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太好了!”李元享一下跳了起来,高兴的欢呼。
皇甫瑾瑜也很想冲过去跟李元享抱一下,动了动脚尖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只得摸摸鼻子,硬生生的顿住。
没有通过考核的两名少年垂头丧气,薛晚灯低头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忽然又惊喜的抬起头,连连点头起来。
彼时的皇甫瑾瑜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过了很久才知道,这些即便没有通过考核的少年,也会被薛晚灯送到外部继续训练,他们将会终身守护在沈家的每一个角落。
沈殊转过身子,对李元享等人说道:“你们继续努力,一个月以后,我再来考核。”
“是!”四名少年大声答应着。
沈殊面朝皇甫瑾瑜,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如今天寒地冻,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去避避寒吧?”
温泉
皇甫瑾瑜是少年心性,一听有得玩,立即来了兴趣,“去哪里?”
沈殊细长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摸,沉吟说道:“离京城十五里外,有一个叫做石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温泉山庄,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泡个温泉,真是令人想想都觉得心旷神怡啊!”
皇甫瑾瑜听的心花怒放,连声说道:“好好,就去那里!正好来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泡温泉澡啊......皇甫瑾瑜兴奋地脸颊都变红了,以往只听说过父皇和沈皇后一起去过,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能去。
他高兴地问道:“沈相,我们可以去几天?”
沈殊瞥了他一眼,淡声说道:“如果你想从现在开始就去念书写字看奏疏,一直看到子时的话......我允许你去两天。”
皇甫瑾瑜顿时垮了脸,“那好吧,只去一天。”
沈殊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去做准备吧,刚才我已经跟禁卫军打好招呼了,半个时辰以后出发,今日酉时之前回来。”
虽然玩不了多长时间,但毕竟可以出宫,又能泡温泉,少年早已高兴地忘记去问其他的,一声欢呼就朝着寝宫奔去。
急的小录子在后面大叫道:“皇上,您慢些儿,等等奴才!”
沈殊带着微笑的眼眸渐渐冷冽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口中,淡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薛晚灯躬身说道:“是的少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李元享也很想去,拉了拉沈殊的衣角,不好意思的说道:“沈丞相,我能不能也去啊?”
沈殊转过脸看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口中却说道:“不能。”
“啊......”李元享好生失望。
沈殊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漠的说道:“因为,你还做不到,在危难的时候,保护得了他。”
李元享对这句话的理解,只在于表明上的意思,他认为沈殊是觉得他学的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可是他却想不到,在这句话的背后,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
车队不紧不慢地走在官道上,皇甫瑾瑜不时地掀开轿帘,好奇的朝外面望着。
以往他也经常出宫,但是顶多走出京城的城门。在他的记忆中,唯独一次走出城门,还被那些坏心的恶人看见,想对他不轨。
若不是当时沈殊的出现,只怕他这堂堂皇子,也做不成当今的皇上了。
所以从那以后,即便他从宫中溜出来玩耍,他也绝不会踏出城门半步。
但是今天出门,前后都有一千禁卫军守卫着,守备森严,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不敬。
所以皇甫瑾瑜放心大胆的看着郊外的风景。
因为已近冬日,所以两边的树木都已经凋落,着实没有什么好的景致,可是皇甫瑾瑜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对面坐着的是沈殊,他浑身裹着厚厚的皮裘,正在闭着眼睛假寐,暖轿四周被棉毡子挡的密密实实,丝毫不透风,可皇甫瑾瑜频频掀开帘子看外面,着实令沈殊觉得很不舒服。
他皱眉不悦:“很冷。”
皇甫瑾瑜讪讪的放下帘子,转过头来说道:“这还不到十二月份呢,现在你都嫌冷,后面你还怎么过?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怕冷的男人。”
沈殊嗤笑,不语。继续紧了紧领口,闭眸假寐。
皇甫瑾瑜坐着无聊,虽然说只有十五里地,但是车队走得甚慢,没有一个多时辰肯定也是走不到的,他一扭身子坐到了沈殊的身边,用肩膀顶了顶沈殊,“小舅舅,你跟朕聊聊天呗,好无聊。”
沈殊斜眼看他,淡淡说道:“聊什么?”
皇甫瑾瑜想了想:“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沈殊默然,垂眸不语,过了好半晌,皇甫瑾瑜都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慢吞吞的说道:“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
皇甫瑾瑜着急的说道:“怎么会没有什么好说的?你的武功是从哪里学的?我听说沈家很大,族人很多,那你的父母亲人呢?随便聊聊啊!”
沈殊哼了哼,淡淡说道:“我的父母吗?在我二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沈家有什么好说的?一个烂菜园子,里面都是些牛鬼蛇神。我只有我姐姐一个亲人,我姐姐你认识的,沈璇,也死了好几年了。至于我的武功......”他反倒顿了顿,眼中显露出了几分向往之色。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可以带你去看看我学艺的师门。那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虽然是在山上,但是四季烟雾缭绕,温暖如春,漫山遍野开着无数灿烂的花朵,也有一个温泉池子,泡在里面,很舒服。”
皇甫瑾瑜听得向往不已,对沈殊前面交待自己的身世过于简单也不甚在意了,只在脑海中不停地想着,沈殊的师门会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所在。
沈殊却淡淡的嗤笑:“估计你是没有什么机会去了,那里不让外人进的。”
皇甫瑾瑜很不服气:“朕是皇帝,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在我风国境内,还有哪片土地是朕不能踏入的?”
沈殊扯了扯唇角:“你的功课学得还不错。”
皇甫瑾瑜的脸颊忍不住一红,“本就如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得倒是极快。
车架忽然一停,就听外面护卫着的薛晚灯说道:“启禀皇上,到了。”
皇甫瑾瑜一声欢呼,抢先跳下了车。
沈殊跟在他身后慢慢地也下了车,一下车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周围都是密林,密林中间有大片的庄院,修的齐齐整整,而那处温泉,就在庄子中间。
沈殊下了马车后,不动声色的先朝四周打量了一眼,见禁卫军密密麻麻的在四面守卫着,他又看了一眼隐蔽处,暗卫首领微微露出头,朝着他做了一个手势。
沈殊收回目光,对一边跃跃欲试的皇甫瑾瑜说道:“我们进去吧。”
众人朝庄子里走去,一切都已经打点好,庄子里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肃清,除了三步一个的禁卫军外,再无其他人。
进了庄子,越往里走硫磺味道就越重。
众人去了专门的更衣间,沈殊默默朝着薛晚灯使了个眼色,薛晚灯已抢先一步朝着温泉池子而去。
温泉是建造在庄子里面的,四面密不透风,刮风下雨也没有影响。
更衣室里面湿气很重,只呆了片刻身上就有些犯潮。
皇甫瑾瑜哪里等得,一进来就喊着要去泡温泉。
小录子连忙上前为他更衣,两人速度很快,只几下,皇甫瑾瑜就脱的只剩下了一条亵裤。
沈殊微微摇头,侧了侧脸孔,避开少年还有些青涩的身体。
忽然,他眼眸一暗,伸手制止了少年继续下的去的动作,“慢。”
皇甫瑾瑜不解的停住,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小舅舅,你怎么不脱衣服?”
沈殊抽动了一下眉角,不露痕迹的退开半步,淡淡说道:“不用再脱了,这个温泉,咱们泡不成了。”
刺杀
皇甫瑾瑜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沈殊说的意思,呆呆的问道:“为什么洗不成了?”
他随手推开房门,一股更加浓郁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
他却刹那间瞪大了双眼,因为入眼处除了那一池子的温泉外,竟然还有无数人正在相互搏斗,甚至连薛晚灯也在人群中厮杀着,池里池外已经躺倒了一片。
见他推开门,沈殊蓦然变色,一把将皇甫瑾瑜抱着贴地而滚,却听得头顶上“嗤嗤嗤”连响,更衣间的雪白色墙壁上,顿时被几枚泛着寒光的袖箭,钉了一排。
小录子也算是个反应快的,见沈殊和皇上都趴倒了,他也飞快地抱着头缩在了一边。
虽然他的小命不算顶金贵的,好歹也是一条命不是.......
皇甫瑾瑜惊魂未定,脸色又青又白,刚刚想坐起来,却见沈殊已转过了脸,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皇甫瑾瑜受了惊吓,又被沈殊这么一推,顿时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沈殊:“小舅舅......”
沈殊脸色却是又青又红,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转了脸不去看他,只对小录子叱道:“死了没有?没死就过来给皇上穿衣服!”
他飞快地将大门掩住,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小录子莫名其妙的挨骂,也不敢还口,连忙爬起来将一边的衣物拿起来,给皇甫瑾瑜穿上。
外面打斗依然很激烈,皇甫瑾瑜满腹惊疑,想要问,却见沈殊面色冷凝,只怕这会功夫即便问了,也不会回答,只得满腔郁闷的先将衣服穿好。
外面的打斗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安静下来。沈殊这才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皇甫瑾瑜连忙跟上去,一跨出来几乎就忍不住弯下腰呕吐。
满地的死尸,满池的死尸。
原本清澈见底的温泉池水,已经被鲜血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充满了硫磺味道的空气中,四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小录子连忙上来替皇甫瑾瑜小心顺着背,皇甫瑾瑜好容易将胸口那股烦闷压了下去,抬头大喊道:“沈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殊淡淡望了他一眼,说道:“有刺客。”
皇甫瑾瑜当然知道有刺客,死了满地的人个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脸上蒙着面巾,傻子都知道是刺客。
可是他皇甫瑾瑜虽然年纪不大,却不是傻子。他紧紧握着拳,站起身,朝着沈殊走过去,来到他的面前,一字字的说道:“朕的意思是,你分明就知道,今日朕来这里洗浴,一定会有刺客!是不是?”
沈殊静静的望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虽然不确定,但有刺客,的确是在我预料之中的。”
皇甫瑾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颤抖着双唇说道:“朕如此信你,你竟然欺骗朕?”
沈殊沉默了一下,终于只说道:“抱歉。”
皇甫瑾瑜见他依然不肯给自己任何解释,又是伤心,又是恼恨,当下一摔袖子,恨恨说道:“回宫!”
少年大踏步远去,薛晚灯担忧的上前说道:“少主,你为何不跟皇上解释一下?这一次明明是为了要引诱诚郡王上钩才下的套,为了这次的计划,我们筹备了那么多天,刚才又折损了不少好手......”
沈殊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缓缓说道:“无凭无据,更何况,他这次派来的都是死士,连半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解释?谁信啊!”
薛晚灯悻悻的说道:“这一次没有成功的抓住他的痛脚,只怕那老家伙日后会更加防备了。”
沈殊冷声说道:“就凭今日这件事情就能看出来,他的耐心已经等到了极致,就连这么个机会也不肯放过。”他冷笑数声,“不怕他有所动作,就怕他不动呢!”
薛晚灯颌首,“是,那我继续盯紧他。”
沈殊想了想,问道:“听说他府中来了一个挺神秘的人,被他奉为上宾,可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薛晚灯摇摇头:“那个人来回都是穿着大氅,戴着兜帽,看不清脸面,也极少开口说话,我们的人暂时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只是知道,诚郡王对他极为信任。”
沈殊弯唇冷笑:“继续查。”
薛晚灯躬身答道:“是。”
沈殊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迈步朝外走去。刚跨出庄子的大门,一股冷风就迎面吹来。他刚打了个寒战,一袭厚厚的大氅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回头望去,只见薛晚灯朝他笑笑,柔声说道:“少主又光专心想事情,连进门前脱掉的大氅都忘记披了。”
沈殊淡淡一笑,紧了紧身上厚厚的紫貂大氅,朝门外望去。
皇甫瑾瑜的銮驾早已离开多时,门口只孤零零的留着几个禁卫军士。
沈殊面色一冷,扬声问道:“皇上身边都有谁跟着?”
那几个军士忙答道:“孙小将军护卫着,沈相放心。”
沈殊也不答话,找了一匹马跨上去,喝道:“跟我走!”
皇甫瑾瑜的车驾走的不快,用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追上了。
走在皇甫瑾瑜车架旁边的小录子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车厢内自家主子的臭脸,小心的说道:“皇上,沈相追上来了。”
皇甫瑾瑜狠狠地掀开车帘朝后望了一眼,瞥到了沈殊骑在马上的一片衣角,见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后,也没有上前解释的意思,心中更加恼恨,重重一摔车帘,恶声道:“大胆沈殊,竟然敢欺君!”
小录子不怕死的说了一句:“皇上,欺君之罪,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皇甫瑾瑜掀开轿帘骂道:“闭嘴!”
小录子一缩头,暗自笑了笑。
皇上有些迟钝,他可不迟钝。虽说他只是个小太监,懂得不多,可很早他就清楚地知道,诚郡王有反心,若不是有沈党在一旁压制着,自家皇上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做了近两个月的皇帝。
虽然沈相今天是冒险了点,也着实算欺君,但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更信任沈相。他更坚信,沈相是绝对不会害皇上的,就凭当时沈相为了救皇上那一扑。他虽然抱头躲在一边,却清晰地看到,沈相是用自己的身子去保护皇上的。
就是两个人站起来的时候,沈相为何要将皇上推到一边?脸上那抹奇怪的潮红,又是因为什么?
小录子公公百思不得其解。
探病
皇甫瑾瑜无意识的盯着季常季大学士那两瓣一张一合的唇瓣,却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懒懒的支着颊,双目无神,双眼的焦距透过季常早不知道瞧到了什么地方去。
回宫已经四五天了。
自从那天沈殊默不作声的把他送进宫门后,依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便自顾自的走了。
皇甫瑾瑜很想大骂一句:沈殊你真的实在是欺人太甚!
只可惜沈相大人自从那日过后,连着告假了几日,连给皇甫瑾瑜指着他鼻尖大骂的机会也不给......
当李元享得知皇甫瑾瑜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中间竟然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后,也惊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私下偷偷去问薛晚灯,在那一日,究竟死了多少人。
薛晚灯想了想,告诉他:刺杀的人全军覆没,一共死了三十八人,沈殊安排在周围的暗卫死了十八人。
小录子更将那日的事j□j无巨细的告诉了李元享,李元享扪心自问,如果当初站在皇上身边的人是他,是不是也能像沈殊那样,眼疾手快的将那些暗器一一挡去。
李元享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现在才知道,当初沈殊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那个能力,是根本无法站在皇甫瑾瑜的身边的。
李元享暗暗下决心,既然发誓要做最出色的护卫,那就要一定要做到最好!
李元享每日更加刻苦的练功习武不提,却说季常季大人哀怨的看了一眼又走神了皇帝,苦着脸想,这个差事还真难当啊!
原本以为做帝师是一件光彩又荣耀的事情,却没想到面前的皇帝根本不买他的帐。
念书念得敷衍了事不说,功课也做得马虎,上课频频走神发愣,甚至有时候还出现拧眉瞪眼、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招惹了这位小祖宗不成?
季常大人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御座上的那位小祖宗发了话:“季太傅,沈相这几日为何不来上朝,你可知道?”
季常一哆嗦,“回皇上,沈相大人是告了假,好像是......风寒。”
皇甫瑾瑜撇嘴:“小小风寒也能告假这么多天,忒娇气了些。”
季常躬了身子不敢接这话茬。
皇甫瑾瑜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午你不用来了,一阵朕去相府看看他去。”
皇帝很坚持,季常大人只得答应了。
用过了午膳,皇甫瑾瑜带了小录子就要去沈相大人的府邸探病。谁知此事被薛晚灯知道了,薛晚灯不放心他身边只带个没用的小太监,皇甫瑾瑜又不愿意带着大量的侍卫出宫,只得自己跟着他一起走这一趟。
李元享见他们都去了,更没有落下的可能,厮磨着薛晚灯也凑了一起。
所以皇甫瑾瑜只好带了这三个人一起,去探视生了病的沈相大人。
皇宫离相府不太远,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皇甫瑾瑜也没有坐马车,换了常服就那样一路溜达着去了相府。
对于沈殊的家,皇甫瑾瑜是毫不陌生的,以往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曾在这里蹭过饭,留过宿。
此次故地重游,身份却大不一样,不由得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看门的人见到他们一行四人,便先愣了愣,刚想开口喊“祺王”,却又想到,眼前这少年早已不是当年的祺王,他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早白了脸,慌不迭的跪下磕头,喊着“皇上万岁。”
皇甫瑾瑜命他们起来,薛晚灯让他们速去里面通传,皇甫瑾瑜却制止住了他们的动作,“朕要给沈相一个惊喜。”
当初皇甫瑾瑜可以在这府上随意出入,家人都是见怪不怪的。只是薛晚灯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皇甫瑾瑜不经通传却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去,如果那个人的仪容若是不整,又该怎生才好?
还不等他想出办法,皇甫瑾瑜已经大步进了庭院。
沈殊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的人,相府庭院虽大,却处处修葺的优雅别致。
虽说已是冬天,万物凋零,但是四周依然种了很多连冬天也常青的松树、樟树、柞树等,而花木也是种的冬天才开的梅花。
两边树木郁郁葱葱,红梅白梅争相吐艳,竟让人眼前一亮,丝毫不觉的如今竟然身处在冬日。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甚好,途中几人遇见来往的婢女,问明白沈殊竟然不在寝室休养,也不在书房看公文奏疏,而是在花园。
众人啧啧称奇,都知道一道冬日,沈殊就跟快要冬眠了一般,能不出门就绝对不会跨出房门半步,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好雅兴,还去花园散心。
几人又去了花园,却听见花园传来一片笑语。
却见不远处的一片腊梅下,沈殊裹着一件银狐大氅,三千青丝一半以金冠束着,一半松散散的披在脑后,正坐在一个大画架子前,画着什么。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正用那十只纤纤玉指掰着一个拳头大的石榴,尖着手指将那石榴子拈出来,一粒粒的放在沈殊的口中。
而在他们面前,一位穿着青衣的男子随意的站在一株腊梅下,正在伸手拉过一株梅枝,放在鼻下轻嗅。
男子并非姿容多么出色,甚至相较绝色的沈殊来说,更显得有些平凡。
只是青衣罩身,长发垂肩,那份从容与写意,却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皇甫瑾瑜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恼怒,那男子和少女他都认得,一个是沈殊府上的大夫,沈红尘,那少女是沈殊的贴身丫鬟,阿薰。
皇甫瑾瑜心头火大起来,自己不念旧恶,大老远的跑来瞧他,却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美人在侧,好生会享受啊!
却听阿薰喊着:“红尘你别乱动啊!就维持那样的姿势,对了对了!”
沈红尘无奈:“好了没有?我的手臂都僵了......”
沈殊嚷着:“就好就好,别动!”
薛晚灯也看得有些眼热,自己在宫中教授那几个小兔崽子,这些家伙倒好,在这里写字画画,真是......羡慕啊!
眼瞅着皇甫瑾瑜的脸色不太好,薛晚灯用力咳了一声,那边的几个人才反应了过来。
沈殊侧头看了看,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皇甫瑾瑜竟然会出现在自家的后花园。
沈红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先上前了几步行礼道:“参见皇上。”
沈殊“啊”了一声,讶然道:“皇上怎么来了?”
他站起来行礼:“参见皇上。”
皇甫瑾瑜几乎用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哼出来:“沈相,你不是病了吗?可是朕看你的精神,还不错啊!”
游园
“啊”,沈殊摸摸鼻子,大言不惭的说道:“臣偶感风寒,的确是病了,不过皇上亲临敝舍探视微臣,那微臣的这点小小病痛,自然不药而愈了。”
皇甫瑾瑜冷哼:“那明日可以上朝了吧?”
沈殊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皇甫瑾瑜心中满意,便抬足朝着园内走去,随口说道:“沈相,陪朕四处走走吧。”
沈殊低眉说道:“是。”
他转身对薛晚灯说道:“晚灯,你带着元享和小录子随意玩耍吧,不用跟着来了。”
薛晚灯脸色一黑,为什么又是他?
皇甫瑾瑜饶有兴趣的四下打量着,算算日子快有小半年没来了,上一次来记得还是夏日,园子里的花开的甚好,园中还有一个小池塘,他还在池塘边钓过沈殊最喜欢的锦鲤。
记得那一日沈殊好像不在府中,他偷偷钓了两尾锦鲤,和小录子两个找个一个没人看的见的地方烤着吃了,那滋味美妙的,至今还记得。
当沈殊回来后,气的脸都白了,一脚一个,将他和小录子都踢进了水塘。
皇甫瑾瑜唇边不知觉的露出一抹笑容。
虽然他这皇子在宫中从来不受宠,但是回想起来,最开心快乐的日子,竟都是在遇见沈殊的这两年中发生的。
转眼间,就到了那个小小水塘前,天气寒冷,水塘都已经结了冰。
皇甫瑾瑜站在小石桥上,遥望着水塘,问道:“沈相,那些锦鲤还在吗?”
沈殊神色莫辨,淡声说道:“都死了。”
皇甫瑾瑜讶然转身:“怎么会?”
沈殊沉默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吧。”
皇甫瑾瑜怔了怔,惋惜的说道:“可惜了,味道还真不错。”
沈殊嗤笑道:“没滋没味的,真不知道哪里好吃了。”
皇甫瑾瑜脸色讪讪的,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小录子偷着烤鱼那次,的确没有盐,没有作料,但是那味道真是到今日都甚是怀念。
“沈相你也太小气,不就是吃了你两条鱼吗?还用得着把朕踢进水中?”
皇甫瑾瑜不满的抱怨。
沈殊默然,当时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呢?
只是因为那些鱼,是小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养的吗?
那个少年的母亲,害死了姐姐,又凭什么去偷吃姐姐养的鱼?
他有什么资格?
可是,如今姐姐已逝,害死姐姐的人也死了,鱼也死光了......
沈殊的脸色变化莫测,皇甫瑾瑜却有些暗自心惊起来。
他不知道沈殊在想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沈殊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沈相......”他有些惴惴的喊了一声。
沈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年五官细腻,容貌很出色,只是越长大,就越像他的母妃。
真是令人不喜啊!
沈殊垂下了眼眸,淡声说道:“皇上出来好一阵了,早些回宫吧,臣明日便会上朝的。”
这样的态度,让皇甫瑾瑜很不满,却又挑不出一点错来。
他只好堵着一口气,闷闷的说道:“好,那朕先走了。”
皇甫瑾瑜沉闷的回宫,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青砖红瓦的宅子,为什么,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感觉了呢?
第二日沈相强势回归朝堂,一上朝就历数漳州上下数十位官员坑瀣一气,渎职贪墨一案。
此案除了已死的陈有施以外,剩余三十八名官员,罪名或重或轻,都已一一审理清楚。其中二十五名案情严重者,三日后绑缚菜市口斩首示众,剩下几名或杖责,或流徙,或充军,不一而论。
皇甫瑾瑜有些犹疑:“要杀那么多人吗?不能轻判?”
诚郡王在一旁说道:“是啊沈相,皇上新登基伊始,应该轻刑名,重教化,否则会被百姓说我风国君主不够仁慈的。”
沈殊冷笑:“虽说乱世当用重刑,盛世当用轻刑,可如今我风国立国已有数百年,国家沉疴痼疾已久,不用重刑焉能制得住底下那些黑了心的官员?若用温火慢慢治愈着,只怕到头来,皇上倒是搏了一个仁慈的名声,只是风国长此以往下去,只怕离灭亡不远了。”
这话说的有些大不敬了,只不过因为是沈殊,没人敢去参奏他,诚郡王也只冷冷一笑,没再理会他。
皇甫瑾瑜觉得今日的沈殊火气特别大,觉得最好不要招惹他,于是说道:“那么,就按沈相的意思去办吧!”
因为漳州一案牵连的官员甚多,所以接下来沈殊又任命了一些新的官员去了漳州为官。
诚郡王细细听了,全是沈氏一党的人,不禁暗暗撇嘴冷笑。
且让你得意几日,天长日久的,不着急。
好容易熬到下朝,沈殊的黑脸一直维持到回到了相府。
气压冷凝到连阿薰见了都不敢去招惹他。
沈殊冷着脸下了暖轿进了府,迎面撞见正好端着一个漆盘的沈红尘。
沈殊怒冲冲的大喊一声:“红尘!”
沈红尘一抖,几乎没将手中的漆盘扔了出去。
阿薰叹为观止,一向沉稳镇静的沈红尘,竟然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红尘变了脸色,匆匆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沈殊紧紧握着拳,声音冰冷:“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永远也不用再垫那个可恶的东西!”
红尘的脸色可疑的泛起了绯色,默不作声的将漆盘上放置的一个碧玉盏拿起来递给他,“喝了,喝了你会舒服点。”
沈殊恶狠狠地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嫌恶的几乎吐出来。
“呸!”他恨恨地吐了口口水:“不是苦就是酸!有没有正常一点的味道?”
红尘正色说道:“这就是正常的药味。”
沈殊恼怒道:“我不管,你开个方子,我要这辈子都不再垫那个劳什子!”
红尘柔声说道:“别说傻话,去榻上躺着,我给你做了一个暖袋,你每日绑在小腹上就会舒服一些,多喝点热姜茶,也会好过一些。”
他拉着沈殊,低声哄着走了,阿薰掩唇低低一笑,还是红尘有办法啊!
看来,午膳要为少主多准备些补血的饭食了。
剿灭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转眼就是年关将近。
从三日前就开始飘落的大雪,直到今日晨许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
沈殊坐在暖融融的书房,看着外面絮絮扬扬的大雪,眉头紧锁。
周边县丞上了好几道奏疏,均言冬日雪患连连,已经压垮了不少民居民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而户部也上了奏疏,说今年各地税银上缴的甚为短缺,库银紧缺;
礼部也跟着来凑趣,说眼见又到了年关,这除夕宫宴该以什么样的规制来办?
说来说去,各部都在跟他哭诉,没钱!
沈殊拧眉,指节在桌案上无意识的敲击着,该去哪里弄些钱来?
因为皇帝年纪还小,并未大婚,所以不存在后妃的庞大支出,即便还剩下几个太嫔太妃,后宫的支出也是极少的。
边疆战士的饷银不能动,虽然近两年边关尚且安定,但是军心不可动摇。
百姓已经民不聊生,四处灾祸不断,夏天的水患,冬天的雪患,等到开春以后只怕又会有旱灾,虫灾,税银不能再涨了......
沈殊默然叹了口气,宰相难为啊!
他扔了手中的笔,仰倒在了软椅上,闭上了眼睛。
“少主。”
门口传来轻轻地呼唤声。
沈殊侧了侧头,是薛晚灯。
他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吧,怎么这会过来了?”
薛晚灯小心翼翼的进来,尽可能的不将冷风带进房中。
他站在门口说道:“少主,诚郡王身边的那个神秘人,身份已经查到了。”
沈殊转了眼眸,“噢?是谁?”
薛晚灯眼神多了一点凌厉之色:“那人是咱们的一个老熟人,沈虢。”
沈殊怔了一瞬,突然嗤笑出来:“原来是他啊!这两个人怎么能凑到一起去了呢?”
他冷笑数声:“沈虢,竟然没死。”
薛晚灯正色说道:“少主,当初沈虢逃出生天,如今又跟诚郡王坑瀣一气,更何况,我们的底细沈虢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怕,不好对付。”
沈殊面色清冷,眼中带着一抹冷厉,淡声说道:“沈虢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听说他投靠了珠玑阁,如今他又跟在诚郡王身边,只怕珠玑阁也已经成为了诚郡王的附属。”
薛晚灯点点头:“所以那日温泉遇到的刺客,应该都是珠玑阁派来的杀手。”
沈殊唇边勾起一个嗜血的笑容,冷声说道:“珠玑阁既然这么想不开,那就灭了吧!”
薛晚灯躬身说道:“是,那是让宗门里的人去吗?”
沈殊淡声道:“让沈家的暗卫先去会会他们吧,宗门那边我亲自去联系。动手越早越好,不要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就定在今夜动手,今日酉时之前,我会再与你联系,你先下去布置。记得不要留活口,将珠玑阁连根拔起。珠玑阁做了这么多年的黑暗营生,只怕窝里的银子,应该也不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