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夏岚告诉了我关於照片的故事。
其实那间咖啡馆原本是照片里包含她的一整群大学社团朋友准备集资开设,然而两年前一场游览车翻覆意外夺走了他们二十几人所有的生命,唯独刚好没参与那次活动的她幸免於难。可是她日复一日都活在煎熬之中,甚至想过为何自己没有参与形同背叛,如果能和大家在一起就算是死亡也不会感到寂寞。
後来她想起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需要她的人丶重视她的人丶珍惜她的人,她没有资格也缺乏理由轻易死去,於是倾尽自己大学毕业後工作全部的积蓄更不惜贷款一个人圆了他们众人原有的梦。由於她没有额外的钱才可以雇用工读生,之前我见到的开朗女服务生其实是她的表妹。
她起身离开我对面的座位走向墙面,十分怜惜的触摸我曾看过的她与一位女孩颊上沾有奶油的合照。
「这是我过去的恋人。」她毫不避讳的告诉我,「她那天也在游览车上,原本还高兴的与在上课的我偷偷传讯息,没想到後来??」
夏岚虽然没有流下半滴泪水,我却仍看得见她的心碎丶她的不舍丶她的落寞,以及无法挽回一切的懊悔。
「对不起,问起让妳伤心的回忆??」我对於自己当初的好奇心相当自责。
「无妨,纵使妳不问起,这些过往依然存在。」她露出过於复杂以至於我看不懂的苦笑,「告诉妳曾经的点滴,或许也像某种惦念的仪式。」
我只能无声地点头,再也说不出话,胸口亦闷得难受。听者如我都感觉到窒息的悲剧,她需要承受多少磨难才得以走出。
「这间咖啡馆星期天不营业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出游的日子正是星期天。」
「我??」我对於擅闯她沉淀的时光和空间感到歉然。
「不过我很高兴妳与我的访谈约在这个时间。」
即使夏岚未再接续,我仍听出了个中的意涵——我很高兴这个星期天不再是一个人度过。
「以後如果妳想喝咖啡丶吃甜点,很欢迎星期天过来,我都在。」
我有些疑虑,「不会不方便吗?」
她淡然一笑,「不会。」
从那日开始,我固定每个星期天皆会前往咖啡馆,过程中我和夏岚不一定有所交流,经常是各自完成份内工作,但不得不承认有人陪伴的感觉确实非常温暖。
某次我在咖啡馆处理文稿资料时,前男友竟打了电话过来,他又陈腔滥调的讲些言不及义的话语,弄得我心情变得有点恶劣。夏岚曾听我提及前男友的事情,她见我面色难看的听着电话再配合应答的内容,似乎已经猜出话筒另一端的人是谁。
她朝我招了招手,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用手比出了「六」示意要我将手机给她,纵然满腹困惑,但我已无意再与前男友周旋,终是默默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先生你好。」夏岚开口的声音相较平时低沉,「请问你找以清有什麽事吗?」
我不知道电话那一头的前男友说了什麽,只见她以平淡而坚定的口吻回覆,「可以请你别再打电话给她吗?她很困扰,我也是。因为我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我明白她只是在替我解危,却仍不自觉地为之心跳,与此同时也萌生一丝困惑,——我明明不是同志,为什麽?
夏岚花费了将近十分钟成功打我的前男友并将手机还给我,「没事了,擅自作主不好意思。」
「谢谢妳??」我突然无法像之前那样直视她的脸只好低下头。
我以为那一瞬的好感是基於她拯救所带来的偶然,殊不知这份好感在往後的日子里会逐渐膨胀近乎将我压垮。</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