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笑得更加开怀,恍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曹清儒道“本妃记得曹大人还有一位夫人,听说是吴妹妹的姨母,怎的今日没来”
曹老太太忙代为解释,府还需有人主持馈云云。
俞筱晚与曹氏姐妹坐在长辈的身后,看不清张氏和张夫人的面部表情,不过从她们瞬间绷紧的脊背就能猜出,她们两人的心都十分愤怒。也难怪,刚才都是女眷的时候,摄政王妃不问这个问题,却偏偏选在摄政王到来后问,就有打张氏的脸的嫌疑,也暗地里抬举了吴丽绢,打压了张君瑶。
要知道本朝的律例规定,摄政王比同太级别,因而王府里的侧妃乃至庶妃品级都极高,除了嫡妃之外,侧妃和庶妃之间的等级差别并不大,谁先得宠,谁就是胜家。而显然摄政王妃选择了抬举吴丽绢,有意在王爷面前提及她的名字,吸引王爷的注意。
这些女人们的话题,摄政王只是听听,五官分明的俊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很年青,不过二十一二岁,也很俊美,与君逸之的魅惑、韩世昭的飘〔逸、曹睿的俊秀不同,他已经成年,有着浓厚的男气概。俞筱晚见过他两次,他都只是高远地俯视着,沉默少言,多半是身边的臣在奉承,或是提出建议,他则只是淡淡地“嗯”一声,或者一声不吭。说他威严吧,他的神情时常显得温和亲善,面部表情放得很松,并不绷着,说他温和吧,眼一闪而逝的精光却又令人不敢逼视。
王妃与曹老太太和楚太妃交谈良久,忽而掩唇轻笑,“王爷怎的都不说话”
摄政王淡淡弯起唇角,“听你们聊,一会我们聊起朝政,你们会睡着的
王妃噗嗤一笑,楚太妃也笑了,却表示不敢再多言,让男人们聊天,张长蔚便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来混搭打牌。楚太妃和摄政王妃都是牌迷,一口赞同,摄政王不置可否,张长蔚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有没有拍到马腿上,神色间有丝紧张。
正在此时,门外又有小太监通禀道“韩丞相携公、户部左侍郎何大人携大小姐候见。”
满朝武没有摄政王的召见就敢来凑趣的,也就是这位韩丞相了,而何大人是韩丞相的心腹,会一起来不奇怪。
在座的各位面色各异,摄政王却只是淡淡一笑,“宣。”
韩丞相便领着韩世昭大步走了进来,哈哈笑道“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海涵呐。”何侍郎和长女何语芳则跟在韩氏父身后,低调得多。
诸人又是一番见礼,才依次坐下。这下少女们就比较尴尬了,之前的两家还是亲戚,没有过多避讳,可是韩家父和何大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外男了,再坐在厅上就不合礼数,几人就悄悄去看曹老太太的意思。曹老太太也觉得不妥,可是摄政王妃和楚太妃都没有让孙女们避讳的意思,她也不方便开这个口,显得韩家父和何大人的名声有多不堪似的只好坐着不动。
君逸之又朝俞筱晚挑衅地一扬眉,看了何语芳一眼。俞筱晚只抿了抿唇,心里嘀咕,难道是他把何家父女给叫来的
韩丞相到来之后,男人们就自然地聊开了,倒也没聊朝政,聊的都是各地风土人情、传奇志趣。在座都是饱学之士,博阅群书,谈吐风趣,俞筱晚坐在后面听得兴致勃勃,漂亮的眼睛里就放着光。
一聊聊到饭点,男女分了席用斋饭。法源寺的斋饭十分出名,菜色精致,刚刚上齐,摄政王妃就点了几样菜色,让宫人盛了一些在空碟里,用托盘端到屏风后,柔笑道“这几样是法源寺的招牌斋菜,两位妹妹尝尝。一会儿两位妹妹也当给王爷敬一杯,虽是不方便见面,却也应意思意思。”
其实屏风后有人,摄政王是早知道的,不过装着不知,这会顺着这话就将眸光瞟向了这边。屏风后亮着灯,将两道窈窕婀娜的身影投放到半透明的蜀绣屏风上。两人隔着屏风向摄政王和王妃福了礼,又端杯遥祝,声音如同如谷黄莺,“奴家祝愿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含笑端起手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微倾,露出杯底。
这样的动作,是向敬酒的人表示已经饮尽,是一种尊重,以摄政王的身份,就是韩丞相来敬酒,也是完全不必的露杯底的,可见摄政王对自己亲自挑出的这几位妃,有几分真心的喜欢和期待。俞筱晚就去偷看摄政王妃的表情,王妃脸上贤惠温柔的笑容僵了一僵,才自然地继续。
要说纳妾这样的事,王妃心很难心甘情愿,可还得做出贤惠的样来,俞筱晚就忍不住微叹,真是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她的父母亲感情深厚,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她自小也一心盼望着能象母亲这样,嫁一个只宠爱自己的丈夫,可是在父母双亡之后,她听得最多的,却是说母亲不贤淑,占着独宠,让俞家断了香火。
到底是幸福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俞筱晚看着摄政王妃端庄大方的笑脸,心有一丝的恍惚,不知道日后若是自己遇上了这样的问题,会怎么进行选择。若想远离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终身不嫁,自己逍遥快活,可是俞筱晚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为了让泉下的父母感到欣慰,她也得嫁人,还得嫁得好,过得幸福可是,嫁入公侯之家,或是高门望族,她想要的幸福就是一种奢望。即使嫁入寒门小户,谁又能保证就能夫妻一心
记得前世在她定下韩家的亲事之后,赵妈妈就开始教导她一些为人妻的道理,第一个教的就是如何与丈夫之前的通房处理好关系,要恩威并施,不能显得软弱,让妾室通房爬到自己头上,也不能显出妒意,让婆婆和丈夫不喜思及此,俞筱晚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男席那边一瞟,寻找韩世昭的身影
正巧韩世昭的位置在她的对面,也正巧一抬眸,两人的目光隔空撞了个正着,俞筱晚吓了一跳,又不想让他发觉自己是在看他,忙假装无意状,心虚地平平移开视线。韩世昭被她做贼心虚的样逗得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俞筱晚今日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好巧不巧地又与君逸之的眼神对了个正着,那家伙痞里痞气地朝她飞了个媚眼,唇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嘲弄
真是要死了
俞筱晚正气凛然地瞪他一眼,然后赶忙低头用饭,免得越来越烫的脸蛋被他看了去。
君逸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韩世昭,忽地伸臂勾住韩世昭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咱们来拼酒吧。”
其实佛门净地,法源寺的酒,不过是在坛里酿了几日略有些酒气的果汁,醉不了人,却能腻死人、撑死人。韩世昭最不爱喝甜汁,婉拒道“抱歉,我不大会喝。”君逸之到底是真闹还是假闹,他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的,所以在心里嘀咕,这家伙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他了上回要把俞家的事情推给我,我不也爽快地接下来了么
就是因为你接得太爽快了君逸之不依不饶,“是男人就应当会喝酒,何况这酒并不醉人,只是撑人。”他一语双关地道“人就是要有肚量,有句老话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你是丞相之,至少也应当比我的肚量大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世昭只有接招了。君逸之补充规则,“不许上净房。”韩世昭应下,暗横了君逸之一眼,骂了句“有病”。
君逸之又朝摄政王道“皇叔,若是谁赢了,您可要许个彩头。”
摄政王扶额表示无奈,“你自己要跟人打赌,却要本王出彩头”最后还是宠溺一笑,应了下来。
“是不是个男人”是半大不大的少年人最热爱的话题,更何况还有彩头,张家的两兄弟张书昱、张书瑜和曹睿都要求参加拼酒,曹敏稳重得多,笑着道“我来当酒判。”
摄政王和韩丞相笑呵呵地看着少年人玩闹。
俞筱晚暗暗挑眉,前一世的时候,曹睿偶尔也会跟她聊些朝的局势。自打先帝下了“幼继位、长监国”的古怪诏书之后,为免摄政王势力坐大,危及天,以韩丞相为首的朝栋梁就以抗衡摄政王为己任,虽谈不上势不两立,但绝对是暗潮涌动。对于一个时不时要表示一下“自己是坚决不会让监国者盗国”的人,摄政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其实前一世,直到俞筱晚惨死,摄政王也没有篡位,可是这对台戏却是唱了好些年的。
难道君逸之是帮摄政王的
俞筱晚悄眼看去,君逸之正回过头,又与她的视线对上,又飞了一个媚眼。俞筱晚又暗瞪他一眼,瞪完了又后悔,这种无聊的人理他作甚。
叫来小沙弥换上海碗,几个少年拼了七碗之后,就开始表情怪异肚涨得难受了。最先放弃的是张家兄弟,跟着曹睿也想放弃,想了想还是硬撑,与君逸之和韩世昭又拼了两碗,实在是撑不下了,这里有女眷,他们不方便松腰带,连一点周转的余地都没有。
韩丞相笑道“原来三个人的肚量一般大。”
曹敏正要附和,楚太妃隔桌笑道“什么肚量一般大,丞相大人还没我这个老太婆眼神好使,曹二公刚才吃了许多菜,逸之和世昭却都没吃什么,应当算曹二公赢。”
韩丞相哪会跟楚太妃争这个,摸着胡须道“呵呵,那就算曹二公赢了。”
曹睿不期然成了众人焦点,心暗喜,面上却是谦虚,“丞相大人谬赞,小小玩意,当不得真,谈何输赢。”
君逸之眯着凤目笑道“赢了就是赢了,游戏如人生、人生如游戏,连玩个游戏都不认真的人,如何能认真人生”
曹睿怔了怔,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却又品不出味来,正踯躅着,又听君逸之朝摄政王道“皇叔打算给曹二公什么彩头,依皇侄看,送个美女是最好的,曹二公开年就十四了,可以成亲了。”
曹睿顿时就红了脸,结巴道“莫、莫开玩笑。”
君逸之奇怪地看向他,“谁说我是在开玩笑啊,上回在潭柘寺我明明听圆德大师说,曹二公与何大小姐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好姻缘,正好今日就请皇叔给你们赐婚吧。”
之前,其余人只当是韩二公不知怎的惹上了君二公,少年们笑闹一番,就算是过火一点也不算大事。可是这赐婚的话一出来,就完全不是玩笑了。张氏头一个急得上火,差点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君逸之的鼻开骂,却又不敢,只强自挤出一脸笑,“君二公真会开玩笑。”
“曹夫人和曹二公真是母连心呢,连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君逸之挑了挑眉,俊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不过他生得这般好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不会惹人讨厌,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徐缓静谧,沁人心脾,就是嘲弄人,也好象是在唱赞歌一般。
张氏憋得一脸通红,却是发作不得,只得拿眼睃丈夫,希望他能替儿推诿几句。
曹清儒如何不急可是君逸之说了这么多混帐话,摄政王一个字的责备都没有,可见是王爷默许的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曹清儒掌心冒汗,悄悄看向摄政王,正对上摄政王的黑眸。那双眼睛漆黑深沉,探不见底,让人没来由的心一紧,曹清儒忙垂下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是王爷的人,任何事,包括自己和儿的性命,都是由王爷作主的,一段小婚事还要唱反调的话,王爷如何还能信任他
他只能在心里盼望着何大人能拍案而起,以何大人在朝的立场,这不是难事。
何大人也的确不想与摄政王的人结亲,可是女儿开年就要二十了,已经是何大人的心病,再瞧着曹睿少年俊美、气度昂扬,那到嘴边的拒绝就说不出口。人家当爹的都不拒绝,韩丞相还有什么立场拒绝
君逸之这厢看似毫无章法地胡说八道,却没一人反驳得了。君逸之就笑了起来,趁无人注意之时朝俞筱晚挤了挤眼睛,得意之意溢于言表,怎么样,要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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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还是先更一章吧,下午老同学要来家玩,码不了字,晚上再二更了抱歉哈
55一起摔一跤
“你呀,真是胡闹。”场面有些尴尬的沉寂下来,摄政王妃便来和稀泥,笑指着君逸之啐道。
韩丞相和曹氏一家刚松了口气,王妃又接着道“不过若真是圆德大师批的命,那必定是准的。既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姻缘,王爷帮她二人赐婚,也是一则美谈。”
君逸之得瑟地一笑,“自然是圆德大师亲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