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余一直觉得自己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在pla的时候,她是干练爽朗的领班,做事从容不迫,笑容大方得当。已经31岁的她,岁月没有在脸上刻下任何痕迹,常有人问她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姐姐,萧余总是会在此刻把自己的长发往耳后拨,然后温婉一笑。
萧余,是爱笑的。这是所有人给萧余贴上的标签,就像商店里的商品,长年累月都是同一个价格,一成不变。
可是只有萧余自己知道,自己摒弃了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在她的里世界中,她是一个带着异型形态的怪物。她会尖叫会怒吼会狂躁,她是带着霉菌的花朵,是发烂发臭的小米粥,是粉碎的弹珠。可是这种内在形态被她死死地盖住了,有人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展现出来,只有她自己一人的时候,她会将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将内在的怪物释放出来。
跟许多人一样,当跟亲戚朋友提及自己可能有精神疾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为之色变。在他们看来,心理上的疾病比生理上的疾病更加可怕,因为没有外露显现,所以总觉得这样的人是带着恶意和毒意的。萧余谈过一次之后,发觉父母不愿承认自己的心理疾病,她便闭口不谈。甚至在父母面前,她都在粉饰太平。为了让自己别那么压抑,萧余从家里搬了出来,她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让自己释放。
直到最近,萧余发现自己的病情加重,有些难以控制。她自己在网上查了自己的各种症状 ,想要自己开始买药吃,可她发现,再不就医,她会失控。
她听朋友说最近有位从美国回来的心理医生在k市开了私人诊所,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往了这家诊所。
诊所位于盈婉上次去的裁缝铺附近,萧余轻车熟路到达。
老房子似乎都盖着一种历史的灰尘,陈旧的气氛,但是阳光很充足。不像新发展的楼盘,拔地而起,钢筋水泥构成的森林总是让人看不了什么阳光。
诊所门口挂着木质的牌匾,上面只写着一个字“函”,这个名字倒是很新奇。
虽然是在老房子开的诊所,却是非常新的装修,萧余暗叹老板的高品位,一楼的大厅虽是古朴风格,但是从装饰到装修都有时尚的气息。
前台有一位面带微笑的引导小姐,见萧余推门而入,马上启唇道:“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萧余脸上带着倦色,她最近的睡眠不太好,整个人都带着病恹恹的感觉,没有扯动一个笑容,她开口道:“今天的预约,我是萧余。”
引导小姐在电脑上查看预约名单:“好的萧小姐,吴医生在楼上等您。”
萧余走在木楼梯上,她的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而她的心却又是飘忽不定。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人,也不知道她能否找到自己的药。
当她推开吴时绪的门时,他安静地坐在办公桌上,前面是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的沙发。萧余觉得他长得特别像——吴时寻,他的面容,和吴时寻的极为相似,但是表情里更多了许多柔和。
“你好,萧余。”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少年音,让萧余想起来微波炉热过的牛奶,这是种莫名其妙的联想。而吴时绪的语句里没有带“小姐”二字,让萧余觉得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他示意萧余随意坐下。自己则起身,坐到了沙发上,看得出来沙发真的非常柔软,他有点陷进去,“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么柔软的沙发,我比较喜欢。”
“你好,吴医生。”她关门,坐下,也陷入了里面。沙发带着些许包裹感,让她觉得十分安心,“沙发很好。”她夸奖了一句。
“叫我时绪吧。”
吴时寻,吴时绪。如此相似的名字无不让人会联想到一起,萧余亦是如此。
“你是吴时寻的弟弟?”她记得吴时寻以前提过自己有个弟弟,不禁向他提问。
他显然没什么意外,黑色玻璃茶几上放着玻璃茶具,透明的壶在酒精炉上加热,火焰微小,壶里绛褐色的茶水翻滚,带着泡煮开来的茶叶沉浮。
吴时绪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到萧余跟前:“我的确是吴时寻的弟弟。”他看着萧余的脸,干净素雅,杏眼里的血丝是一根根红线,“喝茶。”
萧余表示不渴,但是也对这个茶感到好奇:“这是什么茶?”
他的手指轻拭自己的杯口:“蒲公英炒茶,有安神功效。萧余,你应该多喝点。”他像是萧余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对她表示关心,“茶有点苦,你要吃糖吗?”语罢,他从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几颗透明糖纸包裹的糖块。
小小的糖窝在他的手里,萧余知道这种糖是市面上售价非常低廉的糖,但她没有表示拒绝,而是伸手去他手里拿了一颗,天气虽然还很热,但糖块没有融化,还带着空调的冷感。
“你知道吗,我以前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买了一大包这种糖,你猜我后来做什么了?”吴时绪看见糖块似乎记起了一些有趣的回忆,没有等萧余开口,他就已经开了一个话题。
萧余自然是想到最直接的那种:“你把糖送给她了,跟她在一起了。”
吴时绪听到这个,露出一个苦笑:“不,我特立独行。为了做她心目中最独一无二的他,我把糖全吃了。然后用糖纸给她叠了千纸鹤。”
这个苦笑背后的含义,萧余自然是懂了,吴时绪这是凭实力单身。
萧余剥开糖纸,糖纸会反射光,所以闪闪发光的很是耀眼,她把糖放入口中,是一种不留余地的刺激甜味,带着非常浓烈的香精味,然后把糖纸伸手递过去:“给你,折给你心爱的女孩儿。”
吴时绪看她的动作,被她弄得笑了起来。现在的萧余,还带着些许生疏,没有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他。还能带着幽默细胞调侃他,反而让吴时绪有些头疼。
“那我先收下了。”吴时绪没有拒绝萧余善意的“礼物”,他把糖纸接了过来,纸上还有点糖渍,他把糖纸先放在了桌上,“最近在忙什么?”
他又开了另一个话题,从她的生活入手。
“忙着工作,pla的工作量很大。”她觉得眼睛稍感不适,多眨了几下眼,“你知道,工作压力很大。”
她讲的话语给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没有一个重点。
“如果我要去pla用餐,你会推荐我什么?”吴时绪避开了pla工作的问题。
萧余的目光游离到左边,思考片刻:“这个时节我推荐你吃芒果慕斯。”
一般来说,如果推荐菜品,肯定先推荐主菜,再推荐甜点等其他菜品,可是萧余却把甜品当做了重点介绍。这说明她与甜品师的关系更好,吴时绪对萧余的回答有了一定的猜测。
确实如此,萧余这两天才跟盈婉谈论过芒果的质量问题,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就是盈婉提过的芒果慕斯。
吴时绪拿起茶杯,示意萧余喝茶:“看得出,你跟甜品师的关系更好。”他品一口茶,茶水微带苦涩,之后是回甘的清香。
萧余举杯,饮下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苦,也没有茶叶的涩感,她挺喜欢的:“来了个新的甜品师,跟我比较投缘。”
吴时绪似乎找到了突破点:“说说你和她吧。”
萧余也似乎找到了话题,并没有拒绝。
等到时针走了两格,萧余才起身离开,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谈论病情,而是讲了很多自己和盈婉的事情,她心里却稍感轻松。而吴时绪则在萧余的谈话里,大致了解了萧余的性格,也对下次诊疗有了计划。
萧余是一颗顽石,要让他慢慢凿开,他不能心急。
隐藏太深的人,就像在洞穴里许久未见到光亮的生物,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动。萧余把自己隐藏太深了,不能急于求成去探究她,而只能让她愿意暴露自己。
临走的时候,吴时绪从大厅追出来,给萧余的手上塞了一个袋子:“当做是我们交朋友的礼物。”他看萧余一脸疑惑的模样,又补充一句,“到家才能看啊,回家注意安全。”他的少年音还很浓烈,像萧余高中时期遇到的小学弟。
萧余回家,看着夜色一点点覆盖在k市上空,内心又泛起点点煎熬感,就像泛酸水那种恶心的感觉一样。
她才记起来,吴时绪给她的那个袋子。
拆开来看,是桑皮纸包裹成中药包形状的蒲公英炒茶。吴时绪像个中医,治的又是完全无关的心理疾病。袋子里还零散的放着几颗透明糖纸包裹的糖,可惜有些融化,死死地黏在了纸上,像儿时喝的止咳糖浆的粘稠质感。
她的心,黏在了糖纸上。
带着些许压抑感,萧余合了眼。
——to be tinued.
#####今天弄了智齿(应该是昨天了),智齿发炎真的疼到哭泣。希望每个小可爱都不要长智齿了,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