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衣望着程寂，见他脸上写满了担心，于心不忍。将头靠在程寂肩上，倚进他怀里，撒娇似地蹭了蹭。
程寂双手环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quot;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吗？≈quot;
韩青衣离开他的怀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说道：≈quot;也对，我不该瞒着你，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出来。≈quot;
程寂看着眼前的韩青衣，忽然觉得，明明他离自己这么近，触手可及，却恍惚觉得很遥远。
≈quot;我不是韩毓。≈quot;韩青衣一字一句地说道，表情认真，≈quot;我本名叫韩青衣，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出了点事故，我从高空坠落，按理应该是死了，可我睁开眼睛就在这个世界了。也许应该说，我的灵魂到了这具身体里。至于韩毓，我本以为他是死了，但最近我总会梦到他的过去，甚至产生他的情绪。≈quot;
程寂望着他，神情带着几分怀疑，半晌说不出话来。
≈quot;很匪夷所思是吗？≈quot;韩青衣轻轻笑了笑，≈quot;我从前也不相信这些事，可它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由不得我不信。殿下不是奇怪我从哪里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习俗吗？说从话本上看来的那是我骗你的，其实那本来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习俗。≈quot;
≈quot;什么受了伤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都是我骗你们的，我本就不是韩毓，自然不记得他的过去。≈quot;
≈quot;我并不是贪恋着活下去，我一点也不怕死，真的。可是，我舍不得你，若是可以，我真想就这么骗你一辈子，但是那对你，对韩毓都不公平。≈quot;韩青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分明在笑，但心里却难受得想哭。
风吹得榕树树叶沙沙作响，也扬起韩青衣的衣摆，程寂觉得他似乎下一刻就会离自己而去，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说，他不是韩毓。他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程寂向来不愿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韩青衣说的他却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两个人在街上买下的戒指还戴在手上，程寂想起他剪下头发缠在一起，想起他在自己面前偶尔的任性撒娇，想起他平日里的一颦一笑。心里忽然就一片清明，握着韩青衣的手也紧了紧。
≈quot;和我结发要纠缠一生的人是你，戴上戒指说要携手到老的是你。≈quot;程寂眼神温柔地看着他，≈quot;我喜欢的人是你，对不对？韩青衣。≈quot;
≈quot;我≈quot;韩青衣怔了怔。
程寂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眉眼间有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他轻笑着道：≈quot;仔细想起来，你确实不是韩毓，你一点也不像他，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quot;
程寂凝视着韩青衣的眼睛，仿佛要望进他灵魂深处，轻声问道：≈quot;告诉我，你是谁？≈quot;
≈quot;韩青衣。≈quot;
程寂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quot;既然你说你舍不得我，那就答应别离开我。≈quot;
≈quot;可是，也许韩毓还活着≈quot;韩青衣犹豫着道。
≈quot;你先答应我，你不会轻易地离开我。≈quot;程寂严肃道。
≈quot;我不会离开你。≈quot;韩青衣闭了闭眼睛，承诺道。
≈quot;韩毓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quot;
≈quot;好。≈quot;韩青衣笑了。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回抱着程寂，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道：≈quot;我不会离开你！≈quot;
晏虚在自己的院子里喝茶，院里一棵桃树树干约有三人合抱那么宽，树冠如同伞盖一般。寒冬腊月里竟开满了桃花，满树粉红，分外妖娆。
程寂和韩青衣进来时，晏虚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丝毫不显得意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说道：≈quot;你找到你的答案了？≈quot;
韩青衣点了点头，程寂开口问道：≈quot;道长，我想知道韩毓是否还活着，他的魂魄是否还在？≈quot;
晏虚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quot;我只知道，我看到的，这副身体里只有一个灵魂。≈quot;
韩青衣忙追问道：≈quot;可是我为何会有他的记忆？我见到他姐姐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熟悉亲切，见到穆白的墓也会觉得难过。≈quot;
≈quot;这些不过是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人死时，一些深刻的记忆也会残留在身体里。若是执念太重，便会变成行尸走肉。≈quot;晏虚淡淡地答道。
≈quot;只是这样？≈quot;韩青衣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quot;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如实告诉你了。≈quot;
程寂拱手道：≈quot;多谢道长，叨扰了。≈quot;韩青衣也跟着行礼，转身离开。
一片花瓣从枝头飘落，落进晏虚的茶杯之中，晏虚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几分清浅的笑意。
韩青衣走到院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恍惚之间似乎看见桃花树下晏虚的身边还有一道红色人影。正要仔细看，晏虚抬眸望了过来，他身后，桃花树无风自动，摇落满天飞花。
≈quot;怎么了？≈quot;程寂见状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奇怪。
韩青衣摇了摇头道：≈quot;没什么。只是觉得道长院子里的桃花树好奇怪。≈quot;
≈quot;他既然能一眼看穿你的身份，道行肯定不浅，这样的事大约也就不奇怪了。≈quot;程寂想了想，回道。
≈quot;也是。≈quot;韩青衣抓住程寂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
落日的余晖罩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晏虚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之中，微微眯了眯眼睛。
≈quot;你为何不告诉他们那个傻子已经转世了？≈quot;桃花树枝头轻晃，有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quot;这很重要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quot;晏虚不以为意道。
≈quot;可是告诉他们也不坏啊。≈quot;
≈quot;你太爱多管闲事了。≈quot;晏虚皱了皱眉，出声警告道，≈quot;对于普通人来说，知道太多天机不是什么好事。没事少把你的枝桠探出去。≈quot;
桃花树抖了抖枝桠，不再出声。花瓣落了晏虚满身，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青青子衿
程寂和韩青衣回到皇宫时天色已晚，正是掌灯时候。
丫鬟们上前替他们脱下披风，将暖和的手炉递到他们手里。程寂和韩青衣在软榻上坐下，韩青衣脱下鞋子盘腿坐在榻上，怀抱着暖手炉，看起来十分惬意。
程寂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单独留下吟诗。
≈quot;我有些话要问你。≈quot;程寂对他说道。
吟诗垂首恭顺地站着，回道：≈quot;殿下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quot;
≈quot;你家主子之前是怎么受的伤？≈quot;程寂手指微曲轻敲着小几，问道。
吟诗猛地抬头，十分意外程寂会突然问起此事。如今韩青衣就安然无恙地坐在他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严肃。
吟诗暗暗感觉情势不对，连忙跪了下去，慌张道：≈quot;奴婢该死！≈quot;
韩青衣抬了抬手道：≈quot;起来吧，不是怪罪你，只是问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quot;
≈quot;你们当时跟我说，是他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是这样吗？≈quot;程寂问道。
吟诗这才怯怯地抬起头，仍旧跪在地上，思索着回道：≈quot;具体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公子在午睡，我在外间守着，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公子就不见了，我和其他人一块儿找，发现公子昏倒在翠竹轩后院的树下，满头是血，奴婢当时吓坏了！≈quot;
≈quot;所以，并没有人亲眼看到他从树上摔下来，只是因为发现他昏倒在树下，才这样猜测的？≈quot;韩青衣询问道。
吟诗拧眉仔细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quot;好像是这样的。公子确实经常爬到树枝上坐着，说是高处能看得更远。公子出事那天，的确没有人亲眼看见公子从树上跌落。≈quot;
≈quot;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quot;韩青衣摆摆手道。
吟诗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程寂与韩青衣两人，火盆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屋外的树影印在窗户上，随风摆动。
良久，程寂才开口说了一句：≈quot;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若是当时我多让人守着他，也不至于≈quot;
韩青衣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宽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是殿下你的错。坦白说，若不是这样，我也许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遇见殿下了。≈quot;
≈quot;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左相和韩毓的生母。≈quot;程寂面带愧疚地叹息道。
≈quot;我倒是觉得，左相对他的这个儿子漠不关心，并不怎么在乎他的生死。在韩毓的记忆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左相就很少来看他们。≈quot;韩青衣坦诚地说道，≈quot;对韩毓来说，左相府里，只有母亲和姐姐是亲人。左相不像是父亲，而更像是主人一样的存在，他们需要极尽谦卑地去讨好他。≈quot;
韩青衣对于左相确实没有什么好印象，他虽是个好臣子，却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韩毓的母亲而言，大概也不算个好丈夫。
≈quot;韩毓自进宫以后，确实一点也不想回左相府，甚至不愿意回去。≈quot;程寂对此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程寂望向韩青衣微微一笑道：≈quot;青衣，我还不知道从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quot;
≈quot;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瞒着你。≈quot;韩青衣道。
韩青衣将自己的事情简单地概括叙述给程寂听，程寂兀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感慨了一句：≈quot;你的故乡有太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quot;
韩青衣笑了笑，说道：≈quot;相信千百年后这里也会有的。≈quot;
程寂表情有些微妙地望着他道：≈quot;照你刚才说的，你实际年龄已经有二十四了？≈quot;
韩青衣挑了挑眉，凑上前去，不怀好意地笑道：≈quot;怎么？殿下介意？就算殿下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哦！≈quot;边说边抓起他戴着戒指的右手晃了晃。
程寂反抓住他的手，顺势将人拉进怀里，笑道：≈quot;我并不介意，只是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已经二十四岁的，倒是很符合你现在十八岁的外表。≈quot;
≈quot;那殿下觉得已经二十四岁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quot;韩青衣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眼角微微上挑。
≈quot;你这样的就很好。≈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