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3节
藏经阁里的大小僧众面面相觑,最后目光一转,寻到了坐在二楼上的大和尚们。
大和尚们也是对视一眼,各自调转目光望向另一侧的清佰大和尚。
清佰大和尚不看周遭的师兄弟们,他的目光在自家的那些比丘、沙弥们转过一圈,最后停在了净涪身上。
净涪也抬起头来,迎上清佰大和尚的目光。
清佰大和尚舒展眉眼,笑着道:“净涪比丘无须过多顾忌,我等心中自有评判,比丘只管承下就是了。”
清佰大和尚说得诚恳,语气也很是真诚,仿佛发自肺腑,所以纵然算不上是强硬地逼迫,却也由不得净涪不应。
但净涪却是真的明白,清佰大和尚这番态度,既是有他自己的谋算,也是因为个中大势。
看这藏经阁里的众位比丘、沙弥们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们是真心感激感谢净涪的。因为这一场乌龙是由他们自己闹出来的,而且这一场乌龙真的成了,受创的可不仅仅只是静安寺,还有净涪本人。
第408章 静安寺中7
因为致使这乌龙成形的另一方,正是净涪。
哪怕净涪他仅仅只是被动拉扯进这一场冲撞中,并不是他自己愿意的,那麻烦也很大。
明明只是崇敬仰慕净涪,却又将净涪拖到那般境地,身在藏经阁的这些弟子们是十分愧疚的。而这种愧疚,催生了他们的弥补心理。
愧疚、感激、仰慕等等等等心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们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道谢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但更多的许诺回报,却不是他们这些小弟子能够有资格决定的。但是没关系,寺里的师长也在。
他们完全有资格替他们承诺些什么。
这种心念,便是大势,逼得清佰大和尚不得不做到这一步的大势。而这大势,也在逼迫着净涪应允。
因为这些比丘、沙弥都是善意的,不掺杂半点杂质的至纯至粹善意。
受这样的一份善意感染,净涪识海世界里的那一片佛光越渐璀璨通透。而那片佛光中,那原本若隐若现的佛陀身影渐渐加深了轮廓,仿佛有谁在拿着一支画笔,正沿着净涪佛身的身体轮廓一笔笔地描绘刻画。
佛身在那样的一片佛光中睁开眼来,定定地望了净涪本尊一眼。
净涪本尊抽空不着痕迹地回视识海世界,与佛身一个对视。
净涪本尊的目光始终平静冷淡,佛身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恳求。
君子,可欺之以方。没想到,他自己曾拿来谋算过左天行的手段,竟有一日也会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呵呵……’净涪本尊毫无笑意,‘魔身的意见不用问也知道了,至于我,你觉得我会同意?’
二对一,打自一开始,佛身便知道自己的意见可能会被驳回。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佛身现在就想要试一试。
‘但你现在在外的身份,是佛门妙音寺的比丘。’
佛门妙音寺的比丘,某种程度上比起左天行还容易谋算。
净涪本尊难得地皱了皱眉头。
但佛身已经明白了净涪本尊的决定,他微微扬起唇角,又自闭上了眼睛。
净涪本尊最后看得隐在佛光中的佛身一眼,抽回心神迎着众僧的目光双手合十,稍稍向前一个躬身。
藏经阁中的所有静安寺净字辈的弟子都不自觉地笑弯了眼,也齐齐向着净涪的方向双手合十,躬身拜了一拜,齐声赞道:“南无阿弥陀佛。”
清佰大和尚扫了一眼那些净字辈的弟子们,眼中带笑,也领着一众大和尚向着净涪弯身合十拜了一拜,也道:“南无阿弥陀佛。”
拜谢过后,清佰大和尚又道:“比丘大恩大德,我静安寺铭记于心,来日但有差遣,绝不推脱。”
听得清佰大和尚这话,静安寺的其他清字辈大和尚们纷纷侧目,但稍一思量之后,诸位大和尚们也就都明白了清佰大和尚的意图。
他们主持在恒真和净涪之间,择定了这一位比丘,所以这会儿,他们家主持师兄是要趁着难得的机会站队了。
不过站队也就站队了,站在这位比丘身边总比站在那位僧人那边胜算大。
对于清佰大和尚的这番明确的表态,净涪只是笑笑,并没有再多的表示。
清佰大和尚也不在意,他单手一扬,请净涪自便,然后就往后一退,重新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净涪一垂眼睑,又自然而然地抬了起来。
既然你们现下自愿站队,那日后诸事如何,可就怨不得他了。
净涪微微转头对净海比丘一个示意,抬脚便穿过人群,在柜台前排着的队伍末端站定。
等在净涪面前的是一个小沙弥,因着方才随着他其他的那些师兄弟一起回头注视净涪的缘故,这会儿还没有转过身去的他与净涪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对面地站着。
不,更确切地说,这个小沙弥他是木愣愣看着净涪一步步走近到他身前站定的。
这小沙弥回过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烧红了,那红霞甚至连他耳后、脖颈等地方都霸占了个全。
旁边的那些比丘、沙弥看着这样没用的自家师弟,既羡又恨地瞪了他几眼。
净涪却是只作平常,他目光礼貌地看着前方的这个小沙弥,平静坦然地与他点了点头。
小沙弥倒被净涪这个普通的动作吓了一跳,几乎将头埋进自己胸膛里的他只记得合十向着净涪深深地拜了一礼,便昏头转向地转过身去。
那小沙弥转过去的时候身形还是摇摇晃晃的,别人看着都要替他掐一把冷汗。
事实上,这藏经阁里的其他比丘、沙弥也真的在为这位师弟紧张。
因为……
他倒了也就倒了,平地摔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人摔出个好歹来,怕的就是这师弟一摔将他自己摔到他身后的净涪比丘身上去,冒犯了净涪比丘。倘若他真的将自己摔到净涪比丘身上去了,再算上刚才差点形成的乌龙,他们静安寺弟子在净涪比丘心里还能留下个什么好印象?!
啊?!还会有什么好印象?!
万幸的是,那位小沙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晃了晃又晃之后,终于还是稳稳地站定了。
当然,这就要忽视那位小沙弥下意识搭放在他前面那位沙弥背上用来借力的那只手了。
坐在二楼上将这一切全都收入眼底的几位大和尚中,有一人忽然轻笑出声,微微感叹道:“这些小子们啊……”
他的声音虽不曾刻意压低,却也只在几位大和尚耳边响起,始终未曾落到其他人耳中。
另有一位大和尚听见,也是摇了摇头,“真怨不得他们。净涪比丘这般风采,倘若我也在他们这个年纪,也是扛不住的。”
清佰大和尚听着这两位师弟这般言语,只笑了笑,却不言语。
他的侧旁,本有一位闭目神游的大和尚。
这会儿,这位大和尚也难得地出言评点道:“别的不看,单只看我们寺里的这些小子,便知道这天下佛徒是如何看待这位比丘的了。妙音寺有此子在,便握住了大势。有大势在手,妙音寺便站在了不败之地。”
说完,他侧身向着清佰大和尚合十深深拜下去,额头触及藏经阁略带冷意的地板,道:“主持好决断。”
清佰大和尚急急扶起身前大礼拜下的大和尚,口中说道:“不过职责所在,师弟不必如此。”
然而,他只扶起了这一个,另外的几位大和尚也已经正色拜了下去,口中也都是一般言辞。清佰大和尚只能一叠声地请他们起来。
幸而这些大和尚也不是在找清佰大和尚的麻烦,清佰大和尚软声一请,他们便从地上站起,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了。
这些大和尚们在藏经阁二楼的这番动静瞒得过那些比丘、沙弥的耳目,却掩不住净涪的眼睛。
便连这些大和尚们的种种心思,净涪也是洞若观火。
只是净涪懒得理会。
反正日后和他们这些大和尚打交道的,不是妙音寺那边的大和尚们,便是日后的佛门佛子。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他。
他身份特殊,也有特殊的好处。
就是这些大和尚谋算压逼他令他不耐。
倘若魔身此时还清醒,碰见这种情况不管如何必是要令他们这些大和尚吃上一亏的。但现下魔身已经熟睡过去,只留佛身和净涪本尊。
佛身对此自是随意,而无善无恶的净涪本尊,也仅仅只是不耐而已。
甚至这种不耐烦很快就散去了。
毕竟静安寺的投靠,于净涪他并无甚关碍。
静安寺投靠的是妙音寺,日后自有妙音寺的人与他们仔细商榷,用不到净涪,也落不到净涪头上来。
净涪垂着眼睑站在原地,随着越渐加快速度前进的队伍往前移。
很快,净涪就站到了柜台前。
柜台背后的比丘早早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刻了。
但见他面上噙着一丝亲近的笑容,大方而矜持地向着净涪合十微微点头一礼,道:“南无阿弥陀佛,请问师弟法号?”
听得站在柜台的那位师兄/师弟问的这么一句话,整一个藏经阁里的比丘、沙弥齐齐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位,谁还不认识?这藏经阁里的谁又不是为他而来,你居然还问他法号?
明白的知道你是想要和净涪师弟/师兄多说两句,不明白的还以为你真就是个不知世事的白痴呢!
当然,这些在心中一声声痛斥那位比丘的人是真的愤懑还是在羡慕嫉妒,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而且若换了他们自己站在那柜台后面,他们自己也不能保证情况会比现在好。
只是净涪却不在意,他将前不久才落到他手上的那枚弟子铭牌拿了出来。
“咔哒。”
一声脆响之后,又是一声细长的摩擦声。
却是净涪将他的那块弟子铭牌推到了那位比丘面前。
那比丘点了点头,伸出激动得微微发颤的手捧起了他面前的弟子铭牌,前后翻了翻,仔细看过那弟子铭牌上铭刻下的法号,点了点头,稳住有些飘的声音,道:“原来是净涪比丘。”
比丘将弟子铭牌小心地放在了柜台上,又抬头问净涪:“比丘是要在藏经阁里翻阅藏经?”
第409章 静安寺中8
净涪自也是点头。
那比丘又问:“需要借书吗?”
净涪仍旧耐心地摇了摇头。
那比丘到底不敢再在自家的一众师兄弟那毒辣的目光下拖延时间,他也不能真将净涪当作第一次踏入藏经阁的那些小师弟一样拉着他叮嘱这叮嘱那的,人家净涪比丘可是出身妙音寺藏经阁,他真要敢那样做可是实打实的班门弄斧。
比丘只得尽量放慢了动作,拖到实在不能再拖了,他才将净涪的那一份铭牌双手递还给他。
净涪也是双手接过,又对着这比丘点了点头,便往侧旁退出一步,给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沙弥让出位置,顺道还冲着排在他身后的那些沙弥、比丘歉意地笑了笑。
排在净涪身后的那些沙弥、比丘倒是没有生气,此时见得净涪冲他们笑,也是晃了神愣愣地笑了回去。
净涪这才将那份铭牌挂在腰侧,转身打量了这一整个静安寺藏经阁一眼,没作停留,只寻了楼梯便上了二楼。
直等到净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那位站在柜台最前方的沙弥才愣愣怔怔地回过神来,他急急地将自己的弟子铭牌往柜台上一推,催促道:“麻烦师兄快点。”
柜台后的那位比丘瞪了他一眼,哪儿还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虽然也暗恨自己现在还在值守,职司所在,脱不得身,只能巴巴看着别的师兄弟赶上去,但因为他自己方才也多有不妥,现在实在不好再做些什么,也只得伸手将几乎是塞到自己手上的那份弟子铭牌拿过来,帮他换了另一份藏经阁专用铭牌。
净涪不理会楼下柜台处的那些事情,不在乎跟着他从一楼上了二楼的一众沙弥比丘,他甚至都没去看也在这二楼上的静安寺的那些大和尚们,目光在这摆了满满当当经书的书架上转了右转,然后停了下来。
他抬脚便往他目光驻留的地方走。
那里,有一个与这藏经阁二楼里的其他书架一般无二的书架。
清佰等大和尚顺着净涪的目光,也在那一个书架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可直到净涪站定在那一个书架前面,他们也没看出些什么来。
几位大和尚对视一眼,最后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重新转了目光去看着净涪。
净涪全不在意,他在那一个书架的一侧站定,抬眼望过一回后,他抬起了手,没去找那书架上整齐排列的藏经,而是摸上了书架最顶层的一处隔板。
‘咦?’
不知这藏经阁里有多少人在这一刻按捺不住,在心底发出那么一声惊疑的声音。净涪却是笃定地在隔板处摸了摸,然后又转手探向那一层隔板下方左侧某一个位置,在那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细小凹陷。
“假的吧,那里怎么会有东西,不过是普通的隔板而已?!真有东西,我会不知道?”
清佰大和尚甚至都不用循声去看,便知道说这话的,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镇守藏经阁的清盛大和尚。
清佰大和尚没作声,他仍自盯紧了净涪的动作。
旁边的大和尚却有人心生疑问,“清盛师兄,你真的不知道?”
须知,这位师兄可是出了名的嗜书如命,从他入寺修行的那一日开始,他根本就像是长在藏经阁的那样,他们这藏经阁里的藏书,就没有他没有翻阅钻研过的。
他们这些师兄弟本来以为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即便在他们静安寺,也应该只是神物自晦,对他们这些无缘的人显化假象而已。它还应该是他们藏经阁里收藏的某一部藏经。但现在看着净涪的动作,又好像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啊……
清盛大和尚狠狠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净涪左右,“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没有人怀疑清盛大和尚说谎。
但看着现下这般情况,更不像是净涪在愚弄他们。
他犯不着。
清佰大和尚忽然开口道:“我们且看着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的。”
作为静安寺的主持,清佰大和尚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
净涪比丘早先摸索的那地方,是真的有人曾经在那里藏了些什么。
净涪还在拿指腹一点点扫过那处细微的凹陷。
随着他的动作,一条又一条的线条在他脑海中快速勾勒而出,还原成一尊佛陀刻像。
那仅仅是一幅简笔刻像,但却是这样的一幅刻像,在净涪脑海里显化出了一尊细致尊贵磅礴庄严的佛陀。
那尊佛陀成形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处忽然响起“嗡”的一声闷响,似惊雷也似重鼓,乍然在所有人的耳边爆发。
然而这一声闷响却没给谁形成什么妨碍,反而像是有哪一位大德在他们耳边重重地一声发问,震颤他们的心灵,叩问他们的本心,令他们一瞬间不自觉地泪盈于眶。
但在泪光朦胧中,净涪前方虚空却又有一道金璨佛光洒下。佛光中,一尊罗汉若隐若现。
这尊罗汉净涪不知,但清佰等大和尚包括藏经阁里的所有比丘、沙弥却都认识。
这尊罗汉,是他们寺中所出的唯一一位罗汉尊者,圆成罗汉。
清佰大和尚等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就像这藏经阁里的净字辈小沙弥们一样,起身离开坐席,向着圆成罗汉的位置大礼拜下。
圆成罗汉甫一现身,便看见了这周遭的情况,他目光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又扫视过那些拜倒在地上的僧侣们,笑着道:“我本还以为,会是谁与我有这一段缘法,能在这藏经阁里找到我当年一时起意留下的藏经呢。没想到,居然会是净涪比丘……”
净涪礼貌地垂着眼睑,恭敬垂首,双手合十微微一拜。
也就是清佰大和尚等人都在大礼参拜,脸面都紧紧贴在地面,所有心念都在虔诚礼拜那位圆成罗汉,才没有发现净涪对圆成罗汉的礼拜中只有敬没有尊。
当然,圆成罗汉也完全不在意就是了。
“既然净涪比丘找上门来,那我留下的那部藏经里,想必是另有玄机。”他话语中仍然笑意不减,“我竟一直不知道,那部藏经里还夹杂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哈哈,有趣!有趣!”
净涪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圆成罗汉笑得一阵之后,又垂眼看着下方的净涪。
他在上方虚空,净涪却站在下方,这一高一低的位置差别,原该是能让他生出一种俯视的感觉来的。可这会儿,圆成罗汉这样看着下方的净涪,却觉得……
他们并不真的就是有着位置高低差别的,他们根本就像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平时着对方的。
甚至若他的气势稍弱一点,圆成自己还有可能落于净涪下方,反被净涪俯视。
圆成罗汉禁不住一乐,又笑了。
当年的那个天圣魔君啊,即便入了佛门,也还是成了这样的一个净涪比丘。
净涪只是平静地望着圆成罗汉,唇边始终蕴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知道这位圆成罗汉清楚自己的身份,却丝毫不觉得担心。便连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处的魔身,也还是一直酣然熟睡。
圆成罗汉又在心底赞了一声,才收尽脸上所有的笑意,正色开口道:“当日,我一时起意,将我亲笔誊抄的一部《佛说阿弥陀经》隐于此间,以待有缘。却不想,原来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还另有玄机,倒是我眼拙了。”
“但不论如何,比丘既然找到了这里,那这里藏着的那部经书便是与比丘有缘,自然便该被赠予比丘。”
“还请比丘收下才好。”
说罢,佛光中的圆成罗汉抬手往那个书架的方向一指。
“咔哒。”
一声细响响过后,又有一声短促的推移声响起。
那书架隔板间的一块木板被挪移开,露出里头一本平平摆放着的佛经。
这佛经本来就薄,放在那隔板空隙处却是整整好。
净涪只扫了躺在那里触手可及的那部佛经一眼,便抬起了目光,直直望向上方的圆成罗汉。
因是居高临下,圆成罗汉看得清楚,这位净涪比丘的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圆成罗汉心底又想笑。
出自他手笔被他特意留给有缘人的《佛说阿弥陀经》价值几何,没有人不知道,也没有人不想要。可现在,他的面前就站了这么一个人。
这位净涪比丘,他就真的不想要。
因为他猜到,这部《佛说阿弥陀经》上留下的种种感悟体会,与他自己的道不合。而且他也知道,圆成这位誊抄者在这一部经文上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
他清楚,他知道,所以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他完全不想接手。
圆成罗汉心底的笑意终究全都化成了叹息。
他妥协地道:“但我想了想,净涪比丘你不是为了这部《佛说阿弥陀经》而来,还是差了几分缘法。唉……”
听到这里,不单单是清佰等掌寺的大和尚,便连年纪少见识浅的小沙弥们都猜到了下文。
果不其然,他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见了圆成罗汉的下一句话。
“差了这几分缘法,这《佛说阿弥陀经》就还是不能给你。”
第410章 静安寺中9
听圆成罗汉这么一句话,净涪倒是没什么,但这藏经阁里的其他人尚且顾不上庆幸这一段出自自家祖师爷手笔的机缘落入外人手中,先就替净涪生起气来。
方才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要将这一部佛经赠送给人家,现在又说不能给,这不是耍着人家玩吗?!
别管净涪比丘本人到底想不想接受这一份机缘,单你这样前后反复的说法乃至态度就不对!
然而,当这些怒火盈胸的沙弥、比丘们抬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瞪向上首的圆成罗汉的时候,他们才猛然醒觉,此时承受他们怒火的不是别人,而是被他们供奉在祖师堂受他们供奉的祖师爷。
有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些沙弥、比丘们的表情都是空白的。
作为当事人的净涪倒是比他们所有人还要平静得多,他就只是礼貌性地望着虚空佛光中的圆成罗汉,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待那些沙弥、比丘回过神来后,不少人是低下头谁都不看的,但也有不少人用愧疚担忧的眼神打量他。
圆成罗汉将所有人这顷刻间的变化收入眼底,但比起当年眼睁睁看着静安寺败落,圆成罗汉此时的情绪着实算得上平静而满足。
他弯着唇高兴地笑了笑,对下方平静渊深的净涪眨了眨眼睛,转了话题道:“对了,比丘找到这一部佛经头上来,是为的取走散落在此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哈哈,那请比丘随意,随意。说起来,我还挺好奇的,散落在这里的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到底在哪里?我怎么都没有看见?”
虽然说这也是缘法的问题,但放在暗格里被妥当安置了这么多年的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可是出自他的手笔,可圆成却敢担保,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里真的没有哪一片贝叶是完全空白的。
别是他将记载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当做真正的空白贝叶用了吧。
圆成罗汉甚至开始翻找脑海里的记忆,想要找出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里到底哪一片纸张更为特殊一点了。然而,即便他的记忆清晰无有一丝模糊,他还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净涪似乎知道圆成这位罗汉的心思,他摇了摇头。
圆成罗汉一挑眉:“哦?”
却见净涪双手合十,向着他微微一个稽首,然后便伸出手来,抓住了那个被推移到另一侧露出空格来的那一块薄薄的木片。他的手指仅仅只是一扭一扣,那块薄薄的木片便乖乖地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圆成罗汉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僧侣也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净涪的手,完全回不过神来。
是他们眼花了还是出现幻觉了,他们怎么没见着净涪比丘伸手去拿暗格里静静躺着的那部《佛说阿弥陀经》,而去找的那块活动的木片?
净涪却不理会旁人的想法,他只是微垂了眼睑望着那块木片。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了他的掌心处,死死地盯着那一块木片,仿佛能从这块木片上看出些花儿来。
也许真的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影响,又或者仅仅是感觉到净涪的意志,那块木片开始有了些变化。
它的颜色从普通的深棕色褪成玉白色,形状也从木条形状开始拉扯变化,甚至连它的材质也在慢慢改变。
等到一切变化结束之后,静静躺在净涪手掌心里的就再不是方才的那一块木片了,而是一片空白的薄薄贝叶。
贝叶莹润如玉,泛着薄薄的微光,触手更有微温,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它是凡物。
圆成罗汉恍然,却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圆成罗汉哪儿还不知道,净涪手里的那一片贝叶才是真真正正刻录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宝贝?
可这样的一件宝贝,却被人制成了木括,藏着另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这可真的是……
然而,不管旁人想法如何,那躺在净涪手心处的空白贝叶却渐渐地升起了一缕比上空圆成罗汉身上的佛光更璀璨更通透的佛光。佛光流转间,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和目光。可这一藏经阁的大小僧侣们,也仅仅只有净涪比丘一人得到了特殊的回应。
如同以往他每次找到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一样,佛光升起的那一刻,净涪的心神便被拖入了不知在哪一处时空中的祗树给孤独园里。
但园林中,还是那些熟悉的树木、熟悉的大比丘和比丘众、熟悉的菩提树,以及菩提树下端坐的世尊。
世尊正与一众大比丘、比丘说法,对于净涪的突然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意。
净涪也是习以为常,他眨了眨眼睛,便收摄了心神,平静了思绪,安安稳稳地坐在蒲团上,认真听着经文。
“……无法可得分第二十二……”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净涪神色一凛,不由得抬起头来直直望向上首的世尊。
世尊却面色不改,仍然放松自如地与在场的众人讲经。
世尊此后的经文讲解,净涪已没再留心,他只是一字一句地咀嚼着那一段经文。
“……我得阿耨多罗三藐萨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罗三藐萨菩提,指的是无上正等正觉佛果。然而,世尊说“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得证无上正等正觉这一个境界,甚至连一点点的少量法门都没有得到,才将这一层境界命名为无上正等正觉。
然而,在世尊释迦哞尼说这一句之前,却又有须菩提问的“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
须菩提问的是,世尊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后世尊释迦牟尼答这一问说的明明是“如是如是”,却又解说“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
“无所得”、“乃至无有少法可得”俱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无所得”、“乃至无有少法可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净涪只一遍遍咀嚼着这些词语,始终没有厌倦,也一直没有分神分心,甚至直到他的心神被送出这一处园林,他还是专心致志地咀嚼着这些词语,未曾有过半点停歇。
坐在上首虚空处的圆成罗汉看着净涪眼睛明暗一个闪烁之后,竟就开始不停不休地来回念叨着几个词语,几近疯魔。
他挑了挑眉,便将目光从净涪的脸面往下一挪,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那一片空白贝叶上。
原本那一片空白的贝叶,渐渐地被金色佛光刻印上了一个个文字。
圆成罗汉谨慎地扫了那片贝叶一眼,便急急地转开了目光。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他不能看。
圆成罗汉挪开目光的那一瞬息间,他瞥了一眼对危险不自知视线仍旧紧紧黏着在那片贝叶上出现的鎏金文字的大小僧众,再顾不上其他,沉下脸直接哼了一声。
冷哼声炸响在这藏经阁里除了净涪之外的每一个人耳边,炸得他们不自觉地跟随着那声音的指示,转头抽离了视线。
“别看!”
一众比丘、沙弥们还在愣神的时候,诸位大和尚已经回过神来了,虽然他们还是很想很想再看一看那片贝叶上的经文,但他们还是坚持住了,没真的再转眼去看。甚至,他们在偷看了圆成罗汉的脸色后,还乖觉地分工帮忙约束一众弟子们。
在这些大和尚的约束乃至镇压下,这里站着的每一个比丘、沙弥,还真的没有谁有胆子再往净涪的方向再偷看一眼。
哪怕他们再渴求再贪念,也始终还是控制住了。
见得这般情况,圆成罗汉终于放缓了神色。
他侧头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看净涪的表情,视线完全没有往净涪手上贝叶的方向转。
然后,圆成罗汉垂眸看着下方的一众徒子徒孙,沉声道:“你们谁若是打定了注意更易佛统,想要随着净涪比丘一起参禅,那就看。”
“看个够!看个仔细!别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缘!”
虽然圆成罗汉在催促他们看认真看仔细,但还是没有哪个人真的胆敢再往净涪的方向瞥一眼。
所有人,他们中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圆成罗汉话中的“更易佛统”四个字吓到了。
“更易佛统”或许意味着他们会脱离静安寺,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更易佛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多意味着折损自身根基,搅乱自身根底,磨损自身底蕴。或许“更易佛统”之后还真的会有天大的好处,甚至足以弥补他们在“更易佛统”过程中的折损,但在他们心思还没有完全确定的当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圆成罗汉来回打量过藏经阁里的大小僧侣,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佛经解析我翻了些资料,只敢说是粗解谬解,不敢保证其他,各位亲们想要细究的话,可以自己翻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可以自己翻找一下译经或者解注,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就不要太细究了吧,啊哈哈。
第411章 静安寺中10
不怪圆成罗汉紧张,实在是圆成罗汉曾有幸地听西方极乐净土中参禅的大德说过佛讲过经。
尽管那位大德不过菩萨果位,他参加的也仅仅是一场面向所有身在极乐净土佛国的同修的法会,可这一场法会之后,圆成罗汉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从那位大德的影响中脱离出来。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这些还在景浩界的佛子佛孙们就更不用想了。
这藏经阁里站着的包括清佰等大和尚在内的所有僧侣,几乎全都是他们静安寺的支柱。倘若这里的人被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影响到了,都不用净涪比丘多做什么,他们静安寺山门处的牌匾就得换个名号了。
不用怀疑,净涪比丘手里拿着的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效果就是那么夸张。或者说,这个时候的这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是那么恐怖。
当然,也就是这个时候而已。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等这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的世尊阿弥陀气息散去,它就没有这个威能了。
圆成罗汉谨慎地扫视着那边握着贝叶站定的净涪比丘,仍旧不敢让目光偏移到那一片贝叶上去,甚至连那片贝叶上升腾起的金色佛光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他看着这位净涪比丘,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怨不得这位魔君入了佛门不过十来年,就能迅速将同辈的师兄弟抛在身后,甚至连身负景浩界大运和他也有着一样机缘的左天行都被甩了不止一个身位。原来除了净涪比丘他自己的底蕴和悟性之外,还有这样的原因。
原来世间传言的世尊亲授真经,是这么个“授”法。
圆成罗汉看着净涪比丘的眼睛深处渐渐地升起了丝丝怜悯。
净涪比丘,不,天圣魔君他知道这里头的隐患吗?
他猜这位比丘是知道的,因为他太灵敏了。
所以渐渐的,圆成罗汉眼底的怜悯便统统都变成了忌惮。
他们这些高坐在世界之外俯瞰此方世界,看着它繁华昌盛,也看着它衰落覆灭,甚至看着它逆转时空,耗尽所有积蓄拼取一线生机。如何还不清楚这方世界里的两位弄潮儿真正超脱于世人之上的地方?
资质、心性、悟性、根骨……有!眼光、心胸、格局、智慧……亦有!但比起这个世界里的其他同样难得的人杰来,左天行的气运、皇甫成的灵敏果决,才是拉开距离的关键。
而能和左天行得天独厚的气运相抗衡,让天圣魔君皇甫成能紧紧咬住左天行,始终未曾被甩下的,就是天圣魔君皇甫成自幼年起便从生死绝境中磨砺出来的灵敏和果决。
先是北淮国皇宫,后是天魔宗内宗……
这两处地方,终究打磨出了天圣魔君皇甫成。也让他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灵敏和果决彻底化作了他的本能。
也就是这一份本能,让当年的天圣魔君博到了一线生机,更让作为棋盘的景浩界、想要下子的那位天魔童子,甚至是他们这些局外的观棋者,也都变成了当下的这个局面。
这一切的起点,便在于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的自爆。
当年生死不足论唯我唯道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已经成了现在的这个表情平和气息安静的净涪比丘,然而,天地之外以天地为局众生作子的棋手和旁观一界的看客,谁又敢真的相信这位比丘就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和安静?
天魔童子不敢,慧真祖师不能,便连那位什么都不清楚的“皇甫成”也不会。
但是……
那可是世尊阿弥陀啊。
世尊阿弥陀,哪儿会是天魔童子能比的?
对上世尊阿弥陀,即便这位比丘再不情愿再想反抗,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甚至该是连这样的念头都生不起的。
可是圆成罗汉看净涪比丘,却又分明不是心如死灰的模样。这比丘虽表情平和,气息安定,但这副皮囊内里,却还燃着一团火。
圆成罗汉这回是真的看不清楚了,脑子里种种思绪转来转去的,完全没有个头绪。
许久之后,圆成罗汉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放过了头疼得几近炸裂的自己。
管他呢。反正哪怕净涪比丘再能耐,能能耐得过世尊去?!
再者,世尊既然看重净涪比丘,自然该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的收复他。他们西天的佛国里也不是没有像净涪比丘这样甚至是远胜于他的人物。可现在又怎么样呢?不都成了他们佛门的菩萨、佛陀,坐镇佛门?
所以说,不相信谁,也该相信世尊。
圆成罗汉无声合十,在心底低唱一声佛号,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净涪可不知道圆成罗汉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想了这么许多,魔身仍然自顾自地熟睡,而佛身却也还木愣地紧握着那一片已经刻上了鎏金经文的贝叶站在原地出神,唯一一个还清醒且空闲的本尊却是稳稳端坐在识海世界中央,平静无波地看着前方佛光汹涌激荡的左半边识海世界。
早在净涪探手伸向那块木片的时候,净涪的外相便已经被净涪本尊交到了佛身手上。净涪本尊退守了识海,只由佛身掌控r_ou_身。
然而,不论掌控着净涪r_ou_身的是本尊还是佛身,他们谁都没有分给圆成罗汉一个眼神。
圆成罗汉虽然已经登临西天佛国,更证得罗汉果位,但在净涪的事情上,他仅仅只是一个外人。坐得再高,看得再多,他也始终还是一个外人。
虽然有话说当局者迷,但作为外人,圆成罗汉哪儿又有净涪自己看得仔细清楚?
而且,圆成罗汉小看了世尊阿弥陀的胸襟。
世尊阿弥陀赠给净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他解说经文,却从没有要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感化净涪,将净涪转化为他的信徒的意思。否则,他完全用不着让净涪在这景浩界各处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么麻烦,直接在净涪真灵中印下自己烙印就可以了。
凭借阿弥陀的境界和手段,他若真想,完全可以做到不惊动净涪,甚至能让他永生永世地无知无觉。
世尊阿弥陀就是有这样的神威。
然而,他愣就是为了净涪这一个小小的比丘,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他赠经,传于净涪手上的经文却不是由他自己亲手铭刻,而是出自净涪自身感悟,以大神通大法力替他凝聚成形,未曾带上他自己的烙印;他说法,演说的仅仅只是佛理,而不是他的佛道。
世尊阿弥陀只是见净涪弃魔入佛,有超脱轮回的希望,便心生欢喜,随手助了他一臂之力,化作竹筏渡他前行。若阿弥陀真的在净涪心灵乃至真灵上动了手脚,那即便净涪最终成佛,他也不是真正的超脱,便是西天佛国里又多了一尊佛,那又有什么意义?
正是净涪感于世尊阿弥陀的大慈悲,他才没有在接手第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那一刻叛离佛门,仍旧安安稳稳地当着他的佛门沙弥,一步一步地搜寻散落在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至成了今日的佛门比丘。
佛门本就容许还俗,若净涪真的决意脱离佛门,那又能比他当日下定决心自爆难多少?
圆成罗汉、净涪不动,藏经阁里的那些大和尚、比丘和沙弥们却也因为圆成罗汉早先的警告不敢乱动,所以这藏经阁里虽然人多,但委实安静得很。
这样的静谧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日近西山,晚霞渐起,净涪醒过神来,翻手收起手上的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才打破了这一室凝滞的空气。
净涪佛身转过身来,先对着圆成罗汉合手弯身一拜,又回身对着清佰大和尚的方向合十一礼致歉,便就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过之后,他出现在了一楼楼梯口处,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净涪佛身就已经排到了柜台前那队队伍的末端。
圆成罗汉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净涪佛身站定在队伍末端处,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又打量了净涪好几眼,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净涪比丘!好一个净涪比丘!”
果然不愧是净涪比丘!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