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让你跑前跑后,查这查那的,也没见你乱了章法,这会儿竟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花心思?禄安啊,你真当我这个当娘娘的很好骗不成?”
他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起来说话。这都出宫了,有什么还不能同我说的。我原是要答谢你的,就是不知能不能如了你的愿。”
禄安的眼眸霎时就亮了起来,多了几分孩子本该有的童真。
“娘娘,您真的愿意帮奴才么?”
我想了想:“要看什么事了。能帮的自然会帮的。”
禄安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后才道:“不瞒娘娘,奴才进宫前也是鲁安人士,爹爹是城里的商户,但也只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我那娘又体弱多病,姐姐长到十二岁便卖给王家做妾,只求能借王家的贴补来治好娘的病。哪知那王家收了我姐姐,拿她当下人使唤,还不许她往家里捎一分钱。姐姐每日担惊受怕,过得比家里还不如。我爹又是个念旧的人,见娘亲如此,便将店铺给盘了出去,可最后还是没能医好娘亲的病。直到遇见李公公,他出钱又出力,还找了大夫来替我娘医病,这才好了。”
我惊诧地问道:“于是你爹娘为了感激李公公的救命之恩,就把你卖给了他?”
禄安笑着摇头:“倒不是如此,是我自己愿意同公公走的。”
“你那时才三岁啊。”
“是啊,才三岁,却知道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李公公说在宫里吃得好,穿的暖,奴才就跟着他进宫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禄安的身世也未免太可怜了,便问他:“你可是想回去看你爹娘?你若去,我便去给你准备些东西,让你一并带去。”
“娘娘——”他惊诧地看着我,眨眼眼睛道,“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的父母虽然十年前逃过了一劫,但五年前在去潮州探亲的路上遇到了劫匪,遭人谋害了。”
天!怎么还有这种事?
我虽然知道这天下间有许多山贼强盗专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谋财害命也略有耳闻。但所有的不幸都压在禄安身上,我真不知年仅十三岁的他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禄安见我愁着脸,便故作笑意安慰道:“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娘娘就当个故事听吧。”
“那你呢,方才究竟是在想什么事?”
☆、有心人 (3)
“是,是奴才那姐姐……”禄安又不免叹了口气,“那王家人以前对姐姐甚是苛刻,后来娶了新夫人,便将姐姐卖去了青楼。奴才知道这个消息后,一直想寻机会出宫,替姐姐赎身,无奈银子不够,宫中规矩又多,想出宫也不行。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奴才就想,就想怎么去凑够银子,替姐姐赎身。”
我点了点头:“你也算是个有心人。这样吧,银子我替你出,也不需你还的。今儿就许你出去走走,带你姐姐出来后再寻一处住处,将她好好安置再回来。”说着,我便要进屋去拿银子。
“娘娘——”禄安不敢相信地问道,“您真的愿意帮奴才?”
我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帮?”
他仍是惊诧地问:“难道您就不怕奴才拿着银子去做其他事么?您就不怀疑奴才方才说的都是假话,来博取您的同情和信任的么?”
我缓缓一笑,走回去摸着他的头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便与你同去,看看你是怎么骗我的?”
禄安急忙说:“奴才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您。”
“那不就结了?”我转了转眼珠子,“不过呆在屋子里也怪闷的,我还是陪你走一遭吧。”
“娘娘,那是青楼,您……以您的身份……”
我见他担忧的模样,便笑出声来:“换男装不就成了么?我又不是没扮过。再说了,既然要帮你姐姐,那还是亲自去的好,就你这么个小娃儿自己跑去,我还怕人家不放人呢!”
说着,我便进了房,让禄安在屋外等着。换上男装后,才同他从后门入鲁安街,径直朝那胭脂巷走去。
☆、十里胭脂香 (1)
一路青红巷,十里胭脂香。
我穿着一身花团繁复的蓝衣,手中挥着折扇,领着禄安去了鲁安大街上最红的青楼——流芳阁。
这流芳阁之所以在鲁安可以红极一时,凭的便是三件法宝。
第一件自然是美人。数不清的各色女子由老鸨从天南地北招揽而来,有清秀的,有泼辣的,有甜美的,有娇柔的……无论恩客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在这里都能找到。
第二件便是美酒。传闻是天山水酿,清香可口,醉人心扉,连皇室也难得尝到的佳酿。即便价值千金,只要有它的独到之处,自然能够吸引人来。
第三件便是美饰。装点雅致,大方得体。虽是青楼,却带着几分大家气派,有身份的恩客喜欢,没有身份的也能图个新鲜。
我初入流芳阁,就已被这些所吸引,也总算明白那些男人为何会在此地一掷千金,只为买佳人一笑了。
刚入内,老鸨就笑着走来,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小公子好面生啊,打哪儿来啊?”
我笑着不答,禄安就一步走上前去,将一锭金子放在老鸨手中:“我们公子想见如烟姑娘。”
“如烟?”老鸨搅着丝绢儿笑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光,在咱们流芳阁,这如烟也算是头牌。不过她那边有客,小公子是等等,还是找另一位?”
我皱了皱眉,我一个女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帮禄安的。你让我找另一个,只怕我想玩也玩不起啊。
我不耐烦地挥着扇儿:“不必了,除了如烟,我谁都不想见。你替我准备厢房,备上好酒好菜,告诉我等多久就成了。”
“哦,这可不好说了。现在如烟正陪着客人,那位客人,啧啧,真是生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出手也大方,只怕不多时,如烟的心也跟了去,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你说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嫌我出手还不够大方罢了。
我朝禄安使了眼色,他这时又递上几锭金子:“还请妈妈帮忙打点打点。”
我这就弄不明白,在宫里做事让人出力也是花钱。出了宫门办事还是得花钱。钱钱钱,害死人的是钱,救人命的也是钱,走到哪儿都得谈钱花钱,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人情可言了么?
我想到这如烟的身世,又未免惋惜。
老鸨收了钱后,自然是笑着去打点一切。之后便有人领着我上了二楼厢房。我让禄安一同坐着,也不必拘礼了。过了一会儿,老鸨就领着如烟进来,笑着说:“小公子,如烟姑娘带到了。”
我见那如烟生的眼若桃花,光洁无瑕,眉眼之间也有几分和禄安相似之处,便点了点头,让老鸨退下。
☆、十里胭脂香 (2)
禄安一见她就扑了过去,哭着喊道:“姐姐,让你受苦了。”
如烟一怔,像是没认出他来,半晌后才问:“是小安吗?是小安吗?”
“是我啊,姐姐。”
如烟不禁热泪盈眶:“这都十年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禄安笑着抹去眼泪:“姐姐,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娘娘已经答应我接你出去,连银子都准备好了。”
“娘娘?”
如烟这时才诧异地看向我,我冲她微微一笑,她这才回过神来,就要往地上跪。我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如烟含泪道:“民女一直以为宫里的人都没有一点儿人情味,没想到娘娘居然为了民女特意来了流芳阁,实在是……”
禄安笑着说:“我们娘娘可好了,这宫里就数她最好了。”
我一指指过去:“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奉承我的,这会儿尽给我说好话。”
禄安只顾着嘿嘿地傻笑,又对如烟说:“姐姐大概不是,我家娘娘是当今的皇后呢!”
如烟正待惊讶,房门就从外哗啦一声推开了。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样貌英俊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一动不动地瞧向如烟:“姑娘不是答应了我,只去一会儿的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都等急了。”
如烟忙回身施礼道:“公子,如烟怕是不能再陪您了。”
“哦?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这位小公子已经答应替如烟赎身了。”
那人挑了挑眉:“赎身?多少钱?我替你出。”
如烟怔了怔:“这……”
禄安上前一步道:“做什么事都要讲先来后到,难道这位公子连这道理都不懂么?”
那人却是张扬地大笑起来:“我只知道谁的银子多,谁就可以抱得美人归,难道不是么?”
又是钱!
我冷冷回道:“莫非在公子心里,人与人的情意就不重要么?如烟姑娘的意思也不重要么?你怎么不问问她想跟谁走呢?”
那人仍是张扬,自信满满地看向如烟,笑问:“那我倒是要问问,如烟姑娘想同谁走了。是我,还是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公子呢?”
“你!”禄安听他这么称呼我,自不然想要发怒,我连忙拉住他,对他耳语几句,禄安立即点头,这就出了门。
如烟看了看我,故作亲昵地将手交到我手中,媚眼如丝的柔声道:“如烟自然是想同小公子一起走了。如烟知道,只有她,才是如烟日后的依靠啊。”
她这话说的不错,但听起来却有着另一层意思。
☆、十里胭脂香 (3)
在鲁安,除了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就再没人大得过我了。只要眼前想带她走的人不是当今圣上,她自然不会有所畏惧,选择依靠我是再好不过的。
那人听了如烟的话自是一愣,还未开口禄安就已经领着老鸨来了,手里还端着银子,笑着朝我说:“唷,我就知道这位小公子不是寻常人家,每次出手都这么阔绰,咱们如烟可真是好命啊。”
我笑道:“既然妈妈收了银子,就把卖身契给我吧。”
她连忙殷勤地递上,我接过便将它撕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我却笑道:“我买如烟就是为了让她自由,难道不行吗?”
“公子……”
如烟含泪握紧我的手,我只是略略苦笑:“这世间,最重要的不是金钱,而是一颗人心。能用金钱买到自由的那算是万幸。而有些自由,是你散尽千金,也买不到的。”就如同我在深宫之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似美丽非凡,却怎么飞也飞不上高空。
那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我领着如烟大步离去,出了流芳阁,我才问如烟:“方才那人就是你先前的客人?”
如烟点点头:“是,但听口音并不像是鲁安人士。”
难道我觉得这么奇怪了,原来是外地人。
“走吧,先找个地方安置你,”我想了想,“去什么地方好呢?明月客栈?”
禄安忙道:“不,那里不能去的!”
我略有些惊诧:“为何?”难道皇上的地方,还不够安全的么?
禄安欲言又止地说道:“主子的地方,是不能去的。奴才担心,担心奴才他……”
我无奈地笑了,原来连禄安都信不过皇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好吧,咱们也去买一处宅子,恩,就当咱们的产业吧。”
禄安终于舒展了眉头:“是,奴才立即去办!”
☆、不过笼中金丝雀 (1)
禄安在护城河边替我找了间三间大房带两间厢房和院子的大宅,听闻原来是主人家是两位老人,离世之后宅子便交给亲戚打理。如今亲戚要远行,就拖人转手,禄安正好碰上这么件好事,就以不高不低的价钱买了下来。
我又给了禄安一些银子,让他去买些必须用品和衣物给如烟。进了屋,如烟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道:“如烟谢主子救命之恩。”
“诶,我不过是力所能及罢了,哪里救过你的命啊。”
我笑着将她扶起,只听她抹着泪说:“从未有人对如烟这么好过,从来就没有……”
苦命的人总是容易满足的。只要别人稍稍一个恩惠,她就感恩戴德。
我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你会更好的,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这里吧。”
置备妥当一切,我又让禄安去请了两位老妈子照顾如烟。
“我再留些银子给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女人总要自己存些本钱才好,绝不能依附男人的。”
如烟笑道:“真没想到,主子竟是性情中人,若是每个女人都能想到这一层,想必这世间也会少了许多孽债。”
我幽幽地说:“你是不懂的,即便是当了皇后,也是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同一个男人,要想站稳脚跟,有的时候就要多为自己多做些打算。就算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但若不保护好自己,只怕想成就他也难。”
如烟满眼羡慕地道:“看来皇上同主子之间情比金坚,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叹了口气,她也陷入往事之中,像是想起王家那些不好的事来,我便安慰道:“你生的如此貌美,在流芳阁也颇为出众,不怕没有男子真心待你的。只是时间问题,时间对了,人就对了。”
如烟点头:“那如烟就遵主子的意,日后好好为自己打算。”
和禄安离开的时候,已近傍晚,出去的时候也没跟家里打招呼,只怕他们四处急着寻我,这才脚步赶回。
未料半路上,突然从巷子里钻出个人来,拦住我的去路笑问:“小公子买了如烟,却不要她的卖身契,也不要她的人,这是何意啊?”
我定眼一看,这不就是在流芳阁同我争如烟的人么?于是就没好气地回道:“我做什么,同你有何干系?”
那人背着手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见着美人不要,只怕这位英雄也非一般英雄,说不定,还是女子呢?”
☆、不过笼中金丝雀 (2)
说着,他便上前一步,直朝我伸出手来。
我刚一侧身,禄安就已挡在身前,怒声吼道:“放肆!你想做什么?”
那人缓缓笑道,语气轻佻:“看来,不但是女子,还是倾城佳人啊。”
“好你个狂徒!”
禄安作势要打,却被他当拎小鸡一样扔到了一旁,面无惧色地朝我走来,步步逼近:“敢问美人,为何要同在下争如烟呢?难道美人所好,与常人不同?”
我简直就要被他给气炸了!直想狠狠给他一拳!
未料此拳未出,就有人自身后将我揽住,一把描金扇儿挡在身前,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求佳人也要求之有道。像你这样在半路上劫人的,又算什么英雄呢?”
那人一愣:“祁王?你这么在这儿?”
宋祁将手往唇间一放:“本是不该在这儿的。不过前段日子来陪佳人过生辰,后来就舍不得走了。这会儿见你缠着她不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那人抱歉地笑道:“对不住,实在是不知这位姑娘是祁王的心上人。”
我立即挣脱宋祁的怀抱,瞪眼看向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未得皇上召见,就私自回城是杀头之罪,你当真不怕死么?”
宋祁不高兴地挥着扇儿,冷哼道:“他不是都知道了么?我还怕什么?反正,他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定我的罪的。”
“你……”我真是气的没话说了。
禄安拍拍屁股站起来,直看着两人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点点头,也不理会他们,宋祁却一把拉着我的手道:“每次都是这样,刚见面就要走么?”
我甩开他的手道:“想想你的身份。你想死我不拦你,但别把我拖下水!”
“岳罄瑶!你当真要这么无情地同我说话么?!”
他红着眼看我,眼睛似要滴出血来。我咬了咬牙,转过身去:“禄安,我们走。”
宋祁,不是我要负你。而是我们错过了相遇,错过了,你懂吗?
身后那人忍不住问宋祁:“这女人是谁,怎么连祁王你都瞧不上?”
“她是鲁国皇后岳罄瑶,是宋轻舟的岳罄瑶,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我的心突然无比疼痛难受起来。
是啊,我是宋轻舟的岳罄瑶,这一辈子都他身边,为君筹谋,担君忧,哪里还会有自由呢?
☆、深宫暗涌1
回家之后,伶泠问我和禄安跑出哪儿了,怎么也不带她。我同禄安相视一眼,便将今天的经历统统说给她听。最后禄安又朝着我深深一拜:“娘娘的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有娘娘用得着的地方,奴才只当尽力而为。”
我微微笑着说:“其实,你同我不亲近才好,这人一旦亲近了,便会有感情。相信你再让我指你去做什么事,我也得想想才行。”
“娘娘!”禄安惊诧地问道,“难道娘娘还信不过奴才么?还是觉得奴才替娘娘办不了大事?”
我摆了摆手:“都不是,只是也是有家之人,以后万不可再冒险,凡事得想着你姐姐,知道么?”
“娘娘……”
伶泠拍着禄安的头说:“我都说了嘛,咱们娘娘最体贴下人了。”
禄安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哦,不,奴才知道……”
我笑着摆手:“没事的,这不是宫里,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对了,晚膳可好了?传饭到这边来吧,我就不去前院了,伶泠把这话带过去吧。”
“是。”
相熟之后,禄安也不再拘礼,有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三个人在一块儿吃饭,很是自在,我仿佛已经忘记了那座牢笼带给我的压抑,恨不得一直享受此刻的安宁。
吃到一半,禄安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我说道:“娘娘,有一件事奴才很是好奇。”
“哦?”
“既然李公公为皇上效力,为什么有些事他交代奴才只对您说,却不让奴才告诉皇上呢?”
我愣了愣,咬着唇说:“这事不止你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
皇上可只交代了一位冷寂会暗自保护我,虽说让李公公从旁协助,但也没有完全帮我不帮他的道理。
禄安皱着眉道:“娘娘,您看,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缘故?比如有些话,有些事,李公公只想让您一个人知道,却不想让皇上知晓?”
☆、深宫暗涌2
除了修改圣旨,让轻舟坐上帝位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必须瞒着他的。
我拍了拍禄安的手:“吃饭吧,虽说出了宫,但我身边到底是不安全的。”不管那位叫冷寂的暗卫现在身在何处,即便他不听从任何人,我也会担心他将今日所发生的事都告诉轻舟。
宋祁的出现,也许他可以忍过一时,却不见得可以忍过一世。
吃罢晚膳,我便同伶泠开始收拾东西。上次入宫的时候,身边的用品大多都是事先备下的,虽好,却不及自己常用的安心。尤其是被褥,有了自己的味道和习惯,就怎么也不舍得丢下。
宫里的日子让人头疼难耐,若是再睡不好,只怕我也挺不了多时。
伶泠在替我整理昔日衣物时,突然摸出一个玉佩来,递给我瞧:“娘娘,这不是那殷公子送你的么?怎么放这儿了?”
我伸手接过,无奈叹了口气:“此生知音难求,真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说着,便将那玉佩系在了腰上。
伶泠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殷公子不是寻常人。”
我笑了笑:“你倒是聪明,他的确不是寻常人。”
“是么?”伶泠激动地追问,我却不必再提,只说日后再告诉她。
而后,禄安便敲门而入,说是我娘来了,我连忙让她进来。
只见她手里托着玉盘,端着如意糕,笑意盈盈地对我说:“磬谣啊,来尝尝这个,娘亲自给你做的。”
我笑着接过:“谢谢娘。”
她上下打量着我:“今儿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高兴?”
“随便走了走,倒也没什么。”
我朝禄安和伶泠使了个眼色,他们俩儿就会意地退了出去。
娘说:“磬谣,你是在怨娘么?”
我微微一怔,尴尬地笑问:“怎么会呢?”
“那怎么自从你三娘离开之后,你就一直……一直不愿同娘说话了呢?”
☆、深宫暗涌3
我看着她眼中的忧愁,半点儿也不像是假的。
罢了,好歹也是一家人。
就算她做过太多错事,也是事出有因。我虽不认同她的方式,却不能不认她这个娘。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再不提了,好吗?”
娘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坐下,说:“娘知道你聪明,什么事心里都明白,娘也不想瞒你。磬谣,你是做大事的人,切忌儿女情长乱了方寸。在宫里,手中的权势远比皇上的宠爱来的重要。娘虽然只瞧见过你们一次,但心里也清楚,皇上待你是不同的,光是瞧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娘……”
“你是我女儿,娘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到哪里都不会。”
她拍着我的手说:“可是,你长大了,离开了娘身边,心里又装了皇上,怕是想起娘的时候也少了。娘不怨你,娘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娘,磬谣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她开心一笑:“对了,在宫里,太后对你好么?”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便冲她点头。
娘微蹙着眉说:“她现在不会害你,难保她日后不会。你要时刻防备着她,若她一日为了自己的权势,而利用你,你一定要出手反击。有娘陪着你,什么都别怕。”说着,便重重捏紧我的手,好似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传过来。
我诧异地看着她,娘只不过进宫几次,怎么会对刘太后如此熟悉?
“这些话,都是爹平日里对你说的么?”
娘亲愣了愣,点头道:“是啊,都是他说的。我就这么听了去,一直担心你在宫里过得不好。”
可是,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对刘太后有所顾忌呢?
相反,我倒觉得娘亲与刘太后很是熟络。不过她能说出此话必定有因。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好,但实则却是相互防备,暗箭伤人。
☆、深宫暗涌4
“娘亲放心,磬谣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含笑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我腰间,突然一怔,托起那玉佩问我:“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我也是一愣:“朋友啊。”她怎么这么惊讶?
娘亲仍是不依不饶地问:“你们见过了?”
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好奇地问:“娘亲,你认识么?那人,姓殷的......”
娘亲失神点头,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是天意,天意啊......”
“娘......”难道她也认识夏国的人吗?
她松开手,将那玉佩摁入我掌心,“磬谣,保管好这东西,千万别弄丢了,知道么?”
“这东西有何用途?”
娘亲深深看着我回道:“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我还是不懂她的意思。娘亲极少离开家,怎么会认识殷远扬呢?
这一层层无法解答的迷题,编织成繁密的蛛网,越是挣扎,腐蚀越深。
晚上,伶泠和禄安睡着了,我却仍是辗转反侧。
好多无法解释的事,在脑海中不断折磨我。
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人将我从身后抱住,凑近耳边说:“磬谣,是我。”
听到宋祁的声音,我又是长叹一声:“你这样不累吗?”
“累。但我更想和你在一起,也想将你带走。”
“你认为还有可能么?”
“有的,只要你相信,就一定会有的。”
我推开他的手起身,无奈地说道:“我不相信。除了我的夫君,我谁都不信。”
“磬谣,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我将兵符都给你了,你还不信我?”
“什么兵符?”我怎么从未听过?
宋祁说:“就是我送你的那块玉啊!”
说着,他就在我身上来寻,最后手指顿在玉佩上:“这是谁给你的?宋轻舟?我送你的呢,你放哪儿了?”
“在宫里。”
一听这话他就更气了,极为无奈地问我:“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将它放在宫里?”
☆、深宫暗涌5
手指慢慢捏紧,我担心他又将这块捏碎了去,忙说:“这不是他送的,你别这样。”
“那是谁送的?”他高挑着眉,一副惊诧无比的模样,“是楚卓?”
我一愣:“谁是楚卓?”
“就是今天缠着的人,”宋祁揉着额头,很是头疼,“你说你没事跑留芳阁做什么?还惹了楚卓这么大个麻烦。”
我瞥了他一眼:“麻烦的人应该是你。留在鲁安还胆敢现身,连你说的那人都认得你!”
“楚卓?”宋祁恍然一笑,“他又不是鲁国人,被他认出了也无妨。”
我惊诧道:“那他是?”
“他是南国的辅国大将军,也是南王的亲侄子。来这里也是为了将长公主的事相告,别的他绝不会提。”
他这么说我就越发不明白了,“长公主出什么事了么?”
宋祁笑道:“她好得很呢!南王为了她,将皇位禅让给八弟,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双宿双飞,四处逍遥快活去了!”
浪迹天涯么?和心爱的人远离是非,过逍遥自在的生活,那是一件多美好的事啊!
宋祁像是看穿我心中所想,再次将我纳入怀中,笑着说:“我很羡慕他们,你也很喜欢这种生活对吧?南王等了二十年才等到长乐公主,我相信我一定挺得过来的。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只要能等到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宋祁,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这不叫浪费时间,”他掰过我的脸正色道,“无论多久,只要我认为你是值得的,你就是值得的!”
我实在有些不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才华出众,还是美貌无双?除了这些,我怕是没有一点儿优点了!”
他大声笑道:“你这叫妄自诽驳,谁说你只有这些优点的?磬谣,这个世间,聪明的女人很多。但聪明的女人不为自己筹谋的,就只有你一个。”
他叹了口气,认真说道:“因为知道你爱上了就会奋不顾身,就很想成为让你可以依靠的人。也许我缺少实力,也许我没有宋轻舟那么会讨你欢心。但只要有一点儿机会能让你喜欢我,我就绝不会错过!”
☆、深宫暗涌6
“喜欢?”
“是,磬谣,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选择了他,而不是我呢?”
为什么?当年深宫一夜金灯璀璨,但都只是空有浮华,惟有轻舟的眼睛是最明亮的,惟有他的笑容是最真诚的。
那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却独独对我动了心。
他说他不要婷芳,此生只爱我一人......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攻于心计的呢?
互相利用,冷漠无情。
偶尔又回到曾经的温柔,却感觉不是那个我熟悉的轻舟了。
宋祁,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上天捉弄,先让我遇见的人是他。
感情的事就是如此,错过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将兵符交给我,也难怪轻舟见了那块玉后让我小心保存了。
最奇怪的还是殷远扬给我的这块,按理说他身为夏国尚书令,没有理由会将一件贵重的物品交给我,但娘亲却说它有用。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娘亲已经没有隐瞒自己和夏国关系呢?
如果娘亲与夏国有关,刘太后和宫中某人手里又有夏国的毒,那么,刘太后与我娘亲表面交好就能解释了。刘太后先前对我出言威胁,后来又对我假意迎合,这也可以解释了。
看来一切都与我所想的相差无几,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夏国。
如此一来,婷芳在夏国岂不是很危险?
宋祁见我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心神不宁地问:“你说夏国会不会已经将j细派入鲁国皇室,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察觉?”
宋祁笑着摇头:“倒不能单凭毒药的事就联系到夏国去。要知道,夏国自从没了仁贤皇后,就跟拆了主心骨似的,一蹶不振。”
“你也知道她?”
宋祁觉得我的问题很是奇怪:“谁不知道她?”
是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不知道她的?
颜向晚,你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风流公子1
次日一早,我就同二娘乘马车去章家。
本以为宋祁已经离去,哪知他居然伪装成大胡子车夫,把一身粗布麻衣都穿出风姿凛然的味道。
我路过他身边时忍不住说道:“你这易容术也太差劲了!”
他不服气地挑挑眉,反驳道:“我又不是颜向晚,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说着,就高扬马鞭,飞驰而去,险些把我跌下去。
我没好气地掀开车帘,“你拿我撒气做什么?我还不是想提醒你不要露出马脚。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我不识好歹?你当我弄得这么不伦不类是为了谁?”宋祁也不高兴地摸着胡子说,“我怎么舍得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二娘的马车跟在后面,伶泠则与我一同坐在车内,禄安则坐在宋祁身边。
我们三人听了这话都不免笑了起来,宋祁冷眼一扫:“是谁不能张扬的?瞧你们笑的那样!”
我扯着他的胡子说:“你这扮相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宋祁的突然出现,伶泠和禄安也是见怪不怪,也没有半分拘礼。
我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忙问道:“对了,你刚才说颜向晚什么?”
宋祁撇了撇眼:“我说她的易容术那才叫厉害!”
“她还会易容术?”那岂不是无所不能了?
宋祁道:“听闻颜向晚的易容术可以毫无破绽地将自己变成任何人,最厉害的是,她的声音也能变,男女老少,什么都能模仿。”
“天呐!如果这么一个人混在我们身边,我们岂不是都不知道她是假冒的?”
禄安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沉声道:“怕是这人已经潜伏在我们周围了。”
伶泠忙去扯自己的脸皮:“还好吧,若是易容总有破绽的,也不是每个都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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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公子2
禄安说:“那是因为没有谁一见面就会去扯人脸皮的啊。”
宋祁见我眉头不展,便道:“你也太杞人忧天了。那颜向晚已经失踪了十五年,以她的性子,筹谋大事也忍耐不了这么久。”
我摇头:“不,既然南王可以等长公主二十年,颜向晚潜伏十五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只要有足够的野心,没什么是忍耐不了的。”
宋祁微微笑道:“我觉得我的野心就挺大,你想不想看看我能忍耐到何时?”
我无奈叹了口气,推了他一把:“好好驾车。”之后便放下了帘子。
伶泠捂住嘴笑:“娘娘,祁王怎么总是黏着您呢?”
车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大胡子上的两颗熠熠生辉的黑眼珠子瞪得硕大,出言威胁道:“不许说我坏话,知道么?”
伶泠可怜巴巴地点头,吓得缩到我身后。
我瞪了宋祁一眼,他这才放下车帘,安心驾车。
伶泠小声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嘛。”
我笑着拍她的手:“你别理他,他这就叫装—腔—作—势!其实就是只纸老虎,用不着怕他的。”
伶泠点头一笑:“是啊,奴婢也觉得他比皇上亲近多了。”
我微微一愣,一双手从她的手臂上滑下去。伶泠立即垂着头道歉:“娘娘,奴婢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傻丫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你说出了事实,让我看清了真相,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怪只能怪天意弄人。每每我心绪不宁或是遇到危险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宋祁,而不是轻舟。
他是一国之君,自然以江山为重。天下间,像南王那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又是几个呢?
我倒不是埋怨,只是觉得这帝后难当。
一个时辰后,我们到了章家,宋祁驾着马车离开,由伶泠和禄安陪着我和二娘入内。
章家早有准备,一见我来,就立即领着众人前来迎接施礼。
☆、风流公子3
弦筝一见我就哭着跑来,跪在我脚边喊道:“娘娘,您可要替民女做主啊。”
我连忙扶起她:“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好好说啊。”
弦筝也不顾章家体面,就开始数落她相公章华的种种不是之处。那章华却毫无惧色,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我就如同他见惯了的那些胭脂巷里的女子,任由他放肆。
禄安和伶泠早已忍耐不住,我这边刚将弦筝扶起,禄安就一眼瞪向章华:“放肆,皇后娘娘可是由得你们随便看的!”
章家人立即将头低下去,唯有那章华还是不知好歹地看着我,半晌之后才转向弦筝,温柔地说道:“娘子,有什么话不能让皇后娘娘进去坐着说么?”
弦筝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拉着我的手道:“娘娘,民女如今只能依靠您了,求您帮帮民女吧。”
二娘也道:“是啊娘娘,弦筝就指望您了。”
我点了点头,随着章家人引领着入了大厅。不一会儿就有人奉上茶点来,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不知是等着弦筝继续抱怨,还是等着我质问章华。
说实话,这种事还真不好断定谁是谁非。即便那章华再怎么不好,我就算是皇后也没道理管别人的家事。
弦筝弄到这份上,多半也是我娘的过错。我想了想便道:“既然成了亲,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两个人相互迁就点儿,一人让一步啊。姐姐你性子急,以后做什么事都先想想。姐夫也少去那些花柳巷吧,到底也是皇亲,这话传出去不好听的。”
章家人立即齐声道:“娘娘说的是。”
可弦筝还是哭,一双眼直盯着我,似乎觉得我这话说得太轻了。
二娘也劝道:“算了弦筝,娘娘能为你走这一遭已经不错了,你就别再为难娘娘了。”
弦筝这才含泪点头,我也只期望我说的话能有点分量,能让那章华听进去吧。
☆、风流公子4
用过晚膳,我便打算同二娘回去。毕竟只有三日时间,实在不敢久留。
谁知那章华却叫住了我,流转着桃花眼轻声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撩着衣摆伫在门口,依旧柔声说:“最好,就您一个人。”
我是不想去的,但是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能不去。
罢了,为了弦筝,我就走这么一趟吧。
我点了点头,之后又对禄安耳语道:“去找祁王,让他暗中跟着我,就说我有事。”
禄安称是,立即就去办了。
我心想,皇上的暗卫冷寂时刻在我身边,这会儿连宋祁也跟着,我就不信你章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去哪儿?”
“娘娘请随我来。”
章家人一脸诧异地看着章华,弦筝更是咬牙切齿,低声狠狠地说道:“真是色心不改,都说是皇后娘娘了,他居然还敢这么放肆!”
章华回头冲我一笑:“娘娘别误会,草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同你单独说几句话罢了。”
说着,他便将我领入内院。
树丛林立,鸟语花香。一点儿都不像是冬日之景。
“这里空气温热,四季如春。”
我好奇地问道:“就只有这处如此么?”
章华点头道:“是的,只有此地如此。”
说罢,他就突然抓住我的手,不知踏了何处,脚下石板哗啦一声移开,人就顺势掉了下去。
再回神时,我同他已经落入地下,而头顶上的石板也在瞬间关上了。
章华松开我的手道:“娘娘身边的人太多,草民不得以才如此,还望娘娘见谅。”
我愣了愣,这人倒是聪明,知道我早有防备。
我也毫不慌张地看向他:“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单是说,怕是说不清楚的。娘娘请跟我来。”
我拉了拉衣领,边走边抱怨:“这里怎么这么热?”
章华笑道:“这就是为什么外面四季如春的原因啊。”
☆、风流公子5
他继续带我往前走,便见前方石室热气冲天,红光闪烁。十个赤膀正在打铁练兵,我诧异地问道:“你这是私自在炼制兵器?”
章华一笑,轻拍着手。三下后,那十名壮汉都停下手中的活儿,齐齐转向我俩儿,道:“给主子请安。”
我仍是惊诧不已,章华却冲我笑道:“娘娘,这声主子是叫您的,可不是叫我。”
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有招揽人士为我炼制兵器的能力了?
章华施礼道:“这一切都是主上的意思。主上说了,日后我们都效忠娘娘,娘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连忙问他:“你主上是何人?”
章华道:“这个娘娘暂时不必知道。日后主上自会找机会告诉娘娘。”
笑话!让我莫名其妙地当了这个主子,居然还不告诉我幕后操控者究竟是谁?
我正色道:“你们做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