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媳妇明显不信,笑道:“哎哟,陆家妹子藏得深,一天三五文能买头牛犊子?”
玉兰呵呵笑着,看起来温软和气,“吴大哥一年四季在城里找活干,赚的钱也不少,再加上吴大嫂年底的猪钱,别说买牛犊子了,就是买匹马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吴家买不起牛马也是有原因的,吴家媳妇正欲跟玉兰辩解,被一旁的陈婆子假咳声打断,眼神提醒她跑偏了,她们是来打听烤饼的。
吴家媳妇不自然的看了陈婆子一眼,又换上笑,把话题扯到烤饼上,“陆家妹子是个能干人,家里家外操持的有模有样,不仅饭做的好,烤饼更是一绝。我家那口子前阵儿在城里买过一个,一家老小都说好吃,这不,嫂子就厚颜来讨教讨教,陆家妹子也别藏着掖着了,教教嫂子呗!让我回家也给家中老小做上一顿解解馋。”
陆小乙在不远处默默的听着,心里气一股一股的冒,咱家挣几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样恬不知耻来打听!陆小乙倒是不担心玉兰说漏嘴,但她这样打太极的性子,让陆小乙越来越急躁,计上心头,噔噔噔跑去西院那边寻陆婆子去了。
陆婆子正在后院拌鸡食,见陆小乙急吼吼的跑来,也不理她。
陆小乙道:“祖母,祖母,大事不好了!”
陆婆子瞪她一眼,不为所动,懒懒道:“天塌下来了?”
“祖母,我爹拉车生意被人挤的做不成,改行卖饼子赚点钱,谁想村里那些眼热的人寻到咱家来了,拐着弯打听饼子怎么做,这不是成心找事,又想去搅合我爹的生意吗?”
“你娘又不是蠢蛋,她自己能应付。”陆婆子继续拌鸡食。
陆小乙恍然道:“对哦,我娘能应付。”说完转身慢慢往外走,嘴里喃喃道:“我爹原想着明年送小庚去读书的,哎!千万别被这些人搅黄了。”
陆婆子啪的把鸡食盆放地上,两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我去看看。”
陆小乙笑嘻嘻的紧跟而上。
如今陆家院子连成一体,陆婆子过东院极其方便,三两步走上前,站在吴家媳妇和陈婆子背后。
那两人正说的欢,完全没注意背后多个人,玉兰倒是看见了,再看一眼陆小乙,心里明白过来,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法子就是这么个法子,跟咱们平常做饼子没丝毫差别,吴大嫂若是不信,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吴家媳妇讪笑道:“哪能不信呀。”说完,眼神示意陈婆子接上。
陈婆子一贯神神叨叨,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你长着菩萨面生着菩萨心,乡邻之间更应该相互帮衬,吴家媳妇都寻上门了,你就好人做到底,手把手教教她,教会了她定送你两升细麦面当谢礼。”
陆婆子猛然开口道:“两升细麦面?这么少?”
吴家媳妇和陈婆子吓的抚心,笑着怪罪陆婆子走路没声音。
陆婆子道:“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你们心不在我这儿。”
吴家媳妇笑着扯几句,转回话题上,试探着问陆婆子,“陆二婶也会做饼?”
“那有啥难得,说实话,我儿媳做的饼还没我做的好!”
吴家媳妇仿佛看到突破口,马上恭维道:“那是,那是,媳妇这么能干,当婆母的更不用说。”
陆婆子笑着很受用。
吴家媳妇继续道:“陆二婶教教我呗,我做饼一直做不好,时常被我家那口子骂的狗血淋头。”
陆婆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几升细麦面?”
吴家媳妇比了两根手指头,见陆婆子不为所动,肉疼的比了三个指头,陆婆子看了一眼,勉为其难道:“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的乡邻,我就教教你。”
吴家媳妇高兴极了,跟陈婆子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开了花。
“陆二婶,这会正是中饭点,要不你中午做顿饼,我正好跟着学。”
陆婆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先回家拿三升细麦面来。”
吴家媳妇正在兴头上,急吼吼跑回家拿来三升细麦面,跟着陆婆子去了西院灶房。
陆小乙贼笑着跟玉兰回自家灶房,才噗嗤出声,道:“祖母又赚三升面。”
玉兰伸手戳她额头,责怪道:“你个人精,你把她喊来干啥,弄不好又是一顿吵闹。”
陆小乙哼道:“那些人最烦,跟她们迂来绕去我都替你累,索性请祖母出马,跟她们针尖对针尖,麦芒对麦芒,只有把她们扎疼了,她们才有忌讳。”
玉兰听后倒是赞同,“你说的有道理,第一波人不给点颜色,后面肯定还有人来。”
“娘,今天来的吴婶和陈婆婆跟咱家走得也不近,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上门套近乎套方子,她们脑袋缺弦吧?”
玉兰笑道:“可不是嘛,缺的厉害,指不定被谁挑唆着上咱家来打听呢。”
“哼,不管她们了,让祖母收拾去吧,娘,快做中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天天都喊饿,顿顿吃的比我多,你说你吃的饭都去哪儿去了?”玉兰一边唠叨一边收拾野菜。
陆小乙掰着指头一一算来,“早上起床打扫三间屋子,然后帮着小丁小庚扫院子,早饭后去田间地头挖野菜,中饭后喂鸡放牛再挖野菜。娘,我吃的饭都用在挖野菜上了。”说的极其认真。
玉兰笑道:“挖野菜是假,趁机玩是真的吧?”
陆小乙嘿嘿笑,“挖野菜本来就是边玩边挖嘛!跟喜鹊春花她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玉兰叹道:“这人啊,小时候玩起来没心没肺,天天都乐乐呵呵的,等到长大了,再怎么玩也体会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开心了。”
陆小乙默然。
☆、第71章
陆婆子根本不会做烤饼,她只是按照惯常的法子,和面醒面擀薄放铁锅里小火慢慢烙着,烙好一锅,分给吴家媳妇和陈婆子一人一个,然后逐客道:“好了,就是这么做的,你们也是当家妇人,肯定一学就会,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吃中饭,都各回各家吧。”
刚出锅的面饼,烫的没法拿,吴家媳妇和陈婆子用衣袖垫着,美滋滋的出门去。
陆婆子赚到三升细麦面,中午大方的用去一半,烙了几锅饼,让王春梅给东院送来五个。
做法不一样,口感也相差甚远,陆小乙吃的恹恹,小丁小庚更是选择不吃,最后,五个饼有四个都是玉兰和陆忠消灭掉的。
当然,饼不是白吃的,中饭后,陆婆子便让玉兰帮她去菜地撒种,这本是简单轻松的活计,陆婆子就是不想玉兰闲着。
玉兰下午还要忙着烤饼呢,哪有功夫帮她撒菜种,陆小乙主动请缨,屁颠颠的跑到陆婆子身边吹捧一番,陆婆子准了她的请,带上锄头菜种去了菜地。
到了节气,到处都是种菜点豆的妇人,尤其菜地,更是妇人们聚集交流的场所,遇到嗓门大的妇人,能同时跟几个妇人聊天,说到激动处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嘻嘻哈哈摆谈够了再继续种菜。
当初分家,陆家菜地一份为二,陆忠得了右边靠近陆家大房院子的一块,陆寿增留了左边的一块。两块菜地紧挨着,也方便了陆婆子越界过来摘瓜摘菜,陆小乙想起陆婆子这些恶习,顿时没了兴致,懒懒的蹲在地边拿镰刀戳一个土疙瘩。
陆婆子催促道:“蹲着干啥,帮着把地边的野草割一割。”
陆小乙蹲步挪到一丛野草边,慢悠悠的割完,又蹲步挪到下一丛。
懒成这样,陆婆子实在看过不眼,训道:“出门前说的天花乱坠,到地里你就露出原形,你若干不动,回家换你娘来!”
陆小乙噘着嘴,站起身把镰刀扔一边,揪着野菜往上提,连根带起一撮土,“谁说我干不动了,我只是在想割草不断根,春风吹又生,不如连根拔起省事。”
“那就好好拔!”陆婆子不再理她,转身用耙子慢慢的耘着菜地。
陆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赖婆子,平常时候,跟她主动搭话的妇人不多,就比如现在,周围菜地里的妇人聊得欢,独独没人找她闲扯。
陆婆子也不在意,耘平整菜地就开始撒种。
这时,新来的刘婆子跟陆婆子打招呼,“陆家妹子是个勤快人,哪像我这样疲懒的,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出门。”
刘婆子也就客气几句,陆婆子却当了真,笑道:“我一贯这样勤快,吃了饭在家根本坐不住,不到地里找点活干,我就浑身不自在。”
陆小乙对自家祖母的脑回路早已习惯,见刘婆子看过来,笑眯眯的喊她刘婆婆。
刘婆子一边夸赞小乙是乖孩子,一边去了自家菜地。
刘家菜地离得近,不影响两个婆子说话,聊着聊着,刘婆子说了句:“陆家妹子听说了吗?”说完朝着陆家大房院子努努嘴,“听说他家要卖房。”
陆婆子一年进不了一回城,加上两家不怎么来往,很多消息并不知情,但是事关陆家大房,她不好奇是假的,赶忙握紧手里的菜种袋子走到刘婆子身边问:“卖房?这套院子风吹日晒十来年,烂成这样还能卖?”
刘婆子道:“不是卖这套,是卖城里住的那套小院子。”
陆婆子没去过陆家大房在城里的院子,陆小乙倒是记忆犹新,她也好奇,陆家大房城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卖房呢?
陆婆子跟她一样满是疑问,“城里人当的好好的,干嘛要卖房?难道还回乡里来住?”
刘婆子小声道:“好像是陆福增的差事被人找茬挤掉了,还差点惹上事,又花了些银子托关系,好巧不巧,他托关系的人有亲戚跟我大孙子一个兵营,平日关系也不错,闲暇里一聊起就对上号了!”
陆婆子啐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命,读书读得都快进棺材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摆架子装清高,要不是老太太偏心,他们早饿死了,呸!一个老童生,托关系找个小差事就了不起了,遇到关系比他硬的人,他算个屁,迟早卷铺盖走人!”
刘婆子道:“那是,一夫城那么大,多少人削尖脑袋在关城里找差事,我说你家大伯也是傻的,差事没了就没了呗,还托关系干啥?他想的简单,以为花几个钱就能把差事找回来,咋不想想别人比他更舍得花钱,他一个农人出生的,家无恒产哪有钱跟别人挣,依我看,不如安心回村种点地,把一家老小的日子混过去,才是正理!”
“回家种地?他扛的起锄头吗?他家那些田地也没给咱这嫡亲的兄弟耕种,心眼小的跟针鼻子似得,生怕咱家占他便宜,呸,那些地现在给我种,我还看不上眼!”陆婆子对大房一家态度一直不好,说起话来语气很冲。
陆小乙一边拔草一边听着,若刘婆子所言非虚,陆家大房如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据刘婆子所言,结合她当初所见,理智分析下来,可以确定三点:一是城里的陆家小院不是租赁而是买下来的,至于哪里来的钱,当然是偏心大房的陆家老太给的,可想而知,当初买了院子,陆家老太手里的余钱肯定不多。二是陆思堂叔整日读书不思劳作,陆家大房一家靠着陆福增在关城的差事收入度日,抑或有老太太余钱帮衬,陆家大房日子也并不多好过。最后一点,陆家大房卖院子定是无路可走,生活维持不下去了。
陆小乙其它的都不焦心,她愁得是陆家大房万一回村,不可避免的会多出很多麻烦事,尤其是陆家老太还健在,孝字之下,哪怕两房分了家,有些问题终是避不过。
陆婆子跟刘婆子嘀咕完,黑着脸回到自家菜地,看来也是忧心陆家大房回村。
陆婆子正不爽,中午学做饼子的吴家媳妇找上来,笑着对陆婆子道:“陆二婶呢,找了一圈可算把你找着了。”
陆婆子没好气,“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