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罪者

第二章 遇袭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难民队伍一路奔袭,甚至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不愿意留,谁都知道这些许的时间都是五十位勇士拿生命换来的,天色早已暗淡,月亮已经西斜,队伍里的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时间留下来进食晚餐,随意的拿一些干涩的干粮糊弄一下肚子就好,每个人都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漉漉的,汗水如同不要钱一般溢出,但是没有任何人提出休息一下的要求,不然这顿晚餐就真的成为最后的晚餐了。

    暮拿着一张简陋的地图琢磨着,族长终于难得的开了口,询问道:“距离绝望之河还有多远?”

    “两天的路程。”暮淡淡的回道。

    族长问完之后沉思了一下就不再说话了,显然刚才的角逐仍然让这位心高气傲却无比善良的家伙愤愤不平中。

    暮本就寡语之人,自然懒得解释什么或者去消除什么隔阂,依然望着手中地图发呆,目前的进程来看,说不上满意,谁也不知道古德能够支持多久,对方看阵势,起码有四五百的骑兵,而古德只有五十个民兵,差距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算借着地势,最多也只能撑个七八个时辰,这还是往好的方向来思考,不过暮对古德很放心,这家伙从小就是个猎人,常年游荡于山野丛林之中,善于使用陷阱跟埋伏作战,而且十分聪慧,是个难得的将才,应该会充分利用环境做游击战,骚扰拖延对方的进程,但是成果也只能那样了,毕竟对方是精锐的骑兵,是正规军,不是古德的民兵可以媲美的,实力差距太大而导致再杰出的策略都会显得毫无用武之地,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吧,当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已经不是谋略能够弥补的了。当然了以古德的实力,逃走不是难事,但是以他的为人,会抛弃自己的袍泽甘心自己一人离开吗?暮知道今天他又将损失一位挚爱的好友。

    翻过山脊之后的道路并不平坦,坎坷泥泞的道路以及复杂的地形让难民们行走起来十分艰难,但是同样的,后面追击的骑兵也会感到十分麻烦跟头疼,难民的高层们其实在赌,赌自己能够在被追上之前赶到绝望河,所以才走这条艰涩难行的道路,他们赌自己比那些养尊处优的骑士们更能忍受地理的艰苦。绝望河是风格文明与野蛮的分界线,顾名思义,迈过它,就到达令人绝望的蛮荒之地。饶是奥斯帝国再怎么强大,帝国士兵再怎么锲而不舍,到了这里他们也不会再追击了,没有人会为几千人而前往恐怖野蛮的荒野。他们最多象征性的渡过绝望河在灰白森林里随意的搜索一下就会回去,这是难民们唯一的生机,当然了迈过这条河,他们也将面临更多的挑战跟危机。那片土地绝不是这么好混的。

    一整晚都在赶路,饶是众人都是穷苦人家出来,受尽过各种苦难,心智都十分坚韧,也有些吃不消了,连日以来,没日没夜的奔波逃窜,要不是昨晚的生存危机下迸发的潜力,也赶不了这么远的路,为此望着一个个疲惫不堪的众人们,族长首次提出休整。

    众人甚至都懒得将包裹里的薄被褥拿出来,直接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憨憨大睡。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又被迫爬起来,继续着艰苦跋涉。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座峡谷,众人难掩激动的神色,金石峡谷,只要窜过他走不上二十里就能看到绝望河了,眼看着旅程即将迈入一个节点,众人怎么会不高兴呢。

    族长也有些欣慰,原本两天的路程,任是让他们一天走完了。只要过了河就安全了,过了河,所有的噩梦都结束了,穆塔克将不再绝种,他们会在这片艰难的土地上,锲而不舍的继续生存下去。直到有一天,他们将再次挥舞武器,从罪恶的敌人手中夺回先祖们的故土。

    族长显得有些激动,多日的操劳让他瞬间老了不少,但是此刻,精神焕发,如同改头换面了一般,所有的劳累在他身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骑着骡子如同骑着最高昂的战马,昂首挺胸的来到众人面前,激动的指着根本看到尽头的出口,“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知道这段路并不好走,多少血泪浇灌着,多少身躯埋藏着,但是我们并没有被吓倒,我们踏着同伴们的尸体,一如既往的前进着,帝国的屠刀吓不倒高贵的穆塔克,我们从尸山血海中冲出来,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点路程了,族人们,让我们抛弃所有的疲惫与劳苦,继续迈步前进着,我们将战胜一切的苦难进入蛮荒的土地,延续着穆塔克最后的希望,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必定还会回来,带着无数的后辈勇士们,踩踏的先辈的身躯,将所有被囚禁奴隶着的族人们解放,我知道那一天......”

    “咻,”一阵细微的破空声中,族长的“演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口上贯穿而出的箭矢,苦涩而艰难的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声音从喉咙中出来便消散与须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无力的从骡子上跌落下来。

    异变突发,所有人都呆住了,怔怔的望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切。

    “哇,我居然射中了,居然射中了。”不远处一块斜靠着的巨大岩石后面一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兴高采烈的呼喝着,似乎在庆祝自己的战功一般。轻蔑的望着面前一大群人,快步从一条不起眼的小道上快速窜去,消失在旁边崖壁的垭口。

    暮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拔剑快速追去,身后几个高层们也恢复了过来,除了留下几个管事的,以防中调虎离山之计外,其余的带着随从纷纷尾随过去。

    这两边的悬崖看似陡峭不可攀登,居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儿有一条小道直通崖上,那位偷袭的弓箭手就是从这条小道上消失的,小道很窄,只能两人并排而过。外面又有一块大石遮着,十分隐蔽。

    通过道口之后,豁然开朗起来,此时已经来到了两边悬壁的上方,怪石嶙峋,但却很空旷,不过此时已经有好些人等待在上面了,密密麻麻的一团,大约有五十来号人,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冷冷的看着冲出来的暮。

    这是一个陷阱,这是暮看到对方阵容的第一个想法,通道窄小,守住这里哪怕对方有千军万马也毫无用处。只能一个个被射杀或者砍杀。

    暮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但是脸上却依然十分镇定,常年不变的面瘫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暮走出通道没一会儿,就在他打量对方阵容的时候,甬道里陆陆续续的冲上来一些人,都是自己一方的援军,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阻拦通道的打算,为首之人抱着肩,淡笑的望着涌上来的对方士兵,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打算,这让暮摸不着头脑,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等自己的人上来了,他们的地势优势将荡然无存。

    “我叫古尼斯,秃鹫公国的佣兵,接受了奥斯帝国执行官的委托,在这里刺杀你们的首领,这个任务的价码是五百金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暮听到身边几个人明显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人都是跟自己一样的玩家,也只有他们会无故同胞死难而在为金钱而惊诧。

    一个普通的逃难群体的首领居然开出这种高昂的价码,暮觉得那些高层对他们还真够重视的或者对方太小题大做了些。

    “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玩家,应该知道穆塔克完了,继续保守着自己陈旧的财产然后迈入地狱吗?因为都是玩家,都是被遗弃的伙伴,所以我才愿意费些口舌,跟我们走吧,脱离了他们,我能给你们想些办法,让你们安然的继续生活在这边该死的土地上。”对方首领说的很真诚。

    自己一方确实也有些玩家开始动摇了,沉思着。说来讽刺,原本还是敌对的双方,居然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原因无外乎都是玩家,就像在那场纷争中,他们会站出来替暮撑腰一般,在某种危机的时候,更多人愿意跟着自己的族群在一起,因为在他们眼里他们是同类人。

    不用在冒险,安稳的生活,这是一种诱惑,而且十分诱人。当两年的苦难磨尽了少年们的冒险激情后,冰雪消融带来的是无尽的颓废跟失落,许多人开始动摇了,他们现在已近丧失了各种拼搏精神,只想坐等着救援队的到来,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这是一个希望,虽然渺茫。

    穆塔克难民一方一个年轻的玩家经受不了这种诱惑,率先脱离了队伍,跑到了对方的阵营里面,回头对着自己一方喊道:“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这种简直不是人般的折磨跟苦难,我再也不想吃着猪食,漫无目的的游荡,我只想安稳的生活,安稳的等待救援队....."说着说着居然低声哭泣起来。

    古尼斯拍了拍这小家伙的肩膀,满脸期盼的望着剩下的人。

    暮淡淡的摇了摇头,当目光对上古尼斯旁边一位正满脸戏谑的微笑看着他们的弓箭手玩家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利芒,继而消散。哪怕对方杀了族长,但是只要升级到玩家层次,自己也下不了手,那可是杀人啊!如果还能回去的话,那就是要判死罪的。暮已经打定了主意,虽然艰难,虽然愤怒,但是他还是打算放过这一伙,带着自己的人回去,回到那些需要自己的队伍里。

    剩下三个人明显也摇摆不定,看到暮微微摇头的时候,有两个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诱人,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们舍不得,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队伍。

    “哥,我们走吧。难道你想丢弃我不成。”那个少年玩家对着暮这一边最后一个没有做出决定的玩家喊道。

    斯洛依然沉思着,他不能对不起兄弟,也不能抛弃弟弟,这让这个沉稳的首领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古尼斯望着出口处不断涌入的对方士卒,叹息的着摇了摇头:“可惜了。”说着走到那位愿意跟随他们的玩家身后,一手拍着他的肩膀,一手将锋利的短剑刺入他的后背,锐利的尖头贯穿了他整个身躯,那名玩家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口处那半截剑刃,眼中有疑惑,有诧异,有不甘,更多的则是对生命的怜爱跟渴望。

    在古尼斯出手的刹那,他身后的佣兵们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一时间原本就毫无防备而且人数处于劣势的古尼斯一方纷纷中招,将近一半的人被射翻在地,异变突起,众人都来不及准备,战争已经开始了,古尼斯一方嘶吼的拔剑向着他们冲来。

    最先一翻远程打击中,离他们最近的暮居然没有受到丝毫照顾,这倒也不奇怪,对方的目标都是他们手下的士兵,在他们眼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天命者可能在智慧上,能力上,统帅上远远超过了这些npc,但是在无畏上,在生死搏杀上绝对没有他们那般不惧生死。怕死的人,永远上不了真正的战场,他们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箭矢来击杀这些无用之人。

    但是似乎出现了些许的错误。

    暮眼神冷漠的拔剑,身子一动已经冲了出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些嗜杀的天命者,对方整个佣兵团体虽然有五十来号人,但是指挥他们的或者他们的头头却只是三个天命者,古尼斯一个,弓箭手一个,还有一个拿着盾剑的壮汉,而暮的目标则是离他最近的盾剑手,对方也有些诧异,他显然预料不到对方居然会出手攻击,那些只会躲在自己士兵后面瑟瑟发抖的天命者居然也会亲自上战场动刀动枪?

    但是诧异归诧异,盾剑手玩家还是持盾护住身躯,但是其中任然有些手忙脚乱,毕竟他没有决死一战的决意,做出防守姿态后,整个人还在不住的后退着。

    错身而过的时候,暮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一个系统赠送的技能【基本剑术】中的一招,就是那种僵硬古板的剑术落在暮的手中却说不出的灵动,飘逸,如同灵蛇吐信一般从盾牌左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档口里刺入,瞬间拔出,人已经走出老远,而身后的盾剑手则呆滞的站立着,一道血箭从喉咙处喷溅而出,大汉睁着恐惧的双眼,缓缓的倒了下去。

    古尼斯刚发现这边的动静的时候,暮已经携剑而来,吓了他一跳,在暮挥出一剑至于他咽喉的时候,这家伙机灵的向后一滚,躲过了必死的一招,但早已脸无人色,而站在他旁边看好戏的弓箭手则更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抽箭上弦,暮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挥手一剑,将对方连同手里的弓箭一起挥成两瓣。

    就这么一会的耽搁,已经有两个佣兵冲了上来,阻拦着暮,而古尼斯也趁着这个档口,四爪并用的向后爬去。眼看就要错失报仇的机会,忽然一道身影从身边一跃而过,人在半空,手中的长矛已经刺出,将古尼斯钉死当场。

    当暮解决掉这几个烦人的家伙之后,过去看时,只见刺死古尼斯的家伙居然是跟自己一样的玩家,记得对方叫亚伦,是个挺壮硕的汉子,只见此那家伙的脸色有些苍白,握住长矛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甚至无力拔出刺入地面的长矛。那家伙看到暮过来,惨淡的微微笑了笑:“没想到,我也杀人了。”

    更讽刺的居然是那家伙身上飘荡起一丝光芒,这是升级的征兆。

    暮没有说什么,拍了拍那家伙的肩膀,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接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这样。虽然迫不得已,但是一直折磨了自己三天三夜,寝不能安。那种深深的罪恶感只有在时间的漂洗中才会淡化。

    眼神淡漠的扫了一眼古尼斯的尸体,总感觉有些异样,一个如此嗜杀的人怎么会在自己追袭而来的时候面露恐惧之色,跟被吓成这样,做出懦夫才会做的胆怯行为。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位首领被杀,余下的虾兵蟹将早已吓住,纷纷溃散而去,暮挥手制止了手下们追上去的念头,淡淡的说了句:“清扫战场,快点,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此时同样的阵营的玩家们看向暮的眼神明显有些异样,那是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感,以及一丝无以名状的妒忌。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开始都会得到系统给予的防身基本技能,但是那些技能招式古板呆滞,杀伤性实在可怜,但是暮今天露的一手明显打破了他们旧有的逻辑跟常识,而且一个明显杀人如麻的家伙居然躲在自己队伍里装无良了这么久,一个不愿将自己能力告诉同伴的家伙,一个有着逆天实力却装懦弱的家伙,怎么能得到伙伴们的认可呢,记得刚加入的时候,他们问他等级,才不好意思的说只有五级,当时大伙还安慰他来着的,但是今天的事情,这种敏捷性跟速度,真的是五级能拥有的吗,大家不是傻子,知道对方保留着很多,而且似乎也不愿意跟他们分享的样子。

    斯洛抱着自己弟弟的尸体痛哭不已,唉恸的悲鸣让周围几个玩家们内心凄凉一片,忽然斯洛抬起头,望着暮的背影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他,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们不是好人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阻止?”

    暮远去的身影顿了一顿,没有停顿,继续望着山下走去,暮没有去怪罪斯洛的恶意谴责,任谁极度悲伤的时候都会为自己找些借口来憎恨,来发泄。其实刚才暮确实有些怀疑,但是没有发觉对方的险恶用心,暮并不是神,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仰望着蓝天,低语着:“看来这个世道已经让人变得不像个人了。”

    古尼斯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人性在这一刻走向了黑暗,同族之人亦不可信。

    当一个拥有现代高智慧的人掺杂入一份险恶之心的时候,将会变成什么?十分可怕的存在。

    先用好言好语欺骗自己一伙,想尽可能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袭杀自己这一边的玩家势力,在突然袭击,要不是自己,估计整个穆塔克的指挥系统都要瘫痪在这里了,精锐强将们更是损失惨重,就算逃到绝望之河以北也逃不过毁灭的途径。

    穆塔克难民来的快,去得也快,收拾完战利品后,继续开始了他们流浪的旅程。

    悬壁之上的平台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双方战死的将士,周围还有一个小坟包,这是斯洛给他挚爱的弟弟做的归宿,此时原本刺死在地的古尼斯的脸居然产生了一缕缕微不可查的变化,然后变化越来越明显,整张人脸变得不再是古尼斯的了,而是成为了另一张脸,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但是在这个荒凉的大地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