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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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11节

    净涪看了眼手上的那片贝叶禅经,没动,抬头执拗地看着老僧。

    老僧见了,又笑了一下,劝他道:“你就收下吧。”他顿了顿,又道,“这贝叶禅经在我手上也已经有近百年时间了,但它却一直都没有动静,可见这部经文与我无缘。如今它在你手上,是它的选择,也是它的幸运。”

    “不过这部经文其余的贝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还需要你自己去找。”

    “如果日后你能将这部经文其余的贝叶凑齐,一定要记得将这部经文抄写下来,收录在寺里的藏经阁中。到得那时,老僧我或许也能看一看这部经文。”

    老僧说完,对着净涪合十一礼,唱道:“南无阿弥陀佛。”

    他转身就走,留下净涪一人捧着贝叶禅经站在原地。

    整个法堂只剩下净涪自己。

    净涪低头望着手上的这片贝叶,静默许久之后,他将这片贝叶禅经收起,转身慢慢离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在走出法堂的最后一刻,净涪回头望了一眼法堂上方高大的金色佛像,这才跨步走出门去。

    回到自己的禅院,净涪在佛龛前坐下,贝叶禅经放在他身前的地板上,几案上的青灯如豆,照亮了净涪身前的一片空间。

    看着身前的这片贝叶禅经,净涪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忽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佛龛前香炉里燃尽的香枝。他从地上站起,来到佛龛前,重新取来线香点上,又转身来到铜灯前,挑亮了有些黯淡的烛火,这才回到蒲团上坐下。

    任由贝叶禅经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净涪从褡裢里取出那幅《白莲自在经》。他将《白莲自在经》拿在手上,却并没有打开,就那样轻轻摩擦着卷轴上的纹路,眼神清明至极,没有半点留恋和贪婪。

    这幅《白莲自在经》,那就还是还给左天行吧。

    不是这卷《白莲自在经》不好,事实上,就是它太好太珍贵了,所以净涪才不能要。他想来想去,始终没找到足以偿还这份人情的办法。

    本来就功成名就的左天行又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净涪实在想不出左天行还有什么得不到,还会给自己留下什么样的遗憾。既然不能偿还,那还就不如不要。

    净涪重新收起手里的《白莲自在经》,将地上的那片贝叶禅经拢在手里,身体坐得笔挺,双眼微阖,意念沉入贝叶禅经中。

    其时,佛敷座而坐,被众大比丘与千二百五十人簇拥在中央,与他们宣讲佛法。

    净涪眼前一晃,整个人已经坐在了人群中,与其他人一起,静听着上方的世尊说法。

    世尊似乎并不在意突然出现的净涪,还在与众人演说道:“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信受奉行。”

    经文说完,众大比丘等对着世尊顶礼膜拜,而净涪眼前一暗,整个人已经从贝叶禅经中出来,回到了禅房中。

    净涪这才意识到,这一片贝叶禅经中记载的,赫然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最后一部分。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贝叶禅经,将它收起,转而拿过自己的木鱼放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拿起木鱼槌子一下一下地敲起来。

    他左手拿着那串从手腕上褪下的佛珠,应和着木鱼的节奏一下一下拨弄。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信受奉行。

    即使这一部经文只有残缺的最后一小段,即使净涪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诵读有声,他还是伴随着木鱼和念珠的节奏认真诵读。

    夜色渐深,铜灯上被挑亮的烛火又再次黯淡,净涪的身影渐渐模糊,影子也像是要遁入黑暗之中。可也是在这片笼罩了整个天地的黑暗中,一点朦胧的金色慢慢诞生,微弱但刚强。

    天剑宗里,左天行手腕翻飞,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回剑势。

    他摸了一把汗,又拉扯了下身上汗shi的衣衫,转身往光亮的厅堂里走。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静默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左天行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它是不是已经凉透,直接一口饮尽。他随手将空了的杯盏放在案桌上,声音状若随意地道:“说吧,事情怎么了?”

    那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亮光映照出他的面容。

    普普通通没有半点特色的面相身材,以及一如他的面相身材一样普通的修为,这就是一个,一眼看上去绝对不会惹人注意的人。

    他垂手站定在左天行身前,听见左天行问话,他便答道:“属下等没有在那家府邸里找到碧荷。听他们府邸里的人说,碧荷犯了事,被主家扔给人贩子了。”

    扔给人贩子了?

    左天行眼神一厉,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尖锐,无匹的锋芒爆发,整个厅堂的光线瞬间黯淡。

    那人被这股气势一冲,整个人被掀翻开去,狠狠撞上大开的门户,又重重跌落在地上。

    听见那一声轰然的重响和压抑的闷哼,左天行闭着眼睛收敛自己的怒气。

    居然将千媚扔给人贩子了?该死!

    那人挣扎了半日才从地上爬起,托着无力的身体一步步挣扎着走到左天行身前,又垂手站稳。

    等到心头翻滚的怒火压抑下去,左天行才睁开眼睛。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属下,随手一扬,一个长颈细瓷药瓶落在那人的手上,接着他又是一指弹出,一道剑气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将还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暴戾剑气统统引出打散。

    等到那个人脸色好些了,左天行才又问道:“接下来呢?”

    那人猛咳了几回,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左天行。然后,他便还是静默地站着,等候着左天行的吩咐。

    左天行脸色不变,吩咐道:“选一些人送入医家,让他们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近苏千媚。”

    提起苏千媚这个名字的时候,左天行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至于这一世没有死去而是要被关入妙潭寺封魔塔中的齐以安,左天行半点不在意。

    死了也罢,关了也罢,齐以安根本就不入左天行的眼。

    前世数百近千年的时间里,整个魔道真正能被左天行看在眼里的,也就只有一个皇甫成和一个苏千媚而已。

    在他的属下离开之前,左天行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叮嘱:“让他们多照看着她。”

    看着自家属下离开,左天行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却没像往常一样急着去净房洗漱,而是转身就去了静室。

    他的静室是他亲自布置,在这间宽敞舒适的静室里,他又特意辟出一间面积不小的房间来。

    这个房间,放着的都是左天行珍视的东西。譬如他母亲亲自给他缝制的衣物,又譬如他拜师时陈朝真人给他的宝剑,再譬如墙壁上挂着的那三幅仕女图。

    这些东西在价值上或许还比不上他库房里收藏的任何一件珍宝,但在左天行心里,却都是无价。

    左天行在那三幅仕女图前站定,抬头一一望过去。

    温婉贤淑秀丽大方的杨姝,魅惑众生千娇百媚的苏千媚,通透细腻可爱娇俏的袁媛……

    左天行的视线最后定在中央那幅娇媚妖惑的仕女图上,心中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一下间泛滥成灾。

    “媚儿……”

    苏千媚,是左天行心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初见之时,那颠倒众生的魔女一身妖娆红衣几乎烫伤了他的眼睛。

    不过是一个挑眉一个转眼一声轻笑,她便硬生生将她的身影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他心上一块怎么也剜不掉消不去的疤。

    他在道魔之间挣扎,痛苦不堪,却又甘之若饴。

    而直到最后他身死的那一刻,他也还没有做出一个真正的决断。

    这一次重来,媚儿没有再落入魔门,而是进了医家。他们日后,终于不用再在道和魔之间挣扎了……

    左天行忽然笑了一下,又柔情万般地低唤了一声:“媚儿啊……”

    第34章 金龙寒玉

    十一月的天很冷,北风呼啸,大雪飘扬。

    紧紧穿着单薄僧衣的净涪迎着寒风,独自一人站在边境的城墙上,眺望着北淮国国都的方向,难得地犹豫起来。

    要不要,去看一看?要不要去见一见他的那位母妃?

    净涪站了很久,从天色初亮到夜色初降,久到将要换班的士兵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甚至要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提醒一二。

    虽然最后还是被什长阻止。

    到最后,净涪晃晃脑袋,转身离开了城墙。

    沿着冰冷的城墙一步步往回走,净涪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笑得无声,笑得嘲讽。

    他在讽刺他自己。

    明明冠着皇甫成这个名字,流着她的血脉,被她怀胎十月产下,被她当作挽留心上人目光的筹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了。他居然还在妄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啧,真是可笑!

    就算他当时已经将高坐在皇座上的那个人送去见她,只怕她也未必高兴的吧……

    净涪突兀地收了笑容,平整漠然的脸在这个飘雪的冬季显得格外的冰冷。

    罢了,当年的那些恩怨除了她的那一份他早已还清。既然如此,那等到他将她的那份还清的时候,这北淮国就彻底地跟他无干了。

    净涪停下脚步,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看着那片雪花消融在掌心,留下一滴冷彻骨的寒水。

    就见他手指上无声飘出一缕黑色的魔气,那一缕魔气纷纷扰扰地缠上那滴水珠。等到本就淡薄的魔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的时候,躺在他掌心上的,就只是一小块浑圆的有着金龙纹印的寒玉。

    寒玉上雕镂的金龙栩栩如生,一双滚圆的龙眼甚至还带着无匹的寒光,摄人心魄。

    净涪随意地看了一眼这块寒玉,点点头,将它往上一抛,看着它在半空中略一停顿,随即化作一道寒光往北淮国国都的方向飞去。

    他最后望了一眼北淮国国都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风雪中,任由狂风暴雪遮去了他的身影。

    既然你喜欢他,心心念念求着他的爱恋,那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

    但自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的皇儿是道门皇甫成,而我,只是佛门净涪。

    清晨寒风打着旋儿刮过,北淮国国主从龙床上坐起,被身边的嫔妃侍候着穿上龙袍。

    嫔妃正要帮他挂上配饰,却被他拦了下来。

    女子轻唤了一声:“陛下?”

    娇滴滴的声音还带着点雨后承露的沙哑,听在人耳中,便仿佛是谁拿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人心坎处刮过。

    北淮国国主心中一动,微弯了腰在女子乌压压的黑发上轻轻拉过一缕发丝,凑到鼻端轻嗅一口,才笑着道:“换这一个吧。”

    他随手将旁边的一枚雕镂着金龙的寒玉塞到女子的柔胰中,随即就毫不迟疑地站直了身体,等着女子的动作。

    “陛下……”女子握着手里的玉佩,感受着玉佩表面浅浅附着的那一层暖意以及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娇嗔道,“天冷着呢……”

    北淮国国主却只是唇边含笑,并没再有任何动作。

    女子见状,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无奈地叹了一声,妥协道:“好吧……”

    她将寒玉挂在了北淮国国主的腰间,随后,她站起身,退开一段距离,左右上下打量了北淮国国主一会,又上前给他理顺了衣角袖袍,这才跪下恭送这位皇者离开寝宫。

    等到宫女太监簇拥着北淮国国主远去,女子才在宫女的侍候下穿好衣服,领着人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被贴身宫女扶上撵车坐好后,女子看着垂落下来的车帘,吩咐旁边的宫女:“去查一查,陛下身上的那块寒玉是哪儿来的?”

    大冷的冬天,放着暖玉不带带寒玉,不是带的人有问题便是那块玉有问题!女子深信,原因是后者。

    等到她从鸾凤宫出来回到自己寝室,甚至她午憩过后醒来,宫女总算将消息送了上来。

    没有问题。

    女子皱眉听着报告,手里拿着的绣针在绣绷子表面停了很久,最后只能道:“罢了,吩咐下去,多注意着宫里的动静。”

    一连半个月过去,宫里大的动静没有。国主还是那个国主,含笑温和却又让人不敢越雷池半步;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仪态端方却又大度雍容;贵妃还是那个贵妃,绝色明媚敢爱敢恨……

    但宫里小的动静也不是没有,至少她发现,国主对贵妃的眷宠在一点点加重,一日日加深。

    这个变化不明显,但也不突兀,水到渠成。

    年末宫宴里,她在坐在下方席位上,远远望着国主旁边的皇后和贵妃,看见皇后和贵妃脸上的笑,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如意丸子,低头一咬,舌尖又苦又涩。

    如意如意,谁如了谁的意,谁又真的如了意……

    十二月二十九日那一天中午,净涪出现在了竹海外的那个城镇里。

    靠着这一片广袤无边的竹海,靠着这几乎聚集整个景浩界天才的竹海灵会,这个叫做万竹城的城镇还算是热闹。

    净涪走在大街上,循着妙音寺的标记寻找着妙音寺势力所在。

    “小师弟,这边……”

    顺着声音望过去,叫他的正是净音。他正坐在一处茶亭里,笑着往这边招呼。

    和他坐在一处的,还有三个妙音寺的沙弥。

    净涪走过去,对着净音合十弯腰行了一个佛礼。

    净音和净思、净尘、净罗一起从椅上站起,给净涪回了一个佛礼。

    “小师弟,可算是等到你了!竹海灵会后天就开始了,小师弟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净音一边絮叨着,一边将一枚竹令递给了净涪。

    是的,属于净涪的那枚竹令一直都在净音那里。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的落到净涪的手上。

    好不容易等到净音停了下来,一旁一直在打量着净涪的静思笑了一下,道:“阿弥陀佛,恭喜小师弟。”

    净尘和净罗也是一笑,也跟着道喜道:“阿弥陀佛,恭喜小师弟。”

    净音听了,这才定神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小师弟,随即笑开了眉眼。

    “不错,恭喜小师弟修为又进一步。”

    净涪腼腆地笑了一下。

    此时已是午后,净音他们等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接净涪。现在净涪已经到了,自然就该回去了。

    才走了几步,净涪便望见了不远处的净生。

    比起在妙音寺分寺的那时候,此时跟在四个师兄弟身旁的净生似乎更加沉默。

    没有净均。

    净生侧头望来,见到净涪,他似乎并不怎么惊讶,表情平静地冲着他颌首点头。

    净涪回了他一礼。

    净音顺着净涪的视线望去,见到妙潭寺的弟子,净音低声道:“小师弟,你认识他们?”

    消息很灵通的净罗看了净生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净涪,才设了屏障低声跟净音道:“净音师兄没听说过么?那个在妙潭寺那边闹了一场的魔傀宗少宗主齐以安,就是被我们净涪小师弟抓住的。”

    净音虽然不算消息闭塞,但他也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事。

    “哦?”

    见净音真的不知,净罗眉心一跳,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跳了两步凑到净音的另一边跟净音说起了悄悄话。

    净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由得停了脚步,等到净音净罗净涪三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猛地出手敲上了净罗光溜溜的脑门。

    “净罗师弟,不妄语。”

    净罗摇了摇头,不赞同地回道:“净思师兄,我没有妄语啊,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一直在沉默的净尘忽然cha了一句:“净罗师弟,多口舌徒惹因果。”

    被净思净尘两位师兄这么一说,净罗整张脸都苦了,他委委屈屈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净音忍不住安慰地拍了拍净罗的肩膀。

    净涪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微笑地看着他们说闹。

    在这万竹城里,妙音寺为每届前来参加竹海灵会的弟子准备了一座庄园。庄园中央是一间佛堂,六个庭院围着这间佛堂错落布置。

    是的,六个庭院。

    净思、净尘、净罗、净音和净涪一人一个庭院,剩下的那个,便是跟随着他们一起前来的长老的居所。

    入了庄园后,净涪便跟着净思他们去拜见了这位长老。

    第35章 开始之前

    “你就是净涪?”

    净涪抬头望去,就见屋里那位端坐在蒲团上的灰袍僧人正睁着一双平静淡漠的眼睛看着他。

    净涪点点头。

    那灰袍僧人眼中一亮,他那平稳淡漠的声音里顿时就多了几分期待,“听闻你沟通了一片贝叶禅经,取到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一部分?”

    为此界取得一部禅经,实乃是一桩大功德。虽然如今净涪还没能做到那个地步,但他确确实实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净思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当下都是一愣,很快就想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俱都惊诧地望着净涪。

    在他们或期待或惊讶或欢喜的视线中,净涪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灰袍僧人腾地从蒲团上站起,两步走到净涪面前,抓紧了自己手里的念珠,死死地盯着他问:“那我,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他要看的不是那片贝叶禅经,没有那个佛缘他也看不了,他真正想要看的其实只是净涪抄录下来的那一部分。

    净涪望着这位长老期待热切的眼神,难得怔忪地点点头,翻手取出褡裢里他得空抄录下来的那一部分经文。

    自净涪沟通贝叶禅经,听过世尊说法之后,他抽空便抄录这部分经文。而现在净涪拿出来递给眼前这位长老的,是他抄录的经文中最为满意的那一份。

    要知道,僧弥抄录佛经时候的心境、对佛经经文的感悟乃至虔诚等等都会影响到翻阅佛经的那个人对佛经经文的理解和领悟。

    灰袍僧人双眼放光,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几乎就要一把抢过净涪手上托着的那份经文了。但在他的手将要触碰到纸张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只见他深呼一口气,又吐出一口长气,压下自己激动的心绪。

    “阿弥陀佛……”

    灰袍僧人将手收回,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号,又整理了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袍,这才脸色慎重地双手接过净涪手里的经文。

    “多谢师侄赠经。”

    净涪摇摇头,看着他将那几张薄纸奉作至宝,捧在手上认真仔细阅读,再也顾不上他们师兄弟几人。

    净涪才退开一步,站在旁边的净音就凑了过来,几乎是谄媚地叫他:“师弟……”

    净涪摆摆手,又从褡裢里取出四份经文来。

    净音毫不迟疑地双手接过,而旁边的净思等人只是略一踌躇,便都笑着谢过净涪,也双手将自己的那份经文接了过来。

    就正在这时,那托着经文阅读的灰袍僧人脸色一正,竟然念诵有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弥陀佛……”

    这一刻,屋中,不,整个庄园里的禁制阵法统统启动,一道道无形壁障升起,其中又有金色佛光流动出没,护持着这一片地界。

    被这种近乎警戒的反应吓了一跳,净涪净音等人心中一紧,俱都抬头看去,却见那位灰袍僧人浑身佛光大放,又有九颗金色的舍利子冲出,在他头顶上方上下浮沉。等他最后低唱一声佛号,那浑身大放的佛光骤然收敛,一阵无形波动起伏过后,又是一颗金色的舍利子冲出,飞入他上方的那九颗舍利子中。

    整整十粒舍利子在他头顶上方汇聚,天地顿生感应,四方灵气急速聚拢,倒灌入灰袍僧人头顶的那十粒舍利子当中。而这些天地灵气经过舍利子萃取炼化后,又流入那灰袍僧人身体,滋养着他的r_ou_身,成为他的法力。

    而屋中上方的佛像忽然活了过来,低头敛眉扫了下方的众人一眼,最后定定地落在那灰袍僧人身上。两道金色的佛光自他眼中s,he出,没入那灰袍僧人身体中消失不见。

    这一番动作之后,那佛像再无任何动静,和之前的木雕泥塑一般无二。

    净涪净音等人早已退出了屋中,站在庭院中远远地望着屋里的灰袍僧人,眼带艳羡。

    “今日之后,清本师叔可就是贤位菩萨了……”

    “近千年苦修,如今一朝顿悟,破开藩篱,实是大好事啊。”

    “也不知道我们日后能不能也有这样一日……”

    净涪望着无形气浪汹涌澎湃的屋中,眼底也有一点利芒划过。

    佛门弟子若未开悟,也不过就是一个凡人。而等开悟之后,便当开始修持十信,凝聚舍利子。待到十信领悟,十粒舍利子圆满,便能褪凡入佛,证就贤位菩萨。贤位菩萨又修十住、十行、十回向,到得十回向圆满,便是圣位菩萨。圣位菩萨之中,便又有初地到十地之分。等十地圆满,证就等觉妙觉,便是,佛!

    心中默想着佛门修持的方向,净涪似乎能够看见那清本僧人沐浴在梵音和金花中的那十粒金色舍利子。

    终有一天,我亦能参悟十信,凝聚舍利,甚至证就真如!

    净涪净音等人在屋外又等了半日,等到夕阳沉下西山,夜幕遮蔽天地,还是没有等到清本僧人出关。

    净思看了眼旁边的四位师兄弟,视线在净涪身上特意停顿一下,才问道:“清本师叔如今还在修持,我等不便打扰,不如便先回自己的禅院?至于灵会的事情,不妨明日再看?”

    净音也看了一眼净涪,点了点头,“师弟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还是先回去休整吧,有什么事情,都明日再说。”

    净尘净罗两人也都点头,净涪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因着净音和净涪亲近,几个师兄弟商量一二,便让净音领着净涪去了属于他的禅院。

    等净涪送了净音离去,才沐浴净身后准备开始完成今日拖后了的晚课,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净涪手一顿,便放下才拿起不久的木鱼槌子,走到院门前。

    果然是净罗。

    见了净涪,净罗笑了一下,也不进门,只将一个小本子塞给了净涪。

    “没想到今日会接到师弟,没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刚刚才去取来的。师弟仔细看看。”他看了净涪一眼,“师弟本来就来得晚,只看这东西恐怕还有点不够,明天净思师兄或许还会带你出去走走,也见一见人,到时灵会上才不会那么慌乱。”

    到了今日,这十年一次的竹海灵会已经不仅仅是一场进入竹海中寻找灵竹的集会了。它甚至已经成为了景浩界诸多天骄扬名天下的第一步,一位位尚且年幼尚且稚嫩的天骄都是在这竹海灵会上绽放出自己虽然稀薄但同样耀眼的光华。

    净涪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小本子,不用猜就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他点点头,谢过净罗。

    净罗摆摆手,只说了两句便回去了。

    才刚拿到那部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又有清本师叔的例子摆在前面,他也急着回去细细体悟一番。

    净涪看着净罗走入黑暗中,掩了院门,拎着那本小本子就回屋去了。

    他将这一本小本子随意摆在案桌上,又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拿起木鱼槌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等到佛龛前香炉里的三支线香燃尽,净涪放下手里的木鱼槌子,站起身往香炉里续了香火,又继续敲着木鱼。

    如此这般,直到晚课结束后,净涪才从蒲团上站起,拿过案桌上的那本小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参加这一次竹海灵会的各宗各门各派弟子的出身、年龄、灵根、修为,乃至他们的大体经历,只要是出现在人前的,都被人细心整理出来,一一收录在这一本小册子里。

    净涪翻看着这一本小册子,将记忆里那些早已模糊的人的资料翻出,一一和它作对比,以此重新记忆。

    最后,他点了点头,暗叹了一下。

    这份梳理归纳信息的能力,对于净罗这个年纪这点阅历的人来说,也实在称得上一句难得。

    景浩界的所有上得了台面的势力曾有过约定,此间到来的弟子凭依竹令参加竹海灵会。而这些得到竹令的弟子也有要求,他们修行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二十载。

    也就是说,每一个参加竹海灵会的弟子,理论上最多只有三次机会。但事实上,每个人最多也只有两次机会。

    谁让竹海灵会开始的第一天,恰恰便是正月初一,每一年的第一日呢?

    净涪一页一页翻过这本册子,视线快速扫过册子上记录的那些内容,最后将册子合上,随手放在案桌上。

    道门,剑宗,左天行、皇甫成;武宗,叶展瑞,曾永清;阵道,杜锦吉;符道,洪庆;术道,沐离,施云,陈友程;幻道,柳倾城。

    佛门六寺,妙音寺,净思、净音、净涪;妙潭寺,净易,净寻;妙理寺,净广,净朗,净汉;妙空寺,净新,净继;妙安寺,净封,净孝;妙定寺,净南,净昌,净羽。

    魔门,天魔道,慕阳封,易逸皇,卫千双;心魔道,江靖达,李昂,郭尘,聂晶晶;幻魔道,林当,窦朱,邓长林;尸魔道,古信,徐季同,田咏。

    这么一整本小册子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名字是熟悉一点的,其他……

    净涪吹灭了烛火,在床上躺下。

    不足为虑。

    净涪闭上眼睛,清空自己的心绪。

    但问题是,他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第36章 八字警示

    第二天一早,厚重的晨雾还未散去的时候,净涪就已经起来了。

    做完早课后,他收起放在佛龛前的白骨玲珑塔,搬了一张矮几到廊下,取了蒲团和茶壶就在那儿坐了。

    到得净音净思等人跨入院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廊下角落处,沐浴着晨光的净涪坐在蒲团上,身前矮几摆着一壶热茶,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手里短短几页纸张的经文。

    好不自在悠闲。

    净音脚步一停,看了净思一眼。

    净思点点头。

    师兄弟几人也不打扰他,各自在自己的褡裢中取了蒲团出来,就在净涪身前的平地上坐了,也拿着早前净涪交给他们的那一段经文仔仔细细地看着。

    等到他们自那微妙大义的经文中回神,却看见净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廊前下来,也坐在他们身前的平地上,正拿了一杯热茶在手,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净思见最后的净罗也已经回过神来,便冲着净涪笑道:“不请自来,打扰师弟了。”

    净涪笑着摇了摇头。

    净音在一旁也笑道:“净思师兄哪儿的话。明日竹海灵会就要开始了,昨日师弟过来的时候又太赶,今日里才正适合我等好好商量一二。”

    净思笑笑,随后也正色道:“今日我等过来,便是为了这竹海灵会。”

    净涪点点头,伸手示意几位师兄细说。

    “这一次竹海灵会,我佛门和道门可谓是ji,ng锐尽出,与往不同。”净思抬眼,扫视了一下围坐着的四位师弟,问,“诸位师弟可知,其中是什么缘故?”

    净罗慎重回道:“道消魔涨。”

    这处庄园乃是妙音寺所有,自他们师兄弟全员到齐以后,重重禁制便已经开启,护持庄园内外。兼之这整个庄园里除了正在闭关的清本师叔,剩下的师兄弟几个都在这里了。

    净涪听得此话,脸色一整,身体坐得笔直,紧紧地盯着净罗。

    “不错,”净思接过话题,迎着净涪转过来的视线,点头解说,“早在我们出寺之前,寺中长辈就得了警示。方今之世,自此时起,到千五百年内,我景浩界道消魔涨。”

    “甚至,”这还不止,他深吸一口气,沉重道,“魔霸天下!”

    “道消魔涨,魔霸天下。这八字,便是寺中长辈自西天胜景中得来的警示。”

    净思最后总结了一句,便沉默地取过净涪面前矮几上给他们备下的热茶,从那还氤氲着热气的暖水和那照在身上的晨光中汲取暖意。

    接着补充的,便是一贯消息灵通的净罗。

    他扫视了一遍几位师兄弟,道:“因得了这八字警示,寺中长辈拼着损耗修为强窥天机。这一切,便始于这一次的竹海灵会。”

    西天胜景既远在天际,又近在心头。但要传递这样的警示,其中所造下的因果孽障也绝对不小,足以让一众早已飞升胜景的佛门前辈望而却步。君不见自景浩界佛门根基种下以来,数千万年来,这样的警示也只有寥寥三次?

    净涪低垂了眼睑,心念急转。

    道消魔涨,魔霸天下?

    如果单看天圣魔君皇甫成那数百年人生,整个景浩界绝对不是道消魔涨,而应该是道涨魔消才是。魔门确实有他扛起旗帜,座下也确有三十六位魔道长老扶持。但道门也有左天行,除此之外,还有四十九位道门大能俯首拜服。更遑论道门之外,佛门也是道门抗衡魔门的坚定盟友。

    单就人数而言,道门已经胜了魔门一筹。再论修为,皇甫成与左天行不相上下,但其他的就实在是比不上。况且,魔门的座下还有一个心思不明态度暧昧的苏千媚。

    饶是当日的天圣魔君,细察诸方势力,也不得不承认,魔门确实是比道门低了一头。佛魔道这割据天地的三方势力,魔门也仅仅是比人才不足的佛门好一些罢了。

    所以说,天下格局,该是道涨魔消才是。

    但对于“道消魔涨,魔霸天下”这八字警示的来历,净涪也不是没有猜测的方向。

    该是当日他自爆身死,左天行也跟着葬身之后,在佛门有心无力,道门魔门旗帜双双倒下,纷争处处的情况下,魔门又有人迅速崛起,镇压一众前辈了吧。

    净涪就不相信,那日妄图夺舍他的那个上界天魔道黑手,会在他自爆身死之后就收手不再作为。

    啧啧啧,净涪几乎笑了起来,但他终究没笑,只是压低了眉,抿紧了唇,低垂的眼睑遮去眼底所有蜂涌的情绪,周身气息分毫不动,一如之前一样平静无波。

    真是讽刺啊。当日他一统魔门,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想要魔染天下,让魔门霸绝一代而已。饶是如此,也还有一个道门的左天行梗在那里。而当他自爆,拉着左天行一起灰灰之后,接过他魔门旗帜的统领居然是他的仇人。那个人甚至还统率魔门霸绝了整个景浩界……

    一片沉默之中,净尘忽然开口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低唱的佛号中带着无量的悲悯和一往无前的决心,唤醒了各自沉思的师兄弟。

    净思扭头认真看了一眼净尘,也低唱了一声佛号,弯腰一拜,道:“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净尘师弟,我不如你。”

    净罗净音净涪等人也都冲着净尘弯腰一拜。

    净尘脸色一红,连忙低头回礼。

    师兄弟几人各自坐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净思取出了昨日净涪交给他的经文,向着净涪弯腰一拜,道:“今日做早课之时,已经诵读过这一段经文。但我资质浅薄,见识不足,虽知这经文要义唯重一个‘空’字,但见解却只是泛泛,”他看着净涪,态度诚恳,“还请净涪师弟指点一二。”

    净涪愣了一下,赶紧放下手上的茶盏,冲着净思连连摆手,一边还不住地冲着净音求救。

    净音看了一眼净涪,笑了一下,只对净涪道:“净思师兄说得极是,这一段经文乃是小师弟求得,与小师弟缘分颇深。小师弟聪慧,又在外游历了些许时日,眼界见识不比当日在寺内那般,想来应是感悟不小。”

    净涪听得这话,正要扭头去看净音,就见净音忽然就转过头去看着净思,“净思师兄为我等师兄弟之首,修为在我等之上,说指点太严重,不若我等便来论道。”

    听闻净音的话,净涪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净尘净罗也是双眼一亮。

    论道?来参加竹海灵会的,都是各地宗门的出色弟子,代表着他们妙音寺而来的净思、净尘、净罗、净音和净涪更是妙音寺中数一数二的弟子。尤其是净涪,更是他们妙音寺千年兴盛的希望,就连同样天资卓绝的净音,在寺里一辈长辈眼里也比净涪差了一筹。

    而作为被压了一筹的净思净尘净罗三人,也都想要见识见识净音和净涪的悟性,也好在竹海灵会之前了解一下自家两个师弟的实力。

    天骄汇聚的竹海灵会,其实也是天骄们相互碰撞相互比拼的集会。实力,是他们唯一拥有的筹码。

    净思笑着扫了一遍诸位师兄弟,也是一点头。

    “好,我等今日便来论道。”

    净涪端坐了身体,侧耳认真听着净思净尘净罗和净音的道。

    净思修身,一切孽障归于我身,以我身承载万千因果。待到万千因果缠绕,身无所空,便升业火,以业火焚烧我躯,铸就光明琉璃身,最后心念澄澈,以证我道。

    净尘苦修,纵身前荆棘遍地,苦海无边,我亦漫步前行,不退不止。

    净罗修念,念起则万物生,念灭则天地湮,念起念灭之间,天地万物生灭,可谓恐怖。

    净音修微,漫漫俗世,缈缈红尘,微妙之间,可见我心光明。

    净涪听着众人讲法,一点点论证己道,修持己心,化作自己的积累,铸就自己向上的根基。

    待到最后净音讲道完了,净涪将自己的木鱼取出,放在身前,众人俱都心神一整,侧耳聆听。

    此时庄园外,皇甫成看了看安静的庄园,等了又等,还是没见庄园里有什么动静,无奈之下,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本来还想着在竹海灵会之前见一见净涪师兄的,没想到……

    净涪不知道皇甫成来过,他只是低垂了眼睑,端坐在蒲团上,脸色平静地看着身前的木鱼。

    他手一动,拿起木鱼旁边的木鱼槌子,木鱼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妙痕迹,轻轻敲落在木鱼上。

    “笃笃笃……”

    清越的木鱼声响起,净思净尘净罗净音等人心神忽然一震,整个人都陷入渺渺茫茫的无穷意境之中。

    随着木鱼声的继续,净思心头升起一道业火,业火熊熊,在他身上燃起。净尘心头生出一片荆棘,荆棘漫漫铺开,远蔓天际。净罗心头念起生灭,一片瑰丽世界也随之生生灭灭。至于净音,他眼前一亮,心神一动,忽然落入人群中,化作一位身背书箱的少年人。

    但最后的最后,无论是净思心头的那道业火,净尘心头的那片净均,净罗心头的那一片世界,还是净音心头的那一片俗世,统统化作一片空茫。

    净思净尘净罗乃至净音等人都怅然地品味着心头那一片空落,最后睁眼看着净涪,却愣在当场。

    就见落在净涪身上的那一片阳光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化作一片瑰丽的光明世界。而坐在这个光明世界中央的净涪,头顶佛光更是璀璨夺目。

    这一刻的净涪,仿似世尊。

    第37章 命局重开

    净思等人看着净涪,又看了各自一眼,最后都只是沉默地看着净涪,观照他周身环绕着的佛光。

    说希望净涪小师弟闭关的时间更长一点吧,又怕他错过了竹海灵会;说希望他早一点破关出来吧,又担心他在这一次顿悟里的收获小了。

    实在是左右为难。

    顿悟这玩意儿委实是不可预测不可谋算,但顿悟的时间越长越好,这一点谁都知道。

    如今他们领队的清本师叔已经闭关,眼看着短时间是不可能出关了的,那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还得由他们几师兄弟拿个主意。

    净思看了一眼净音。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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