保卫我所拥有的一切,而且这个行动必须要快。在吩咐神谷师元用船把四国的部队送回去后,“日之丸”就像个孤独的旅者一样离开了大队,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岸和田城。
是啊一件多么丢面子的事情,这也是我为什么不选择堺町登陆的原因。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实在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考虑了。
“砰、砰”门板被轻轻敲了两声,阿雪在外面说道:“殿下已经快要到10点了,您是否需要用早饭”
“我现在还不饿,你们自己吃吧”我用刚刚能让外面听到的声音回答到,其中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这些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几乎没有任何体力上的消耗,所以不饿也是非常正常的。
“殿下……保重啊”阿雪依然没有离去,声音里带着无可名状的焦虑。对她来讲,对很多人来讲,我就是“天”
“我不要紧,中午之前就到岸了”我知道这一切的关键都在我,所以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压力了。“想来迎接我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我想再休息一下才出去。这两天我的精神不大好,需要自我调节一下。你只管放心中午我不但会大吃一顿,还要好好和他们喝上几杯”
“是,我这就去安排”阿雪终于兴奋了些,噔噔地跑走了,一时忘记了要轻走禁声。
“近畿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呢这可真是个难猜的问题啊”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过去的声望、势力膨胀过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也挡了不少人的路。这些人过去慑于我的强大实力和周边势力的共生关系,他们一时是拿我没办法的,因而不得不收起獠牙、利爪甚至对我摆出谄媚的笑脸。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他们会放过吗
我失败了,这并不可怕我的声望降低了,这也并不可怕要说打仗,恐怕没有任何武将不曾输过;说到声望不要说军团长这一级,就是织田信长被背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有多少人能够容忍我的失败;有多少人在担心我的失败;有多少人会窃喜我的失败;有多少人会对我的失败直接落井下石
在所有的这些“关键”问题里,织田信长的态度就是一个最大的关键。只要是他的态度明了,那么一切也都会迎刃而解了不过在我回到近畿之前,那些其他的“关键”想必也不会闲着。
“主公”这回来叫门的是樱井佐吉。“我们的船已经到达岸和田外了,现在正在进港”
“哦”我站起身来到穿衣镜前,随手打开了旁边的窗子。射进来的阳光把我的影像映照在了高大的穿衣镜里,英俊潇洒仪表不凡自我感觉。这可是我花了一个小时精心整理的杰作,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看笑话。
“所有的人都各就各位了吗我可是让所有人都拿出最佳精神面貌的”一出门我就对侍立在那里的樱井佐吉询问到。
“主公您只管放心,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他高高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在接受我杀敌的命令。
“作得好”我赞了一句,然后就向舰楼走去。虽然此刻我这艘船上没有几个高级将领,但是我还是要让近畿看到我并没有趴下。
不过在码头的栈桥上并没有盛大的人群,仅有两个人身边站着必要的士兵和水手。难道是我丢脸的样子不值得一看吗这可真是个意外的结果。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难不成我已经落魄到了这个样子吗”我下了船对迎上前来的竹中半兵卫和长野业盛说到。
“附近几国的豪族多有前来的意思,不过被微臣打发走了”竹中半兵卫看似平静地问到,把关切掩饰得很好。我知道他是不想刺激我,对此我心里流过一丝暖流。
“主公……保重啊”相对地长野业盛在这方面做得就差一些,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了我的腰间。那里原该挂着名刀“黛”的,只可惜已经丢失在离合浦了。
“这样也好,现在我也没有这样的心情”身边没有外人我犯不着再继续“绷”着,神情立时显得有些委顿。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微臣恳请主公千万不可懈怠”竹中半兵卫正色说到,因为紧张竟然微微攥紧了拳头。“此番我军折兵九州,各种敌对势力纷纷抬头。不少人在大殿面前不断地诋毁主公,当然为主公说话的也不在少数。正因为如此主公应该即刻前往安土,亲自向大殿请罪,这样才能争取主动”
“我之所以没去四国而直接回来,也就是存了这个意思”他们说得这些我也想到了,只是心里一直很别扭。“我准备明天就走,既是请罪也就不用那么正式了……”
“如此正好”竹中半兵卫频频点头,松了一口气说:“之前我赶到丹后和老师商量了一番,认为主公此行务必要低调,带三五十随从护卫即可,也不要有过多的仪仗。而且请主公启程一定要早,至于行程,那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能走多慢就走多慢”我诧异地看了看他。
“即要显出心灰意冷,又可以给大殿留出足够的考虑时间”他用百分之百确定以及肯定的神情说道:“此刻大殿想必也在动摇当中,却也正是主公的莫大机遇。请主公带上少主一起前往安土,收到的效果会更加完满”
“带上仙鲤丸”这个建议使我一下子迟疑了起来,织田信长会不会一下子把我们爷俩一齐软禁起来。现在几近成年的仙鲤丸勉强可以代我发令,要是“一锅端”了,甚至只要是长期拘禁起来,那都是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
“老师也是这个意思”我向长野业盛疑惑的问到,年纪大些的人不是应该更加保守些吗
“父亲确实也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对策,要不是身体不便他就亲自来了”长野业盛立刻肯定地回答到,不过马上又补充道:“而且父亲有一句话,要我当面转告主公”
“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先入关中者,未必为王”
“我明白了……”
第五卷 天数 2、山间小憩上
高大的林木包围着这栋小小的院落,大门外的官道上袅无人迹,从琵琶湖上吹来的风本就带着几分舒适的潮气,经过浓密的森林过虑后,吹到这个山谷时更加增添了一种空明清幽的感觉。
这是观音寺山中一座不算小的客栈,因为处于京都通往安土的官道边上,时而会有一些路过的大名或公卿在这里休息,所以环境和设施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奈良和飞鸟时代,中央集权下的政府在地方上还是有一套体系的,尽管不是非常的完善。在那个时代各大官道上有一些驿站,负责接待往来的官员,可自平源战争之后就逐渐废弃了。不过路过的人无论怎样都得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高贵”的人就更不能马唬,所以私人的高档旅店也就随之兴起。不过据我个人推测,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恐怕有不少各大名的j细。
这间叫“上州阁”的旅店因为处于最繁忙的一条黄金路线上,所以规模档次属于相当高的那一种。不但有两幢小楼作为客居的主体,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招待贵客的精巧独院。
我此刻就躺在这个小院的一条檐下走廊上,闭着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仙鲤丸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书,嘴里念念有词并不时用手在地板上虚写一个字。日头已经偏西了,院子里很静。
我按照长野业正和竹中半兵卫的建议,从堺町接了仙鲤丸就开始了这个慢慢悠悠的旅程。沿途我轻装简从避开一切要塞、镇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接待宴请,甚至连京都绕了过去,真是一副“待罪之人”的模样。就这样磨磨蹭蹭的,短短的一段路到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吱呀、呀……”院子的小柴门轻轻地被打开,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没有再出声,不过我感觉到他是再向仙鲤丸打着手势。
“是佐吉吗”我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
“是的主公,是我”见我实际醒着,他这才用正常音量说到。“外面的侍从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主公和少主何时上路”可能是怕我没有想到,他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再不走到达安土只怕就要入夜了”
“今天我们不走了,你去安排一下大家住下来”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就作出了这个决定,此刻我真是希望这条路能够再长些。
“是”樱井佐吉答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出去,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么早有什么马上投宿的必要。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建一座寺院吗”我忽然问到。在日本好像很多大人物在人生的重要事件后,都要建一座庙以资纪念。我过去一直没有这样的习惯,不知道这是不是运气开始衰败的原因呢
“这个……属下不知,得去察访一番”
“嗯”挥挥手我把他打发走了,这件事并不是很急迫。
“父亲这个时候去拜见主公,会遭受到责罚吗”再次剩下我们两个人后,仙鲤丸关切地问到。“这次九州战事父亲失利,几乎把已经到手了的九州又送了出去。虽然之前主公在九州也是一无所有,但是得到之后再失去就便成了另外一件事,而且主公他……”想到织田信长可能的“愤怒”,他的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
“怎么样,害怕了吗”我坐起来转了个身,直面着他说道:“现在真正能让我害怕的人并不太多,但主公绝对可以算是一个。我可以说清楚他的心思,但却拿不准他会怎么作,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故意做上一些出乎常理的事情。你还年轻,害怕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老实告诉你……”我故作神秘地说道:“我第一次上战场事在桶狭间,那时可是足足哆嗦了一宿呢”
“我……不怕”仙鲤丸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声音和身体却没有抖动。
“你放心,不会有太大的事情”我对于他能有这个表现已经很满意了,没有本事并不可怕,如果连气量都输了就没的救了。“在现在这个基本还是大利的情况下,主公不会冒着全面崩溃的危险处死我。最大的处罚也不过就是幽禁我,也就是这样了”
“幽禁您”仙鲤丸有些发傻。
“幽禁,并且叫我隐退”我点了点头,语气略显沉重。“在近畿或者尾张找上一处地方,然后让我以出家的身份住下来。那时诸星家的家督就是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他的女婿”
“可是……可是……”这回仙鲤丸反而结巴了起来,神色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从小起他就一直被灌输着“未来责任”之类的内容,但一旦真的面对这个位置他还是显得极为紧张。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旦你坐上那个位置就一定要把它坐稳”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含糊,我正色对他说道:“不错你的威望不足,但也不是没有长处。主公为了牢牢控制诸星家现在的势力,必须要抓住你这面旗号,而一直追随我的那些家臣也不会甘心失去现在手里的东西,所以你就是他们双方之间的平衡点。这条路确实很不好走,但我相信你能走成”
“父亲我……”
“好了我不要求你现在就有成熟的想法,不过你确实从现在就该开始想这些问题了”我止住了他可能说出的泄气话,继续说道:“这件事还不一定,我估计实际发生的可能性还不到一成。毕竟直接把我拿掉就是织田家所有派系的大换血,现在主公未必就作好了这样的准备。不过你要有个心里准备,这样的事情早晚是要发生的”
“是”这回他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这回不管结果会怎么样,你的分量都是会大大提高的”为了缓解一下他心中的压力,我哈哈一笑开起了玩笑。“转眼已经近了八月,按照以前的约定你可是就要元服了。这次到了安土主公可能就要安排你的婚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阿鹤公主和前田大人的女儿都是出众的美人,你的心里想必已经乐开花了吧”
“父亲您安排就好了,我一定会尽力作好”仙鲤丸的脸上虽然像块红布一样,但是并没有显出扭捏的神色,相反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
“哦”我猛地一怔,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
仙鲤丸对于鹤姬没什么兴趣,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可以说他们两个人之前根本不认识,自然是谈不到什么感情。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一点也不奇怪,政治婚姻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作为家主的我和未来家主的他,都必须这样选择,这是我们肩上的“责任”。
“想来在婚礼之前你的官职也会下来了,这又是一番盛事……”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他们自己的感情只能靠他们自己去磨合。
“这也会是个极为热闹的聚会吧”一直低着头听我讲话的仙鲤丸忽然问道,神色间还有些“热切”。
“那是自然的各方人氏不过愿意不愿意,也都要多少有个表示……”我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只是沉浸在自己已经转好的心情里。“即便是我引退了,主公也会大肆铺张这件事。一来是为了替你接掌诸星家制造氛围,二来是要向天下显示织田家最强大的诸星军团一如既往。这也是身为一个统治者基本的手段:在平稳时要让手下时刻战战兢兢,动荡时反而希望别人感觉这没什么”
“那池田殿下会来吗”他好像并没有听清我的谆谆教诲,一直在想着他自己的心思。
“当然回来,凭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不可能漠视说不定此时他人已经在安土了……哦”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确实是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过去我推辞掉茶茶的那桩婚事只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并没有真正思考过仙鲤丸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呢也许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在心里用这样的话安慰着自己,看到未来有时候也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你以后还会有许多际遇和自己选择的机会,那时就自己珍稀吧”我只能这样说。
“是,父亲”仙鲤丸答应了一声,显然这回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晚饭前我们出去转转,看看佐吉和贞友他们都在干什么”我站起了身向门口走去,此时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明晃晃地了。
“请大人原谅,鄙主公现在不见客”我们刚刚走出小院,就听见伊木半七在大门外与什么人交涉着。
“我与予州殿下也是老相识了,既然在路上碰到又怎么能不过来见个礼”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中音还在作着努力,显然是不想就此放弃。这个声音我确是有些印象,但似乎谈不上熟悉。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些门外的景像。在大道上停着一队四五十人的队伍,为首的两个武士正在和伊木半七说着话。
“是他”我认出了这个人。
“予州殿下”两个武士中较为靠前的那个也看见了我。
第五卷 天数 3、山间小憩下
“这还是真是巧遇啊”看着当先一个身材略高的武士向我走来,我随口感慨了一句。而伊木半七见我没有拒客的意思,就也把其他人放了进来。
“本来想专程去拜见您,但是又听说您不想让人打扰,所以就没有敢造次今天既然在这里巧遇,在下等怎么也得向您问候一声才是礼数”那个武士紧走两步,但是在我能够着他的距离之外就抢先行了个礼,却原来是黑田官兵卫孝高。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就是过去见面也是极为匆匆的场合。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在杂贺城下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情景,一个略显阴沉的年轻人,这个印象给我留下的太深了,以致在我的脑海里他就是这个样子。
实际上随着年龄的增长,黑田官兵卫的形像已经变得“阳光”了不少,虽然脸型五官都不可能有多少大的感便,单眯起的眼神已经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渐渐在额头眼角增加的皱纹,也使整个脸型增加了几分笑的感觉。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给人的感觉文雅而且谦恭,只是在穿着打扮上,略略带着那么几分浮华的气息。
“我只是个等待主公处置的待罪之人,禁足谨言只是本份而已”我的表情无怨无悔,无欲无求,真的好像一个心灰意冷的人物。
“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一代名将公道自在人心”黑田官兵卫很懂谈话的技巧,劝慰了一句后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位您可能还不认识,是鄙主公新近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名叫仙石秀久。他对予州殿下您的威名、功业可是仰慕已久的,见到您在这里无论如何求我引荐,还望您不要怪我冒昧呦”
“能够拜见予州殿下,是我素来以求的幸事”他的同伴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哦”我看了一眼这个人,原来他就是“天下第一胆小鬼”。
其实这个仙石秀久追随“猴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仅是担任亲兵、侍从之类的小角色。以前他是见过我的,而且不止一次,只是没有资格说话而已。
“既然两位大人如此诚恳,我也不能太矫情了”说着我对手下人示意接待,然后就引着他们向里面走去。“在这路途中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招待的,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我们这多少也算是他乡故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上”
“予州殿下客气,倒是我们搅扰了”他们两个也算的上是亦步亦趋,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酒宴算不得丰盛,因为这毕竟是在旅途当中,不过好在客人不是很多,四个人吃就有了便宴的意思。之所以说是四个人,因为仙鲤丸也入席了。
“听说殿下回来的消息后,我就想着前来拜望”黑田官兵卫端着酒杯一脸诚恳地说到,此刻他已经不见了两年前还时而流露的阴戾之气。如果说谁还能有这等技艺的话,那也唯有松永久秀了。“不过多次请求都未获允准,主公另派了他人前往问候。后来听使者回来说予州殿下闭门谢客,在下闻后更为不安。好在今日在这里巧遇,见殿下无碍这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对羽柴殿下和诸位大人的一番关切,在下心里是非常感激的”我点点头算作表示,还感动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其实还有许多殿下,也都派人来致意过了。只是这次在九州栽了个大跟头,连带着也大大丢了主公的脸,我着实是感觉没脸见人。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可在这个时候还是少见几个人的好”
其实我虽然这些日子深居简出,但消息却从来不曾断过。外间对我的各种传言都有,不过最为合理,也普遍得到众人认同的一种是:我这次的过失一定会遭到织田心战的处罚,但应该不会到达必须“铤而走险”的程度。综合来看似乎极有可能得掉下一块“肉”,守护的役职只怕是要去掉一个了
许多人的眼睛全都瞪了起来,并且犯起了鲜红的眼色,这未许就算是一种攻击我的行为,不过为自己的争取利益却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地缘关系“猴子”自然也不会干等着,眼前这两个人就担负着随机应变、浑水摸鱼的使命。
“予州殿下,您这么想可就不对了”仙石秀久急急地说到,看样子真的是对我这个“偶像”极为关切。“您予州殿下的材能功绩天下谁人不知,即便是当年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也不敢轻视。九州之失卑职认为不过是瑕不掩玉,岛津小儿凭借地利人和侥幸而已。予州殿下织田家第一能臣可谓实至名归,早晚九州还要等着您去平定呢”
“不行啦老了……”我长叹一声脸上出现了一股萧瑟,还用手抚了抚脑后的发髻。尽管那里依旧浓密油黑,但我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好像那里真有无数的银丝。“这两年我明显感觉体力不行了,精神越来越不济。看来许多事我都是有心无力,不如及早放开的好。好在现在四海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天下之大总有放得下我一张卧榻的地方”
“老了您这可真是说笑了”仙石秀久看着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眼睛却微微闪了一下。不过我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反射的烛光。“予州殿下刚过而立,怎么能谈得到老织田家的大业还等着您来支撑,激流勇退可不应该是您的作法啊”
“还不老你看我的儿子都这么大啦”我指了指身边的仙鲤丸,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过去的蓬是扯得太满了,以致一下子就折断了桅杆。现在的心可没那么大了,不如逐渐放手让孩子们早些上来的好”
“那……”仙石秀久皱着眉头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我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只怕您想休息也没那么容易,大殿那里就不会同意的”黑田官兵卫此时双手抱肩坐在那里,看似不经意地打断了仙石秀久下面的话,神情绝对是个客观公正的局外人。不过照我的感觉,他对我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当今天下的安定只是有了个雏形,要说四海升平却还差得远。武田、上杉、北条、毛利和岛津这些大老虎还在,予州殿下采菊东篱的想法未免早些”
“早些、晚些,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我示意侍从替他们两个人再次斟上酒,然后举起被子晃了一下。“如今的日子是十几年前想也不敢想的,富贵至斯可谓到了极至。人之一世求的还是什么,总不见得奔波操劳就这么下去吧”我不管你是信与不信,反之我是一装到底了。
“既然殿下打定了主意,卑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黑田官兵卫用非常“诚恳”方式表达了他的惋惜,然后想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殿下这十几年来转战四方,对于现今朝廷政令所及的地方都走了一圈。这次殿下既然想暂时休息一下,不知属意何处,也好让我们有个地方前去问候”
“这个……我倒还是真没想过”我一愣之下没敢随便答复。
“西国怎么样也好方便我等随时请教”他真是显得非常殷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热情。“殿下在西国的事迹可谓深入人心,至今即便是黄口小儿也是耳熟能详。要是您能够……”
“哎呀我的腰……”我忽然用手撑住了自己的后腰,向右一歪就倒了下去,样子极为痛苦。
“主公”在对面两个人的目瞪口呆中樱井佐吉急忙过来扶起了我,仙鲤丸也急忙的靠了过来。
“我没事”我“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吞下一片脸色才好了些。“今天见到两位大人是近些日子少有的高兴事,因而也就忘了我这风湿必须要少喝酒。这就是当年在山阴风雨潮湿天气中作战造成的结果,一辈子不回去我都不会想了”
“如此……是在下唐突了”黑田官兵卫若有所思中摇了摇头,不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主公……”就在这时伊木半七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乘势在众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装得太过就有些假了。
“主公,大殿的使者森兰丸大人到了”他禀报到。
“快,快请他到这里来”我既然是“犯病”既不能一下子好起来,不过必要的尊重还是应该表现出来的。
“予州殿下,您怎么啦”森兰丸甫一进门,也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什么,一点小毛病”我表现出了“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但这样更让人无法忽视我“病人”的身份。
“予州殿下有恙这倒也是凑巧了……”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我正是奉了主公的命令来通知殿下:主公携夫人一起避暑去了琵琶湖中的露缘岛,殿下不必跑安土这一趟了”
“主公只是这样吩咐吗”这个结果令我感到一些意外。
“主公说请殿下可以到京都去暂住一时,现在看来对殿下养病也是有些好处的”
第五卷 天数 4、放松一下
我在京都的宅邸原是买的一家落寞公卿的旧居,他们本就是人丁稀薄后又被贬了档次,不得已在流落外方去作食客前把房子让给了我,好歹算是筹集了一笔路费。
刚接手时这里可真是看不得了,房倒屋塌残垣断壁,也就是原先的格局还算说的过去。我找来角仓了以帮忙,很是经过了一番整修才逐渐恢复了一些模样,又经过这几年花草树木的自然生长和人为修整,总算是扫除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痕迹。
转眼我到京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时间进了天正七年1579的九月。总算是度过了京都难耐的酷暑,秋凉渐起草木却还依然茂盛。这一个多月里来拜访我的人不少,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依旧是高挂“免见”,而织田信长那里却没有来过任何消息。
虽然是午后的两点,但太阳已经不那么歹毒了。午睡后的我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静室里,手捧着一本道德经在细心研读着。“妙……真是妙啊”看至精彩处,我不禁用手在桌子上轻轻打起了拍子。
我个人觉得道德经写得并不算深,有些古文基础的人基本上都能看懂。不过对于这个“懂”字究竟要如何解释,那可就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而似乎刚出蒙的童子能看明白大概的意思,而耄耋的宿儒却也不敢说是通晓,这似乎有些像围棋,仅黑白两色却已穷尽了天道。
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却正好看见旁边的一本逍遥游。老子的无为、无思、无欲,再加上庄子的逍遥无极,应该是已经囊括了宇宙间的一切道理,至少是人生的所有迷茫吧
插入页签后我把书整理好,放在了桌子的角上,看书这种事每天不必太多,但最好也不要间断。“谁在外面”我端起茶杯揭开盖,吹了吹飘浮在上面的茶叶梗。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门开处伊木半七跪坐在外面,看来今天是他在当值。
“去看看仙鲤丸起来了没有,把他叫到这里来”我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品味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到桌子上。仙鲤丸元服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让他自己出去拜访几个人。虽然目前我的意图是保持低调,但在他则未必一定也要这样。
“回禀主公,今天少主没有午睡”伊木半七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稍稍显得有些不安。“午饭后少主说要出去走走,然后就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因为主公在午睡所以就没有禀报。当时总管井上大人询问了几句,但少主只是应付地答应了一声”
“都有什么人跟着”听了他的话我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在京都所以我对仙鲤丸管得不是很严,这么大的人也该有些自己的事了,不过没有事先告诉我这却是没有过的事。侍从们可能是想在我注意之前,仙鲤丸就会自己回来了。
“是后藤大人和明石全登”看到我有些不愉的脸色,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已经安排了五个剑术高强的侍卫化装跟随,而且另有十个忍者也散布在周围保护”
“哦”我这才点了点头,在京都这样的保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看着窗外随风轻轻飘动的松枝,我又陷入了沉思。
仙鲤丸虽然基本上属于中规中矩的孩子,但毕竟正处在叛逆性格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这个词最强劲的时期,渴望自由摆脱束缚也在情理之中。“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谨慎了作样做会不会反而让人觉得更假”不知怎么我忽然间联想到了我自己,想着想着居然越来越憋屈。“今年我不过34岁,未必就得一天到晚装成个老头子潇洒地活上一回,也不见得谁还能把我给吃了”打定主意后我对依旧跪在那里的伊木半七说道:“我也要出去走走,你先去准备一下”
“是,主公”伊木半七半俯身行了个礼,接着又问道:“车驾卫队马上就可以准备好,请问把先导派往哪个方向”他以为我闲极无聊要去拜客了。
“不,不是的”我摇了摇头站起身,向着屋外走去。“我想到街面上走走,不张扬,用秘密的身份。人也不多带,就你和贞友、佐吉三个人就可以了。你们也都要穿得朴素些,不要让别人认出来”
“主公这……只怕不妥吧”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可他的脑门上却一层一层冒出了汗珠。“主公万金之体,稍有差池不是属下能够担待得起的”
“这毕竟是近畿,会有什么大事”我准备先回卧室去,所有替换衣服都放在那里。“再说也可以带些忍者在周围,只要不干扰到我的行动就好了”
“终于又轻松地沐浴在阳光下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感觉无比的轻松。实际上下午街道上的空气已经谈不到新鲜,反而还有几分溷浊,只是此时此刻的感觉,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样不被人注意地在街上走,是哪年哪月什么时候了真的是实在太久了,以致这种感觉对我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亲切。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那一个个市井小民就是我的邻居。
“不要这么</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