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2节
他其实知道,这样态度的净涪,虽然不明说,但已经暗示了他什么。
净涪取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会还予山寺佛庙一场机缘,用以了结因果。
可谁又知道,净涪给出什么样的机缘,才能了结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结下的因果?
第404章 静安寺中3
这因与这果,能否相抵,看的其实真不是它们之间的价值,而是这因果所牵系的两方,是否真的就认同这因果能否相抵。
清佰大和尚了然地点头。
他对这种情况早有猜测,如今也只是终于有了个定论而已。
净涪直直看着上首的清佰大和尚,目光坦荡干净。然而他识海世界里,却有魔身的声音响起。
‘他在着意交好我们。’
净涪本尊的声音在识海中不带丝毫情绪地道:‘很明显。但他很聪明。’
清佰,他的作为、态度不过分不过火而且坦荡,谁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但就是在界线内做到了最好,让净涪特别舒坦舒畅。
‘清佰,这只是个开始。你以后要遇到见到的,应该还会更多。’
‘嗯,我知道。’
魔身听得本尊应了,静默许久,才叹息一般地慢悠悠道:‘佛门……’
净涪本尊没再作声,只听着那尾音在识海中慢慢地拖开,散去。
佛身撩开眼皮看了魔身一眼,半响后,又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清佰大和尚似乎也终于有了定论。他迎上净涪的目光,郑重而认真地问道:“敢问比丘,你可曾得见世尊阿弥陀圣颜?”
净涪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清佰大和尚问的这么一句话,到底是想问的什么。
此间佛门尚算昌盛,佛寺佛刹处处,而这些佛寺佛刹中,供奉着的至尊至贵至高的佛陀,便是世尊阿弥陀。在景浩界中,世尊阿弥陀的画像、木像、雕像、塑像比比皆是,其上相貌、形象也不是由人凭空想象出来的。它自有来历,而且很得景浩界的众生认可,便连极乐净土那边也是承认的。
这样的一位尊者,清佰大和尚却来问他是否见过,想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就只是询问世尊阿弥陀的圣颜。
净涪这想得有点多,但花费的时间却真的只有一点点。所以在清佰大和尚的眼中,净涪沉默了这么片刻后,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清佰大和尚唇边再次泛起小小的笑弧,“再敢问比丘,你可擅长画技、木工、雕刻甚或是塑工?”
其实清佰大和尚还真的半点不担心。
毕竟净涪作为一个佛门弟子,为着供奉万千佛陀、菩萨尊者,不论这些技艺中的哪一样,他总归是要选一样学习的。妙音寺再宠他,也不可能纵着他半点不学。
净涪侧头,目光在这座主持云房中转了一圈,却也不示意,只是对着清佰大和尚含蓄且矜持地笑了笑。
清佰大和尚明了,心中的激动兴奋再也压制不住,自心底升腾着攀上了脸庞,为此,他的声音甚至听着都觉得有些干涩。
“请比丘为我静安寺留下一座世尊阿弥陀的等身雕像!”
他说着,甚至转身离开了上座,转到净涪身前,向着净涪大礼参拜。
净涪连忙避开,在一侧将清佰大和尚搀扶起来。
清佰大和尚拒了又拒,终于在净涪第三次将他身体往上抬的时候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净涪正色地点了点头。
清佰大和尚看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否请比丘在这尊雕像上刻画你所见的世尊阿弥陀圣颜?”
净涪自无不可。
清佰大和尚见净涪应了,才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缓和了脸色,用稍稍平复下来的声音道:“如此,比丘你与我静安寺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结下来的因果便就此了结,可否?”
净涪依旧应了下来。
清佰大和尚心中欢喜,又拉着净涪叙话半响,还特意招了他的大弟子过来,将净涪托付了他。
当着净涪的面,清佰大和尚正色地叮嘱自家的大弟子,“比丘在寺中挂单期间,一应待遇比照我等大和尚,切切不可怠慢。”
清佰大和尚那位名叫净海比丘听得,也很认真恭敬地应了。
事实上,作为静安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主持,即便不用清佰大和尚叮嘱,这位净海比丘也绝不敢慢待。
不过他也知道,虽则这会儿清佰大和尚叮嘱了他,却并不真的就认为他会疏忽大意。清佰大和尚这般作为,其实还是为了旁边的这位净涪比丘。
他这样明明白白地表示了静安寺对他的重视,既是表明了静安寺的态度,也是希望能够交好他。
正言叮嘱过净海之后,清佰大和尚又放缓了脸色和语气,吩咐他:“净涪比丘初来我静安寺,人生地不熟,且又修的闭口禅,各处都不便利,你记得多照看照看,别不上心。”
净海仍旧很认真地应了。
净涪在旁边看了个全场,自然知道清佰大和尚这一硬一软两番话语中都带了什么样的机窍,他在旁边默然站立半响,又恰到好处地谢过清佰大和尚和净海乃至是整个静安寺对他的照顾,这才跟随着净海这位比丘在清佰大和尚的目光中退出了主持云房。
出了主持云房,净海看了看净涪,问他道:“净涪师弟应是还没有去杂事堂处挂单吧,不如先随我去杂事堂处料理了诸般程序?”
净涪点点头,应了。
净海便真的领着净涪去静安寺的杂事堂,可才刚走出主持云房,他们便被两位沙弥叫住了。
净涪侧头一看,跟在那两位沙弥后头的,正是白凌和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见了净涪,“呦呦”地对着那两位沙弥叫了两声,似是道谢,然后便一个跨步,出现在了净涪身侧。
白凌也是对着那两位沙弥道了声谢,便走到净涪身侧站定。
净海初见五色幼鹿的时候就被惊了一下,现在又看见了白凌,脸上就更多了几分谙羡。
净涪回头,向着那两个小沙弥礼貌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沙弥雀跃地向着净涪一拜,又对着净海恭敬一礼,才退了下去。
净海自也是还礼了的,但他的目光只是稍稍挪开片刻,便又重新回到了白凌和五色幼鹿身上。
他看了看五色幼鹿,分出心神去看净涪,问道:“净涪师弟,这位……也是你的追随者?”
净涪还没有回应,那边的五色幼鹿便低叫了一声,略带不喜地瞪了净海一眼。
净海也不生气。
或者说,他根本顾不上生气。
“净涪师……师弟,它……它是你的……坐骑?”
这只五色鹿神骏非常,一看就不是凡种。而且那鹿角上披挂着的五色神光,也明明白白地说明它体内血脉的古老尊贵。
这样的神鹿,居然会是净涪的坐骑?!
而且看这只神鹿的样子,还是它自己心甘情愿跟随着净涪的,不是净涪或是谁谁谁用了手段强迫它的。
净海看着净涪羡慕得不行。
迎着净海的目光,净涪只是点了点头,便抬手伸向了五色幼鹿的脑袋。
五色幼鹿乖觉至极,还没等净涪有所动作,它自己就已经就着净涪的手心蹭了蹭,既孺慕又乖巧。
净海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他其实很喜欢动物,不管是凡俗的动物,还是神异的灵兽异兽,他都很喜欢,也很想养。但可惜的是,作为静安寺板上钉钉的下一代主持,作为静安寺这一代净字辈的大师兄,他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完全没有时间去忙活这些事情。
没有时间,哪怕他再喜欢这些生物,他也不能将它们收拢在他的身侧。
五色幼鹿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净海,等净涪将手收回,它脚步一退,便转到了净涪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净涪,从不远离。
白凌只是垂手站在净涪的另一侧。
净海往五色幼鹿的方向看了又看,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五色幼鹿身上撕下,挪向了一侧的白凌。
静安寺要交好净涪,那么,他们对净涪身侧的这些追随者们也上心了些许。
比起五色幼鹿,净海对白凌的态度称得上敷衍,但也并不离谱,属正常状态。起码白凌自己就没有被慢待的感觉。
见得净海目光挪向自己,白凌抬眼看了看净涪,往前站出一步,向着净海规规矩矩合十一拜,道:“白凌见过净海比丘。”
虽然净海没有在白凌面前通报过自己的法号和位阶,但白凌刚才和那两个小沙弥相处的那段时间却不是白待的。
而净海光只这么一听,就猜到了个中究竟,他凝神再看得白凌一眼,不由得又在心底赞了一声。
他看了看白凌,又侧头看了看那边的五色幼鹿,最后目光又回到了净涪身上。
净涪也正抬了目光迎上他的视线。
净海感慨:“师弟身边可真是……能人辈出啊。”
净涪只是笑了笑。
五色幼鹿听得净海这话,顿时眉飞色舞,脑袋上的鹿角也很得意开怀地摇了摇。
净海见了,又是在心底叹了一声。
这只神鹿还真是……
他多喜欢它它都不放在心上,但只多夸了净涪师弟一句,它便这般高兴,简直就像是被夸的是它一样。
净海压下心底翻滚的也寻一只灵兽养在身边的想法,领着净涪去了杂事堂。
白凌、五色幼鹿都跟随在他们身后。
也是走了这么一趟,净海才真正见识到了他们静安寺里的师兄弟们对净涪的狂热。
第405章 静安寺中4
在带着净涪从主持云房走入杂事堂的那一段不算长的距离里,净海比丘简直觉得他陷在了战场里。
明明他的这些师弟们平日里都算得上乖巧,对他的态度也足可称得上一个敬重,可在今日,就在刚才,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可以用既羡又恨来形容,从那目光里燃起的火,烧得他整个人都不自在。
净海比丘甚至觉得,倘若可以,这些师弟们甚至愿意抢上前来,将净海比丘扫到一边,自己以身代之。
幸好他们不能,幸好自己是领了主持师父法旨的……
好不容易踏入了杂事堂,净海比丘都来不及松了一口气,抬头却又对上了满满一个杂事堂的师弟们渴望敬慕的目光。
看着这些师弟们的面孔,净海比丘心底却奇怪地很坦然。
难怪刚才不见这些师弟们,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可真是机灵啊,怎么不见他们平日里脑子使得这么灵光?
啊!
为什么他们平日里的脑子就没有这么灵光?!
净涪转头看着周身气息异常悲愤的净海比丘,眼角处泄出的余光在这杂事堂周围转了一圈,抬手在净海比丘眼前晃了晃,唤回他的神智。
净海比丘回过神来,顺着眼前晃动的手掌望向净涪。望着净涪那一张平静宽和的脸庞,看着他始终安稳宁静的双眼,净海比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刹那间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却在下一刻悚然一惊。
他的定力有那么差么?
乍惊、乍怒、乍愤、乍喜……
方才的他,真的是他么?
净海比丘心生惶恐,竟在下一刻错开净涪的目光,丢下一句话,再埋头匆匆行得一礼后,便就转头钻入了杂事堂诡异安静的人群中。
“净涪师弟,挂单的一应手续我来料理就行了,你且在这里等我一等吧。”
净涪看着几个转眼就没了净海踪影的前方,默然半响,抬手从随身褡裢里摸出自己的度牒递到已经会意走到身侧的白凌手上。
净海说是由他料理,可实在走得太急太匆忙,连净涪的度牒都忘了问净涪要。没有这度牒,哪怕净海比丘是静安寺这一代的大弟子,想要给净涪挂单,也是不成的。白凌躬身接过,转头就跟着净海的足迹钻进了人群里。
因杂事堂中挤着的沙弥数目众多,饶是净海比丘,在这个时候也是需要排队的。
白凌就是在某个队伍的末端位置找到的净海比丘。
净海比丘这会儿低头站在人群中,手指间拿着一串佛珠慢慢地转动。
白凌瞥了一眼,循着空隙站到了净海比丘侧旁,他向着净海比丘拜了一拜,唤道:“净海师伯。”
净海乍然回神,寻声抬眼望着白凌的眼睛里还带着焦躁和不耐,然而,见得白凌,他还是按捺了心神,放缓了声音问道:“白凌师侄?你怎么来了,是净涪师弟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净海分明察觉到,提起净涪名号的那一刹那,原本就极安静的周围又更安静了三分。
白凌完全无视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对着净海比丘笑了笑,转手将净涪的度牒奉了上去,边道:“净海师伯,您忘了这个。”
净海目光一扫,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疏漏,一时也是局促地笑了笑,一边伸手接过白凌捧上来的净涪度牒,一边往净涪的方向望了望,强压下尴尬道:“我……我倒是忘了。”
白凌只是抿唇笑了笑,然后合十微微一点头,便挤出了人群,重新站到了净涪身侧。
净涪仍自平静安和地站在原地,半点不为周遭的那些目光所扰。
净涪的气息在他身周三尺之内铺展开来,直接将这不大的一片区域划作了他自己的界域。在这一片界域中,一切动静全由他掌控。
所以等净海比丘拿着净涪的静安寺弟子铭牌钻出人群的时候,他望见的便是那样处之坦然的两人一鹿。
净海的动作顿了一顿,才又有了反应。
他回到了净涪身边,向着净涪点了点头,将手中那份属于净涪的静安寺弟子铭牌递给了他,然后又递给了净涪一个布褡裢,“这是主持师父吩咐杂事堂的师弟替你准备的,我也一并给你带回来了,你且看看。”
净涪先将那份弟子铭牌双手接了过来,看得一眼后,略显郑重地放入了他的随身褡裢之中。如此忙过一番之后,他才拿过了那个布褡裢。
他打开褡裢随意往里扫了一眼。
恰正如他所料,这个布褡裢里头放着的,都是些雕刻佛像用到的工具和材料。材料准备得极其ji,ng心,不光材质极品,便连材料的数量都是准备的三份。
看就知道,这些都是静安寺为净涪雕刻世尊阿弥陀佛像所准备的材料了。
比起这些材料,静安寺为净涪准备的那些雕刻佛像用到的工具和物什却就有些问题了。
不是说它们不好,也不是说它们准备得不齐整,数量都齐,材质也很好,但都只是制式,并不是净涪惯常使用的那些。
不过也是,净涪此前还没有在外人面前正式雕刻过什么,即便静安寺有心,也不可能到清笃大和尚等人面前去探问这些事情,所以他们也只能给净涪准备这类制式物什。
不过,他们也相信净涪手上就有他自己惯用那些工具。
他们所给净涪备下的东西,也就是为了以示他们的诚意而已。
净涪心中自也明白的,他向着净海点了点头,又回身冲着静安寺主持云房的方向合十微微一拜,这才再次站直了身体望向净海。
净海见得净涪望来,便又询问道:“净涪师弟,现下是要带你们去给你们备下的院子还是?”
净海这么一问,不说净涪、白凌和五色幼鹿,便是这整一个杂事堂里的大小僧侣们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净涪的意见。
白凌和五色幼鹿分别站在净涪一侧,听得这话,却都没有什么表示,只等待净涪的决定。
而净涪抬头,目光在四周转过一圈后,却是摇了摇头,抬手就往某个方向指了一指。
净海以及整个杂事堂里的一众僧侣们顺着净涪手指的方向望去,虽因着还在杂事堂中,看不到那个方向都是些什么地方。但作为静安寺的弟子,他们也还是清楚地知道,那个方向,恰恰是静安寺藏经阁的所在。
一时,众人恍然大悟。
净海默然片刻,才确认一般问道:“净涪师弟是要……现下就去藏经阁走一趟?”
就在净海询问的这档口,有机灵的比丘、沙弥已经快速料理了自己手边的杂事,三两步抢着退出了杂事堂,一路往藏经阁的方向去了。
被这些机灵的师兄弟一带,这杂事堂里剩下的那些比丘、沙弥们也很快就回过味来,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快速紧迫地处理了手上的事务之后,便撑着一副端正严肃的面孔除了杂事堂。
这些比丘、沙弥们还记挂着在净涪面前的形象,一定要等到出了杂事堂,离开了净涪的视野之后才加速狂奔向藏经阁,想要为自己在藏经阁那里争取一个位置。
要知道,为了让一切看上去自然,为了不破坏他们在净涪心中的形象,早在净涪踏入主持云房之后,静安寺里的这些比丘、沙弥们便聚在一起商议出了一套行事准则。
譬如,绝不能打扰到净涪比丘,每次陪伴净涪比丘的时候人数必须限定在二十至三十左右。譬如,倘若寻到合适机会向净涪比丘请教问题或是与之相谈的,围在净涪比丘身侧的人数不能多于五人,等等等等。
所以虽然这些比丘、沙弥们都知道他们寺的藏经阁还算宽大,能够容纳的人也相对多一点,他们也还是急急地赶去抢占人头,免得一会儿人数超出所限,被其他师兄弟们联手拒绝踏足藏经阁。
不是说笑的,率先进入藏经阁的那些师兄弟们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因为如果换了他们自己,他们也是会那样做的。
其实想要在藏经阁抢占位置的,并不是只有这些从杂事堂中走出的比丘、沙弥们,还有那些守在杂事堂外等候净涪身影却得到意外消息的师兄弟们。
可以说,几乎就是在那么顷刻间,整个静安寺都像是进入了一种战争状态。静安寺里近乎一半的比丘、沙弥们都在往藏经阁那边赶。
剩下的那些比丘、沙弥们也不是不心动,而是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自知,以他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抢得过其他的师兄弟,所以他们也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师兄弟比拼。
其实往藏经阁那边去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年轻的比丘和沙弥,甚至还有静安寺里的那几个大和尚们。
不过相对而言,这些大和尚们数量更为稀少,威望、实力也都胜了那些年轻弟子们不止一筹,所以在那些比丘、沙弥们正往藏经阁的方向赶的时候,大和尚们已经找好了位置,稳稳当当地坐着守着了。
坐定之后,这些大和尚们甚至还有心思相互问候。
第406章 静安寺中5
可怜净海,才刚从净涪那里拿到答案,不经意往四周扫了一眼,都被这个空了大半的杂事堂吓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和那些还留在杂事堂里的师弟们目光一个碰撞,立刻便明白了被剩在这里的师弟们的心思。
他们不是不想去藏经阁,而是他们明白,哪怕他们此时赶了过去,藏经阁那里也绝对不会有他们的位置。
必定都被其他的师兄弟们占尽了……
与其去和其他的师兄弟们争抢那已经不可能剩余的人数名额,他们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呢。起码净涪师弟/师兄现在还在这杂事堂里。
净海被这杂事堂里剩余的师弟们逼得默默收回了目光。他望了望白凌和五色幼鹿,最后扭头与净涪说道:“净涪师弟现在就去藏经阁的话,那他们呢?他们是要和师弟你一起去,还是……”
净涪自是摇头的。
净海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寻人领他们先去给你们准备的院子安置下来?”
至于为什么是寻人,废话,有机会能够见证净涪比丘入藏经阁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样大事的,谁会愿意放弃?!
净涪点头应了。
净海随意往四周一扫,果然就迎上了师弟们晶亮晶亮的眼眸。
他目光所过之处,每一位都在拼命地跟他眨眼睛,似乎都在跟他说“选我”“选我”“大师兄选我”。
这些比丘、沙弥们刚才就在竖着耳朵听着净涪、净海他们这边的动静,哪儿能不知道这会儿净海要寻人是要做什么。但即便只是给净涪身边的追随者们领路,也很不错啊。
和净涪比丘身边的人接触,完全可以ji,ng简成与净涪比丘近距离接触不是么?
而且,如果他们能和净涪比丘身边的追随者们打好交道,就不愁不能更了解一点净涪比丘。倘若运气更好一点的话,他们说不得还能在净涪比丘离开静安寺之前真正的和净涪比丘好好请教一番!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了。
但净海却是冷酷无情地掠过那些或祈求或哀求的师弟们,他冰冷的目光转过一圈之后,停在了一位僵着面孔的比丘面前。
“净斗师弟,可否请你过来一点?”
净斗?
净涪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是一张紧张得僵硬板直的面孔。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面熟的人。
那位净斗比丘也感觉到净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什么,他紧张到不行的心海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平平将那口一直被他沉沉压在身体里的气吐出,向着净涪、净海的方向合十一拜,在一众师兄弟羡慕的目光中走到了他们近前。
“师兄。”
净海稽首回了一礼,与净涪介绍道:“净涪师弟,这是净斗师弟,清州师叔门下弟子。”
然后他侧头,和净斗道:“净斗师弟,这位就是净涪师弟了。”
净斗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弯腰向着净涪拜了一拜。
净涪也是回礼。
待到两人相见过后,净海将事情简单地吩咐了净斗一遍,最后道:“师弟,他们就拜托你了。”
净斗摆手,“不过小事,师兄不必太过在意。”
净涪双手在胸前一合,微微弯身谢过净斗的帮忙。
说实话,净斗已经是一介比丘,还是清州大和尚门下弟子,在这静安寺中的地位必定不差,可他还是接下了这么一个随便一位小沙弥来都能够完美完成的小任务,于情于理,净涪都该道一声谢。
见净涪致谢,净斗急急地也回了一礼,连连道:“师弟不需如此,不需如此。”
净涪笑了笑,站直了身体。
净斗松了一口气,他望向白凌和五色幼鹿,“那么,请两位跟我来吧。”
白凌合十一礼,道:“劳烦比丘。”
他的另一侧,五色幼鹿也点了点头,作感谢状。
净斗拉着他僵硬的脸皮扯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脸,冲白凌、五色鹿点了点头后,回头又向着净海、净涪两人合十一礼,这就领着白凌与五色鹿转身出了杂事堂,往寺里给净涪准备的院子里去。
直到走出老远一场距离,净斗比丘才终于等到了背脊上灼烧的温度散去。
他小小地吐了一口气,才继续给白凌和五色鹿介绍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法堂院屋,仔细地叮嘱他们遇到事情该找谁,又该去哪里找人。
一路事无巨细的,倒是听得白凌和五色鹿对他的好感度越渐提升。
待净斗领着白凌和五色鹿离开之后,净海侧身面向净涪,抬手向着净涪一引,道:“净涪师弟,请随我来。”
虽然明知到净涪已经知道了藏经阁的所在,哪怕只他自己一路摸索着走过去,也仍旧能够走到藏经阁大门前,但净海还是厚着脸皮,继续承下了净涪领路人的任务。
净涪也无异议,他点了点头,也抬手往前引了引。
净海这才抬脚先走了一步。
净涪回过身来,先对着那些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他左右的比丘、沙弥们合十弯身一拜,然后才转身跟上了净海。
留在杂事堂里的那些比丘、沙弥们先是愣了一愣,待到回过神来后,才急急地对着净涪离开的方向合十弯身回了一拜。
待到他们站直身体后,原本安安静静渺无声息的杂事堂便炸开了锅来。幸而这些比丘、沙弥们还记得净涪和净海没有走远,再激动再兴奋再难耐也只是偶尔从咽喉里泄出那么几声急促的低呼,到底没有真的闹翻天去。
净海听着杂事堂里的动静,侧头看了看走在他身侧的净涪,苦笑一下,勉强为他们辩解道:“他们只是太敬崇师弟你了……”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面上一片泰然,并不为此觉得烦扰。
净海见着净涪表情,才恍然大悟。
是了,净海他此前一直没有离开静安寺,也还是第一次见净涪,更是第一次见识到寺中师弟们爆发的热情,自然是忧心自家师弟们的这番表现会引得净涪师弟困扰。为着这,他还特意选了净斗那么个内敛安静的师弟去负责净涪留在静安寺这段时日的种种生活琐事。更甚至,他还特意找了个机会替他的师弟们向净涪辩解。
他做了这么多,可他却忘了,净涪不是他。
净涪受佛门诸位沙弥乃至比丘推崇敬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哪怕这种热情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身的成长和世尊一次次的垂顾不断积蓄沉淀,净涪他也已经习惯了。
而且比起他来,恐怕净涪更明白这些师兄弟们待他的那份心有多纯挚多炽热。
事实上,也没有谁能够比净涪本人更明白了。
他完全无须做什么辩解。
净海笑了笑,明明做出了多此一举的事情,可迎着净涪的目光,感受着净涪周身平静安和的气息,他奇异地没生出什么尴尬、恼怒的感觉,心底甚至是平静的。
他甚至都不想说话,只愿意就这样平静也安静地到达目的地。
净涪魔身在无边暗土世界那边瞥了这边一眼,眼神复杂。但他也只望了这么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翻了个身,再度闭上眼睛入了定境。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佛门世尊眷顾他,佛门诸位大和尚重视他,佛门各个比丘、沙弥敬慕他,佛门大势在他,连慧真、恒真等罗汉、金刚都只能避让锋芒,不敢轻易与他对上,他得佛门自上而下的这般厚待,以后真的还能有机会脱出佛门去?
净涪本尊和佛身自然而然地察觉到那一刻来自魔身那边的复杂情绪,净涪本尊望入识海佛身处,而佛身也自金色佛光中睁开眼睛来,抬眼往净涪本尊处一扫。
目光碰撞间,自然有一段意向交流。
佛身笑了笑,向着净涪本尊点头一个示意,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又将目光转向了魔身处。
魔身明明能察觉到他们的这一次交流,也能感知到落在他身上的来自净涪本尊的目光,但他仍旧一动不动地隐在那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饶是如此,净涪本尊、佛身乃至魔身本人都心知肚明,此时的魔身根本就在等待着本尊的开口。
哪怕他也明知到净涪本尊将要说的都是些什么。
本来就是,知道归知道,明白也是明白,可说出来与否的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的。
‘便是佛门诸事需要我等料理,也有佛身出手,便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从中帮一把。至于你……届时一切自然也由得你。’
净涪本尊的声音很淡,不带半点情绪,干净利落到不容他人质疑。
‘你愿意出手,自可出手,倘若不愿意,那也可袖手旁观。’
‘没有人能够逼迫于你,我是,佛身自然也是。’
顿了顿,净涪本尊最后又开口道:‘这样的自由和权力,在你,在我,自也在佛身。’
他们一体三身,独立而自由,谁也无法强迫于谁。
这样的自由和权力,是他们对自己的尊重。
魔身静默片刻,才应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啰嗦!’
第407章 静安寺中6
然而,魔身说是这样说了,净涪本尊和佛身的意思他也确实很明白,但魔身的心情却还是那样的郁卒,怎样都没能排解。
他自己闷头想了半响,想得头疼,最后干脆什么都不管了,放松心神真正地睡了过去。
看着魔身沉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净涪本尊和眼中带着些无奈的佛身点了点头,便收拢了心神,重新全心全意掌控身体。
净涪本尊意识的顷刻间分神,净海半点没有察觉,他仍自享受着这身周环境的静和,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说是引着却更像伴着净涪地行走在去往藏经阁的路上。
转过一个个拐角,穿过一扇扇门户,迎面撞见过一位位比丘、沙弥之后,净海终于带着净涪走到了藏经阁大门处。
净海视若平常地抬脚跨过门槛,净涪却在门槛前停下了脚步。
净海不见净涪跟上,回头去看净涪的时候,却见他正抬着头,望着那门户上高挂的匾额。
净海正待要招呼净涪跟上,但话都到了嘴边,他却猛然顿了一顿,嘴唇挪合半响,到底一个字都没有出口。他干脆安静地停在原地,等着净涪自己过来。
净海到底不是净涪,他甚至都没有站到净涪的位置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净涪此时看着的,其实压根就不是高挂在上首的那个匾额,而是匾额更上方的那一尊罗汉雕像。
他正望着那位罗汉雕像眼睛处,望见那位也正透过罗汉雕像看向这边来的那位恒真僧人。
那位恒真僧人对自己被发现完全不觉得意外,他坦然大方地向着净涪合十稽首一礼,便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目光。
净涪也是合十稽首回得一礼,便自跨步走过了门槛。
等在那里的净海不知道净涪与那位恒真僧人之间的这一番往来,他见净涪动作,还以为净涪是发现了他们藏经阁上高挂的那一块匾额真的隐了些什么,竟在心底暗暗记了下来,只等着日后另寻了机会过来仔细参悟参悟,好能领悟些什么。
净海的这番小心思净涪一看便知,但他完全没什么表示,仍旧健步前行。
事实上,净海想得也没差,他们静安寺藏经阁上挂着的这一块匾额,因他们寺中那位提笔的前辈着意留心的情况下,确实留下了一份印记留待后辈。
而这一份印记的存在,静安寺的大和尚其实也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特意提点净海这些后辈而已。
这一份印记就摆放在那里,谁能参悟,谁不能参悟,都看各自缘法。缘法不到,便是清佰这些大和尚们着力点化,不能参悟的就是不能参悟,勉强不得。
如今的净海也是如此。
他与这份印记有缘法,那他总有一日会注意到这份印记的存在;倘若他与这份印记无缘,那便是他此刻再留心,他能看到的,也始终就是那“藏经阁”三个大字。
至于净涪……
他确实是可以参悟这一份印记,甚至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还可以直接将这一份印记完整带走,但他只是看得一眼,便放弃了。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一段前人留下来的机缘和净涪的道不合。净涪便是真的将这份印记完整参悟下来,也仅仅只能开拓他的眼界而已,对净涪自身的道完全没有帮助。甚至,他还得为此再给静安寺留下些什么。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让它留在那里呢。
净涪将这些有的没的抛诸脑后,和净海一左一右跨过门槛,走进了藏经阁中。
迎接他们两人,不,迎接着净涪的,还是那些早早守在藏经阁里的静安寺比丘、沙弥乃至是大和尚们晶亮灼热的目光。
那一霎那间,几乎一整个藏经阁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藏经阁的空气、阁中大大小小围得密而不紧的各位僧众的目光和他们那顷刻间喷薄的气息瞬息间聚拢成一个庞大而凝重的气场。
随着这些僧众的目光转来,这气场便如找到了目标一样,泄洪一般冲向净海、净涪两人。
哪怕仅仅只是被波及,哪怕这藏经阁里的大小僧众们并不是有意而为,净海还是被这气场震得木在了原地,整个人动弹不得。
而与净海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是净涪。
作为这股气场冲击的主要承受者,净涪仅仅只是撩起眼皮往藏经阁中一扫,便自有一股无形气势自净涪周身悄然浮出,于迅雷不及掩耳间迎上了那一股泄洪般冲撞而来的气场。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气势与气场撞击之中爆发出来的恐怖冲击。
明明气势、气场都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但在这一刻,这周遭的所有人却都清楚明白,一旦这股冲撞爆发,其形成的冲击力将完全可以将这整个藏经阁都毁了。
虽然他们双方都不是有意的,可一旦真出现这样的结果,那损失也绝不是他们静安寺能承担得下来的。毕竟,藏经阁可是一座山寺佛庙的绝对根基所在!
到了这个时候,不仅仅是藏经阁各处的比丘、沙弥们,便连坐在各处一直不动如山的大和尚们也在心底庆幸不已。
幸好啊,幸好他们也来了!
不然……
这些大和尚们也是这藏经阁里仅剩的那几个未曾闭上眼睛的人之一。
之所以说之一,是因为除了这些大和尚们之外,还有一个仍旧坦然平静的净涪。
就在大和尚们各自出手的时候,净涪却只是睁着眼睛,稳稳站定在原地,看着金色的佛光从各处落下,在这藏经阁堂屋中砌成一个绝对坚固的堡垒。
堡垒已然成形,可预想中的爆发却迟迟未到。
闭着眼睛等待着结果的比丘、沙弥们等了又等,身边却始终平静,有稳不住的人又等了一会儿,就睁开一处小小的缝隙来偷看周围的情况。
但才看到一点,他们便都惊得齐齐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还站在大门不远处的那位青年比丘。
净涪正站在原地,眼底平静地望着这些或闭着眼睛紧张地站在那里或已经睁开眼睛却一脸怔愣的比丘、沙弥们。而他周身勃发的气势依然磅礴,却在触及那一股冲撞过来的气场的须臾间,化作了细细春雨,只是柔柔绵绵地延展出去,却已经不容反抗地将那股气场分化转换,排往各处。
“嘶……”
不知是谁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打破了整个藏经阁里吓人的寂静,却也带出了络绎不绝的倒吸气声。
被这些声响勾起好奇心,也各自睁开眼来的那些比丘沙弥们才看得一眼,也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整个藏经阁里,包括那些大和尚在内,谁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震撼多一点,还是惊喜多一点。
但不论如何,这股冲击没有爆发,他们的藏经阁还是完好无损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仍旧不知是谁,先合手弯身向着净涪恭敬一拜,谢道:“多谢比丘。”
因为很快的,整一个藏经阁里的大小僧侣都已经合手弯身向净涪道谢。
“多谢比丘。”
便是分坐在各处的静安寺大和尚们也都笑着合十,向着净涪弯身拜谢,道:“多谢比丘。”
是该谢净涪的。
虽然静安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已经出手,确保能够在这一场乌龙下保住藏经阁,但他们能保下的,也仅仅只是藏经阁二楼以上所收藏的佛经佛典而已。这藏经阁一楼所存放的那些佛经佛典却是无能为力的。
毕竟,一旦冲撞爆发,他们这些人所在的一楼可就是这股冲撞爆发的中心地带。
静安寺的藏经阁一楼真的被这一场乌龙毁了,他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静安寺的列祖列宗,他们又怎么有脸面面对静安寺的未来弟子后辈?
便连清白无辜甚至当了池鱼的净海也在卸下身上压着的无形大山后转身向着净涪合十弯腰拜了一拜。
面对着一整个藏经阁的道谢僧侣,净涪摆了摆手,又退后一步,向着所有人合手弯身回了这一礼,却是明明白白地拒绝承下这一份谢意。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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