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9节
一个金色大掌凭空出现,将一个人影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能。
等到黑色烟雾全部消散殆尽,净涪身上的黑色雾气又悄无声息地隐去,只留下金色的佛光在他周身回旋。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金色大掌之前,蹲下身看着那个被镇压着的人影。
齐以安双眼瞪得通红,紧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净涪。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拖拉着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从屋里走出。
却是清知僧人。
清知僧人来到净涪身前,低头盯着被金色大掌镇压着的齐以安:“还想跑吗?”
齐以安看也不看清知僧人,只还是死死地盯着净涪。
净涪没在意齐以安的目光,他站起身,随手拍了拍僧衣,看了清知僧人一眼,转头去看庭院门口。
那边,有人声渐行渐近,又有火光渐渐靠近。
清知僧人顺着净涪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了净涪一眼:“我们先回去。”
他又拿出那个大木鱼,抄起动弹不得的齐以安,拉着那个焦黑的人形物跳上了木鱼。
等到他在木鱼上站定,净涪也已经稳稳地坐在上面了。
他看也不看下方,随手一拍大木鱼,木鱼腾空而起,遁入黑色的夜幕之中,向着净涪挂单的那个妙音分寺而去。
第27章 魔傀宗来人
清知僧人带着净涪和齐以安等人离开之后不久,就有一大群人提着灯笼涌进了这个往日门可罗雀的庭院,将这个地方的黑暗统统驱散。
可他们除了一地的狼藉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府邸的主人铁青着脸站在这个只留下打斗痕迹的庭院中,运气半日之后,也没吩咐人重新整理,带着人就这样走了。
开玩笑,明眼人一看那散落在地上的支离破碎的长蛇状根条和那些灰黑色的破败残渣就知道,那些玩意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带着人走出了院门,亲眼看着府中的管家拿了铁锁来将院门锁上,这才回去了。
明天他一定要往妙音寺走一趟。如果能够请来一位大和尚就更好了……
府邸主人回去了,其他人也没留着,他们还巴不得远远避开这地儿呢。
急着回去的那些人都没有发现,落在人群后方几乎和人群脱离的那个六七岁大的小丫鬟在走过拐角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重新隐没在黑暗里的庭院。而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摸上了手腕上的那个材质粗劣的玉镯。
暗影之下,那个玉镯似乎扭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此后便如同死物一般,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府邸主人出门,管家便急急地前来通报。
妙音寺来人了。
那个府邸的事情,净涪只是听了一耳朵便丢了开去,而清知僧人却根本就不在乎,他也并不担心。
毕竟这地界是妙音寺的辖下,他们昨天动静不小,那里的妙音分寺也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后续的事情,自然就有他们接手。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清知僧人看了一眼被镇压着的两个人,他们。
净涪看了看一直怒瞪着他的齐以安,又看了看已经昏倒过去的那个中年男子,扭头盯着清知僧人。
清知僧人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又怎么了?”
顶着齐以安视线的净涪看了一眼齐以安,又将视线转回到他的身上。
清知僧人顺着净涪的视线望了望齐以安,恍然大悟:“他们啊……当然是带回妙潭寺去!”
净涪看着他,然后呢?
清知僧人看了净涪一眼,耐心地跟净涪讲解,“然后就将他们锁到封魔塔里去啊。我们是佛门中人,可不是剑修,杀性不要太重。要知道,杀孽太多对我们修行不利。”
净涪皱了皱眉,旁边齐以安自然也听到了清知僧人的话,知道自己死不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毫不放松地紧盯着净涪不放。
清知僧人不用看齐以安也知道他的想法,他拉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该不会是从来没有到你们妙音寺的封魔塔去看过吧?”
净涪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他确实没有去见识过封魔塔,但并不代表当年的天圣魔君没有听闻过鼎鼎大名的封魔塔。
清知僧人忽然问了一个搭不上半点关系的问题:“你可曾翻看过《十八泥犁经》?可曾听说过十八层地狱?”也不等净涪回应,他便嘿嘿笑了一下,继续道,“这封魔塔,可也有一十八层呢。”
净涪沉默,旁边的齐以安却还是懵懂。
他也不是不明白清知僧人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这十八层地狱究竟是什么,又都有些什么。
清知僧人倒像是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地一个个细数着,“光就居、居虚倅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陈莫。”
他声音轻快,极具节奏,听着像是在颂唱一样。
这一堆梵文念下来,齐以安还是不明白。但清知僧人却已经不再说了,他看了不明所以的齐以安一眼,“还是等他入了封魔塔,亲身体验过,才清楚个中滋味。我与你说得再多也只是空谈,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净涪还是沉默。
等到大木鱼在净涪暂住的禅院里停下,净涪压根不理会旁边的齐以安,只对着清知僧人低头颌首,便推门进屋去了。
清知僧人看着屋中烛火亮起,这才一把抓过齐以安两人:“走吧,贫僧送你去妙潭寺,也好让你早日赎还你身上的罪孽。”
净涪推开窗棂,看着消失在漆黑夜幕中的大木鱼,转身又在佛龛前坐下,入定而去。
今晚他确实是和齐以安战了一场,可齐以安和他修为差了足足一个层次,这场战斗实在是轻松。不过净涪也不是没有收获。
看着识海中左右各占半边天地的佛光和魔气,净涪身形虚虚一晃,分化出两个淡淡的人影。
人影对视一眼,各自走入佛光魔气之中。
清知僧人带着齐以安两人一路往妙潭寺总寺方向而去,刚刚离开了妙音寺辖地范围,却凌空一个急停。
清知僧人抿紧了唇,放下手里执着的木鱼槌子,站直身体凝望着漆黑夜空深处。
“既然魔傀宗的诸位已经到了,那便出来吧,躲躲藏藏的也没意思。”
漆黑安静的荒林里长长短短从不停歇的虫鸣声忽然一停,整个地界一下子安静得像是死地一样。
齐以安脸上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起来,没有了怒色的眼底平静无比,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清知僧人扫过齐以安,撇了撇嘴,无声道:啧。
“清知,将我宗少宗主还来!”
一个像是很久没有说话的嘶哑声音远远近近响起,辨不清说话人的所在。
清知僧人一托手中紫金钵,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般干脆:“不可能!”
那个声音似乎也就是这样例行一说,并没有期望清知僧人真能将齐以安双手奉上,清知僧人话一出口,他便已经动手了。
荒林中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各自猛地爆发出一股凛然剑势,本就同源所出的剑势始一喷发,直接就相互串联起来,将这十里荒林化作剑域。
剑域之中,天上地下各有剑气化作剑形,齐齐锁定大木鱼。
清知僧人脸色沉凝,视线垂落在紫金钵中不知什么时候盛着的那层浅浅的清水上。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颗石子一样,在清水上激起了一圈圈细长的涟漪。涟漪轻轻浅浅地冲击着紫金钵,紫金钵却像是遭受重击一样,一圈圈磅礴浩大的金色佛光自紫金钵中冲出,向着剑域的四方撞去。
剑气和佛光齐齐湮灭,可相比起佛光,笼罩了整片天地的剑气凝聚的速度更快。
清知僧人双眼一眯,本来掐着佛印的左手忽然如花绽放,一个个佛印加持在紫金钵上。
得到佛印加持的紫金钵骤然晃动起来,钵中的那层清水也随着紫金钵激烈晃动,涟漪生成的速度骤然加快。钵外的佛光一圈接着一圈往外扩散,在湮灭剑气的同时甚至冲击着这剑域的根基。
端坐在剑域上空的黑衣男子扭头往剑域外看了一眼,身前提剑站定六方的六个剑修猛地拔剑出鞘,尖锐清越的剑鸣声中,六把宝剑同时往上一划,六道剑光暴s,he而出。
原本就已经形成剑气风暴的剑域中忽然s,he出六道剑光,快、慢、轻、重、浊、清六种不同的剑意喷薄,向着清知僧人刺去。
清知僧人目光低垂,已经收回的左手贴在紫金钵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大明咒一出,清知僧人身后陡然生出一尊观世音菩萨虚影。
一手结着佛印一手托着清净杨柳瓶的观世音菩萨端坐莲座,目光垂落,脑后悬挂着的光轮光芒洒落,将清知僧人牢牢护住。
那六道剑意被光芒所阻,再往前穿透数尺后彻底崩散,再也无法威胁清知僧人。
清知僧人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在一遍遍地诵念着六字大明咒。
那黑衣男子见状,脸上还是没有丁点表情,两手一抓,各掐了一个剑修在手。他双手一拍,手上两个剑修直接就撞在了一起。
这两个剑修没有撞得破碎,反而像是两滴水珠一样,在相撞的瞬间融合成一人。这新出现的剑修衣着打扮还是和先前类似,可他身上的气势却比之先前增长了一倍有余。
那黑衣男子还嫌不足,他看了看那新出现的剑修一眼,又一个个掐起剩下的四个剑修,将他们全部融合起来。
最后,站在这黑衣男子身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人。
做到了这一步,黑衣男子才算是满意。他顾不上自己苍白的脸色,随手将那剑修往外一抛。
清知僧人看着自剑域深处走出的剑修,脸色铁青。
他再顾不上其他,在袖袋里摸出一个面目宛然如生人的袖珍木质观音像。他心疼地在观音像上摸了又摸,最后一咬牙,将观音像往自己头顶一抛,任由这观音像和自己头顶那个观世音菩萨虚影融合。
那本来不过是虚像的观世音菩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黑衣男子瘫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大木鱼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被一股隐蔽力道悄无声息转移出来的齐以安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咽下了一声闷哼。
等到那一波疼痛过去之后,齐以安托着无力的手从袖袋中摸出一个药瓶,艰难地吞下一颗褐色药丸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撑着树干站起,没有理会远处那金光剑气交锋的战斗中心,一步步走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的时代或许在现在,但你的时代在将来。只要有你在,我魔傀宗就还有希望。”
齐以安拉了拉嘴角,眼睛里的黑暗却比夜色还要浓重。
“只要我不死,我魔傀宗就必定还有崛起的那一天!”
第28章 事情后续
梦境混乱繁杂的一夜过去之后,净涪还是早早地起来了。
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简单洗漱过后的净涪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决定将今天早课的地点放在这妙音分寺的法堂里。
见到端坐在蒲团上的净涪,了缘小沙弥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用力拍打着身边的同伴。
那可怜的小沙弥冷不丁遭了了缘毒手,差点就当场哭出来了。他甩开了缘的手,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和了缘的距离,这才转身怒瞪着了缘。
了缘回过神,见此,连忙上前舔着脸道歉。
净涪寻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望过去,见是了缘,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他的视线扫过正入座的那些老和尚,在那个中央最前方那位老僧人身上略一停顿。
那位老僧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往他这边看来,甚至还对着净涪安抚地笑了一下。
净涪对着他一颌首,将视线收了回来,垂眸端坐。
站在佛像左侧的青年僧人扫了一眼法堂端坐的和尚沙弥,手用力将槌木扬起,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后,他手一松,槌木重重地瞧上铜钟表面。
“当……”
三声厚重的钟声远远传荡出去,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僧人手拿一个木鱼槌子,敲响了身前的大木鱼。
紧接着,法堂里响起了规律清脆的木鱼声。木鱼声后,又跟随着一阵整齐的诵经声。
钟声敲响的瞬间,净涪已经拿起了木鱼槌子,天衣无缝地合上法堂中那规律的节奏,跟随着法堂里一众僧人一起沉入他们诵读的那卷佛经中。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三部佛经诵完,这一天的早课也就结束了。
了缘拉着他的同伴来到了净涪跟前,眨着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问:“师兄,早课结束以后就该去食堂用早膳了。师兄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还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微微摇头。
“哦……”他失望地低了低头,很快又抬起头来,带着欢喜的笑意道,“那我等会就将早膳给师兄送过去。”
净涪点了点头。
见净涪答应,了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又扒拉着话题和净涪聊了几句,才在同伴的示意下和净涪告别,跟着他的同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法堂。
净涪看着了缘和他的同伴离开,视线一转,又去找那位老僧人。
那老僧似乎也知道净涪要找他,还端坐在他的那个位置上,眼睑低垂,一下一下慢慢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净涪快步走到老僧身前,沉默站定。
老僧睁开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小沙弥,慈蔼地笑了一下,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净涪小沙弥要找他,老僧也不会留到最后,早就回自己的禅院去了。
他扫了一眼只剩下他们两人的空荡荡的法堂,又看着净涪。
净涪对着老僧弯身一拜,抬头又用着询问的眼神望着老僧。
老僧叹了一口气,却也遂了净涪的意,跟他说起昨晚的事情。
“寺里已经得到消息了,事实上,这会儿应该就会有人去那府里仔细察看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的。到那时候,如果你还在意这件事的话,可以到寺里的杂事堂去看看。”
老僧说的杂事堂,是每一个妙音寺都有设置的禅堂。它们和妙音总寺里的杂事堂勾连,无论是游历在外和驻守在各个妙音分寺的大和尚们都能够在各地杂事堂中浏览各地最新的消息,领取妙音寺发布的所有任务。除此之外,杂事堂也承接弟子之间的邮递和储存业务。
杂事堂的存在,实在是大大造福了他们妙音寺的僧众。
“昨晚,清知师弟离开我妙音地界不久便遭遇魔傀宗埋伏,”说到这里,老僧忽然停了下来,看了净涪一眼,才继续道,“清知师弟,和魔傀宗的太上长老都陨落了。”
“妙潭寺那边查探过,没找到齐以安。想来,他应该是逃了。”
老僧看着眼前沉默的净涪,又道:“今天一早,妙潭寺那边便递了话,说会再遣人过来搜寻。”
“他们还说,想请你帮忙。毕竟,我们佛门大概就只有你见过他了。”
净涪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老僧又叮嘱他道:“那齐以安能在清知师弟手中逃出,单凭他自己是不可能的,怕是还有魔傀宗的人接应。你暂时还是先留在寺里吧。”
对此,净涪没有异议。
老僧见他乖乖点头,又想到那个陨落了的清知,心底暗暗叹了一声,低唱一声佛号,离开了法堂。
净涪一人站在原地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法堂,转身往外走。
在齐以安这件事上,他cha手了。但结果和前世一样,清知还是死了。
不,净涪摇了摇头,还是有不一样的。
齐以安,他从清知手里逃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在妙潭寺的搜捕下再度逃出生天,但起码他现在还是活着的。
他的cha手没保下清知,反倒是给了齐以安一个机会。
净涪无声笑了一下。
齐以安果然不愧是魔傀宗寄予厚望的绝世天才,不仅是资质,就连心性智慧,都是一等一的难得。
这不,只要给他一丝的机会,他就能给自己抓住那一线生机。
个中因果,净涪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却能猜见。
他站在法堂门槛前,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看着它披着万丈霞光驱散天地间残余的黑暗。
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他没想到,走上这一条路的那一天,会来得那样快。
他甚至没想过,第一个要栽在他手上的,就是齐以安那样的天才。
如果齐以安最后落到了他的手里,净涪勾起了唇角,清亮的眼底沉着最浓的黑,那魔傀宗众人的表情一定会格外的好看。
净涪抬脚,一步步走入晨光中。
晨光温柔地回应他,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净涪没有回自己暂住的禅院,而是转道去了杂事堂。
杂事堂的僧人见了他递上来的度牒,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净涪师兄?”
即便净涪还只是一个小沙弥,但从妙音总寺出来的他,在妙音分寺的同辈僧人面前,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师兄。
很清楚这一点的净涪点了点头。
那僧人在案桌上翻看了一阵,对他说道:“净涪师兄,净音师兄给你递送了一封信件。师兄你是现在就要取吗?”
信件?还是净音师兄给他的?
净涪点点头。
那僧人拿过净音的度牒,转身拉开背后柜墙里的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信封来。
净涪接过那封信件,取回自己的度牒就往边上的蒲团上去。
他单手结印,一道佛印带着他的气息落在信封上。黄褐色的信封表面荡起一层淡淡的涟漪,随即破开一道裂口。
净涪将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从那道裂口里拉出,摊在膝上细看。
净音在信纸上絮絮叨叨地将自己游历的趣事一一道来,又将两人临别前的那一车轱辘子话再叮嘱了一遍。
净涪一行行看过,很快就到了最后。
在来信的末尾,净音问他,会不会参加这一次的竹海灵会。
净音和净涪两人都清楚,只要他们愿意,竹海灵会所需要的竹令限制不了他们。
竹海灵会……
净涪盯着那几个字眼,回想了一会儿,从脑海里扒拉出一段记忆,很快就有了决定。
他从褡裢里取出信封信纸,落笔回信。
去!
净涪将信封封好,拿着它又去找那个僧人。
那僧人见他递上自己的度牒和信封,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利索地在那封信上按下印戳,转身将它收入身后的一个柜子里。
净涪收起那僧人还回来的度牒,转身又去了另一个柜台。
那个柜台后并没有僧人值守,只有一片高低错落挂满了木牌的灰色石墙。
净涪推开身前拦着的一扇低矮木门,穿过一层水一样的透明禁制,走近了那片石墙。
这些材质不一的木牌有些是崭新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新木香气,有些却老旧到蒙上了薄薄的尘埃。
净涪在石墙上看了一会,很快就取下了几个崭新的木牌。
他将这些木牌凑到自己的度牒上轻轻一抹,就见他手上的度牒轻轻一震。在度牒的最后,忽然多出了一片空白的纸页。
那纸页上记录的,正是那些木牌上刻录着的任务。
这些任务不过是些抄经、洒扫之类的任务,都是净涪在妙音寺里惯常会做的杂活。
不难,也不会耗费他太多时间,却可以让他最大限度地静下心来。
最起码,可以让他现在兴奋到嗜血的心绪平静下来。
净涪眨了眨眼,掩去眼底闪烁着的红芒。
第29章 妙潭来人
老僧说得没错,当天下午,净涪正在禅房里提笔抄经,了缘便领了两个青年僧人过来。
见净涪正专心致志地忙碌,那两个青年僧人拦下了了缘要提醒净涪的动作,左右看了看,在不远处寻了两个蒲团坐下。
了缘看着那两个青年僧人动作,又抬头看了看完全不为所动的净涪,对着那两个青年僧人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去。
直到出了院门,了缘回头看了院子一眼,摇摇头,回去了。
一卷佛经中最后的一个字落在纸上,净涪动作不停,手腕轻动,又在经卷最后写道:“回向文: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普愿尽法界,沈溺诸有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净涪收笔,又看了这一卷经文片刻,这才将案桌上散落的纸张一一按着先后顺序摆放整齐。
等到案桌收拾妥当,他才转过身来,看着正从蒲团上站起来的两个僧人。
两位僧人对着净涪颌首一礼,其中一位僧人歉意道:“贫僧净生携师弟净均不请自来,打扰净涪师弟了,还请净涪师弟谅解。”
净涪摇了摇头,颌首回礼,接着单手一引,请净生净均两位僧人入座。他自己转身去取了茶壶杯盏等,给两位僧人上了一杯茶。
稳稳在主座上落座,净涪看着两位僧人。
净生净均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多说废话,净均更是开门见山道:“净涪师弟可知,我寺清知师叔昨日已经坐化入了轮回?”
净涪点头。
净均又道:“那净涪师弟可知,那日与清知师叔一道逝去的,还有魔傀宗的那位太上长老?”
净涪又是一点头。
净生接过了话题:“既然如此,那净涪师弟也应当知晓,那魔傀宗的齐以安,他现在下落不明?”
净均抽搐着嘴角看了一眼净生。
净生却不理会自家师弟的视线,直望着净涪,见他点头,又道:“齐以安在我妙潭寺地界犯下杀孽,如今又潜逃在外,我妙潭寺是必定要将他收押入封魔塔的。”
对于净生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净涪并没有多少意外,他就只是又点了点头。
净生接着却是语气一软:“如今寺里将这事交由我们师兄弟负责,可我等并未曾见过那齐以安。听闻清知师叔抓捕齐以安的那日,净涪师弟曾随侍在师叔身侧?”他郑重对着净涪一拜,“请净涪师弟助我等师兄弟一臂之力。”
一旁的净均也是脸色一整,对着净涪郑重一拜。
净涪看着净生净均两人,脸色也是一整,倾身往前扶起了净生。
净均见状,也收了礼坐稳。
净涪定定地望着净生净均两人,在两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净生净均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
净涪见状,伸手指了指自己。
净均还是不明白,净生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不赞同地问:“净涪师弟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找?”
见净生明白自己的意思,净涪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不行!”净均不假思索,直接反对,“这事是我妙潭寺的事,寺里交由了我们师兄弟负责。”
净生沉默,没有反对自家师弟的意思。
这件事,如果妙潭寺出来的净生和净均不同意,他确实不好出手。
净涪想了想,伸手往自己眉心印堂处一抓,拉出一缕金色的佛光,递给净生。
净生拧着眉接过那缕佛光,手上佛光一吐,一道从未见过的陌生气息在他的手上上下浮动,左右回旋飘摇。
净均看着净生手上的那缕气息,才刚想到什么,就听见净生问净涪:“净涪师弟,这就是那齐以安的气息?”
净涪点头。
净生又细细感受了一番,记下这缕气息的波动,转手便将这缕气息递给了净均。
净均看了又看,也记了下来,接着又递回到净生手上。
其实净生和净均来找净涪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这一缕气息。如今目的达成,事情又颇为紧急,净生和净均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净涪也没挽留,他站在院门边,目送着净生净均两人走远。
当日清知僧人一直在齐以安身后追了两天,也没能真正抓住齐以安。如今这净生净均两位僧人修为可比清知僧人差远了,就凭他们,想要凭借一缕气息抓住齐以安,岂不是妄想?
净涪对齐以安的逃生水平很有信心。
他转身又回了屋里,重新站在案桌上,摊开白纸,提起笔又开始一字字默写经卷。
三日后,净涪将自己抄写的经卷递交上去,看着他度牒那最后一页上的任务全部被标记完成。
他冲着验收经卷的僧人颌首一礼,收回自己的度牒,也没再看那面灰色石壁上垂挂着的任务木牌,径自出了杂事堂,往自己的禅院走去。
他才刚推开闭合的门扉,便听身后有人叫他。
净涪扭头看去,果然是净生。
这一次,只有净生一人,不见他的师弟。
净涪打量着眼前这个满面疲惫的僧人,回身颌首一礼。
净生回了一礼,跟着净涪进了屋子。
净涪请净生在几案旁坐下,又给他上了一盏茶水。
净生低头看着湛青色的茶水,感受着带着茶香的温热水气蒸腾而来,不由得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他喝了一口茶水,暖热熨烫的茶水入口微苦,却有一股清凉气息涌入脑海,抚慰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将舒适的呻吟压在咽喉,几口将茶水喝完,这才睁开眼来看着净涪。
净涪对净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视若等闲,自然地给他续了一杯茶。
“净涪师弟……”
净生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净涪将手里的茶壶放下,收回手拿起自己的杯盏,掀开杯盖喝了一口茶水润喉,抬眼看着净生。
“我们,没能找到齐以安……”
别说找到,他们甚至连齐以安的影子都没见着。
净生回想起自己师兄弟这三日里拿着齐以安的气息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路碰壁,甚至还落入齐以安的陷阱就觉得难堪。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净均还受伤了。
净涪看着净生难看羞愧的脸色,低垂了眼睑。
“……我们查到,齐以安现在已经入了妙音寺地界。所以我们,我们想请师弟帮忙。”最难出口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净生接下来就顺畅了很多,“还请师弟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
净涪抬眼直视着净生,毫不退让。
净生沉默片刻,低垂了视线,避开净涪。
“净均师弟有伤在身,需净心调养,我已经在寺中挂单,将暂留数日照看净均师弟……”
净生脸上羞惭之色更浓,几乎已经不能见人,只能拿着眼角余光留意着净涪的反应。
净涪点了点头。
净生悄无声息地吐了一口气,又复杂地看了净涪一眼,弯身一拜,道:“劳烦师弟了。”
净涪将净生送出门去,看着净生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他的禅院,这才转身回屋。
净生快步远离了净涪的禅院,直到完全察觉不到净涪的视线,这才放慢了脚步。
他边走,边暗自摇头叹息不止。
等他回了他们师兄弟暂住的禅院,推门进屋,望见愣愣地坐在佛龛前望着佛龛里那尊慈悲佛像的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的师弟,脚下一停,走到净均身边,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净生的动静不大也不小,若在平常,净均绝对不会注意不到他。但此时,净均却还只是愣愣地望着佛像,并没有转头看他。
净生就陪着他坐着,也抬头望着那尊佛像。
师兄弟两人沉默地坐在佛龛前,各自在自己的思绪里发呆,直到远处传来声声鼓声。
暮鼓敲起,按往常,该开始晚课了。但净生净均两人却谁都没有动,还坐在蒲团上发呆。
橘红的夕阳落下,屋子里渐渐浸入了黑暗。
“师兄。”
在这一片无声的静寂中,净均忽然开口叫净生。
“嗯?”
净生被净均的这一声叫换从无思无想的木愣中拖出,懒懒洋洋提不起半点ji,ng神地应了一声。
“师兄,我们是不是很没用?”
净生被净均这么一问,又陷入了沉默里。
他也问过自己,我是不是很没用。他很想否认,但他开不了口。
这一次,寺中将齐以安这件事交给了他们,本来就是一场考验。如果他们能将齐以安抓回来,他们不仅能添上一份功绩,甚至还可以提前将一份机缘抓到手。
竹海灵会……
可是以他们现在这样的表现,他们要得到竹令,就要和寺里的其他师兄弟较量一番了。
净生的沉默在净均的意料之中,却更让他失望。
就算这一个事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但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否对他的这个想法的。他还是希望,能有人在他对自己失望的时候跟他说,你很好……
可惜……
“我们只是正常人,而他们,”净生停顿了一下,似艰难又似洒脱地道,“是天才。”
“呵……”
天才?净均猛地闭了闭眼,真让人讨厌!
净生扭头看了净均一眼,不由得出言提醒。
“师弟,莫要入执了。”
第30章 路中拦车
净涪离开妙音寺之前,曾得老僧吩咐,到他的禅院里去了一趟。
老僧问他:“可还记得你离寺的初衷?”
净涪郑重点头。
老僧笑了,送了他一片贝叶禅经。
净涪双手接过,郑重一礼,告辞离去。
他离开的时候,只有了缘将他送到了山门,而受了伤的净均和要照顾师弟的净生师兄弟并不曾露面。
净涪看着了缘,从褡裢里取出一盒檀香送给了他。
了缘接过,看着他坐到了大木鱼上,看着他拿着木鱼槌子在木鱼上轻轻一敲,驾着大木鱼升空而去。
直到净涪背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缘才转身回寺。
他还像往日一样跟在知客僧身边,帮着知客僧招待香客。但他去取茶水给香客上茶的时候,被净均拦了下来。
那个初见虽然亲近但还是带着高高在上的青年僧人问他:“净涪走了?”
了缘看着这个焦躁的僧人,应了一声:“净涪师兄刚刚离开了。”
净均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又要再问什么,旁边却传来净生的声音。
“师弟。”
了缘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净生,又看了看净均,对着净生颌首一礼,低头道:“小僧还有事在身,便先回去了,两位师兄请。”
净涪用木鱼代步,很快就到了那个妙音寺境线之外的荒林。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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