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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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就快好了,等会儿再多烧点儿,趁着天气好今天把被单都洗了。”初五擦了把脸道。

    “嗯,是时候洗洗被单了,洗完了被单又得拆洗旧冬衣了。”杨氏晾晒完一席子小白菜,又拿出来一面席子。

    日子还是照旧过,迎春这事就算过去了,只是真能过去吗?初五担心了几天,见迎春虽情绪低落,但并没闹出什么来,这才放了心。只是如果初五知道迎春最后还是离了家,她还会放心这么早吗?

    元康二十三年十月十六,宜嫁娶,这天初五定亲,也是这天十二岁的迎春离家。

    这里的风俗,定亲是早上来的,故这天早早的刘家一家人就起来了,忙着烧水杀鸡,摘菜洗菜,张罗一桌饭菜等着罗家人上门定亲。满福也趁着家里办事情请了半天假不去学堂,偷了半天的懒。

    饭菜做好没多会儿,大罗小罗就带着村里几个相熟的年轻人抬了定礼上门。一共三抬定礼,算不得多也不算少,在牛头村能拿得出这些定礼的怕也没有几户人家。按规矩定亲的人来了姑娘就不能出来,可这里毕竟是乡下农户,初五和洛书又是自小就在一处的,初五便没特意回避,照旧帮忙杨氏打下手。

    定亲并不算什么大事,刘家便没请亲戚,只叫了方氏和柳静欣过来帮忙,又请了村长来当媒人。

    饭菜忙碌好,老少爷们在院子里坐了一桌子,杨氏等人另在厨房支了张桌子开饭。

    外头呼呼喝喝的,酒盏碰撞,热闹得很,厨房里气氛也很好,初五已经吃了几杯方氏和柳静欣等人送来的米酒。米酒是小作坊自个酿的,纯度不高,但一连几杯下来初五脸上也染了红晕。

    “还记得你生初五时候我还过来帮忙了,哎,一眨眼就这么大了,今儿就定亲了,过个两年就嫁人生子了,到时候咱们就老喽!”方氏吃了一杯初五敬的酒,感叹道。

    “可不是,咱们这辈子也快了。”杨氏整日劳碌,又生了四个孩子,身子到底是亏了的,才三十多的年纪,但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纪大得多。

    “快了,看着孩子们圆圆满满咱们也放心啊。”方氏日子过得好,四十多的年纪看着倒和杨氏差不多。

    “好日子呢你们说这些!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啊。”柳静欣笑呵呵的给月怜夹了块鸡肉。

    一通热闹丰盛的饭后已经过了午了,定亲的换了八字便回去了。

    杨氏和初五又忙着收拾碗筷,整理定礼,到晚饭时候才发现有一下午没见着迎春了,本以为她在方氏家里,可初五过去瞧了并没见人,一家子这才觉出不好来。杨氏和刘长生要满村子去找人,初五赶紧跑房里看了看,见迎春日常用到的东西都不见了,后头跟进来的杨氏一见这情形,当下腿一软跌坐在地。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走出好远的,迎春早就计划好了这才选在人多忙碌的今天离家。

    “死丫头,找回来一定打断她的腿!”刘长生见此情景,气恼的咕哝一句转身就出门招呼村里的小伙子拿火把去找人。

    杨氏被初五扶起来,追着刘长生也出门了,一面喊道,“多招呼些人,找到人也别咋呼,把她拉回来就是!”

    刘长生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往外走的脚步很匆忙,一面走一面愤愤的不知道咕哝什么。

    初五站在门口,有些呆愣愣的,她始终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竟然真的离家出走了。

    第63章 佃户(六十三)

    牛头村这天晚上到处都是火把,闹哄哄的人声狗吠声,连带着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远远看去一片昏黄的灯光。

    刘长生和洛书带人分了两路分别连夜往杨柳镇和上云县去找,两队人去了大半夜,天快亮了时候刘长生先回来了,并没找回迎春。天蒙蒙亮的时候洛书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回来的除了帮忙找人的村里小伙,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前的马灯还没吹灭,帘子挑开,昏黄的灯光映着龙夫人那张苍白的脸。此时的龙夫人衣衫有些皱巴巴的,平日一丝不苟的装束也显得凌乱了,见了刘家人不顾马车还未停稳当,一个倾身就朝站在车边的杨氏扑了过来。

    “你们把我儿子还来!!呜呜——我早知道那小贱人不安好心,可也不兴你们恩将仇报的啊!我的儿啊——”

    “夫人!”车上的芳儿蕊儿赶紧爬下车来扶住龙夫人。

    众人一见这情形,心下都道不好,想必迎春是和那龙家大少爷一块私奔的。

    杨氏提心吊胆担心了一夜,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惫,不妨龙夫人情绪激动一把扑来,又得知迎春竟是和龙跃一起私奔的事,一个恍惚便倒下了。

    “娘!”

    “娘!你怎么了?!”

    站在杨氏身边的初五和立夏赶紧把杨氏扶住,杨氏这才没有一头栽在地上,只人却是晕了过去。

    那边龙夫人情绪激动,全不顾忌夫人的身份面子,叫喊着让刘家人把她儿子还来。这边杨氏晕倒,又是一通忙乱,场面乱糟糟的。

    初五顾不得许多,先和立夏把杨氏扶进了屋里,倒了温水喂了杨氏,没多会儿杨氏便醒了,那龙夫人还在院子外头,带来的仆从跟刘长生起了争执。就是在屋子里关了门窗也能听到好大的吵闹声。

    “娘!”立夏见杨氏醒了,赶紧把她扶起来。

    “娘,可还有哪里不好?”初五把手上的碗放下,皱眉问道。

    “我没事。”杨氏说着就要起床。

    “娘,你一晚都没睡了,刚还晕了一遭,先躺着歇会儿吧!”初五赶紧制止杨氏,劝道。

    “是啊,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可怎么是好?”后头进来的方氏也劝道。

    “我好着呢!”杨氏心里存着气,拂开初五的手,套上布鞋恍惚了两下便往外走。

    初五看着脚步踉跄却还硬撑着往外去的杨氏,心头一阵苦涩。古代私奔可不是儿戏,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只要被抓回来都逃不过惩罚,男方从宗族里除名,名下所有的财产将被充公,除名前还有可能被施以家法,一通痛打下来命也可能没了,女方则只能为妾,一辈子在人前头抬不起头来。私奔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就是男女双方最后在一起,也要承受不少的闲言碎语。

    龙夫人辛辛苦苦把龙跃拉扯大,死死守着龙家的产业,就是为了留给龙跃这根长房嫡子的独苗,可如今倒好,一个迎春就把她辛辛苦苦半辈子的付出化为乌有,她哪里还能冷静?

    初五快走几步赶上踉跄的杨氏,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杨氏踉跄的走到龙夫人跟前,一个矮身跪了下去,刚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安静了。

    “夫人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原谅他们!”杨氏跪得直挺挺的,腰背挺直,目光却是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地面。

    “娘!娘!你起来啊!起来!”立夏带着哭腔去扶杨氏。

    不管迎春和龙跃会不会被找回来,迎春这一出私奔最后也只能是龙跃的人了,而本就不喜欢迎春的龙夫人在迎春闹了这一出后心里怕是恨透了迎春,杨氏这一跪也不过想着迎春要是回来龙夫人能看在她几分薄面上不要太过为难迎春。

    初五咬着下唇,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看紧了迎春,如果她一直看着迎春,迎春就没机会出走,娘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如果当初听到迎春说要离家这样的话就重视起来,不把那当小孩子的气话,或许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都是你生的小贱人!勾引了我儿子,你把我儿子还来!!”龙夫人愣了会儿便伸出涂了丹蔻的长指甲来抓杨氏的脸,眼神怨毒,仿佛要活生生撕了杨氏一般。

    立夏见龙夫人发难,也扑了上去拉扯。初五和方氏见此赶紧过来把两人拉开,只是杨氏脸上到底还是被刮出了几道血丝。

    跟龙夫人来的还有一个老仆妇,见这般情景便招呼了芳儿蕊儿把情绪失控的龙夫人架上了马车,马车匆匆往大路上出去好远还能听见龙夫人的嘶吼。

    龙夫人走了,看热闹的帮忙的也纷纷散了。

    人散了,刘长生一辈子也没丢过这么大的脸,狠狠的把手上还冒着烟气的火把往地上一捻,对杨氏道,“我老刘家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捻灭了火把,刘长生愤愤的进屋去了。

    “哎呀,迎春那丫头自小跳脱了些,可真没想到能做出这事来啊!”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什么样的娘教养什么样的女儿,错不了!”

    “呸!没有妇道的小贱人!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自三家提亲后刘家再一次被推上了牛头村舆论的风口浪尖。

    从迎春离家那天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今年十一月的天比去年冷多了,早上起来能在稻田的水洼里捞起一层冰。

    迎春走的时候天还不算冷,她带走的也是秋天的几件换洗衣裳,并这些年做针线攒下的银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冻,以迎春的性子就是挨饿受冻怕也不会回来吧。初五拿出迎春的冬衣,楞楞的看了会儿便又叠了起来放回原处,从旁边拿起自己的冬衣套上。

    半个月来杨氏瘦了不少,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不少白发,她起初还气迎春跟人私奔,到后来天渐渐冷了便又开始担心迎春有没有地方住,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只盼着她在外头要是过不下去了就回来,哪里还有半分气?

    迎春离家第二天刘长生便在村子里对村里人说了,他跟迎春断绝父女关系,从此迎春跟他刘家没有关系。杨氏知道这事不哭不闹,却跟刘长生冷战了起来,自那天起直到如今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

    这些时日家里事情乱,自定亲第二日早上初五见过一回洛书,就再没见过他。初五拿起衣柜里藏青色的包裹便出门往后山去,这包裹里面装的是上个月给洛书做的一件冬衣。这段时间乱糟糟的,做好了也忘了给洛书送去,今日翻出新冬衣这才记起。

    只是等初五抱了包裹到罗家时,罗家的院门却是关着的,初五心下不由的一个咯噔,他们人去哪儿了?转而又想到这父子两或许是趁着下雪前进山打猎去了。她自嘲的笑笑,最近事情多,都把她折腾得疑神疑鬼的了。初五在罗家紧闭的门前站了会儿,终究有些失落的抱了包裹回家了。

    接连三天,初五都抱着包裹来罗家,只是每每都看见紧闭的院门。初五开始还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在深山里耽误了,过几日就回来了。可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初五仍是天天往罗家去,等待她的还是紧闭的门扉,这下初五不得不承认,罗家父子离开了!

    十一月中旬的牛头村下起了细细绵绵的白雪,或许这反常的天气也预示着这一年的不平静吧。

    初五强忍着心下情绪翻滚,依靠在罗家院门上,被风雪刮得紫红的双手紧紧搂着着那个包裹,头埋在包裹上,手里抓着块半旧不新的素色帕子。她如今才想起来,迎春离开的第二天那个早上众人散了后洛书把她拉到了一边,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住,毕竟当时心里很乱,又记挂着杨氏。如今想起来也只记得洛书似是说了“京城”、“等我”这些词语,最后洛书把这帕子塞给了她,她当时一个恍惚随手把帕子塞进了袖口,并没注意洛书跟她说的什么给她的又是什么。

    初五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不愿去想洛书会不会回来找她,也不去想她是不是被抛弃了。

    吸气呼气,初五迎着纷扬的白雪,狠狠地骂了一句,“小屁孩要再让姐见到你定要你好看!”骂完便不再留恋,抱着那包裹下了后山。

    这一年的冬天很难过,见天的下雪,牛头村通往上云县和杨柳镇的山路一度被大雪封住,也因为天气冷,村里不少老人熬不过去,死在了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不止牛头村附近的百姓过得艰难,魏国大部分地区的百姓都在忍饥挨饿。到了十二月份,各地都出现了灾民,灾民们饿极冻极,而地方赈灾又做的不到位,没多久就发生了j□j,灾民大量涌入城里抢夺钱粮,有怨恨官员的放火烧当地的衙门。朝廷派了军队镇压,却越是镇压百姓越是反抗,最后竟出现了不少举旗造反的灾民。与魏国比邻的鞑靼也遭了雪灾,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牛羊冻死了不少,为了不饿死冻死便开始大规模的对魏国边境城镇进行烧杀抢掠。一时间魏国内忧外患,战火频频,百姓终日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o(n_n)o~

    第64章 佃户(六十四)

    朝廷局势紧张,年后陆陆续续一些灾民逃到杨柳镇附近,离得上云县不远的牛头村瞬间紧张了起来,不论白天晚上大家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元康二十四年元宵,上云县衙门被烧,大量灾民劫掠县城富户,龙府一夜被洗劫一空。

    雪依然在下,纷纷扬扬的,好似天上被人捅了个窟窿,堵都堵不住。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伴着沙沙的凌乱脚步声,黑暗中初五睁开了黑亮的双眸,静静的听着。

    自从杨柳镇附近出现灾民初五夜里睡觉再不敢睡沉,怕的就是夜里灾民入室来劫掠。

    没一会儿脚步声在自家门前停了下来,沉沉的夜里传来“啪啪”的敲门声。远处狗吠声更大了,院子里传来刘长生压低的声音,“谁?”

    “亲家老爷赶紧开开门!!”门外拍门的人听到刘长生的话,顿时欣喜的催促道。

    “你是谁?”刘长生举着油灯,并没立刻上前开门,他可不记得哪里来的亲家。

    “我是蕊儿!我家夫人快不行了!亲家老爷你行行好开门让我们进去吧!”蕊儿声音更急切了。

    “爹,门外的真是蕊儿!”初五套了件棉衣出来,就着刘长生手里的灯光从门缝里往外瞧了瞧,见拍门的确实是蕊儿,赶紧给她开门。

    门一打开就见芳儿蕊儿扶了个人进来,那人赫然是龙夫人!此时的龙夫人似是晕了过去,低垂着脑袋看不见脸,身上的衣裳占了不少污泥,头发上落了一层白雪凌乱不堪。芳儿蕊儿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衣裳满是污垢,衣角还淌着水。

    “这是怎么了?!”杨氏也起来了,见了这几人惊呼道。

    “亲家夫人先别问,先给我家夫人倒碗热水吧!”芳儿眼圈红红的。

    初五往外头瞧了瞧,见外头并没有人跟来,这才关了院门。他们这院子前几天加固了一番,冒着风雪的把墙头用石头加高了,刘长生会做些简单的木匠活,院门也换了新的。

    杨氏也不问了,见龙夫人情形不好赶紧进房里倒热水。冬天冷,屋里摆炭盆时候在上头加个水壶,炭盆一夜烧着,水也就热,想喝热水随时都能喝上。

    初五引着芳儿蕊儿把龙夫人扶进了她的屋里,屋里立夏也醒了,点了油灯,正在穿衣裳。她见了人进来,赶紧下来帮忙。

    几人把龙夫人满是泥巴湿漉漉的外衣脱了,把龙夫人安置好在床上。芳儿又接过杨氏端来的热开水喂了龙夫人,这一通忙活下来龙夫人也不见醒,大家看得都皱了眉。

    安置好龙夫人,芳儿蕊儿又喝了立夏端来的热水,苍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些人气。这时候听到动静的方氏和大儿子永福也过来了,瞧见屋里躺着的龙夫人心里都觉出不好来。

    果然,几人围坐在房里的炭火盆边,就听芳儿道,“入夜时候县里衙门被灾民烧了,听说县官也被灾民打死了!灾民烧了衙门没多久就开始在东大街上抢掠,咱们府里也被那起贼人抢空了,他们还霸占了房子把咱们赶了出来。家里下人见府里乱了也跟着那些贼人抢了屋里值钱的东西跑了!大雪天的我们没处可去,这才连夜来投奔亲家老爷夫人,求亲家老爷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收留我们!”芳儿说着便拉了蕊儿跪下来给刘长生和杨氏磕头。

    在场的人见此赶紧把人扶起来。杨氏皱着眉头,看了刘长生一眼,道,“你们就安心留下吧。”

    “谢谢亲家夫人,谢谢亲家老爷!”芳儿蕊儿见杨氏答应让他们留下,又要磕头,被杨氏制止了。

    “那些灾民到了哪里?你们这一路从上云县过来可曾瞧见有灾民往这边来的?”初五对龙府被洗劫这事倒不觉惊奇,她担心的是灾民抢占了上云县随后便会有更多灾民往这边涌来,到时候离得上云县不远的他们可就遭殃了。

    “我们出城时候只见灾民往城里去的,出城的多数是我们这些被抢了家的人。”蕊儿换了杨氏的旧冬衣,捧着盛了热水的海碗,手上仍在颤抖,显然受了不少惊吓。

    “你家二少爷呢?!他怎没和你们一块来?”初五总算觉出哪里不对了,龙府被洗劫了,家被灾民霸占了,可龙玉却没跟着他们一块来。

    “二夫人带着二少爷逃了,并没跟我们一处,我们也不知道后来他们去了哪里。”芳儿穿的是初五的一件旧袄子,显得有些小,只如今有衣服保暖已经不错了,还能挑剔什么?

    “那个贱人!她早知道县里会进来灾民,早早的就带了二少爷逃了,家里的银钱也被她带去不少!”蕊儿愤愤的道。

    “蕊儿!”芳儿喝道。

    逃了也好,总不至于被灾民打死。初五听得龙玉没事,不由的送了口气。虽然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姐弟情谊还是有的,如今听得他逃了出来,心里也放下了。

    “过不了多久家里也要呆不住了啊!”方氏听得上云县也进了灾民,皱着眉头道。

    初五前几天仗着自身有些本事去了趟杨柳镇,镇上除了几间茶馆还开门,其余米铺饭馆客栈等铺子都已经关门了,镇上不少百姓聚集在茶馆里听从外头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那时候初五就听到了大量灾民往这边来的消息,只是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是啊,家里也呆不住了。”刘长生蹲在炭火盆前,搓着手道。

    只是家里呆不住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外头天寒地冻的,出去了也没什么活路。大家显然都知道这一点,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娘,灾民会到咱们家里来吗?”满福此时也起来了,倚在杨氏怀里,歪了头问道。

    “天还没亮,赶紧再去睡会儿!”杨氏不知道怎么回答满福这个问题,只得赶了他去睡觉。

    杨氏赶了满福去睡觉,刘长生闷头道,“家里呆不住了,想个法子到外头先避避吧。”灾民没来前还能保住粮食,要是待在家里,灾民一来,粮食就保不住了,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什么时候粮食都是活命的根源。

    “去哪儿?如今到处是灾民,外头还冰天雪地的,咱们一家老小出去了能有活路?”杨氏看着满福去睡了,苦着脸道。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炭盆的火渐渐小了,初五拿出火钳子扒拉了下,又往里添了些碳。

    初五倒想到了一个去处,从前她跟着洛书父子进深山打猎,夜里宿的就是山洞,那山洞在山里,山里冰雪覆盖,想来灾民也不会往山里去,那山洞倒是能躲过这一劫。只是山上到处是雪,要进山也不容易,且山洞离得村里也有快一日的脚程,他们这些人有老有少,大风大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到。

    可不博上一搏摆在他们面前的也是条死路,初五自身虽有保命的法子,可也不能保证灾民来时能保全得了她的家人,而她不敢冒这个险。初五当下把想法说了出来,等着大家抉择。

    众人听了初五的话,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大家都在考虑初五的话。

    “山里可不行,大冬天的那深山里可有不少野兽啊!到时候别大家都喂了野兽的肚子!”永福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山里有野兽不错,但我们也不一定就会遇上,可留在家里就一定会等来灾民!”野兽初五倒不怕,凭着她的本事对付那些畜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初五说完,再没人说话,大家都知道,人心最是个可怕的东西,特别是这种时候,那些灾民为了活命人吃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相比于山里的野兽,大家反倒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于是刘长生终于拍案决定一家人到山里躲避,“这两天大家赶紧的准备准备,其他的东西别带,穿暖了就带吃的。”

    方氏和永福见刘长生决定了,便犹豫了会儿也决定跟着刘家一块去。

    “你们呢?”初五看了眼仍旧昏迷的龙夫人问芳儿蕊儿道。

    “亲家老爷夫人去哪里我们自然也去哪里!”芳儿急忙道,就怕刘家人撇下她们。

    “对!就是做牛做马我们也不怕,只求你们把我们带上!”蕊儿也赶紧道。

    初五见大家都决定了,便提议道,“等会儿我和爹还有永福哥先往山里去一趟,把粮食运过去,顺道看看山上的路有没有被雪挡了。”

    “嗯,是得先把粮食运些过去。”永福也赞成,“娘明天把爹叫回来,让老二老三也一起去,能多背些粮食去。”水大年留着了庄子上看庄子,并没有回来。

    大家决定了便都散了,方氏和永福回了家,赶紧把家里的粮食捆好。

    天已经微微泛亮,杨氏便到厨房做早饭,初五进去时候就见她拿了根柴火,楞楞的盯着灶火,那灶火越来越小也不见她把手里的柴火放进去。

    “娘,你怎么了?”初五把手里洗好的萝卜摆在簸箕上,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杨氏回过神来,把手中的柴火放进灶里。

    杨氏不愿意说,初五也不再问,拿起洗好的菜刀便把白萝卜切成丝,大冬天的要说还有新鲜的蔬菜就只有这能过冬的白萝卜了。

    “初五,咱们把你二姨和外婆带上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初五手下的菜刀顿了顿,她不是没想过把村里人也招呼进山里去,可山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她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而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只能先保全了自家人再说,所以她并不打算把她们要进山的事跟村里人说。

    杨氏的话让初五犹豫了,如果把外婆和二姨一家带上,到时候人就多了,人多粮食是个问题不说,也容易出乱子,关键时候人心不齐也会带来不少危险。

    初五想到省下鸡蛋留给他们的杨婆子,想到疼爱她的二姨素香,最终点了点头,“嗯,要把他们也带上。”

    决定下了,杨氏连一刻也等不及,匆匆忙忙的连早饭也不吃,戴上斗笠就出门了,她要赶着去通知杨婆子和杨素香。

    初五让立夏做早饭,自己跟着刘长生拿出密实的稻草帘子扎成圆柱形的卷来装大米和谷子,这样一卷能装不少,在山上行走背着也好走。

    这几年连年风调雨顺,家里的谷子除了交租的还剩了十石,还有大约一石的红薯,初五和刘长生把这些粮食都用稻草帘捆了起来。匆匆吃过早饭,父女两带了把柴刀,并着隔壁永福三兄弟便进了山。

    出门时候初五便把布鞋换下了,如今脚上穿的是草鞋,草鞋在雪地上能防滑,走起路来不怕摔倒,只是草鞋不保暖,踏着雪上脚冻得很。

    雪还在下,风也大,一路上几人都不说话,由初五带着赶路。遇上被雪压到的树木挡路,便用柴刀把树砍了,遇上陡峭的地方也用柴刀拨了雪,凿出几个台阶,方便后头来的人走。

    半夜时候他们才到了山洞,山洞口被雪埋了大半,几人先点了火把扔进去,并没见有野兽跑出来,这才开始清理积雪。匆匆的清理完洞口的积雪把粮食放进了洞里,留了水家老二永禄和老三永寿在洞里守着粮食,其余三人便赶着夜路返回。

    三人到家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杨氏也把杨婆子一家和杨素香一家带了来,人一多,刘家本就不宽敞的茅屋显得更窄了。孩子们虽知道时候不对,但耐不住孩子天性,凑在一处便玩闹起来。

    出乎初五意料的是二舅一家也跟着来了,此时姚氏正翘了腿在厨房里围着炭火盆嗑瓜子呢,那模样倒不像要逃难的,竟是要去游玩一般。

    “你外婆求了我把你二舅也带上。”杨氏见初五皱眉,解释道。她本身也不待见二弟一家,但毕竟是亲姐弟,自家老娘又求了她,她只得把人带上。

    初五也知道这点,对自家娘亲也不能说什么。但姚氏和自家二舅是什么人她还是清楚的,自私得很,这样的人跟在一起时时都得小心。

    出发时间定在晚上,白天这么多人行动很惹眼,虽然初五不觉得能瞒得了村里人,但这种时候谁也没心思去过问别人的事,这才没有人上门来问,要不然凭着刘家无端端来这么多人,也要引人怀疑了。

    第65章 佃户(六十五)

    “tm的!可都二月了,这老天爷还一个劲儿的下雪!冻死个人了!”

    “哥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快到地方了,把这批货出了手,咱哥两就可以好好乐呵乐呵了!”

    “也亏得咱哥两捞着这么个活计,要不然还不得冻死饿死!”

    “嘿嘿,要我说这雪可下得好,咱们这活计也能长久些,赚上几个辛苦钱好回家娶个婆娘!”

    “说你是个愣子你不信!咱们做哪行的?还用得着你花那冤枉钱送聘礼?相中了哪个直接拉回家去不就行了!”

    “嘿嘿,哥说的是!”

    马车压在雪地上,吱呀吱呀的,车帷上破了一个巴掌宽的洞,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直往马车里灌,车上的几人紧紧挨在一处。

    初五迷迷糊糊中听得前面赶车两人的对话,眉头皱了起来。看来快要到地方了,只是不知道前面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

    初五就着雪光,挨个看了看挤在一起的四个女孩,她们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六,最小的也才十一,如今一个个穿着破烂的袄子,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抹了污泥的脸上看不出此时的脸色,但从泛白的嘴唇和簌簌抖个不停的身体能看出她们实在不好受。

    初五伸手摸了摸,脸上昨天抹上的淤泥并没有被蹭掉,稍稍的安了心。马车上直到前天为止还有八个女孩,前天这两马车停下了一回,前头赶车的两人把她们赶下了马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她们跟前转了一圈,挑走了三个女孩,那三个女孩在她们之中算得上比较干净的,长得不见得多好,但在她们这一堆泥人里也算出挑了。

    自从这三个女孩被挑走后,车上每个女孩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往脸上蹭泥巴,显然她们也知道那三个女孩去了哪里。

    “初五姐,我冷——”弱弱的,如小猫一般毫无气力的声音。

    听得声音,初五伸手把怀里的小女孩搂紧了些。女孩叫翠英,只有十一岁。家里因为雪灾再没有粮食给她吃,便把她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换了两斗粗米。

    这一车的女孩子都是被人贩子低价买来的。有人买就有人卖,卖她们的人不是父母就是兄弟,只除了初五。

    那天醒来,初五已经在这辆马车上,低低的抽泣声并呼呼的冷风,几乎是一瞬间初五就觉察了不对。

    初五带着一大家子在山洞里躲了将近一个月,人多粮少,不管怎样控制每天的粮食,粮食还是快速的消耗,初五只得拿了弓箭出去打猎,可是老天并不怜悯她,出去几趟都没打回来一只猎物。

    无奈之下初五只得仗着自身有些本事悄悄溜回村子里家中看看,期望家里还有能吃的东西剩下,可刚溜进村子她就被人从后头打晕了,醒来就见已经在这辆马车上。

    怀里的孩子发烧了,额头烫的吓人。

    “娘——不要卖了翠翠——翠翠不吃饭——”

    “爹——翠翠不是赔钱货,翠翠可以换粮食,阿弟不会饿死——娘——呜呜——”

    怀里的孩子烧糊涂了,呢呢喃喃说着胡话。初五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尽量安抚她。孩子昨天就已经发烧了,初五试图向赶车的两人求些退烧药,可只换来了几声叫骂。

    初五知道,这年头一贴药比一斗米还贵,这些人是不会舍得给她们药的,初五无法,只得祈求这孩子能熬过去。

    马车破洞的地方结了冰凌子,初五伸手把冰凌子拔下,握在掌心一点点暖化了,把掌心的一点点水喂给面色赤红的孩子。

    马车停下,哗啦啦的铁链响动。“吃饭了吃饭了!”

    车帷被掀起,赶车的叫阿胡的年轻人从栅栏缝隙中把五个硬硬的巴掌大的饼子扔进马车。其余三个本还挤在一堆的女孩呼啦一下就朝饼子扑了过去,初五也赶紧伸手去拿。

    女孩们得了饼子狼吞虎咽起来,她们一边吃一边注意着周围,就怕别人把饼子抢走。她们一天只有这一顿饭,如果没了就只能再饿到明天晚上,天寒地冻的,没有点东西进肚子离死也不远了。

    初五拿到饼子并没有立刻吃掉,而是把饼子悄悄放进了兜里,依旧拔下冰凌子握在手心融化,给怀里的孩子喂水。

    赶车的两人在不远的松树下升起了一堆火,昏黄的火苗一点点升起,这火在这雪夜里让马车上的女孩无端端觉得更冷了。

    “娘——我饿——”怀里的孩子无力呢喃。

    初五把人又搂紧了些,孩子估计闻到了怀里的饼子香,直往她怀里钻,嘴里喃喃的嚷着饿,可就是这样,初五也没把饼子拿出来给她吃。

    火堆边两人吃饱喝足,拖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往马车走来。

    哗啦啦的铁链声再次响起,空气里飘来酒气并一股子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阿胡挤上了马车,随手翻捡着歪在马车壁下的女孩子。“那药果然不错,三哥,你看!一个个都软成泥巴了!”

    “你小子赶紧选好!老子还等着呢!”叫阿三的中年男人在马车下不耐烦的吼道。

    “嘿嘿,我就要这个了!”阿胡伸手来拽初五。

    初五捏紧了拳头,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拼死一搏。

    “你小子不要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