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轻松的进了城里。相比于城外的荒凉城里倒是繁华,行人往来,熙熙攘攘,毕竟是靠近天子的脚下,战乱竟是对这锦州城的影响不大。
初五因着要赶路,就近寻了家食肆便进去了,叫了一份白粥馒头又嘱咐了跑堂的包上四个馒头带走,便在靠近门口处的桌子边坐下了。
一碗白粥喝完待要拿上跑堂小二包好的馒头出门,门口却吵吵嚷嚷进来两人。
“我不过请了一日假你们怎么能什么也不说就把我辞了?!我要找掌柜的!”
“你哪里是请一日?你可是一日日隔三差五的请假,东家能要你这样的人?知趣的便赶紧别处去,免得白白耽误了我们做生意你也落不得好!”
“当日也是和掌柜的说好的,我因需要照顾自家妹妹不定能每日上工,掌柜的也是允了的,且因着这样我平白的每日工钱少了一半,如何今日却翻了脸?!”
“今日是今日,昨儿南边还打了胜仗,说不得明日那叛贼就败了,天下就安定了,你说今日跟明日会一般模样?”眼见着天下要安定了,店里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更是找到了另外的账房,掌柜的哪里还想要这隔三差五不上工的人?
“这与我这事有何关系?今日我就要跟掌柜的要个说法!”
“龙跃?!”两人吵吵嚷嚷进来,推推挤挤的,起初离得远围观的人也多,初五没看仔细,待得两人推嚷着走近了初五这才看清,那嚷着要找掌柜要说法的人不是龙跃是谁?!
人群虽嘈杂,但初五那声叫喊声音也大,那边跟跑堂推嚷着的龙跃听了寻声看来,见了女扮男装的初五,一时愣在了当场。
龙跃提着初五在街上买来的早餐在前头引路。初见之时的喜悦过后,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龙跃虽瘦了不少,但明显长高不少也变得结实了,此时的龙跃脸上已经不复当日龙家少爷的骄傲,余下的不过经历了世事的沉重以及日渐成熟的沉稳,他一身的粗布衣裳与这来往的平民百姓相比显得更陈旧,垂在身侧的本该修长细嫩的双手如今已经变得粗糙长了黄茧子。看见这样的龙跃初五要责备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毕竟他如今这样要怪谁?当日若不是迎春,龙跃也未必会做出私奔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可他当日若没有和迎春私奔,以他脾性,叛贼进入龙家时怕也是凶多吉少,这般算来是福是祸、是非对错倒真的理论不清了。
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路,这才看到了龙跃和迎春落脚的小院。五步宽的小院,低矮的茅屋夹在周围也是一样低矮破陋的茅屋中,院里迎春此时坐在角落费力的举着比她手臂还要粗一倍的木槌浆洗衣裳,还不待初五作声,前头的龙跃便加快脚步推开了那破败的木门。
“不是让你休息吗?这些留着我回来做!”龙跃抢过迎春手上的木槌重重的扔进木盆,水花带着皂荚揉的泡沫溅上他衣裳也不躲不闪,颇为生气的低头去看迎春。
迎春被抢了木槌,吓了一跳,但见是龙跃又听得他的责备,低了头竟没有说话。
此时初五刚好推开木门进来,那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少了木槌的噪声这一声“吱呀”很是突兀。
迎春听得声响转过头来,见了来人,惊讶的瞪圆了眼珠子。
迎春在她们三姐妹中身材算得最是高挑的,这几年家里吃食好了,她身子发/育的也快,比初五这个大姐看着还要像个姐姐,可如今再看迎春,竟是瘦的只剩一身皮包骨头了,这如何不叫初五心疼?
初五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迎春跟前,把她从矮凳子上拉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会儿,终是眼睛一红,拥着迎春忍不住哭出来,“死丫头,可算见了你了。”
“大姐大姐”迎春被初五抱住,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轻轻呢喃着,也哽咽起来。
两人抱头哭了许久,还是龙跃劝了这才止住。几人进了屋子,只见这屋里甚是简陋,比之她们在牛头村的老家还不如,屋里统共那么点地方,窄小的厨房旁边连着的就是不大的一个小厅堂并窄小昏暗的卧房。
坐在木床前,初五握着迎春冰冷的双手,看着她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你这丫头是要一家人都为你担心死才罢休吗?既是狠心出来了,怎么就让自己过成这副模样?你看你都瘦成什么了!”抚上迎春尖瘦的脸颊,初五心疼的责备道。
“姐,家里,家里怎么了?爹娘呢?满福立夏呢?龙夫人呢?”提及家人,迎春握着初五的手紧张的询问。
“家里都好,龙夫人,也很好。如今又遇上了你,咱们一家不多久便可团聚了。”说到龙夫人初五不由的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打算把龙家的事情跟两人说,只是报了平安。
“这就好,这就好”迎春听说家人都好似是放了心,渐渐的就觉眼皮子重了,没一会儿就倚在初五身边睡了过去。
龙跃见此赶紧过来和初五一起给迎春除去鞋袜把她安置在床上,安置妥当,两人悄声出了卧房。
“迎春这般多久了?”两人移到院里,坐在矮凳上,初五担忧的问道。
“快两个月了,自离了家,我们便一路往京城走,本想着京城繁华要谋生也容易,可还没等到京城带出来的银钱就用光了,那时路上劳累,迎春便已经受了风寒,路上遇着医馆也去寻药,但总是好了没几日便又犯上了,及到这里我觉出不好来这才在这里落了脚,等南边起了战乱想要回去也不能了。我娘,她怎么样了?”龙跃什么人,哪能看不出初五话里有所隐瞒,如今避开了迎春没了顾忌便要问个明白。
龙跃不是迎春,龙夫人毕竟是龙跃的亲娘,说什么初五也不能瞒着,如今身边迎春又不在,也不怕她知道了多想,初五便如实对龙跃说了龙家遭劫落败的事情。
这个昔日骄傲的少年,如今听得自家落败的消息除了沉默并没多大反应,初五要安慰,却也不知要如何劝说。
“我娘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过身外物,只要人还在总有挣回来的一日。”龙跃沉默了会儿,便对着初五勉强笑了笑,道。
初五甚是惊讶,龙跃能说出这些话,看来这段时间确实经历了不少事也成长了不少。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有我爹娘在,龙夫人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大可放宽心。”
“嗯,你这一路过来也累了,进去和迎春一块休息会儿吧。”龙跃见初五脸色有些苍白,便劝她也去休息。
初五身体还没好全,一路上赶路睡得不安稳更是疲惫,如今见了迎春和龙跃心里宽松了,一身疲累便袭来,她也不逞强,顺着龙跃的话便去休息了。
第73章 佃户(七十四)
人逢喜事精神爽,迎春总是反复的病情总算有了起色,休养了三四天气色好了不少,初五自身也因着休息了几天身体也好多了。这天迎春和龙跃决定随着初五一起上京。初五本是不愿迎春跟着她奔波,可耐不住迎春的倔强,且想到毕竟战乱还未真正平定,许多事情还有变数,怕的就是此次分开了就难再相见,初五这才答应迎春和龙跃让他们两人一起上京。
只三人还未动身上京,便从南边传来了叛乱已定的好消息,一时间城内外的百姓都欢腾了,不少外乡逃难至此的都纷纷准备反乡。
初五初初听到这消息也是高兴,心头大大的松了口气,战争终于结束了!
迎春听得战乱结束的消息当下忍不住高兴得哭了出来,与一样激动的龙跃相拥着念叨着“可以回家了!”
是啊,战争结束了,谁不想回家呢?可好,三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如今龙跃和迎春都想回家,初五便改了主意,三人一起回牛头村去。
战乱虽结束了,但天下还不太平,一路上还是遇上了几次山贼拦路打劫,但都一一被初五摆平了。
第一次见初五甩出冰针直取山贼性命,迎春惊骇得连连后退,连见识广博些的龙跃也被吓着了。迎春自见了初五这番动作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敢靠近初五半步。初五只得叹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洛书那般自然的接受她这样像妖怪一样的存在的,就算是家人是姐妹也一样。
但好在迎春总算转过弯来了,过了最初那几天,在第二次遇上山贼,初五再次出手甩出冰针后,迎春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与初五笑闹着询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功夫,尽管迎春眼底还存着对她的惧怕,但初五看着迎春努力亲近她的模样,心底还是松了口气,她也如以往一般与迎春相处。
赶了十来天路,这天日暮时分,远远的,三人终于看见了牛头村,走过田间时还有不少村民在田里劳作,许多田里已经长出了一些青苗。村里人见了他们三人归来,一个个高兴得扔下锄头跑过来,三人被一群热情的叔叔婶婶大伯大娘们嘘寒问暖了一番后才得以进村。
而此时家里杨氏和刘长生等人也得了消息,已经往村外赶来,几人在村头遇上,自然又是一番哭泣。
一家人又是哭又是笑的回了家,等进了家门,就着油灯,杨氏见了迎春那消瘦得风吹就倒的模样又是一番心疼,搂着迎春又是打又是哭的,“叫你能耐,翅膀硬了就往外飞!叫你能耐!叫你能耐!”杨氏粗重的手掌虽一下下落在迎春单薄的背脊上,却哪里真真舍得打疼了闺女?
“娘!~”迎春此时只是抱着杨氏哭,一声声喊着娘。
初五等人也都湿了眼眶,一屋子里只有龙跃尴尬的杵在那儿,脸色莫名。
一家人仍在团聚的喜悦当中,院门就“哐当”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一中年妇人疯魔一般冲进来,见了龙跃,那深陷的眼中瞬时涌出了泪水。
“我的儿啊!”
“娘!”
当头冲进来的正是龙夫人,见得龙跃当下冲过来搂住,哭道:“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龙跃已是哽咽,跪在龙夫人面前,任她搂着,道:“儿子不孝,让娘受罪了,儿子对不起您!”
那边杨氏和迎春已经缓过来,见了他们母子相见也是高兴,杨氏过来劝道,“龙跃回来是好事,这地上凉,你们先起来。”有转头嘱咐立夏和满福道,“立夏赶紧把饭菜端出来,满福也去搭把手!”
本是一左一右揪着初五衣袖叽叽喳喳询问路上见闻的立夏和满福听得杨氏嘱咐,忙跑去厨房端刚做好的饭菜。
那龙夫人抬头就见了迎春,那眼中如烧了把火,“嚯”的从地上爬起身就朝迎春抓来,口中骂道:“我打死你个小贱人!我毁了你这样狐媚脸,让你勾引我儿子!”对着迎春又是抓挠又是踢踹的。
迎春本是想去把龙跃扶起来,便没防备,生生被龙夫人往脸上抓了几把,疼得她直抽气。
“娘,你放开迎春!别打了!”龙跃见迎春被打,赶紧从地上起来,拦在迎春面前挡他老娘的爪子。
龙夫人气极,哪里听龙跃的话?
“好啊!你还护着这小贱人啊?!是不是要气死娘才甘心?!那小贱人给你下了什么*药,值得你连娘都不要了啊!都是因为你这小贱人,你把我儿子还给我!”说着不顾龙跃挡在身前,依旧朝迎春扑去踢打。
初五和杨氏见了龙夫人这架势赶忙过来拉住,那后面进来的丫鬟蕊儿也慌张的过来拉扯,总算是把龙夫人拉开了。
人是拉开了,但龙夫人的气还没消,依旧在骂迎春。这么闹也不是回事,龙跃便和蕊儿一起把龙夫人拉着回了家,想着等她气消了再说往后的事。
这么一通闹,那摆在桌上的饭菜也早就凉了,一家子就着凉了的饭菜吃了顿团圆饭。饭后杨氏和刘长生问起了迎春离家后的事,迎春一一说了,却没提起一路上初五杀山贼的事,初五对这个妹妹也就更是感激。
杨氏听得迎春离家后的种种际遇,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面又哭骂了迎春一回。
一家子又是哭又是笑的闹腾了这么一回,也累极了,各自梳洗便去睡下。直到临睡前杨氏都没有提起初五擅自离家的事,初五心里也稍稍有些庆幸。
尽管很累,但初五心里惦记着洛书,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醒时睡,很是不安稳,待快天亮时才有些睡意,却由听得睡在床外侧的迎春悄悄起床的声响。初五只以为迎春起床如厕,却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便也悄悄起了床,便见迎春披着外裳倚在院门口,院门此时开了条缝隙,晨光中隐约可见外头有个人影。
初五站在廊下,就听得隐约一句“不管我娘怎么看你,我这辈子都只认定你,你再等等,等我劝劝我娘,时机成熟了我们就成亲!”
初五听得这句话,便知门外的是龙跃,便悄悄的又退回了屋里,就怕惊着了这对鸳鸯。
给依旧睡着的立夏掖了掖被角,初五重新躺在床上,这时全无了睡意。迎春这事,说来麻烦也麻烦,毕竟这私奔一事在现代说来也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这思想封建的古代,对女子而言,聘则为妻,而私奔的只能做妾,男子要没收家产不算,还可能受到责罚。但要说简单也简单,全然凭了龙夫人一句话,毕竟如今龙家已经没落,家产全无,亲族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便不存在什么没收家产和家族责罚了。
可如今要想让龙夫人接纳迎春还是不可能的,就像龙跃说的,他需要时间来说服他娘亲,只这时间是一天还是一年,那便不得而知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初五缓缓闭目,心中念道,真个是好事多磨啊。
而她却不知,她和洛书也同样是好事多磨。
晨曦中,这经历了战乱的小村恢复了平静,缕缕炊烟从村子里升起,曾荒芜的田间也渐渐来了耕作的农人,黄髫稚童结伴在村巷里玩闹。
梳洗过的初五呆坐在院门口,望着这宁静的一切,好似那战乱便似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境,而她从未经历过那其中的艰难一般。
“大姐,吃早饭了!”立夏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盖了蓝布的竹篮,又道:“我先给爹娘送早饭。”
夏天日头猛烈,杨氏和刘长生便早早起床趁着清晨阴凉抓紧时间到田里侍弄庄稼去了。
“你先吃早饭吧,我去给爹娘送吃的。在家等着满福回来,别让他再出去耍了,眼看日头要烈起来了,受了暑气可有得他受的!”初五拿过立夏手中的竹篮,嘱咐道,也不等立夏答应便出了家门。
篮子里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依旧是两葫芦红薯粥,从前初五觉得这红薯粥难吃,但经历了一场战乱和饥饿,如今这红薯粥都觉得美味难得,再没了嫌弃的心思。
战乱时许多人家都没心思耕作,田地荒芜,如今天下平定,大家伙都赶着时节忙活夏种,以期能有个丰收的秋天好过冬。此时田间倒是热热闹闹的,逃到外头的人也回来了,而没能回来的人的田地也由官府重新分配了。因着战争,牛头村的人少了三分之一,初五家也分得了几亩无主田地,全在甘河边,虽是甘河边的肥地,但荒芜了几季,杨氏和刘长生便决定种豆子,收了豆子种红薯,来年便插稻谷。
作者有话要说:搁笔好久都没写的结果就是好多情节都忘了。。。俺对不起亲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4章 佃户(七十五)
给杨氏和刘长生送了早饭,初五便提着空竹篮子往家走,还没到家就远远的听见吵闹哭喊声,初五加快脚步往家跑,便见家门口里里外外的围满了人,都是留在村里的妇人孩子和老人,一群人在门外头唧唧喳喳,指指点点的,又有从院子里头传出闹哄哄的哭骂声,那场面竟是比集市还闹哄。
初五拨开人群走进院子就见龙夫人拿着一把扫帚追着迎春满院子打,一边还道:“我死你这小贱人!狐媚子!下三滥的东西!”
立夏和蕊儿在一旁拉扯,满福被吓得只顾在一旁哭。
初五一看这架势还了得,也不管对方是龙跃的母亲,扔了竹篮子便上前抢了龙夫人那胡乱飞舞的扫帚,一把把龙夫人推出了两三米远。初五推人纯属长姐护犊子的反应,推完了倒反应过来,他们两家本就结怨,她这么一推无疑是火上浇油,暗暗懊恼下忙伸手去扶龙夫人。
龙夫人不妨备初五回来,被推得踉跄了好几下,眼见初五来扶,倒伸手挥开了,“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当初我是怎么待你们的,如今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狼心狗肺的畜生!”说着,龙夫人捂住胸口一阵咳嗽,蕊儿扶着给拍背,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又盯着迎春狠狠的道,“想进我龙家的门?我呸!下贱的东西!”眼见着初五回来,龙夫人想着要打迎春出气也是打得了的,只咬牙切齿的说完狠话,也不招呼蕊儿,便自个往门外去了。
门外众人见龙夫人出来,纷纷让出条道,见没有热闹可瞧了,三姑六婆们嬉笑吵闹着,把刘家和龙家全当笑话看了一回便渐渐的都散了。
院子里,初五定定的站着,一手捏着扫帚,神色莫名。
迎春蹲在屋檐下仍在呜呜哭泣,立夏瞧瞧迎春又瞧瞧初五,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得先去安慰被吓着的满福。
初五被龙夫人那句狼心狗肺骂得气懵了,莫说当初她们家没从龙家得些什么好处,就是得了那天大的好处,又和如今龙跃迎春两人的事有什么干系?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一根筷子也不能成双,难不成迎春还能一个人私奔不成?!私奔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他们龙家就要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她家迎春再不好再不应该,旁人能说但她龙家却不能!更何况说白了,从前他们龙家也不过多几个钱,如今家业也败了,她们还能图她龙家什么?竟是死咬到底不让进门的,自来“士农工商”,商人家的社会地位低,却是还不如她们这样正正经经的农家呢!凭什么由得她龙家挑三拣四,倒好似刘家的女儿没人要了!
初五越想越是气愤,手上扫帚隐隐蒙上了层冰雾。立夏哄好了满福,瞧着初五那气愤的模样有些担忧的轻唤了声“姐”,这才让初五回过神来,瞧见立夏眼中的惧怕,再看了看手上蒙着一层冰雾的扫帚,轻叹了口气,询问起是怎么回事。
迎春估摸觉得丢脸,早进了房间去了,初五只得询问立夏,却原来龙夫人大清早的起来不见了儿子,急慌慌的跑来刘家找,见了迎春和立夏在院子里便二话不说拿起门边的扫帚一边打一边骂起来,说是迎春把龙跃藏起来了。
初五听完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如今的龙夫人已经不是当年龙府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了,而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可以理解,但却不能纵容。
杨氏和刘长生听得消息赶回来,听了事情的始末,这对父母默默的坐了许久,才又下地忙活去了。
龙家和刘家这事不可避免的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必备谈资,村民们见了他们刘家人都少不得指指点点一番。初五姐妹几人平日也不出门了,送饭的活也交给了满福,怕的就是听了那些闲言碎语忍不住一个冲动又惹出什么来,到时候更是麻烦了。
一连平静了几天,这天傍晚,刘长生带回了一个人,便是嫁在隔壁村的刘家老姑,上次初五的事让两家闹了不愉快,却不知如今她再过来是为了什么?初五瞧见刘长生客气的请了刘家老姑进门,心头便是一跳,果然不出初五所料,这刘家老姑是来说媒的,说的对象正是迎春。
刘家老姑端着粗瓷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井水,轻慢的道,“老姑我本不想揽下这事儿的,可长生既然求来了,我又是你们老姑,一家人自然得相帮着些,虽然迎春做下这等事,好人家是找不着了,但有老姑我在,可也差不了,委屈不了我们家闺女,这不,今儿我就找着一家了,是镇上温家的旁系,温四爷家的小公子,他家娘子去年没了,想着再娶一房,这不可巧了,这就是缘分不是?听老姑的,嫁过去没错!如今那龙家你是进不得的,他们家也败了,还守着他们做什么呢,没得让别个碎嘴的嚼舌根,倒似我们家闺女没人要了呢”
刘家老姑见刘长生一家都不做声,以为说到了这家人心坎上,想想那快到手的二两谢媒银,巴拉巴拉的说得更是起劲了。
别人或许初五不认识,可这温四爷家的幼子温甫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人从前念了几年书便想着去考秀才,不想屡试不中,不知怎么的就染上了赌,从此成瘾,他家本是温家旁系,在杨柳镇也算小有资产,却没过两年便被他赌光了,有回欠了赌坊五十两赌债还拉了他家那苦命的娘子想用来抵债,差点没把温家四老爷子气死,最后只得求了本家才把赌债还了,这些还是初五从前从孙青竹那儿当笑话听来的,却不想这么个人她家老姑也好意思说是门好亲。
初五冷哼一声,张口便要说话,却被杨氏从旁掐了一把,疼得她暗暗抽气。
就听刘长生赔笑着道,“真是麻烦大姑了,对方可怎么说?日子定在啥时候?”
迎春听说老姑是来给她说亲的,便有些呆了,如今一听这都要说日子了,哪能不急?眼圈红红的,拿了门边的扫帚二话不说就往刘家老姑身上打去,一边道,“你给我走!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给我滚!”
“二丫头你疯了!”杨氏眼疾手快,见着迎春有动作便劈手夺了扫帚。
刘家老姑唬了一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手上好好的一个粗瓷碗也摔了,泼下的水溅了她一鞋子。
“哎哟,二丫头这是能耐了?老姑我好心好意来给你说亲,倒是惹了你的不快,你要是不想嫁,多的是好姑娘愿意,你这样的,若不是看在老婆子惯在四处走动攒下的面子,还轮不到呢!”刘家老姑反应过来,甩了粗布鞋面上的水渍,阴阳怪气说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二丫头带屋里头去!”杨氏被迎春的事折腾得头昏脑涨的,见初五还在一边杵着,便有些气恼的道。
初五这一通骂来得奇怪,但如今也知道家里情形,理解杨氏的心,便和立夏扯了迎春进屋。
迎春到底年轻,见爹娘有意让她嫁人,千万个不甘心,被初五和立夏拉扯着,还不断挣扎,“爹娘,我不嫁人!我不要嫁别人啊!”
初五和立夏扯了迎春进屋,留了立夏看着迎春,初五便出来了,出来后想了想,怕立夏看不住,让迎春再出来,到时候真不知道会怎样了,便又把房门从外头拿根棍子锁了。
刘家老姑见这一家这样闹腾,心里不屑,却又想留下来再说道说道,说不得今天事情就能定了,她那二两银子也能到手,可又见着初五沉了一张脸从房里出来,那眼神倒像那寒冬腊月的冰棱子,大夏天的无端端打了个哆嗦,吓得刚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家里有事要回去,便匆匆出了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追了头老虎呢!
初五是正经经过人命的,如今又气恼着,那眼神不觉的就冷了,哪里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老妇人能受得住的,也不怪刘家老姑惶惶的逃了去,连刘家爹娘见了自家女儿都唬了一跳。
初五见自个吓着了他们,便软和了语气,道:“爹娘真想给迎春找个婆家我倒是赞成的,但咱们家再不好,迎春从前再是不对,也犯不着给了那样的人家,但凡有心的都能打听到那温家公子是个什么人,战乱前就是个成日里不离赌坊的,前头娘子也差点被他拿来还了赌债,何况是如今经了战乱,那家里怕是更不如从前了,我们还能指望这样的人家给迎春落个好?”
杨氏和刘长生听得初五的话,面上却都是平静,竟没一丝惊讶和气愤,想来是早就知道刘家老姑给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了。
初五看了,心里更是觉得冰凉冰凉的,杨氏和刘长生还是亲生的父母呢,也能狠心把迎春推入那样的火坑,女子在这样的世道果然不容易。
“你道我愿意呢?好端端的人家谁愿意要我们迎春?迎春要不嫁人我们还能真留一辈子不成?那龙家闹成这样,以后立夏和满福怎么办?谁家愿意娶我们家的女儿,谁家又愿意把女儿嫁我们家来?”杨氏看出了初五的心思,当下大恸。
第75章 佃户(七十六)
自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前初五还没多大感触,这会儿杨氏和刘长生铁了心要把迎春定给那温家,初五倒真是见识了。
迎春知道爹娘的心思后又是哭又是闹的,不吃不喝折腾了两天,最后实在闹腾得脱了力才奄奄的躺在床上,刘家众人也不敢大意,杨氏特特嘱咐了初五时刻守在迎春身边,就怕迎春做了傻事。
在刘家人一个个闹心得厉害的时候洛书回来了,因着这,迎春的婚事到底没定下来。
这夜里初五好容易劝得迎春睡下了,自个也准备躺下,却听得窗边传来声响,初五警惕了起来,战争虽停了,但各地还是有不少流窜的流民和叛兵,前头还听说隔壁镇上一户人家让叛兵洗劫了。
初五悄悄挪到窗户边,家里的窗户还没来来得及糊上窗纸,旧窗纸上破了一大片,从窗棱子间看去,便见模糊的月光下站了个人,长身而立,融在淡淡月色里,赫然是许久没有音信的洛书!
初五见了洛书,那闹腾了几天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至少她是喜欢洛书的,他们也能在一块,不必像迎春那般,他们两人又经过那场动乱,生死都经历了,初五从前那些嫁人后和离的小心思也没了,只想着成亲后好好过日子。
怕把好容易睡下的迎春吵醒,初五没点油灯,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出去。
真见到洛书,初五顿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他们在这村子里长大,嬉闹,打猎,如今再见于此,却已是物是人非。
“我回来了。”洛书淡淡笑着望入初五的眼底,嗓音有些沙哑,脸上胡子拉碴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嗯,回来就好”初五捏紧了手指,忍着欲要汹涌而出的泪水,点头。在村子养伤时,一夜醒来,洛书只留了一封书信便走了,初五当时本想悄悄隐在暗处跟了洛书上前线,可她当时身上有伤,又不会轻身的功夫,就是躲过了洛书身边的暗卫,也躲不过洛书的耳目,跟了去也不过让他分心,只得罢了。但到底气他没与她说一声,哪怕是见那一面呢,刀剑无眼,上了战场便是把命交给了老天,何况还有内外忧患,谁又知道他去了能不能安然回来。一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洛书是不是反应过来了,真的认为她是个怪物,才这般走了的。
洛书见初五明明想哭却还要隐忍的模样,叹息一声,一把扯了初五楼进怀里,“对不住,当时战事吃紧,我不得不去。”
“”初五不语,只依着洛书的肩,眼里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战事一毕,交代完京中事务我便赶回来了,你可知,战场上我每日都想着你,想你我小时的事,想你给我家送菜,想你明明是个女子却总是比男子还倔强执拗的模样想着你,我便不敢死。”
夏风夹着夜露吹来,初五的眼泪落得更狠了。
次日起来立夏见着初五核桃似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姐姐莫不是哭了一宿,怎的眼睛成了个核桃?洛书哥哥回来了,这是高兴的?”
初五昨晚哭过,本不在意,却不想成了这幅模样,又想到洛书那句“想着你,我便不敢死。”如今被立夏揭出,一张老脸难得红了红。
“去去,事情多了去,你哪那么空闲来打趣我?衣裳洗了没?”初五开始赶人。
“早洗了,衣裳都晾在院子里,姐姐这眼睛别是以后除了洛书哥哥都看不见别的了吧?”立夏笑道。
洛书回来刘家人都是真心的高兴,毕竟洛书和初五已经下定了的,是刘家认准了的女婿,洛书能平平安安回来怎能不高兴?刘家连着几日来的低迷气氛终于雨过天晴,连着迎春也不闹了,只依旧失了魂一般安安静静的坐着。
和洛书一起回来的还有罗叔叔的棺椁,在罗家停灵后,寻了附近的道士做了三天的法事,才把罗叔叔的棺椁葬入了黄氏的墓里。
古代直系亲属去世,子女要守孝三年,当官的不能上任,只得在家守孝,也不能嫁娶,初五和洛书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迎春的事却有了转机。
“迎春要想进我龙家门也行,但必得做妾!”如今的龙夫人早没了从前的雍容气度,言语刻薄。
“娘,我不同意!”龙跃赶紧扯住他娘亲,前头他去了趟城里,想着找个事来做,也好得些银钱补贴家用,好容易在一家客栈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计,心情也好了些,回到家里他娘亲便直直扯着让上刘家来说亲,可把龙跃高兴坏了。本以为娘亲终于回转了心思想明白了,不想却是要让迎春做妾!
“不同意那便别想进我龙家门!”龙夫人气急,能答应让迎春做妾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了,更何况出了私奔这样的事,迎春更是不可能做正妻的。若不是听说这刘家初五攀上了门好亲事,对方是个当大官的将军,想着自家儿子要是有个这样的连襟往后不愁没个好出路,这才忍着心气答应让刘家迎春进门,她这儿子倒不愿意了。
“那狐媚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累得你不惜抛了娘和家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他爹啊,早知道他养大了是个不孝子,还不如当初随了你去呢,我何苦劳碌这么些年啊,呜呜”龙夫人伏在堂屋落了漆的旧矮脚八仙桌上,呜呜哭泣,贴着矮脚八仙桌的是一张八成新的高脚八仙桌,上头放了龙家老爷的牌位。
“我这娘看来活着也是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