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殊依然瘫在地上,动也不想动,喃喃说道:“我走不动了......”
大长老顿时竖眉怒道:“难不成还要我抱你去吗?”
沈殊眯着眼吃吃的笑了起来,大长老拧眉摇头,不悦的说道:“看看那些人把你纵成了什么样子!”
他大步的走到外面,大声唤道:“晚灯!”
话音刚落,薛晚灯就从一旁的树下掠身下来,大长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间里的沈殊说道:“交给你了。”
说罢扬长而去。
薛晚灯愣了一瞬间才快步走进房间,见沈殊瘫在地上反倒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她跟前,单膝跪下去查看她的情况。
沈殊轻轻一笑,抬起一只胳膊懒洋洋的说道:“没事,就是浑身无力走不动了,你抱我去暖泉。”
薛晚灯有那样一瞬间的愣神,立即答应了,俯□子将沈殊轻轻抱了起来。
怀中的女子是那样的柔若无骨,身子轻的仿佛就像一片羽毛一般,几乎毫无重量。
薛晚灯几乎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僵着身子绕过殿后的花园,穿过一片假山,来到一池汩汩冒着白烟的水池前。
他将沈殊轻轻放在地上,让她靠着一块大石头上,有些局促的说道:“你先泡着,我去喊阿薰过来。”
沈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薛晚灯几乎像是逃难一般,飞也似的跑了。
沈殊歇了片刻,等到精神恢复了一些,才动手除掉了外衫,慢慢滑落进泉水里。
泉水的温度适中,沈殊浑身渐渐放松下来。
仿佛像被母亲温柔的双臂紧紧呵护在怀中的婴儿一般,她慢慢闭上双眼,静静靠在了池边。
她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怎么醒也醒不来。
忽然眼前亮了亮,看见的竟是自己的母亲。
那时的母亲是极为年轻美丽的,可是她的脸上为何如此忧伤?
她冲过去将母亲抱在怀中,她想告诉母亲,她已经将那个人杀了,她才不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的父亲名叫沈岚,那个天神一般,英俊儒雅的沈岚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任何一个敢欺负她们的人,都得死!
不知怎的,怀中的母亲忽然变成了姐姐沈璇,而沈璇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拉着手对她殷殷企盼。
她想告诉姐姐,瑾瑜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了,你们放心的去吧。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眼前又是一变,居然是皇甫瑾瑜紧紧拉着她的手,痛诉她为何如此狠心,居然不告而别!
沈殊的心狠狠一疼,忽然有人在狠狠摇晃着她,在她耳边大声说道:“少主!醒醒!你怎么又睡着了?”
沈殊勉强睁开眼,只见阿薰的脸庞在眼前不断的放大,正在急切的晃着她。
“啊......”沈殊头疼的揉揉额角,她居然又睡着了?
她撩水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点,阿薰长呼一口气,坐在了池边不满的嘟囔:
“以前在浴桶中睡着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池子边。小心你哪天睡着睡着就一头栽进池子里淹死了!沈家少主居然是因为洗澡而淹死的,真是会被天下人笑死!”
沈殊被她气到无语,哪家的丫鬟居然比主子还嚣张?真是被她惯坏了!
沈殊暗暗磨牙,闪电般的出手,将阿薰一把扯下了暖泉。
阿薰一声尖叫,扑通一声掉进泉水里。
......
京城。
皇甫瑾瑜这几日每当下了早朝后,总是要去曾经的相府走一走。
沈殊虽然离开了,但是相府的匾额依然留着,府中的仆人婢女俱在,一花一草依然跟沈殊仍在时没有任何区别。
皇甫瑾瑜的心思,除了小录子知道外,即便是李元享,也只朦朦胧胧猜到一个大概。
他为自己所猜到的而感到深深的惊讶与不解。
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虽然上一次皇上也曾去过小倌馆,可是看他的态度,分明是对男风深深厌恶的。
李元享百思不得其解,就去问小录子,小录子想了想说道:“这与男女无关,皇上喜欢的,只是这个人罢了。”
李元享无语,那这个人也是个男人好不好?
他看着皇甫瑾瑜每日下朝之后总去沈府走一遍,在书房看奏疏时,也会时不时的将当年沈殊给他练字用的那本诗集拿出来翻阅摩挲,甚至他还听小录子说,皇甫瑾瑜即便晚上就寝时,陪伴在他身侧的,也是沈殊送给他的那卷画册。
画册如今被他封在一只长形的檀香木匣子内,从没有打开过。
李元享默默叹息,可怜自家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失恋了。
看来还是应该劝着皇上早些娶后纳妃才好,这样应该就能将这段畸恋渐渐淡化遗忘。
李元享暗暗下了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势必要让自家皇帝恢复成为一个正常男子。
堂堂风国帝王,怎能好男风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沈殊已经回到宗门,虽然并未恢复女装,但依然在称呼上换回“她”,这样读起来会舒服一点。
狂吼一声:求首订啊!!!!
第52章
沈殊仰在一株碧桃树下,手中捏着一张暗卫刚刚从皇宫带回来的信,唇角微微牵动。
信是皇甫瑾瑜刚刚写的,只有三个字:我恨你。
沈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曾答应皇甫瑾瑜,自己离开时,他会来送她。
可是自己不告而别,这家伙生气了。
离开京城已经快十天了,他的信这会才送来,即便心中有气,也该顺了吧?
沈殊微微一笑。
大长老说,自己身上的寒症,只怕最短也要用三年的时间来治疗,但若想断根,没有十年八载是根本不行的。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能给他承诺?
十年后......那时候她已近三十岁,青春不再,年华老去。
而他,后宫佳丽三千,子女成群。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会再有交集。
沈殊闭了闭眼,眼中又浮现了杨羡游的身影。
这个人,自己走的时候,也没有来送。依他的脾气,想必是知道自己肯定会偷偷离去,可这么多日子了,居然连封信也没有呢!
沈殊撇撇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不怎么生气。
“少主。”
远处传来阿薰的叫喊。
沈殊懒洋洋的伸了伸手,“在这里。”
阿薰一路跑跳着过来,手里还包着一包糖炒栗子,边吃边把栗子壳吐得到处都是。
沈殊扯扯唇:“大长老真该把你赶下山的。”
阿薰不在乎的说道:“大长老现在才不会来管我,他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
沈殊掩面不语,有这样的丫鬟真是她的耻辱。
阿薰拉了拉她的袖子:“快起来,二长老让你去一趟他的书房。”
沈殊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二长老叫她过去的用意。
她慢吞吞的爬起来,朝二长老的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前,意外的见到了一直出没有出现过的三长老。
三长老四十几岁的模样,穿了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是沈殊却知道,他一向嫉恶如仇,外表虽然冷漠,内心却是火热无比。
沈殊自小就爱逗他,一见到他,立即笑眯眯的凑上去说道:“三师父,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想死我了!”
三长老冷冰冰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却只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朝二长老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出门而去。
沈殊无奈的说道:“还是老样子。”
二长老淡笑道:“他几十年如一日,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顿了顿,才又问道:“这几日忙的没有顾上问你,你回来那日,曾说过要问我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事?现在这里没人,你可以说了。”
沈殊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怔忡似的想了许久。
该问还是不该问?
这件事情的真相,对自己当真这么重要吗?
自己不是也说了,不管怎样,她永远只是沈岚和慕烟华的女儿。
她的父亲,就是沈岚。
如此的话,还有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呢?
沈殊淡淡笑了笑,摇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了,那件事情,我已经不想问了。就让它过去吧。”
二长老深深望着她,“殊儿,有什么事情你要说出来,闷在心里不是好事。不管是怎样的难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沈殊依然朗笑道:“二长老,我没事,我已经想通了。”
二长老见她坚持,也不勉强,点点头说道:“好吧,你自己斟酌。如果真有危难之事,只管来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们三个一直视你如亲生女儿,只要你平安无事,健健康康的,我们日后去了地下,也能含笑面对你母亲了。”
沈殊见他提到母亲慕烟华,唇边的笑容略略一僵,却一闪而过,眉眼处俱是盈盈笑意。
日子便在这样悠闲而慵懒中度过。
除了每天近一个时辰,要在大长老的烈火掌下煎熬比较痛苦外,剩余的时间,是慵懒而自得的。
没有了繁琐的公务,没有无休止的会见门人大臣,加上栖霞山温暖潮湿的气候,沈殊的身体果然一日好似一日,脸颊看上去也红润了许多。
每隔十日,皇甫瑾瑜都会遣人送信给她。
除了第一封信写着“我恨你”之后,后面的信似乎那位远在京城的少年渐渐消了气。
有时会写:今日出宫,远远见到一个与你身形相仿之人,以为是你,拍了他的肩膀回头,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真惊悚。
有时会写:清扫寝宫的宫女失手摔坏了那幅画的匣子,画作掉在地上,正想打开看看,可是还是忍住了,命人重新找了匣子封死。朕不想咒你死,你要好好活着回来。
有时也会写:李元享居然鼓动满朝劝朕立后纳妃!这小子胆子吃肥了!朕已经给他赐婚,既然那么推崇郑尚书的千金,那么朕就让那姑娘嫁与他,岂不正好?
......
沈殊往往边看边笑,却从来没有回过一封信。
直到她站在栖霞山顶朝下望时,看见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居然冬天了。
这个冬天,来的悄然无息,几乎没有察觉。
栖霞山因为有着特殊的布置,从山腰以上,终年气候温润,从来不会下雪。抬头仰望,永远看见的都是一片白白云雾,仿佛置身于仙境。
但是半山腰以下,却仿佛与山上是两个世界,夏天落雨,冬日白雪皑皑,很是神奇。
这一日,沈殊终于又收到了皇甫瑾瑜的一封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生辰快乐。
沈殊神色惘然。
手指轻轻触着那四个字,久久不语。
最怕冷的沈殊,便生在严寒冬日,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今日,她恰恰年满二十岁了。
“少主。”薛晚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殊转头望去,薛晚灯朝前迈进一步,将手中的披风披在沈殊的身上,柔声说道:“少主,虽然山上气候温和,毕竟天色已晚,小心着凉。”
沈殊微微一笑,转眸问道:“你这会上来,有什么事?”
薛晚灯顿了一下,才说道:“杨公子来了。”
沈殊眼眸亮了亮:“大师兄回来了?”
薛晚灯轻声说道:“是,杨公子朝后山去了。”
沈殊微微一笑,朝后山走去。
来到后山时,果然见到杨羡游在那棵最粗壮的碧桃树下,含笑望着她,见她过来,含笑说道:“殊儿,生辰快乐。”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沈殊含笑说道:“怎么这会过来了?”
杨羡游笑道:“一处理完所有的公事,就往这边赶了,幸亏赶在子时之前到了,不然就要错过你的生辰了。”
他含笑凝望着沈殊,点点头说道:“半载未见,果然脸色红润了许多。大长老的烈火掌果然名不虚传。”
沈殊晒道:“以往总认为红尘的涅槃针会令我痛不欲生,谁知道与大长老的烈火掌相比,他的涅槃针简直就像蚊子咬。”
杨羡游失声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比以往可多了许多肉呢,即便再难受你也要忍忍。”
沈殊感受着他指尖传来温柔的触感,心中不觉异样一动,故作轻松的说道:“放心,我一向是很配合的。”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朝堂现在局势如何?你能应付的过来吗?”
杨羡游淡淡一笑:“你都出来了,还挂心什么朝堂局势?你便在这里好好安心养病,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殊有些讪讪,却不想杨羡游忽然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微微一惊,就听杨羡游低声说道:“殊儿,半年未见了,你连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你当真不想我的吗?”
沈殊微微勾了勾唇,想退出他的怀抱,却不想杨羡游抱的甚紧,只得说道:“你也没有给我写啊。”
杨羡游轻轻放开她,语气多了几分不悦:“皇上每隔十日都给你写一封信,你难道没有给他回过?”
沈殊忽然也多了几分怒意,“你既然连他几日给我写一次信都知道,我回信与否,难道还不清楚?何必问我?”
杨羡游微微一怔,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低声说道:“殊儿,对不起,我只是太牵挂你了。你也知道如今快到年关了,事情一件接一件,难免做的有些心烦,我不是有意要对你生气。”
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只是嫉妒了。”
沈殊淡淡一笑,“好容易见一面,说这些做什么。今日不谈公事,只论风月。”
杨羡游含笑道:“好。”
沈殊忽然说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这棵碧桃树下埋的桃花酒吗?”
杨羡游笑道:“自然记得,还是你第一次做的呢,如今算算,也有八年了,应该可以喝了。”
沈殊皱着一对好看的眉说道:“没有工具。”
杨羡游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给,这是你的,现在还给你了。”
沈殊忽然面色变了变,杨羡游递给她的,居然是那次她用来杀死沈虢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当初她出师的时候,二长老送她的出师礼。匕首薄如蝉翼,她一向贴身而藏,那日因为杀了沈虢而心神俱损,居然忘记将这把匕首拔下,却没想到会在杨羡游这里。
既然杨羡游拿回了这把匕首,那么沈虢......
杨羡游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含笑道:“我已经将他埋葬了。”
沈殊扬眉淡淡而笑,却没有说话,蹲□翻转了匕首就朝树下挖去。
匕首削铁如泥,挖起土来更是爽利,没几下就露出深埋在土中的半截酒坛。
沈殊展眉一笑:“果然还在。”
她手下不停,几下便将那坛酒挖了出来,擦干净匕首放好,才轻轻揭开了酒坛。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沈殊喜不自禁:“哈,我终于酿成了。”
杨羡游一直含笑看着她做这些,并未动手,如今见她将酒坛挖了出来,伸手拿了过来,仰头先喝了一口。
沈殊瞠目,只见杨羡游细细品了品,忽而一笑:“还不错。”
沈殊一笑,劈手夺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顿时眯了眼。
“好甘醇。”
沈殊吃吃笑了起来:“看来我很有酿酒的天份呢,以后若是找不到差事做了,我就去开个酒坊。”
杨羡游目光温柔而深邃,轻声说道:“你日后只用做杨夫人便好,相夫教子,整日会忙得很,又怎会闲的去卖酒?”
沈殊斜睨了他一眼,淡笑不语,只将酒坛递给他。
酒坛原本就不大,在树下又埋了多年,整坛的桃花酒如今只剩下了大半坛。
两个人并肩坐在树下,一人一口,没多久就喝的干干净净。
当沈殊喝尽最后一滴,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可惜,只有一坛。”沈殊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说道。
杨羡游微眯了眼,轻轻说道:“殊儿,你酿的酒,后劲真大,我觉得,我有些醉了呢。”
沈殊笑嘻嘻的说道:“杨公子千杯不醉之身,小小半坛桃花酒,又怎能醉的了你?”
杨羡游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沈殊,眸色幽深,黑得一眼望不见底,他的呼吸都带着一股子桃花酿的甘冽气息。
沈殊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望着这样的杨羡游,一向胆大包天的她,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杨羡游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因为这是殊儿酿的酒,所以我醉了。”
他的头渐渐俯下来,眼见就要吻上沈殊的唇瓣,不知为何,沈殊的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的,居然是皇甫瑾瑜生辰那日,那迷乱的一吻。
沈殊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居然将杨羡游狠狠一推。
杨羡游不曾想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居然会被沈殊推开,顿时一跤仰倒在地。
沈殊的身子僵了僵,强笑了一下:“抱歉,我喝醉了。”
杨羡游自嘲般的笑了笑,同样有着千杯不醉之身的沈殊,又怎会被半坛桃花酿所醉?
若说自己刚才是一时意乱情迷,那么沈殊只怕是太清醒了。
杨羡游默默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尘土,轻声说道:“殊儿,你当真想过,日后要嫁我为妻吗?”
沈殊沉默了一下,说道:“曾经,想过。”
杨羡游淡淡一笑,轻声叹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朝。”
不等沈殊说话,杨羡游已转过身,飞快地朝山下而去。
沈殊张了张口,没有喊住他,也没有追上去,只默默的坐在那棵碧桃树下,久久未曾动一下。
第54章
转眼就到了年关前后,山上三位长老虽然对过年这些事情一向淡漠,但是无法阻挡底下的年轻人喜欢热闹,爱说爱玩的天性。
还未到除夕,山上各处已被众人打扫的焕然一新,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弟子剪了各色窗花,贴满了窗棱。
而整座栖霞山上,唯独沈殊的字是写的最好的,她又最得人缘,所以人人都来央她写对联,一时忙的不亦乐乎。
大年夜,厨房做了饺子,热气腾腾的端上来,所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饮酒,一边吃饺子,热闹到了极点,连一向冷漠的三长老也多喝了几杯,眼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天极宗虽然在日常练功上要求严格,但是却很少去干预弟子的生活习性。只要不违背宗门门规,平时即便做事出格些,长老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二长老一向严肃,三长老又冷漠,只有大长老性格不羁,虽然有时做事不按理出牌,可底下的弟子最喜与他玩笑。今日又是过年,人人都与他敬酒,大长老可没有沈殊那般千杯不醉的本事,喝了几十杯后就再也抵挡不住了。
他一边躲避着热情似火的弟子们敬酒,一面扭头冲着沈殊大喊:“你身子没好,给我少喝点,不然明日有你好受的!”
沈殊充耳不闻,笑眯眯的冲他举杯,遥遥敬酒。
阿薰早就加入了追着大长老敬酒的队列,和众多弟子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红尘和晚灯坐在沈殊的旁边,面色柔和的望着眼前低眉浅笑的女子。
这几年,第一次如此心境平和的过年,真好,真的很好。
山上一片欢愉,而此刻栖霞山下,却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当来到山脚下后,才猛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两人都罩着厚厚的大氅,风帽将半边脸孔遮的严严实实。
其中一人伸手将头上的风帽摘掉,长长的呵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不算很高的栖霞山,满天星子下,半山腰以上都拢在一片云雾中,显得朦胧而神秘。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是皇甫瑾瑜。
他旁边那人也揭开了风帽,是杨奕。
杨奕轻声说道:“主子,栖霞山设有重重机关,一般人是上不去的。”
皇甫瑾瑜平静的说到道:“朕知道,朕只想来看看,看看就走。”
他轻叹道:“只有这样,朕才能感觉,离他更近一些。”
杨奕默然不语。
身前这位少年天子,居然会在除夕之日,祭拜过用宗庙后,便将主持宫宴的事情全部交由右相杨羡游处理,而自己却快马不停的一路疾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栖霞山下,只为了在这样的日子里,离那个人近一点。
自古帝王皆薄幸,可皇甫家的帝王,却专情得很呐!
杨奕见皇甫瑾瑜默默的仰头望着栖霞山好半晌,才微微叹息,转头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上山的方法吗?”
杨奕默叹,躬身说道:“是,臣听沈家暗卫说过,山上设有有许多机关与迷障,尤其是那半山腰上的云雾,更是迷人心智最厉害的机关之一。臣虽然师从天极宗的薛晚灯,但并不属于天极宗的人,所以上山的方法,臣不得知。”
皇甫瑾瑜明知结果如此,仍是失望不已。
“罢了,朕也就是这么一问。”
皇甫瑾瑜又等了等,只盼此刻正好能遇见几名从山下下来的天极宗弟子,即便不能带自己上去,问一声那个人是否安好也是好的。或者能替自己带句话,那人或许会下山来见见他。
只可惜此时山上欢声笑语,玩的正值兴高采烈,又有哪个会在这样的时刻下山来?
皇甫瑾瑜怏怏的在寒风中站了近一个时辰,连杨奕都觉得浑身发冷起来,才忍不住提醒他说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天寒地冻的,您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皇甫瑾瑜黯然的“嗯”了一声,却依然没有动弹。
杨奕没耐何,只得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阵,却不想天上居然絮絮扬扬扯起了雪花来。
他皱皱眉,不能再这样站下去了,若是皇上真的冻出病来,自己也会受责罚。
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下雪了,咱们还是走吧。县城内有客栈,咱们还是住一晚,等雪停了再回宫为好。”
皇甫瑾瑜叹口气,终于说道:“好吧,不过不用住客栈了,直接回宫吧。明日一早百官还要进宫觐见拜年,朕再不出现,就说不过去了。”
他拉扯了缰绳准备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就听到从半山腰上传来一声惊呼:“啊!”
皇甫瑾瑜眉峰一凛,突然调转了马头就朝那声源处奔去。
杨奕一惊,也连忙驾马跟了过去。
来到山脚下,马匹就上不去了,皇甫瑾瑜飞快的下马,朝着山上奔去。
杨奕大惊失色,连忙叫道:“主子!!”
皇甫瑾瑜快速的朝山上冲去,杨奕目力较好,只见从半山腰摔滑下一个纤细的人影,因为山势陡峭,那人想抓住什么停止住下滑的身体,却没想到连连踩空,不停的一路下滑,最终摔倒在一处较平坦的地方,一动不动了。
杨奕见山上路滑,怕皇甫瑾瑜有所闪失,连忙说道:“主子您别上去了,臣去就好。”说罢已飞身冲上了山去。
皇甫瑾瑜近两年跟着李元享也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比起杨奕来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知道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只得在原地等候。
杨奕的速度很快,几个跳跃就来到了那人身旁。此时那人似乎晕厥过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发饰穿戴应该是个女子。
杨奕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翻转过来,却顿时大吃一惊,几乎手底不稳,差点将女子又摔回地上。
皇甫瑾瑜在下面等得着急,忍不住大喊道:“杨奕,究竟怎么了?”
杨奕深深吸了口气,默然的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虽然不知若是皇甫瑾瑜看见这个女子后,会发生什么事,是好还是坏,但也只得将那女子抱起来,缓缓下山。
来到皇甫瑾瑜面前,杨奕沉声说道:“主子,是个女子,好像昏过去了。”
皇甫瑾瑜见杨奕神色有异,心中不禁诧异,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一面说着,一面朝那女子望去。这一望,皇甫瑾瑜只觉得脑中轰然而响,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55章
杨奕忍不住开口说道:“主子,您看清楚,她不是沈大人。”
皇甫瑾瑜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朕知道,她不是。”
的确,咋一看上去,杨奕怀中的女子有着六七分的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再仔细看去,无关她的穿着打扮,只光看眉眼五官,就更加的不像。
杨奕怀中的女子,即便昏迷不醒,也有一股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感觉。
而那个人,就算是昏死过去,也会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倔强,倔强的令人恨不得将他扼死,或者狠狠揉碎在身体里。
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在皇甫瑾瑜如此的心境下,别说她长得有六七分像沈殊,哪怕只有一两分像,他也救定了。
皇甫瑾瑜抬头看看越下越大的雪,沉声说道:“走,她只怕伤的不轻,我们先回镇子上找家医馆为她看看。”
说罢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从杨奕怀中接过来,扶她到马上,然后再自己跨上马背,调转马头朝镇子上疾驰而去。
杨奕不敢久留,也连忙上马一路追了上去,只是觉得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她出现的时间与地点,未免太巧合了。
三人两骑,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来到了镇上一家医馆前。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即便是因为过年守岁,过了子时家家户户也都歇下了。
皇甫瑾瑜哪管得了这许多,下马先将那女子抱了下来,沉声说道:“杨奕,敲门。”
杨奕抽抽唇角,只好做了一回恶人。
大步上前,几乎用处全身的力气,将两扇大门拍的山响。
片刻后,门内响起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问道:“是谁?”
杨奕强忍下自己堂堂皇家暗卫,今日却被逼做了一回恶人的念头,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柔和了些,大声说道:“我们是求医的,大夫请开门,我们有同伴受了重伤。”
里面的人静默了片刻,才听到拉动门闩的声音。
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战战兢兢探头出来,狐疑而小心的看了一眼杨奕,杨奕抱拳说道:“抱歉打扰了,我们有位同伴不慎从山上跌下,如今昏迷不醒,还请老先生帮忙救治一下。”
那老者这才长嘘一口气说道:“我道是谁呢,大过年的,真要把人吓死了。快进来吧!”
杨奕讪讪说道:“实在对不起了。”
皇甫瑾瑜抱着那受伤的女子跟了进来,按照那老者的指示将她放在床榻上。
老大夫点起了烛火,先看了看那女子的面色,又为她细细把了脉,方才说道:“这位姑娘可是上了栖霞山?”
皇甫瑾瑜点头道:“不错。”
老大夫点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栖霞山上有一种奇特的植物,会释放出一种迷人心魄的烟雾。这位姑娘想必是误吸了烟雾而导致心神恍惚,才从山上跌下。幸亏她只是受了轻微的内伤,休息两日便会没事了。”
皇甫瑾瑜担心地问道:“那她吸进去的那种烟雾,不会对身体有影响吗?”
老大夫笑道:“栖霞山上的神仙们只是不喜欢有人打扰而已,断不会弄出一些有毒害人之物。这种迷烟只能一时起到惑人心智的作用,过上两三日,她醒了便无大碍了。”
皇甫瑾瑜这才放心下来,他从怀中掏了掏,见并未随身带银两银票什么的,幸亏随身的荷包里还有几枚金瓜子,便全部掏了出来放在桌上,含笑道:“多谢老丈,打扰之处还请多包涵。”
老大夫惊讶道:“这太多了!举手之劳而已,哪能需要这许多的银钱?快收回去。”
皇甫瑾瑜淡笑道:“老先生收下便是,况且外面如今下着大雪,只怕我们一时也无法赶路,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晚,请老先生行个方便。”
老大夫连忙答应下来。
见屋里寒冷,老大夫又在屋里拢了一个火盆,为皇甫瑾瑜和杨奕端了热茶和点心,这才自去休息了。
杨奕看着外面絮絮扬扬的大雪,担忧的说道:“主子,如今下了这般大的雪,再加上这位姑娘的伤势,只怕我们今夜赶不回去了。”
皇甫瑾瑜侧头望着那女子昏睡不醒的容颜,淡声说道:“回不去便回不去,反正宫里有右相顶着,朕晚回去一些也不打紧。”
杨奕皱了皱眉,迟疑的说道:“主子,这位姑娘与沈大人长得如此相似,却不知是何来历?依臣看,还是先调查清楚为好。”
皇甫瑾瑜默了默,低声说道:“等她醒了,再细细问问吧,说不定,她也是天极宗的人呢,只不过因为雪天路滑,不慎摔下了山。她与沈殊长得像,或许她便是沈殊的亲人,也未可知。朕救了他的亲人,他心中也应该会高兴的吧。”
杨奕欲言又止,忍不住说道:“主子,据臣听说,沈大人除了已故的沈后外,再无亲人了。”
皇甫瑾瑜斜睨了他一眼,淡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杨奕垂头道:“没......没什么。”
皇甫瑾瑜默默注视着那女子半晌,才缓声说道:“等她醒了以后再说吧。”
两人便在这医馆中歇了一晚上,一直到天色发白,那女子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此处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外面的雪略小了些,却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杨奕只得去雇了马车,将那女子抬进马车中,三人驾了马车回京。
皇甫瑾瑜做在马车内,一直深深的凝望着那名女子,似要透过她的脸孔,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等回到宫中时,几乎已近晌午时分。皇甫瑾瑜命人将那女子小心的迁到离他寝殿最近的坤元殿去。
小录子看见被抬回来的那个女子面容,几乎要惊呼出声:“沈......”幸好眼捷手快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