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五州赈灾和清理河道的进行,另一件事情也随之浮出水面,那就是旗河口的决堤并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人为?三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方灾情稳定之后,钟敬轩就被钟逸派人给送了回来,有太医院的那帮太医还有其他的民间大夫在,钟敬轩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担心老人家的身体,钟逸就把他送回了百味庄园。
而钟敬轩一回来,秦澜心就立即来见他,当看到老爷子气愤难平和憔悴的脸时,也是心疼的不行。
“据说是旗河口的河道衙门和当地的盐帮勾结,为了贪图更多的利益,私自派人想将旗河口给改河道,没想到这旗河口的江堤几任官员建的时候就不用心,又加上天降大雨,这才造成江口决堤的这一场大灾难,如今盐帮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的帮主也生死不明,河道衙门的官员倒是好几个都活着,大水来时,只知自己逃难却不顾百姓死活,已经都被皇上下了大狱。”钟敬轩这一路上看着无数的百姓悲惨的境况,郁结难舒,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好几岁,天灾尚可怨,这人为就太可恨了,造孽呀,造孽!
“三爷爷,您也别太担忧,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来善后,不能让百姓们再继续受苦了!”这次钟敬轩出去头上的白发都多了许多,为民忧心,老人家心里更难受吧。
“心丫头你说的没错,我恼恨的是这背后之人,他是要毁了我大魏朝呀!”钟敬轩说着竟然落下一滴悲怆之泪,可见他心中是多么的痛苦。
只是,秦澜心没想到很快她就听到了旗河口决堤之事的最新进展,这事竟然和镇国公府孙家有关,就是信远侯府孙家和睿王府也受到了牵连。
听说,奉命调查此事的御史大夫邱墨白已经查清,是镇国公府在旗河口当官的二爷孙之茂和盐帮勾结故意扒开了堤口改道,不仅如此,这位孙二爷这些年在旗河口暗地里收了不少盐帮的银子和当地官员的银子,所做坏事也是罄竹难书。
邱墨白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此事在当地传开之后,为平民愤,直接就当众斩了这位孙二爷。
消息传回京都之后,齐佑龙颜大怒,但他怒的不是邱墨白,而是孙家,所以立即将孙家九族都下了大牢,孙太妃被软禁在宫里,齐尧也被软禁在睿王府不准踏出一步。
在福江口的孙铭淳和孙文成同样被带回京都与信远侯府的那些人呆在一起,而作为福江口的县主,秦澜心暂时掌管所有事务,唐之彬、梁主簿等人协助她一起。
“县主,大人此次怕是凶多吉少,还请县主出手相救!”株连九族可是大罪,就算孙铭淳什么坏事也没做,但他也在孙家的九族之内,真是无妄之灾。
“唐师爷别急,皇上没有立即将孙家九族斩首,就说明这件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在秦澜心眼里,孙铭淳是一个难得为国为民的好官,更何况孙文成还是她的学生,她不会见死不救。
“多谢县主,多谢县主!”唐之彬乃是一介文人,没有任何权势,现在一切都只能指望秦澜心,还有她背后的钟逸了。
此刻,皇宫之中,张太后将皇帝齐佑叫到了自己跟前,很是严肃地对他说道:“如今邱墨白已经查清事实真相,你为何迟迟不下手,孙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犹豫不决乃是帝王大忌,你可明白!”
“母后,虽然邱墨白查清楚了孙之茂的罪行,他也的确死有余辜,只是旗河口决堤之事怕还另有隐情,孩儿必须彻查明白才能定罪,不能草率下决定。”齐佑很慎重地说道。
张太后冷哼一声说道:“皇上,哀家不是三岁孩童,岂不知你心里想法是什么。你还是很看重齐尧,要保他,对不对?!”
“母后,孩儿此举并非只在保皇兄,而是不希望造成冤案,孩儿是皇帝,孙家也是孩儿的子民,所以在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诛杀孙家九族的圣旨我是不会下的!”齐佑很了解张太后,她对齐尧的恨意和怀疑不过是因为孙太妃和孙家,但孙家做的事情并非和齐尧相关。
“你这孩子就是心慈手软!”孙太妃和孙家始终是扎在张太后心上的一根刺,不管齐尧表现得对皇位有多么不在意都好,只要他身后站着孙太妃,站着孙家,她就无法安心。
另一边睿王府内,齐尧坐在书房内看着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告诫过孙家的人很多次,但他们被名利和贪念迷住了眼睛,有些事情他也是鞭长莫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一位绝色妖娆的美人,她便是倾国夫人,见到齐尧之后行礼说道:“王爷,旗河口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
“怎么说?”齐尧眼中冷意加深。
“盐帮的人都死了,盐帮帮主的尸体也被找到了,只是他被灭了口,据属下查到的消息看,在江口决堤之前,曾经有黑衣人见过盐帮的帮主,而且孙二爷身边的谋士也没了下落。”倾国夫人禀告道。
“给我查,一定要查到是谁在背后算计孙家!”手段还真是高明,几年前就在自己二舅舅身边放了人,这个人真正要对付的怕是自己吧!
“王爷,陷害孙家的人会不会是宫里的……”倾国夫人提醒道。
齐尧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很肯定地说道:“不可能是太后和皇上!”
这些年,虽然张太后一直不待见他,甚至怀疑他有谋反之心,但是她不会拿百姓的命来换他的,如果太后真的想杀他,他和孙太妃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至于齐佑就更不可能了,正如齐佑一直相信他这个兄长一样,他也从来不会做让齐佑很为难的事情,所以更不可能是齐佑绕了这么一大圈来还害他,那么究竟是谁呢?
先帝一生共有三女四子,其中长公主嫁人之后悠闲度日,二公主远嫁他国和亲,三公主这些年在京都也很安分。
齐佑登基之后,他这个睿王纵情山水之间,其他两位兄弟分别是晋王和康王,这些年一直都在自己的封地,平时很少来京都,也从未察觉他们有什么别样心思,而且自己也和他们没有任何仇怨。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
钟逸也已经带着青龙营的人和齐天乐一起回到了京都,这一次镇国公府出事,他也察觉出了不寻常。
本来,秦澜心是想跟着他一起来京都的,只是福江口突然涌入了大批的难民,孙铭淳又被关进了大牢,她这个县主是走不开的。
知道她在担心孙铭淳和孙文成,钟逸已经答应她由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看来平静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要按捺不住了!”从东城门走进来的时候,齐天乐对钟逸沉声说道。
“不管这人是谁,都要尽快揪出他!”一己私利害死了那么多人,更害得近千万百姓家园尽毁,这幕后真凶必须要找出来,否则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之后,两个人骑着马就直接进了宫,而此时福江口也变得有些拥挤和杂乱,难民多了,会无端滋生很多的乱事。
“县主,这么多人一下子到了福江口,怕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各处都有在设粥棚,但是粮食还是很紧张!”唐之彬跑到百味庄园将外边的情况告知秦澜心。
“唐师爷别慌,我已经让人去买粮食了,另外你让倪铺头带人在福江口各处巡查,凡是胡乱滋事扰民的,全都给我严惩。再贴出告示,所有难民在福江口守这里的规矩,我定让他们人人都有饭吃,可要是谁故意惹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现在是非常时期就要采用非常手段,难民到福江口,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有地方住,秦澜心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可是县主,这些难民可不少,县衙库房里没多少银两了!”唐之彬现在最愁的是粮食还有钱。
“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上次南郊买地,她手里的银子本就没剩下多少了,可是她还有聘礼,还有皇帝、皇后赏赐的东西,福江口富人也不少,她就来搞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好了。
不过还是要先问过钟敬轩,这些赏赐的东西她能自己做主吗?
☆、第百八章只为积德
秦澜心在药庐里找到正坐在竹藤摇椅上休息的钟敬轩,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钟敬轩听后看着她摇摇头说道:“心丫头,你这个方法恐怕不行!”
“三爷爷,为什么?既然那些东西是赏赐给我的还有我的聘礼,为什么我不能拿出来筹钱呢?”此刻,秦澜心的现代意识占了主导,她认为既然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个人所有物,那么本人便具有随意处置它们的权力。
可她忘了,这里不是讲究人权的现代,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古代,并不是给了你就是属于你,有些东西哪怕你穷得要去讨饭,怕也不能随意卖掉。
于是,钟敬轩语重心长地给秦澜心解释,在大魏朝皇族赏赐之物中,不易保存的那些如吃的、喝的,被赏之人可尽快吃掉、喝掉,以示对皇家的感恩,同时也可分享给他人,包括赏赐的衣物布匹也都可酌情赠与他人。
当然,赏赐的金锭、银锭可花掉,金玉首饰之类的,可自己佩戴,但一般得了赏赐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做,而是供奉或者保存起来,当做传家宝留给后代子孙。
总之,皇族赏赐之物不可随意就转赠他人,更不能拿去卖掉,否则就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会被治罪的。
不过,这些“规矩”都是对皇亲国戚以外的人来说的,如果被赏之人本身便是皇家人或者皇族至亲,那么所赏的东西处置就相对宽松一些。
而秦澜心虽说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还有封地,与钟逸也订了亲,但说到底她还不算真正的皇亲国戚,所以这些赏赐之物是不能拿来赚钱的。
“那我的聘礼呢?聘礼我总能自己处置吧?”秦澜心有些郁闷地说道。
“县主,这个也不可以!”杨婆婆正好来给钟敬轩送茶来,听到了钟敬轩和秦澜心的对话,进来说道,“也怪老奴大意了,之前没有和县主讲明白!”
杨婆婆放下茶盏,分别给钟敬轩、秦澜心各倒了一杯茶,然后站在一边看着秦澜心解释道:“县主,大魏朝婚事习俗历来都讲究‘聘嫁物丰福满堂,三世姻缘皆成双’,这其中‘聘嫁物丰’说的就是女子的聘礼和嫁妆,可以不贵重,但必备的聘礼和嫁妆不能少,如聘金、聘饼、三牲、鱼等,少了就不吉利,除这些之外的聘礼或者嫁妆,不到成婚过后是不能随意增减的,否则示为大不吉,不但有损这一世的好姻缘,三世姻缘都会被破坏。因此,这些聘礼您只能在嫁人之后才可以随意处置,现在可不行!”
钟逸也正是因为这个“习俗”,才没有将自己准备的聘礼送到百味庄园,而是都放在了千鹤山庄,成婚之后,再送与秦澜心。自然,秦澜心现在是不知道的。
“啊,这么麻烦,这都是什么规矩呀!”秦澜心整个人都泄气了,她还想着那么多的赏赐和聘礼加起来可能换到不少钱呢,不过现在似乎不可以了。
“县主,可不能说‘麻烦’!”杨婆婆赶紧提醒说道,“这都是咱大魏朝的规矩,讨得是个好彩头,这聘礼可不能随便乱动!”
“心丫头,杨婆婆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银子的事情再想别的办法!”钟敬轩所有的银两积蓄这次去救灾的时候,全部都给百姓们花光了,如今除了老家的那处宅子,他可真是清清白白一身了。
“那也只好如此了!”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就想别的办法好了。
不过,正所谓:“下雨天有人送伞,下雪天有人送炭。”秦澜心这边正愁着找不到筹银子的办法,那边重飞就给她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你说什么!大悲寺的妙远大师带着寺中一百零八名的僧人开坛祈福?”不止是秦澜心不相信,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相信,就连与妙远大师最熟悉的钟敬轩也是大吃一惊。
重飞告诉秦澜心等人,这个消息现在早已经在大魏朝急速传开了,而且第一场开坛祈福就在京都的大悲寺内,所有香客所捐香火钱皆用于救助五州受灾百姓。
第二场开坛祈福妙远大师选在了福江口的福雲寺内,而现在福江口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已经开始往福雲寺赶去,希望能聆听妙远大师祈福佛音,为自己和死去的亲人祈祷。
秦澜心这下心中大松一口气,妙远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慈悲万民,此时开坛祈福既能安民心、助灾民,又能为那些死去的魂灵超度,这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之人。
作为福江口的县主,秦澜心自然很感激妙远大师能到福雲寺来,她先派人去了福雲寺找到寺中的方丈,得知妙远大师的确会来福雲寺之后,赶紧让人先把福雲寺周围的灾民统一管理起来,免得到时候人太多出乱子。
很快,她就听说,妙远大师在京都第一场开坛祈福十分成功,而且天现祥云,捐钱的香客从大悲寺祈福当天开了寺门到第二天清晨都一直没有间断过。
皇帝还特意派了一队皇家侍卫看守这些香火钱,并且下旨妙远大师到大魏朝任何一个地方开坛祈福,都会有皇家侍卫跟随保护。
等到妙远大师启程要来福雲寺的消息在福江口传开之后,福雲寺后院供香客们暂住的禅房早就住满了人,而到真正开坛祈福这天,可谓是万人空巷。
福雲寺虽名气不如京都的大悲寺,各处佛殿、佛像也与大悲寺差了许多,但占地面积、容纳香客人数绝对要比大悲寺多三四倍。
因此,很多在京都离得太远而没有见妙远大师真容一面的香客,有的干脆跟着妙远大师来到了福雲寺里,自然祈福的香火钱也是给的很多。
这一天,风和气清,钟敬轩、秦澜心还有刚刚从北疆回来的罗震带着众人都来到了福雲寺,因为几人地位尊贵,寺中方丈早就在祈福的前排蒲团给他们预留了位置。
香火缭绕,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双眼微闭,盘腿坐在高高的祈福坛上,手中佛珠被他一颗一颗捻过,似是将人世间的烦恼也逐一清除。
坛下成千上万的香客鸦雀无声,恭敬地跪坐着默念经文祈福或者附身虔诚地趴在地上乞求佛祖保佑。
别人心中默念或祈求的是什么秦澜心不知道,她则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前世唯一能背全的经文《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念着念着,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前世亲人一张张带着微笑亲和的脸庞,有不苟言笑的父亲,慈爱温柔的母亲,疼爱她的哥哥们,还有从小严苛教她背诵各种晦涩难懂古文的长辈们……
曾经渐渐模糊或者刻意遗忘的那些容颜,此刻如突起的潮水般朝她涌了过来,然后顺着她的眼眶一滴滴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