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兴趣大概就是在府上店里养一堆穿女装地男人。
“大家都不认识,各自目地也不同,那天刹十方存在有什么意义?就是叫着好听吗?”
小蛮很好奇。
泽秀笑道:“据说以前吐蕃那里有个宝刹,叫十方,风景绝佳。曾有江湖狂客豪侠团聚在那里,饮酒高谈,更有文人雅士作对吟诗,聚得多了,各自惺惺相惜,便有人题名为天刹十方。名字由此而来,那些人散开之后,遇到合眼的后辈或者朋友,便将天刹十方地名号传给对方,每年都要去十方宝刹相聚。不过年代久远,这个相聚的习俗早已不复存在,倒是天刹十方的名字越来越响亮,成了无恶不作的代称。”
哇,这样说来,天刹十方不但不是坏蛋,反而大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小蛮想到一身粉红的雪先生,突然觉得这深藏的高人其实也并不怎么深藏。
“我并不确定灭了苍崖城的人是不是耶律文觉那伙天刹十方,但这事做的确实有他们的行事风格。你身为小主,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不要被不归山误导才好。”
小蛮咬着嘴唇愣了半天,突然低声道:“泽秀,嗯,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
要不要告诉他?她不能确定自己说出来后,他会不会勃然大怒,从此转身就走撇下她不管。
她怔怔看了他半天,泽秀忽然伸手抚向她的面颊,轻道:“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他突然开了个玩笑:“可别跟我说你不是苍崖城小主,这种玩笑就太大了。”
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不……怎么会呢……嗯,我是想说,其实我自己并不知道灭族的是不是天刹十方,因为……因为当时我被人蒙着眼睛送出来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所以……”
她真真正正对他说谎了,再也不可以找借口说是他被别人蒙在鼓里,这次她是亲口对他说谎。
她只觉心在沉沉地跳动,好像要往下掉,一直掉,她整个人好像也在往下掉。
她或许做了一件大错事。
泽秀只觉她在黑暗里微微发抖,极为可怜可爱,不由去牵她的手,她掌心里满是冷汗。
他低声道:“小蛮?”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桌上跳跃的蜡烛。黑的夜,白的脸,还有比夜还要深邃的眼眸,她看上去像失了魂一样。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边只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带着一丝俏皮,轻道:“没事。泽秀,上次我见你身上有刺青,没看清,你给我看看好吗?”
缭乱之卷 第十七章 他这样好(二)
最后一天双更,这是第二更。
最近狂更,更的要断气,暂时缓一缓吧,容我稍稍歇息一下。
明天开始一天一更,每章不低于四千字。
话出口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想赶紧转移话题,不过看到他脸色有微妙的变化,她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啊,我……对不起,你可以当我没说。”小蛮涨红了脸,使劲摇手。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她是很正经的好孩子,虽然她有那么一点点觊觎他的美色,不过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泽秀没理她,痛快地解开衣带,跟着是腰带,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中衣,肌肤隐约可见。小蛮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口:“不许脱了!不许再脱!”
泽秀抓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不是要看刺青吗?不脱怎么看?”
小蛮只觉脸上快要烧起来,喃喃道:“反正……别脱了。我不要看了,下次……下次再看……”
“没有下次,只有这次。”
他缓缓褪下中衣,肌理在烛光幽幽里分外暧昧,胸口上一只狰狞的青黑色麒麟,张开大嘴,双目怒瞪,灼灼地看着她。小蛮捂住眼睛,叫道:“不看不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快穿上快穿上!穿好了就赶紧出去!”
泽秀“啧”了一声,一把扯下她的手,将她狠狠拉过来,低头就重重吻上她的唇。
她好像一下子被人狠狠丢上几万里的高空,猛然一个停顿。紧跟着被吸进飓风里,天旋地转。她不被允许逃避,后颈那里被他用力按住。整个人好像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一样。像是他的救命稻草,搏尽所有地气力。近乎凶狠。
她会死掉,肯定会死掉。小蛮透不过气来,挣也挣不开,只觉他的手轻轻捏住下巴,她不由自主张开嘴。立时被侵入。
这个吻凶悍到可怕,可是他的手却极温柔,抚着她地脖子,像抚摸一匹极好的绸缎,然后拨开领口,往里面探----往里面探?!小蛮大惊失色,喉咙里发出惊惶地叫声,没命地挣脱开。
“你混蛋!”她委屈得红了眼睛,抬手就要打他耳光。
泽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按在心口的麒麟上,低声道:“看到了吗?”
小蛮只觉手心触到炽热的肌肤。:她急忙要缩手,哪里能缩的回来。他地力气比她大了几十倍。下巴又被捏住。稍稍往下,正对着那狰狞的麒麟脸。奇怪。麒麟明明是瑞兽,可他身上这只却十分凶悍,张着嘴像是要吃人的模样。
和他一个德性!她愤怒地要挣扎,结果反而在床上拌了一下,狠狠摔进他怀里,脸撞在他胸口。不等她爬起,他就轻轻抱住了她。
“别生气。”他轻轻说着,“我不是要冒犯你。”
这还不叫冒犯?小蛮第一次体会到力量的悬殊,她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恨道:“你已经冒犯了!”
泽秀笑了一声,将她额头上的乱发拨开,低声道:“这不叫冒犯,这是情不自禁。”
小蛮不说话了。她垂下头,心脏好像还没有平静下来,屋子里太安静,她害怕心跳的声音太大被人听见。
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孤男寡女,夜深人静,要是她娘还活着,这会早就拿着鸡毛掸子把她抽个半死了。
她没有办法,深深的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地,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美好。以前她敬而远之的美丽,此刻绽放在她眼前。她固执地不肯离开,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味道。太美好地东西,带来的不单是幸福,还有悲伤,因为怕它逝去。
她低声道:“你、你背上地伤,好了没?让我……看看。”
泽秀转过身,将宽阔地后背对着她。上面果然密密麻麻许多疤,有的甚至刚刚愈合。不止是这些,他身上有很多旧伤疤,触目惊心。小蛮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你以前一定经常和人拼命。下次不要拼命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泽秀哭笑不得地转头看着她:“这是什么话?话是这么说地吗?”
小蛮还有些茫然,抬头道:“那要怎么说?”
她面上带着一丝妖艳的红,嘴唇湿漉漉,双眼里像是藏了星子,亮得诡异。一绺黑发滑在她脸颊旁,黏在下巴上。他不由替她捻开,拇指抚上她丰润的下唇,细细摩挲,慢慢探进去,拨开齿关,按住她的舌头。
“你应当说……”他轻轻揉捏着那一截柔软湿润的舌头,看着她迷离的眼神,自己好像也要醉了,将她拦腰抱过来,贴着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低头去吻她。
他的胡渣总也刮不干净,擦在脸上脖子上又痒又痛,小蛮的手软软搭在他肩上,被他环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像是知道她怕痒,他故意将下巴在她脖子那里擦了两下,小蛮笑得要躲,他却轻轻拨开她松散的领口,在她锁骨那里重重咬了一口。
小蛮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住领口,谁知他已经起身披上衣服,道:“我走了……明天见。”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再也没说别的,摆摆手就转身离开。
屋里最后一点光明也被他带走,小蛮一个人躺在黑暗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或许是一场梦,也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她不敢睡,怕把梦睡醒了。
锁骨那里有微微的麻痛,她颤抖着起身点了蜡烛,跳到铜镜前。
镜里的少女双颊犹如火烧,眼睛水汪汪的,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漂亮过,像刚刚成熟的小妖精,还带着一丝青涩的茫然。她缓缓拉开领口,右边锁骨上红了一片,极艳丽的红,像胭脂不经意间抹了一块。
小蛮再也看不下去,一口吹了蜡烛,跳回床上,用被子使劲蒙住头,连数了三遍九百九十九只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老娘会原谅她的,如果她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她一定会原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许她一些幸福,一些些就好。
小蛮的断腿完全痊愈的时候,夏天已经来了。
北方的夏天是很短暂的,一晃眼满眼的翠绿,再一晃眼就要秋叶满地。
小蛮坐在开满藤花的回廊下,一勺一勺吃着绿豆汤,这玩意还是雪先生托人专门从南方买回来的。她最近被养的很好,胖了一些,比起以前可怜兮兮瘦巴巴的小姑娘,她看上去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女。
“喂。”后面有人叫她,一回头,就见到泽秀微微含笑的脸。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这里有绿豆汤,要吃吗?”
泽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接过汤盆一口就全喝光了,小蛮目瞪口呆:“我……我才只吃了几口……”
泽秀把空空的汤盆子还给她,很诚恳地说道:“味道很不错,谢谢。”
小蛮抬脚就要踹他,泽秀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笑道:“看样子你的骨头没问题了。咱们也应当离开这里,继续找五方之角吧?”
小蛮一愣,嗯了一声。
继续找五方之角,等全部找到之后呢?他是不是就觉得任务完成,然后离开她?从此各过各的?
泽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发什么呆?和你说话呢。”
小蛮点头道:“嗯,好啊,咱们明天就可以出发,我完全没问题。这次是去哪里呢?北方的找到了,是去东方还是南方?或者再去阴水的地方找宝藏?”
泽秀看了她一会,突然捏住她的下巴,道:“你去过漠北吗?”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小蛮呆呆地摇头。
“那里有大片的草原,天很高,随便你骑马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带你去玩……等五方之角找齐之后。”
小蛮突然笑了,勾住他的胳膊,歪着脑袋奇道:“咦咦?我没听错吧?某人是在说以后的事?”
泽秀脸上微微一红,露齿跟着笑起来:“不错,你待如何?”
小蛮笑道:“我不呆,也不如何。总而言之你说话要算数,不然……嗯,不然我咬死你!”
她作势去抓他的胳膊,被他笑吟吟地扣住手腕,戏谑道:“就你那点小力气,只有乖乖被大爷欺负的份。说!去不去?”
小蛮笑得要打滚,滚到他怀里,连连点头:“好好,听大爷的,小的不敢抗命。”
泽秀将她扶正,替她理好领子,突然柔声道:“小蛮。”
“嗯?”
他没说话,只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这样努力,五方之角一定会找齐的。找齐以后,咱们再痛快玩一场,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没去过吧。”
小蛮笑着点了点头。
以后……很诱人的两个字。
她多么希望,自己有“以后”。
真的希望。
缭乱之卷 第十八章 他这样好(三)
这两天雪先生天天往外跑,往往大半夜的都不在家,不晓得搞什么鬼。小蛮他们想道别,见他一面都见不到。
问端慧,他鬼鬼祟祟地说最近府上要来一个特别的客人,所以雪先生难得这么忙。
“客人?我看是女人吧。”泽秀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端慧正在给他们削桃子,听了便笑道:“哪里的话,雪先生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把桃子用小刀切成梅花一样的形状,一片片拆开,装在水晶盘子里,递给两人,又道:“雪先生还吩咐,知道两位近日要离开,先缓缓,等他忙完这阵再走,千万不要着急。”
小蛮和泽秀只得在他府上继续住下去。他俩都不是那种安稳吃了睡睡了吃过日子的人,在府里养伤也罢了,伤好了还要过米虫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天天闲的没事做,就开始搞破坏。
某日,泽秀突发奇想,要教小蛮练剑。练习的地方就选在后花园的竹林里,那里栽种的都是名贵品种的湘妃竹,幽雅祥和,雪先生向来珍爱。
泽秀提剑在林中一通乱舞,他的功夫本是狂放不羁的套路,技巧极少,一套剑舞下来,可怜的湘妃竹也不知被他砍倒多少。他擦了一把汗,把大剑丢给小蛮:“记得了吗?”
他耍的那么快,就算有武功底子的人也不可能一遍就看会。
小蛮痛快地点了点头:“记得了。”
她嘴里叼着一块糕点,左手在身上擦擦,勉强提剑。
我砍----砍遍世间魑魅魍魉!
咣当,大剑撞在湘妃竹上,弹飞出去。刚好落在端茶过来的端慧脚边,险些把他脚踝砸断,他吓得面无人色。怔怔望着两人。
小蛮跑过来两手抱起大剑,打个招呼:“抱歉啊。刚才没抓稳。”
我刺----刺穿天下妖魔鬼怪!
大剑嗖地一下脱手而出,擦着端慧的耳朵,噼啪一声,后面的湘妃竹又断了两根。
“你不是说记得了吗?”泽秀过去捡剑,脸色很黑。“根本是乱砍乱刺。”
小蛮正色道:“因为剑太重了,换个轻点的可能会好。”
泽秀果然从靴筒里取出匕首,正要递给她,端慧早就脸色发白地上前,轻道:“还是不要练了吧,这片林子会被砍光地。”
两人无辜地回头,这才发现一整片漂亮的湘妃竹林被砍得七零八落。
练剑事件,终于因为小蛮的不懂装懂,雪先生地痛哭流涕。泽秀的暴跳如雷而圆满结束。
又某日,小蛮突发奇想,要教泽秀做饭。
“你会武功。刀功肯定是不用说了,把这块肉切成肉丝。长不能超过两寸。宽不能超过半寸。”
小蛮挥着手里地菜刀,很有教书先生的严肃认真。
泽秀捏着菜刀。额上滴下几粒汗珠,迟迟切不下去。
“切啊!”小蛮毫不留情。
泽秀举刀,虎躯一震,虎目一瞪,虎牙一咬,虎吼一声,虎爪一抬----劈下去。
案板裂开了,灶台塌下去了,案板上的肉完好如初地躺在地上。
泽秀把刀一丢:“你来切,我来炒菜。”
于是教做饭事件,最终结束于厨房被大火焚烧之后。
那凄凉的一夜,大火熊熊,直扑天际,照亮了雪先生黑玉般的双眸,也照亮了他满脸地泪水。1 ..他终于认识到了惨痛的现实,痛定思痛,第二天就把两人赶了出去。
“你们这一去,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来三叔这里玩玩。”雪先生送他们走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头发软软披在肩上,衣服松垮垮的,简直是伤心欲绝,“最好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来了。”
端慧牵了两匹骏马过来,把缰绳递给泽秀,柔声笑道:“别介意,雪先生就是孩子气,说反话呢。以后一定要常来看看,我们都在府上等着你们。”
泽秀把包袱系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低头看着雪先生,突然微微一笑:“三叔,你保重。”
雪先生的鼻子都红了,拉着小蛮的手,轻声道:“泽秀这孩子吃软不吃硬,不要总与他对着干,他以后也要靠你多多照顾了。小小蛮也要记得回来看叔叔,叔叔永远为你准备漂亮的衣服,不要忘了叔叔……”
他还没唠叨完,小蛮就被泽秀黑着脸拽上了马背。她回头对他们招手,心里其实也是依依不舍的。不舍的不止是这些可爱又热情地人,还有一切发生在这里的美丽事情,某个惊惶的夜晚,铜镜里少女地脸嫣红如桃花,仿佛破茧成蝶那样。
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和当时地心跳,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们要出辽地,过关口会很麻烦,从小路上绕比较方便。”泽秀一面策马缓缓前行,一面低头看着地图。
小蛮骑在另一匹马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突然反应过来,猛然回头:“要离开辽地?!去哪里?”
泽秀指着地图上地点:“东南两边的五方之角不在辽地,落在大宋范围里,想来江宁府和福州那一带应当有五方之角地线索。”
小蛮微微蹙眉,良久,才低声道:“不能……先别离开辽地好不好?阴水的宝藏还没找到呢。要是落入耶律文觉那伙人手里,不是不太好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没有镇北的五方之角,他们只能望着宝藏兴叹。东边也有阴木的位置,照样有宝藏。何况你我只有两个人,也搬不动那么多宝藏,带在身上还引人注目。并不是好法子。”
小蛮无话可说,只得默然不语。
离开辽地的话,不归山那伙人就没有任何羁绊。随时可能过来找她算账了。特别是老沙,他那柄冷冰冰的刀搁在脖子上地滋味并不怎么妙。割断脖子的滋味更不会美妙。
她正想的出神,不防泽秀突然抬手插过肋下,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身前。
“耶律也不能靠一辈子。”他低声地一句话让小蛮大惊失色,急忙回头,怔怔看着他。
泽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就缩在辽地不动。该解决地总是要解决。这次有我,你不用担心。”
小蛮低声道:“你都知道?”
他笑了笑:“你无缘无故带着他,老沙无缘无故被逐,不归山的人以往最多在辽地活动,如今却毫无动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做了手脚。听我的,耶律靠不了一辈子,他现在是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业,真正当上皇帝之后永远是本朝利益至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一辈子,自古帝王将相是最靠不住的。”
小蛮咬了咬嘴唇,轻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我一辈子……你也是吗?”
泽秀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良久。才低声道:“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江湖地事情扯上官府军队,会越来越复杂。”
小蛮怔忡了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叹:“你又怎么会知道,被人践踏的滋味。”
说完不等泽秀说话,她又道:“我明白了,会照你说的做。”
泽秀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翻过来低头仔细看。小蛮也跟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努力伸展开,也不及他的手掌大。她的手指纤细可爱,泽秀的手上却满是握剑和缰绳磨出来的老茧。
她轻轻用手指去抠他地老茧,耳边听他轻道:“别动。”
他抓住她的手心,看了半天,才笑道:“不用担心,你是长命百岁的相,命里富贵,嫁得贵婿,子孙满堂。死不掉地,以后好日子等着你呢。”
小蛮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看相嘛,随便看看就晓得了。”他说得和吃豆子一样容易。
小蛮把头搭在额头上,四处张望:“贵婿在哪里?哪里有贵婿?我怎么没看到?”
泽秀哈哈大笑,张开手紧紧抱住她纤瘦的身体,柔声道:“别怕,别生气,有我呢,嗯?”
小蛮握住他地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忽然道:“你地胡子戳在脖子上,痛死了。快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只觉他故意把下巴使劲蹭在脸上脖子上,她笑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赶紧抓紧缰绳,正要说话,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就见林子里狂奔而来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也脏兮兮地,然而身形纤细,甚是动人。
小蛮啊了一声,急道:“连衣!”
那少女停了一停,抬头不确定似的朝这里看过来,终于看清是小蛮,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要命似的冲上前,一把抱住小蛮,哽咽道:“主子!主子!他……他要死了!”
小蛮滚下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几个月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肩上骨头都突了出来,衣服脏的都看不出颜色了,看上去真是比叫花子还狼狈。她柔声道:“慢慢说,别急,别哭。出什么事了?这几个月你在哪里?”
连衣挂着眼泪,哽咽道:“我……等不及了,求求主子先去救他!他被几个强盗围起来,只怕会没命!”
泽秀一皱眉:“他?是耶律?你不是有功夫么,怎么还要逃走?”
连衣猛然一呆,飞快抬头,尖声道:“是啊!我……我为什么要逃?!是他……他说女孩子不可以动手动脚,让我先逃,我才……我真傻!我笨死了!”
她掉脸就跑,两人急忙追上去,没跑多远,只听一阵喧嚣声。却是耶律在和三四个盗贼模样的人争执,那小样,都被揍成猪头了。嘴里还在哭爹喊娘地嚷嚷着:“报上名来,本王日后将你们千刀万剐!”
不等他说完。脸上就被狠狠锤了一拳,他满嘴的血,含糊地叫嚷着什么再也听不清了。
连衣纵身而上,三四下就把那伙强人给摆平了,躺在地上直哼哼。泽秀走过去一看。笑了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几个不是榜上通缉有名的大盗么。”
他取出绳子快乐地把他们拴好,回头对小蛮摆了摆手:“抱歉,我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是要去官府领赏金,小蛮知道他的习惯,并没阻拦,只是牵着马,走到连衣身边。她哭哭啼啼地从地上扶起破布一样地耶律,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怎么这么笨,每次都是……明明我可以把他们赶走的。”
耶律断了半颗牙。捂着嘴,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另一手却在连衣脸上摸了摸。意似安慰。
小蛮看他那个猪头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低声道:“走,先找个地方替他上药吧。”
连衣擦掉眼泪,点点头,轻轻把耶律背在背上,出了林子便是一个小镇子,小蛮要了三间房,还请了个大夫过来看耶律,开了一点药,放在下面厨房熬制。
“他身上怎么到处都是伤?你们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小蛮简直无话可说,大夫说耶律身上不光是这些新伤,看起来他以前也受过伤,难怪都变成了猪头。
连衣坐在床边,用湿布轻轻把耶律脸上地血块擦干净,轻声道:“那天晚上,耶律文觉来袭,我被点了|岤道,是天权公子救了我,让我带着他快走,我跑了一夜,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又绕回去,可是主子你们都不在了。他……他问我到底要去哪里,我说应当是去太白山,可是我们都不认得路,只能在林子里乱晃,每天都是问路,找路,找到了太白山,那里的女真人说有几个南人冒犯了神灵,我猜是不是主子你们,谁知他、他和女真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他切了人家一个耳朵,要被人追杀,我只好带着他一路逃出来,一逃就是这么久……”
小蛮叹了一口气,这个耶律,还当自己是做王爷时候地威风呢,到处切人耳朵,气势汹汹,没本事还要成天找麻烦,真是活该。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连衣摇了摇头,低声道:“路上遇到了几个大盗,要来劫财,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银子,他们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他……他就让我快跑……”
“所以你就这样傻乎乎的跑出来了?”小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在她脑袋上使劲揉两下,“你怎么会呆到这种地步啊!真是……不敢相信!”
连衣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替他清洗伤口。
门上突然被人敲了两下,小蛮跑去开门,就见泽秀站在门口,额头上汗水涔涔。
“那个人死了没有?”他大步走进来,毫不客气地问着,本来还想说死了就把他丢出去,一看到连衣泪水涟涟的眼睛,他只得把后面半截话吞下去。
“这是官府的赏银,一共两百两,那几个通缉犯算是你抓到地。喏,拿去。”泽秀把一个小布包丢给连衣,她手忙脚乱地接了,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谢、谢谢泽秀大叔,可是那些人也不算我一个人抓到的,你……还是你拿着吧。”
连衣小心翼翼地把布包还给泽秀。
他一摆手:“不用多说,收好。”说完在小蛮脑袋上一拍,拖着她出门,又道:“有个吝啬的主子,算你倒霉。”
门被关上了,小蛮气急败坏的声音也截断在门后。
连衣把布包小心收好,回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只猪头,良久,才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像是怕惊到他一般,划过他青肿紫红的脸颊。
所有人都说他不是个好人,一无是处,男女通吃,昏庸无能。
连衣微微抿起唇,怔怔看着他,一直看到夕阳西落。一绺阳光晒在她左腮上,暖融融的,她用手按上去,摸到了干涸的小血块。是他的手沾上去的。
扑簌簌,一阵风吹过,惊起树上地鸟,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她猛然心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敲中心脏一样,一时如痴如醉。
缭乱之卷 第十九章 流水(一)
第一更。
耶律在床上躺了三天,猪头才慢慢恢复成帅哥。他的坚韧程度大约和他的好色程度一样厉害,一醒过来就不安分,用绷带包成猪蹄一样的手去摸连衣的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着。
连衣轻轻握住他的色爪,却并不丢开,只是握在手里,她这几天几乎没吃没睡,看上去憔悴之极,见他醒过来,喜不自禁,眼里还含着泪,脸上却早已笑开了花。
“我什么都好,不好的是你。”她喃喃说着,用袖子擦去眼泪。
耶律咧嘴一笑,登时牵动脸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记得我和你说了什么?女孩子要文雅,不要舞刀弄枪的。遇到这种事,就是男人出头的时候了,不然你把我当作什么?累赘吗?”他逞强,说得一本正经。
连衣脸上一红,慢慢放下他的手,轻道:“你想吃什么吗?我让人去做……对了,主子他们来了,多亏了泽秀大叔身上带着膏药,不然光吃大夫开的药,你没办法好这么快。”
耶律登时狂喜:“好兄弟也来了?!”
他立即就要下床去看他,谁知一动就疼的哭爹喊娘,只得无力地摔回去。连衣急忙起身把小蛮他们叫来,泽秀臭着脸进来看了一眼,掉头就要走,耶律抬手就拦,差点摔床下,连衣急忙扶住他。
他急道:“好兄弟!别走!这次是你救了我。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给你做牛做马!你……你先别走!”
泽秀哪里理他,走两步。忽觉袖子被人轻轻一拽,却是连衣。她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他微微眯起眼睛,只得转头,走到床边,一把揭开被子,道:“我看看伤势。换个药。”
耶律急忙要脱裤子,泽秀冷道:“你脱裤子做什么?伤都在上身。”
他哭丧着脸:“好兄弟,我腿疼,你好歹也帮我看看。”
说着就把裤子脱了,露出光溜溜的两条毛腿,小蛮吓得赶紧溜出去,她可不要看男人的捰体。连衣脸上泛红,却没有离开,只是走到床边柔声问道:“要我帮忙吗?”
泽秀拆开绷带。细细看了伤口,道:“你去拿点干净的绷带来。”
说着,他便取出药盒。抠了药膏摸在耶律身上。那药膏本来是专治皮外伤青肿痛的,一涂上去先会疼得更厉害。耶律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泽秀地脸,只盼他待得久一点。哪里还觉得疼,只恨自己伤口不够多。
一直涂到腰际,泽秀突然停手,挑眉望着他光溜溜的腿间,似怒非怒。耶律抓住他的手,喘息道:“好兄弟,好兄弟……我一见你,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你就当疼我一次,只有一次……”
泽秀一把甩开他地手,冷笑一声,恨得想踹死这个无赖,到底还是忍住怒火,转身便走,哪里管他在后面叫得像杀猪。抬头忽见连衣取了绷带怔怔看着自己,他道:“你替他裹上吧。”
连衣急忙回神,点了点头就要进去,泽秀突然道:“你犯傻也要有个限度,他是什么东西,你还犯傻。”
连衣笑得苍白,连连点头,泽秀没说话,推门走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吸吸鼻子,慢慢走到床边,耶律还光着腿,情态极其不堪,见她来了,便赶紧叫道:“小连衣,快过来……我知道只有你最好,这下终于知道了!”
她一把拉高被子把他的腿盖住,握住他地手,低声道:“你不要乱动,伤口会裂开。”她取出绷带替他将上身的伤口全部裹好。
耶律哼哼唧唧,最后突然叹了一口气,在她手上一捏,低声道:“连衣,你对我真好。从来没人待我这样好过。”
连衣苍白的脸上又是一红,垂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耶律隔着被子将裤子穿好,这才道:“我不会轻慢你,因为我知道你很好。以后我也不会再这样了。”
连衣轻轻一笑,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小蛮自小生活在边陲之地,所见的最多是沙漠高山冰川,广阔澎湃的黄河还是第一次见到,特别是每到下游,需要有纤夫来拉船,喊着嘹亮地号子,四周流水滟滟,蓝天辽阔,委实令人心胸为之开放。
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船头,没事就站那里往远处看,弄得船上舵手们都认识她了,只要一提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谁都知道是指她。
“我们现在应当算在宋地了?”小蛮趴在船头的简陋栏杆上,朝下面看。
泽秀在旁边擦剑,也不抬头,只道:“身子缩回来,不然摔下去可没人救你。现在是在宋地,不过还没上岸。”
小蛮有些感慨,她应当也算半个宋人了,除了会说点官话,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宋朝的疆土。她从船头抓起一坨吃剩的果核,扑通一声丢在水里,溅起一串水花。
“奇怪,你不是从来没坐过船吗?怎么精神头这样好,一点也不难过。”
泽秀用看野兽的眼神看着她,此人的适应能力绝对天下无双,陆上水里都是那么活蹦乱跳,生病也好,怎么样也好,什么都打不垮她,蔫了没两天就能继续神气活现。相比较之下,连衣和耶律根本不够看,从上船就开始吐,一直吐到现在,两人都是面无人色。
帘子突然被人揭开。连衣扶着舱壁颤巍巍地钻出来,脸色和青菜一样绿,低声道:“主子。泽秀大叔……还有药吗?他说如果再吐,他就要跳水里。还是死了的好。”
泽秀冷道:“那请他赶快跳水,死得洒脱点。”
连衣捂住嘴,呕了好几下,艰难地说道:“可是……我也受不了了……泽秀大叔,什么时候上岸啊?”
泽秀从怀里取了药瓶。递给她:“拿去,难受地时候含两颗。上岸还要两天,再忍忍吧。”
连衣急忙点头,结果这个动作让她忍不住冲到船头大吐特吐,脸色由绿转白,好半天直不起身子。小蛮只得扶着她进船舱,忽听泽秀道:“带话给那个契丹王爷,宋地不比辽地,不想死的话把尾巴好好夹起来。宋人没有喜欢契丹人的。”
过了两天。终于到了德州,泽秀终于发现,这句告诫对耶律来说根本是左耳进右耳出。收敛两个字怎么写,他出生以来就不知道。
前脚才到客栈。他后脚就打扮地无比光鲜。端的是个粉面佳公子,手里还拿了一把折扇。笑吟吟地过来敲小蛮地门。连衣开门见到他这种样子,眼睛都直了。
“小连衣,走,哥哥带你去个好玩地地方。”他腰上挂了一个精致的荷包,轻轻一拍,轻佻无比。
连衣退了一步:“不,不……我还是不去了。你也别乱跑,你是契丹人,他们不喜欢你地。”
耶律笑道:“闲杂人等喜不喜欢我,与我无干,只要我的小连衣喜欢我就行。德州我以前来过,熟的很,你安心,不会走丢了。”
连衣犹豫着朝小蛮那里看了一眼,耶律又道:“好姑娘,你也去,人多才热闹。”
小蛮肚子饿得慌,摇手道:“我不去,你们去玩吧,我找东西吃去。”
耶律揽着连衣的肩膀,走了几步,笑道:“路上把盘缠丢了大半,好在这四个宝贝没丢。看我今天给你们赚个一千两白银回来。”
小蛮一听白银两个字,登时两眼放光,急忙追上去:“去哪里能赚这么多钱?我也去!”
耶律摊开手,手里正是四个精致玲珑的骰子,他把手一握,挑眉笑道:“去赌场,怎么样,有没有胆子一起去?”
小蛮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走!”
她迫不及待,抓着耶律地袖子就要下楼,正遇上泽秀上楼,一见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便皱眉道:“你又要搞什么?”
她眉开眼笑:“去赌场。耶律说能赚到一千两白银!”
泽秀看了耶律一眼,他笑得十分猥琐:“好兄弟,你也一起吧。不过只怕你不会掷骰子,反而把你的花容月貌给赔了进去。”
泽秀眉头一跳,冷笑一声:“好啊,去就去。”
掷骰子的游戏,小蛮是半点也不会,但是赌场有个好处,只要你愿意败钱进去,管你是男是女是皇帝是乞丐,它都痛快地敞开大门。
耶律熟门熟路,走进去之后“啪”地一声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地摇了两下,立即有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要招呼,他的手一摆:“不用,我们自己玩,不去楼上。”
小蛮四处看看,这里臭烘烘的,酒臭汗臭口臭一塌糊涂。厅里满满的全是人头,叫嚷声叫骂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她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知该怎么玩,忽见耶律收了折扇,走到一个人不太多的桌子前,笑吟吟地看庄家赢了赌客三十两白银,赌客骂得惊天动地,他突然说道:“好臭的手法,不如回家抱孩子去,还好意思来这里赌钱。”
那一桌地人都回头望过来,并不如何惊异。赌场里更嚣张的人都有,不过一般来说,这种人往往输得最多最惨。那青衣的庄家招手笑道:“这位公子爷可要赌一把?”
耶律取出自己地骰子,丢给对方:“我只用自己的骰子。”
那人点头道:“好,可见是行家。公子请先掷。”
耶律道:“你先。”
那人并不推辞,放了十两银子上去,耶律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押在桌上。庄家合手,手腕转得飞快,甩、抛、顿、转,最后丢在白瓷大碗里,四颗骰子滴溜溜转了半天,最后却是四个幺,桌上人人喝彩:“好个满盘星!”
小蛮一点也看不懂,只觉那人手法十分老练,见桌上大家都叫好,她不由回头问泽秀:“是输了还是赢了?”
他摇头道:“耶律还没掷呢,不过要赢他,非得掷出比满盘星大地点,只怕有些难度。”
那不就等于输了!小蛮不由大急,谁知耶律脸不红心不跳,拿起骰子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手腕一转,便将骰子丢在碗里,四颗骰子跳了半天,第一颗落下,却是红色四点,第二颗还是个四点,第三颗居然还是个四点。桌上众人叫得更响了,对着最后一颗不停旋转地骰子猛喊:“四!四!四!”
小蛮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那颗骰子转了良久,滴溜溜落在碗里,红点朝上,果然还是个四点。庄家脸色有微妙的变化,终于还是将面前地银子放到耶律面前,笑道:“公子果然厉害,这满园春压过了满盘星,可是我输了。”
耶律得意洋洋,接过那十两银子,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太少,早知道应当押多些,满园春就换来个十?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