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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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59节

    但是他的这般作态却没有放到明面上,只是一边哼哧,一边和程沛搭话。

    为了让似乎生气了的程沛回应他,司空泽想了想,便就将他的大哥拎了出来。

    “小徒弟,你知道这无边竹海里,什么东西最多吗?”

    可司空泽也是坏心眼,想要跟程沛说话还不好好说,愣要东扯西扯的说上一堆有的没的。

    程沛本来就在生气,这会儿更是懒得搭理他,只随司空泽自己一个人说得高兴。

    司空泽嘿嘿了两声,便就自问自答道:“是竹子。”

    “那么,这无边竹海里,又是什么东西最少最珍贵呢?”

    “是异竹。”

    “那你来猜一猜,你大哥手里的那一根九节四十九叶的幼竹,是不是异竹?”

    程沛本来是很认真很专注地想要在这一片满是竹子的世界里找出一条路来的,也本来是告诉了自己一定要将不搭理司空泽这种状态坚持下来的,最起码也应该要坚持过一日。

    然而听到净涪,听到净涪手里的那一株幼竹,程沛不由得就脱口而出道:“绝对是!”

    这么一应声,他与司空泽这一场无声的较量,就是他落了下方。

    虽然只是程沛单方面的决定,根本未曾得到司空泽的认同,年纪尚小的程沛还是气红了脸。

    但也只是一会儿。不过一会儿功夫,程沛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

    “我大哥手里的那一株幼竹,”他若无其事地道,“绝对是异竹!”

    哪怕他装得再平常,司空泽仍旧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气苦,然而司空泽也真不敢再招惹程沛。

    否则,脸皮薄的小少年就真的要憋他一整天了。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那一株幼竹,确实是异竹,也是出于这无边竹海的异竹。”司空泽赞同地说了一句后,忽然话语一转,带了点诱惑地问程沛道,“那么,你想不想也像你大哥一样拥有一株异竹?”

    程沛沉默了许久,就在司空泽以为程沛要点头的时候,程沛却摇了摇头。

    司空泽一时都没有了言语。

    没等司空泽问出口,程沛便先就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理智。饶是司空泽,也忍不住对程沛刮目相看。

    “我确实想要,但我不会强求。得到了是缘法,得不到也无须挂怀。”

    “我不是大哥,也可能比不上大哥。”

    “但我是程沛。”

    司空泽彻底的沉默了。

    程沛也真的不再搭理司空泽,他握紧手中罗盘,手指接连掐动,要为自己推演出一条最合适的路来。

    他的掐算尚且稚嫩,想要在这无边竹海中找出一条路来更是艰难,但哪怕是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浑身灵力消去九成,只余一成护持己身以防万一,程沛仍旧咬牙坚持。

    好半响后,他才选定了方向,在这无边的竹海中行走。

    程沛才走了一阵,净涪才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青竹上落下。

    他稳稳地在地上站定,不惊纤尘,不扰黄叶,仿佛打自一开始,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净涪看了程沛远去的方向一眼,转身往另一处方向走。

    不比走得极其艰难甚至称得上惊心的程沛,净涪一路走来,可谓是轻松而随意。

    他似慢实快地穿行在竹林间,没有惊动同在这无边竹海里的其他人,却躲不过那些异竹们的眼睛。

    当然,净涪也没想要躲开它们。

    他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听着那些异竹们的交流。

    “哎?我在那青年沙弥上嗅到了茂竹的味道了……”

    “那你是见到那个净涪沙弥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重点!你有没有看到茂竹他怎么样?是绿的还是黄的?是枯的还是生的?”

    “你别越说离谱,什么枯的生的?以茂竹他身上的生气,怎么可能是枯的?”

    “怎么不可能?!听说那些人族修士们可喜欢茂竹身上的生气了,万一这个净涪也和那些人一般,甚至还对茂竹下狠手,直接抽取茂竹身上的生气……”

    “说什么呢?他真要随意地抽取茂竹身上的生气,茂竹难道还不会和我们说?再说了,他这会儿可是要入竹阁的呢,有竹主在一旁看着,他怎么敢?”

    “就是!他要敢的话,竹主早将茂竹收回,将他埋到竹林下面给我们当肥料了。”

    说到竹主,异竹们的心思倒是都收回来了。

    “这净涪要去竹阁了啊……”

    “竹主会见他吗?”

    “我听童子说,不仅仅是净涪,就连那个左天行也都要去竹阁。不过,哼哼,竹主不会见他们。”

    “咦?居然是两个人吗?”

    净涪一边听着,一边往前走。哪怕是听到他能进入这无边竹海里最为神秘的竹阁,听闻什么“给我们当肥料”等等乱七八糟的话,他也是脸色不改,便连脚步也不曾慢下半息。

    竹主如何?不过就是一株老竹而已。真要对他有半点歹心,净涪能将它连根拔起。

    净涪走了半日,渐渐走入竹海深处后,抬头便见丛丛绿竹掩映之间,静静地伫立着一座竹阁。

    净涪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那一座竹阁。

    竹阁里,童子怪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就是不往这边迈出一步的净涪,歪了歪脑袋。

    等了好一会儿,童子就是没有看见净涪动作。看着仿佛生根一样站在原地的净涪,童子挠了挠脑袋,低声唤了一声:“竹主?”

    没有人应答。

    童子皱了皱鼻子,也就甩开手去,自己摆弄着自己的物什,任由净涪独自一人在那边站在。

    童子到底修为不够,所以他不知道,净涪虽然只是站在那边往这竹阁里张望,但事实上,他的目光并没有看着这一座竹阁,而是仿佛穿脱了竹阁的阻隔,落在了竹阁后头生长着的那一株人高的碧绿玉竹。

    那株玉竹静静地立在竹阁后,隐在竹里的眼睛也往净涪那边看来。

    一人一竹无声对峙着。

    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净涪收回视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左天行。

    左天行见到净涪,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脸上早已没有了在擂台上的时候显出的衰败,只有夹杂着笑意的平静。

    净涪看着这样的左天行,不由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迎着这样的笑容,左天行也只是回以一笑,迈出一步后站定,向着净涪行了一个剑礼。

    “天剑宗左天行,见过净涪沙弥。”

    这一句话很怪异,似乎不过是两人见面,闲闲地打一声招呼,又似乎是夹杂着别的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意思。

    竹阁背后的玉竹看着这两人,不由得晃了晃枝头竹叶。

    净涪看着这样的左天行,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回以一礼。

    左天行对着净涪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那边的竹阁,点头道:“这就是竹阁了,净涪沙弥,一起进去?”

    玉竹再度意味不明地晃了晃枝头竹叶,“沙沙”的竹叶拍动声似乎是在疑惑着什么。

    可不管是左天行还是净涪,对他都只是视而不见。

    左天行手上握着紫浩剑剑鞘,一双眼睛定定地锁着净涪。

    净涪笑了一下,点点头,向着竹阁的方向伸了伸手,无声地道:请。

    左天行点头,竟也真就当先迈步往前。

    守在竹阁里的童子愣愣地看着这一僧一道一前一后地走入竹阁,不过向着竹阁后方的位置行了一礼,便就极其自来熟地在阁中竹椅上坐下。

    阁后玉竹倒是比童子反应快,他看了左天行和净涪一眼,和童子道:“将玉竹露分给他们吧。”

    再如何愣神,在竹主的吩咐下,童子也很快反应过来了,他应得一声:“是。”

    将玉竹露给了这一僧一道,目送着他们远去,童子还是一时回不过神来。

    妙音寺的净涪沙弥和天剑宗的左天行,就是这个样子的?

    第205章 万竹城中

    出了竹阁,净涪看了一眼左天行,正撞上他那双同样黑沉黑沉的眼睛,不禁挑了挑眉,冲着他笑了一下,便敛了面上的所有表情,微微弯腰合十一礼,扔下左天行一人出了这无边竹海。

    左天行眯了眯眼睛,看着净涪毫不停留地消失,也甩袖向外迈开步子。

    净涪可以干脆利落地离开,左天行却做不到。

    这无边竹海太大,除了那些异竹外,危险的地方太多,左天行担心杨姝。哪怕杨姝上一辈子一直平平安安地待在他的身边,他也还是会担心她。

    左天行循着杨姝的气息走去,一路上也颇遇上几处天然成形的阵法,被阵禁护持的地方甚至泄出了隐隐的灵气。左天行边走边取,也很得到了几件不错的天材地宝。

    虽然不是异竹,但也都是些不太常见的东西,左天行的心情倒也因此回复了几分。

    路上也会遇上几个修士,无论道佛魔,除了天剑宗的那几个左天行多看了两眼外,别的一概不理会,那些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发现他。

    毕竟净涪只得一个,而且他已经离开了。

    左天行走得一阵,眼看着再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能见到杨姝了。可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往右侧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苏千媚的气息正在快速跌落。

    左天行来不及多想,腰间挂着的紫浩剑猛地爆发一声悠长清亮的剑吟。剑吟声中,一道剑光遁起,看着右边的方向闪去。

    剑光的尽头,赫然便是一处自成天地固若金汤的阵禁。

    左天行在阵禁外显出身形,只看得这处阵禁一样,掐起剑诀,手中宝剑“铮”的一声长鸣,化作一道虹光飞出,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劈面前阵禁。

    阵禁之中,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苏千媚听着外头有些熟悉的剑鸣声,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唇边却挂上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她顿时就削减了抵抗的力道,低头打量了几眼自己,不太满意,还特意让阵禁中凶狠咆哮的风龙在自己身上撕扯了几把,将自己弄得更为狼狈。

    苏千媚的动作很快,虽然左天行的动作也不慢,但她却成功的在左天行破开阵禁的前一刻完成了自己的伪装。

    “撕拉”一声细响,整个阵禁都被紫浩剑攻破。被阵禁封锁的灵气瞬间暴动,如同泄堤的洪水,疯狂咆哮着往外扑去。而那些一时未能宣泄出去的灵气更是相互冲撞搅旋,撕扯着这大阵中所有的一切。

    还在阵中的苏千媚自然也在这些灵气风暴中的攻击范围内。

    但她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那一道不过一击就将这座大阵打破的剑光当空一个旋转,随即往她的方向直扑而去,将她牢牢地护持在剑光之后。

    苏千媚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个笑容,转眼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昏倒之后,左天行慢慢从那漫天飞舞的落叶中走了出来。他也没走得多近,就站在苏千媚三丈之外,低垂目光,打量着真真正正昏眩过去的苏千媚。

    如果苏千媚此时清醒,她必定会为她这一次的试探懊恼后悔。因为此时站在她三丈之外看着她的左天行,视线里根本没有一点温度,只有纯粹而明确的审视。

    左天行的目光自苏千媚凌乱却又别有美感的发丝滑落,扫过她的眉眼,转过她跌落在地的手,看过她的脚,最后回到了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的脸上。

    狂风在竹林中肆意地呼啸,卷夹着漫天的黄叶冲向天空。

    在这漫天飞舞的竹叶中,谁也看不见左天行的脸色。

    好半响之后,左天行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千媚,屈指一弹,一道纯粹清澈没有夹杂着修士气息的灵气转入苏千媚的袖中,落入那一枚竹令上。

    但见竹令上泛起一道青色光芒,光芒流转,不过瞬息间便将苏千媚裹在了其中。再一眨眼后,原地再也没有了苏千媚的痕迹。

    左天行转身,再度往自己原定的方向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左天行看见了杨姝。

    杨姝正咬着牙在阵禁中苦苦地煎熬着。

    见杨姝尚可支撑后,左天行松了一口气,干脆便在一株青竹前站定,远远地望着杨姝的动作。

    这无边竹海里,远远没有外人想象般的那样冷清,反而很是热闹。尤其是每十年一次的竹海灵会里,异竹们更是热闹得如同庆典。

    哪怕左天行不是有心,但他站在这无边竹海里,这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们的话语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耳中。

    “唉?这一次你们可曾看好谁了?”

    “咳,别说了,这些歪瓜裂枣的,比起上一次的那些人修们可差远了。”

    “不对吧,我看那个什么程沛、岑双华,还有……哦,那个叫杨姝的人族小姑娘也挺不错的嘛……”

    左天行听到这里,哪怕心情再是不好,脸上也忍不住缓了几分神色。

    “杨姝?就是和那个天剑宗的左天行走得很近的人族小姑娘?”

    “对,是她。”

    “哦……那确实还是过得去。她现在还在阵禁里呢……”

    “嗯,她一入阵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有几次还挺危险的,差一点就丢掉小命了,不过她还是撑下来了,也算是可以的吧……”

    “她这算什么,我看那个叫程沛的小子才真不错……”

    程沛到底如何不错法,左天行已经没有去听了,他只是怔怔地抬着头,望着还在阵禁里苦熬的杨姝。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左天行才注意到,他特意交给杨姝在危急时候联络他用的玉符此时压根就没有放在她随处可以触及的地方。

    还是左天行特意找了找,才从杨姝身上带着的储物镯子里找到了它。

    为什么……

    左天行愣怔出神,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上一辈子的那个杨姝。

    左天行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去询问此时还陷在大阵里的杨姝。其实也不必问,他也大概知道原因。

    但他还是不解。

    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左天行的疑惑和杨姝的转变净涪统没在意,他出了无边竹海后,便去拜见法堂里的清沐禅师。

    清沐禅师见得他,先是一笑,打量了他几眼,便让他在蒲团上坐了。

    清沐禅师不是善谈之人,此时的净涪就更不是。这样的两人相对而坐,不过就是一人偶尔说起两句,另一人或点头或摇头,更或是干脆就只是听着,虽然并不显得如何热闹,却也不会觉得太过冷清。

    闲聊了几句后,清沐禅师又见其他沙弥们尚未从无边竹海中归返,觉得此时正是与净涪说起一事的时候,便就沉吟了一番,和净涪提了起来。

    “说来,你们进入竹海的时候,庄园里有一件事,很让师叔我觉得为难啊……”

    清沐禅师的声音里确实有几分为难的感觉,但除此之外,净涪也听出了几分好笑的意思。

    想了一会,没想到是什么为难烦恼事,净涪抬头往清沐禅师看来。

    清沐禅师笑了一下,抬着头,悠悠然地道:“净涪师侄啊,你身上可带了你亲笔抄写的经文?”

    亲笔抄写的经文?

    净涪还是有些不解。

    清沐禅师看着他又是笑了一会,才说道:“自净涪师侄你在这一次的竹海灵会擂台赛上夺魁,庄园里的门槛都被踏矮了几分,人来人往热闹得,都快打扰到我的静修了。”

    净涪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他听得清沐禅师道:“四方施主敲门拜访,可就是为了求得净涪师侄你手抄的一部经文。”

    清沐禅师见净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由得好笑地问道:“不知净涪师侄你身上带了几部经文?”

    这一会儿,净涪是真的被惊了一下。

    他还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上门来求请他抄的一部经文。听清沐禅师的话,那还不只是一个两个?

    清沐禅师看着净涪的样子,连连大笑出声。

    净涪在那笑声中回神,求救一样地看着清沐禅师。

    “法界有情众生既然向你求情佛经,净涪你最好还是不要拒绝。”清沐禅师笑够了之后,便就提点了他一句,“我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很不错。”

    确实是不错。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今不过是残经,只得一段,净涪要抄经容易得很。再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哪怕仅有一段,那一段也是极为了不得,哪怕是清沐禅师等人,每日里也都必拿这一段经文诵读抄写,只赞此段经文微言大义,蕴含无上佛理。最后,也是清沐禅师在为净涪铺路。

    自净涪得世尊亲授这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之后,佛门诸位禅师皆知,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必是要传扬于世的。既然是必要传扬于世,为世人诵读、解说,那当然也是要让它显名于世人的。

    诸位禅师本来都在烦恼着该如何为此经显名,现在这般情况,恰恰是送上门来的机会,错过了可谓是可惜。

    被清沐禅师一提,净涪也心领神会。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褡裢,算了算褡裢里放着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数量,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清沐禅师看净涪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模样,想了想,问道:“你身上是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吧?有多少了?”

    打自从妙音寺里出来参加这一回的竹海灵会,清沐禅师一直是和净涪这些沙弥朝夕相处的,一路上也很清楚他们的动静。他更清楚,每日里只要时间允许,净涪都是有抽出一段时间抄经的。也不定就是哪一部经文,单只清沐禅师见过的,就有《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以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等等。

    每一次抄完经文,除了被诸位师兄们借去翻阅的经文外,剩余的都被净涪收在了他的褡裢了。

    至于净涪的褡裢里究竟藏了多少部佛经,大概也就只有净涪自己知道了。

    净涪听得清沐禅师询问,他也就将褡裢解了下来,自己从褡裢里捧出成人一臂厚重的纸张来,递给了清沐禅师。

    清沐禅师是知道净涪手中的经文不少,但真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感叹之余,也都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吗?”他一边问,一边翻。

    净涪点了点头。

    翻过了一遍,清沐禅师心里也都有数了。他抬头看了净涪一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还有吗?”

    净涪迎上清沐禅师的目光,又看了看清沐禅师手里的那厚厚一叠纸张。他也没说话,只埋头继续去翻他自己的褡裢。

    清沐禅师看着净涪动作,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果不其然,不过翻了一阵褡裢,净涪便又捧出了一整叠和他手上的那些《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般无二的纸张。

    清沐禅师将他手上的纸张放下,接过净涪捧上来的那一堆,又是一翻。

    仍然是一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沐禅师又将这整整一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放到一边,只问他道:“还有吗?”

    净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头再去翻自己的褡裢。

    一叠一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被净涪捧出,交到了清沐禅师手中。

    清沐禅师一一翻看过,再抬头看着净涪的眼神都变了。

    清沐禅师是何等人物?他这一辈子抄写的佛经,翻阅过的佛经数不胜数,自然能够看得出净涪交出的这一叠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头每一份的不同之处。

    从无知到懵懂,从懵懂到浅解,又从浅解到粗解……

    这一叠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哪怕仅仅只有一段经文,也记录了净涪每一点一滴的长进。

    清沐禅师看着净涪的眼中再无笑意,慎重庄严,他合十一礼,道:“南无阿弥陀佛,待净究他们从无边竹海里出来后,我们便就在庄园里施经吧。”

    这是提议,也是商量。

    净涪点头,无声合十一礼。

    再之后,清沐禅师再无多话,只埋头在净涪捧出的那些几乎能够堆成山的纸张中。

    哪怕每一张纸张里只有一段经文,每一段经文记载着的都是一般无二的经义,但清沐禅师还是看得入神,渐渐的甚至忘了周围的一切。

    净涪见清沐禅师几乎入定,也不打扰。

    他握着那两枚刻印着“净涪”二字几乎一般无二的竹简,心里也在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处理它们。

    可惜他心头种种想法闪过,却又都觉得差了一点。最后,净涪干脆就将这两枚竹简收起,等到日后拿定了主意,再作决定。

    收好了那两枚竹简之后,净涪再看得清沐禅师一眼,见他还没有从那些经文中回神,也不打扰他,便就自己入定去了。

    等了半日,净究沙弥终于从无边竹海中出来。

    他身上很有些狼狈,不仅仅是脚上的僧鞋破开了几道裂口,便连身上也都挂满了条条碎碎的布片,灰色的僧袍上甚至还沾染着几片枯黄枯黄的竹叶。幸好除了这些狼狈痕迹之外,净究沙弥身上没有什么伤痕。

    他似乎没有什么所得,脸上没见半点喜色,倒是有几分憋闷。

    净究沙弥在原地站了一阵,抬头看见坐在蒲团上神游的净涪,脸色一时极为复杂,也不知是欢喜还是遗憾。

    不过不管怎样,净究沙弥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刚想要和清沐禅师见礼,睁眼却见清沐禅师正在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他手中的一张纸张,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归来。

    净究沙弥立时停下动作,又看了看还在神游的净涪,想了想,也不出声打扰,无声向着两人合十一礼,安静地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盘膝调整内息。

    待他缓过一口气后,再睁开眼来,见清沐禅师仍旧沉浸在他手中的那一张纸张中,眼放异彩。

    净究沙弥看了一阵,收回视线,仍旧盘坐。

    然而好半响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细细打量了清沐禅师两眼后,好奇心起,也从清沐禅师身前的那一堆纸山中抽出一张纸张来,拿在手上细看。

    才刚看见纸张上的字迹,净究沙弥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入定神游的净涪,这才继续去看纸上文字。

    净究沙弥到底比清沐禅师差远了,看不出这一张纸张上的经文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他到底是妙音寺的弟子,当年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初初传世的时候,他可是和寺中师兄弟们抢过这一部有着世尊亲授真经这个响亮名头的经文的,倒也认出了它的来处。

    净究沙弥匆匆看过一遍,便抬起头看一眼清沐禅师。

    清沐禅师仍旧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之中,体悟着那一段经文要义,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视而不见。

    净究沙弥看得一眼,无奈之下,便就再度埋头去阅读手上的这一段经文。

    一遍又一遍,从刚刚开始的了无感悟到后来的渐有所觉,净究沙弥可谓是渐入佳境。

    到得最后,他也不去理会同样身在法堂的清沐禅师和净涪,只埋头在那一段经文中,一字一字地琢磨体悟。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极其玄妙,像净究沙弥这般一字一字地琢磨研究的,却恰恰是入了偏执,不能体悟经中大义。

    是以哪怕净究沙弥越是专心细致,便越是毫无所得,到了最后,甚至连他早先隐隐体悟到的那一点玄妙都已经不知所踪。

    可净究沙弥自己不自知,仍在咬牙琢磨,哪怕弄得自个头昏脑胀,也仍在苦熬。

    也恰在这时,净涪自定境中走出。

    他打量了净究沙弥一眼,又看了看全然不理世事的清沐禅师,摇了摇头,取出他得到的那两枚竹简轻轻一拍。

    “啪嗒。”

    一声脆响在这清净的法堂中响起,仿似寺中晨钟,震醒了这法堂中的另外两人。

    清沐禅师倒是还好,一副犹有未尽的模样,净究沙弥却是很有些不堪,他脸色苦涩,身体一矮,整个人的ji,ng气神似乎都被抽去了一般。

    清沐禅师看了两眼手中的佛经,才抬起头来去看净究沙弥,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净究沙弥身前,一手拍落在净究沙弥光溜溜的脑门上。

    净涪看得清楚,在清沐禅师手掌落下的那一瞬,一道通透明澈的琉璃光自清沐禅师掌心窜出,没入了净究沙弥头顶之中。

    “经中有义,能悟则悟,不能体悟也不必勉强,免得入执。”

    净究沙弥缓过一口气,合十一礼,向着清沐禅师道谢道:“弟子受教,谢过师伯。”

    清沐禅师摆摆手。

    净究沙弥又是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净涪手中的那两枚竹简,也是一个合十,道谢道:“谢过净涪师弟。”

    第206章 司空道歉

    净涪微微摇头,手一翻便将那由旗帜变化而来的两枚竹简收起,双手合十,还了净究沙弥一礼。

    清沐禅师看看法堂中的两个青年沙弥,视线尤其在浑身狼狈的净究沙弥身上转了一圈,想了想,干脆开口撵人。

    “好了,你们这一趟下来都累了,就不必在这里等着了,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等着便好。”

    净涪和净究两人对视一眼,净究沙弥便就开口道:“师伯,别的师兄弟们可都还没回来呢,我们就再等一等吧,也碍不了什么事。”

    净涪也在一旁点头。

    清沐禅师没有言语。

    净究沙弥细觑了清沐禅师一眼,见他表情松动,连忙扯过他身前的那一张佛经,询问清沐禅师道:“师伯,这些《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都是净涪师弟抄写的经文吧?”

    这话净究沙弥问的是清沐禅师,可他视线看的却是净涪。

    迎着净究沙弥的视线,净涪点了点头。

    本来已经是有所准备,但得到净涪的肯定,净究沙弥那一瞬间还是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净涪,好半响了才又问道:“这些……是要拿来干什么?”

    清沐禅师看了一眼净究沙弥,慢悠悠地道:“这些?哦,是要布施给上门求请佛经的香客的。”

    净究沙弥再没有了言语,他低下头去,看似专注而认真地阅读着手中的佛经。

    然而,清沐禅师和净涪都清楚,这时候的净究沙弥,是真的没有再将经文看入眼里去,他只是在发呆。

    清沐禅师再不说什么,仍旧从身前的那堆纸山一般的佛经里头抽出一张来,拿在手上细细翻阅。

    净涪看得两人一眼,仍旧闭目神游。

    他们三人等了整整三天时间,净磐净元等沙弥才陆陆续续地从无边竹海里出来,出现在这一座小法堂里。

    这些青年沙弥们才刚从无边竹海里回过神,便又被清沐禅师身前的那一堆纸山惊住。

    净涪仍在神游,始终未曾出定。清沐禅师也还在专注着手里的佛经,一张看过后便换上另一张,也始终未曾停下,只将这一应杂事统统扔给了出神发呆的净究。

    净磐净元等沙弥自无边竹海出来后,稍稍歇得一阵,回过神后,才一一自蒲团上站起,向着清沐禅师合十一礼,然后回到蒲团上,极其默契地将目光定在了净究沙弥身上。

    净究沙弥回过神,迎上诸位师弟好奇惊疑的目光,苦笑一下,小声地将事情与诸位师兄弟们道了一遍。

    听得这堆纸山的来历与根由,净磐净元等沙弥都忍不住看了犹自神游的净涪一眼。他们目光复杂,但到底都是敬服钦佩的多。

    各自沉默半响后,诸位沙弥对视一眼,齐齐伸手,走到清沐禅师身前,自那一整座纸山里抽出一张纸张来,拿在手里慢慢看。

    清沐禅师也由得他们动作,直到傍晚来临,该开始晚课的时候,他才终于将手里拿着的那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放到身前较为低矮的那一堆纸张,抬头合十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连带着净涪在内的妙音寺诸沙弥们齐齐回神,抬头看了清沐禅师一眼,顿时惊醒,俱各放下手中佛经,双手合十一礼,低唱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日的晚课结束之后,清沐禅师看着手里都拿着一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离开法堂的青年沙弥们,欣慰一笑,竟也不离开,仍然留在小法堂里,翻看着他身前的两座纸山。

    那一日,小法堂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告别了净究等沙弥,净涪推门走入自己的禅房。

    五色幼鹿听见动静,立刻就从虚空中走出,三两步走到净涪身边。

    它仰着头,用那双在夜色中黑得发亮的滚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

    净涪只是看了它一眼,弯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便不多做理会,只往屋里走。

    五色幼鹿也不气馁,一边“呦呦”地欢快鸣叫着,一边紧紧地跟随在净涪身侧,寸步不离。

    净涪只随它去。

    然而五色幼鹿的欢快与兴奋,在净涪推门入屋,听见屋中响起的声音后,立时就被削去了大半。

    “大哥,你回来了!”

    净涪抬头,正望入程沛闪闪发亮的眼睛。他手上动作毫不停顿,一边点头,一边转身掩上门扉,将灌入的寒风挡在屋外。

    净涪在案桌边上落座。

    程沛将手里拿着的那一株不过臂长的幼竹送到净涪面前,整个脑袋更是凑到了净涪面前,兴奋地道:“大哥大哥,快来看,这是我这次在竹海里得到的哦!”

    “我才刚在竹海里走了一会儿,就入了它的阵禁……”

    “好不容易破开阵禁之后,我就看见它了!”

    “我问过师傅了,师傅说,这一株异竹,叫阵竹!”

    司空泽无奈地听着程沛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如果双手不是捧着那一株阵竹给净涪看,怕会是直接就飞起来了。

    净涪视线在程沛捧到他面前的那一株异竹上溜了一圈。

    这一株异竹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株竹笋模样的幼竹,但单看这株幼竹表面那凌乱又暗含规律的纹路,便觉得不凡。只是这样的一株异竹,要成长起来,需要的资源也必定是海量。

    程沛还在一字不漏地将那些司空泽告诉他的话全数交代。

    “师傅跟我说,这一株异竹要长大,要有适合它生长的福地,要有适合它的灵水雨露!除此之外,每隔上一段时日,我就要在它身上绘上我知道的阵法禁制……”

    “……这样的话,其实也是一个祭炼的过程……”

    司空泽这时候已经没有再去看程沛,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净涪身上,不放过他身上每一丝的情绪变化。

    然而,即便是司空泽,也没有丝毫收获。

    净涪随意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阵竹,忽然抬起眼睑,直直地望入程沛晶亮晶亮的双眼之中。

    此时正在滔滔不绝的程沛终于停下话来,一时发愣。

    他的视线里头,净涪那双被烛火映衬得格外好看的眼睛里似乎染出了一片纯粹的黑。

    程沛禁不住瑟缩,但他的身体仍稳稳地凑在净涪跟前,未曾有半点后退,也不曾有过半分颤抖。

    也许是因为程沛心里极其清楚,此时被他大哥用这般吓人的视线看着的人,不是他。

    事实上,程沛也没有想错。

    净涪此时真正看着的人,是寄居在程沛识海之中的司空泽。

    和莫名安心的程沛不一样,被那一双眼睛锁定的司空泽此时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直到净涪终于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司空泽才终于撑不住地软下身体,整个人躺倒在残片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而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濒临死亡的恐惧。

    司空泽以为自己死过一次就不怕死了的,毕竟他现在这副模样,哪怕是还活着,也不过是苟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散去神魂,陷入真正的永眠。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已经无惧于生死。他以为他现在最为好奇的,是他这个便宜小徒弟的兄长。他以为除了他的这一份好奇之外,别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的。

    但刚刚的那一霎那让他清楚,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

    他怕死!

    他怕死怕得要死!

    他想活着。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他也想要活着。

    他还在乎他自己的这一条小命!

    程沛感觉到识海里司空泽的狼狈,但他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又继续,并拿这件事去询问净涪,也不曾再对司空泽做些什么。

    净涪和司空泽都以为这件事之后,程沛是要和稀泥的。但没想到,自那以后,净涪就少从程沛口中听见“我师傅”这三个字了。

    司空泽还未缓过神来,当下心头咯噔一声,立即就翻身坐了起来,定定地望着程沛。

    程沛感觉到他的视线,却并不曾理会。

    司空泽只觉不好,连想都不多想,干脆而果断地道歉:“抱歉,是我冒犯,请小师父恕罪。”

    司空泽完全不在意他此时仍在程沛识海中,除了程沛外,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但他仍旧说了,而且态度极其诚恳,绝不是敷衍了事。

    他双手紧握成拳,可仍然觉得自己手心里一阵阵shi热。

    他知道这是错觉。毕竟他的身体早已经化作飞灰了,但那样的感觉太真实,他怎么都说服不了他自己。

    程沛忍不住生出阵阵犹豫,然而迟疑片刻后,程沛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做不知。

    司空泽确实是程沛的师傅,可程沛对司空泽也不是没有怨言。

    程沛不是蠢笨的人,哪怕比不上净涪,但也能称得上敏感。

    司空泽收了他为徒,也曾经答应过他的母亲不会引他入天筹宗。正因为司空泽他答应了,母亲也才同意他拜司空泽为师,甚至答应日后他修行有成,必尽全力为司空泽修补神魂,送司空泽转世投胎。

    司空泽答应得好好的,可行为上,却背离了协议。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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