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前脚刚从老夫人的院子踉踉跄跄的离开，后脚四月就带着东西进府了。
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磕了头，然后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老夫人听了一会儿，抬手把屋子里的下人打发了，这才看着四月问道：“可是你们主子有什么话说？”
四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声道：“老夫人明鉴，府里的大夫人今儿去我们王府了。”
老夫人一摆手，断了四月的话，让她起来，才道：“行了，三丫头多心了，她大舅母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不管说了什么，别让她往心里去，也不必插手，这个时候，谁也插不进去这个手。”
四月点了点头，知道老夫人一向公允，不过还是近前两步，小声道：“还有一句话，我们王妃让奴婢跟老夫人提一句，老夫人心里忖度着，要是必要，还请跟国公爷说一声。”
老夫人眉间神色一深，知道这句才是重点。
看着四月的神色不禁带了几分严厉，不过片刻，便收了回来，点了点头，“你说。”
四月刚刚被老夫人看的那一眼，心里那口气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胆子不算壮，可是那天晚上的事儿，她是亲身经历的，若不是真凭实据，只怕刚刚那一眼，就能让她软了脚。
“老夫人，宫里出事儿那晚，我们府里，也出了点事儿。”
老夫人眉头一蹙，“你们王妃不是去了大长公主府里了吗？”
四月表情一讪，叹了口气，“那是用来糊弄别人的，我们王妃是跟夫人避到大长公主府里的，那天晚上——”
四月言简意赅的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这些话，顾氏也没来得及回娘家跟老夫人回禀一声，实在是这几天洛城人人自威，各家府里都减少了外出走动的必要，尤其女眷们，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牵扯到什么人的案子里去，这种时候，最怕狗咬狗了，咬的一嘴毛不说，还惹的一身腥，回头就算是所莫须有的罪名洗脱了，只怕也连累的自家男人在朝廷上不受待见。
老夫人越听，眉眼越厉，及至听到最后，整个人的面色都难看起来。
眸中不掩担心之意，“你们王妃和小世子还好吧？”
虽然这个时候问，多数是废话了，可是老人的心情，到是可以理解的。
四月连忙回道：“总算是侥幸，当天晚上，七奶奶护了我们小世子周全，听说，我们王府的人找到的时候，小世子睡的香甜，我们七奶奶到弄的有些零乱。”
“七哥媳妇是个好样的，这个时候，零乱比规矩强，那些珠翠最是惹眼，穿衣打扮也最能招人目光，这个时候，弄成要饭花子，也没人笑话的。”
四月点了点头，老夫人虽然没一语中的，可是七奶奶那身衣服，也算是七零八落了。
“老夫人也知道，大长公主做事儿周全，既是援了手，自然也就做了万足的准备，所以，外面才传出那样的话。”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事儿，让你们王妃别放在心上，如今小世子还小，靳王府子嗣不丰，她有心，就多用在调理身体上，外面的应酬，杂七杂八的，可有可无，连宫中的中秋宴靳王都替她辞了，可见，靳王也是不需要她去应酬来巩固地位的，就说我的话，让她只管养着身子，多多为靳王府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别的事儿，少操心。”
四月脆生生的应了，笑道：“老夫人是过来人，什么事儿看的都明白，我们王妃有什么话，也愿意来老夫人这儿讨个主意，奴婢这就去把老夫人的话，给我们王妃回了，我们王妃自小就爱听老夫人教诲，这么多年，也成了习惯，但凡是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的，比我们夫人说出来的，还要管用几倍，想来，有了老夫人这话，我们王妃的日子，也就安生了。”
扑哧。
老夫人瞧着四月这副伶俐劲，忍不住抬手点着她笑骂道：“你这丫头，嫁了人，到惹的满嘴油滑了。”
四月打着哈哈笑着退了出去。
老夫人却是让身边的婆子去外面守着，给二门外的小子传话，国公爷回来了，直接让到她这院子来说话。
欧阳氏六神无主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老夫人那么决绝的话，一时间就想找个能替她做主的人。
这个人，无疑就是国公爷了，所以，她也吩咐了身边的婆子，去大门那边传话，国公爷要是回来了，先往里面送信，就说夫人请国公爷过去。
顾家大老爷，现今的魏国公，与二老爷，三老爷一同回的府，在大门下了马，就听到门口的小厮传了欧阳氏的话。
顾二老爷和三老爷互看一眼，都道：“大哥，既是大嫂寻你，想来，必是说她娘家的事儿，你先过去，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顾大老爷脑袋一疼，心里猜测着欧阳氏这会儿找他，也该是这事儿，只是这事儿，他真不能伸手，尤其现在魏国公府好容易趁着这次机会，让子孙在皇上跟前露了脸，昨儿，他的长子亭方，二房长子亭剑，还有亭瑜，三房长子亭池，都被派了差事儿，即便位子不高，却是实实在在的实缺。
皇上这两日上朝脸色也阴沉沉的，就像是随时都要刮起一场暴风雨一般，但凡奏上去的折子，一个不慎，哪怕写错个字，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说白了，不就是皇上心里烦躁吗？
太子的事儿，皇上到底顾着父子之情了，可是不顾着也不行，这个时候，天下苍生，悠悠众口，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宫里的变化呢，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软禁，回头再寻个不大不小的错处，然后再打发出宫，去皇陵，或是设个分地，这些都是后话了。
目前，为了掩饰太平，只能暂时把太子保全，留在宫里。
只是太子能留，那些跟太子图谋的人，却是断断留不得了。
而且，这场宫变，总要找到一两个替罪羊，一般的小鱼小虾，压根就泄不了皇上的恨。
太子的外家，皇后的娘家已经发落了，延庆侯府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儿，这几年，原本就越来越落魄的延庆侯府，在朝上，压根就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就算是有，也是平日吃喝玩乐，没什么大作为的人，这个时候，恨不得把自己从头藏到脚，连屁股都缩起来，怎么可能冲上去直言两句。
魏国公府在这次宫变中立了功，可是延庆侯府到底是姻亲，那些想看笑话，甚至想算计的人，早就准备好了折子，别说他不动，还有人无风起浪呢，要是他动——
这里面牵扯的关系实在是太多，如果从夫妻的角度，他还能顾念着欧阳氏一些的话，那么，以一府的生存来说，这次，即便是欧阳氏自己，他都要交待好了，到时候，真让他做出绝情的事儿，也只能怪欧阳氏自己了。
顾大老爷心思沉静，抬眸看着还站在他前边没走的二弟和三弟，挥了下手，“走，一块去母亲那儿请安。”
“大哥。”顾二老爷想说什么，胳膊被顾三老爷拽了一下。
顾二老爷知道，比起机灵，自己经不过三弟，见他直打眼色，索性就闭了嘴。
顾三老爷悄悄的舒了口气，亏得这次出事儿的欧阳家是大哥的岳家，不然，要是二哥，指不定就冲冠一怒了。
三兄弟进了二门，一道往老夫人的院子走，路上已经有引路的上前跟大老爷说了，老夫人让他回来就过去说话。
二老爷与三老爷对视一眼，欧阳氏拦在了大门，母亲等在了二门，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欧阳氏是在大老爷迈进二门的时候，知道他进了府，却没回自己的院子，当时心下一冷，整个人都瘫到了床上。
跟在欧阳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她，一边顺着她的背缓气，一边小声道：“夫人别急，跟老爷一块回来的，还有二老爷和三老爷，想来，是二老爷和三老爷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所以咱们老爷才跟了过去的，奴婢再让人去老夫人的院外守着去，一但有了消息，马上就送回来。”
欧阳氏只觉得一颗心浮浮沉沉，推着身边的婆子，说不出话来，却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儿子给母亲请安。”
顾家三位老爷齐刷刷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各自坐了自己的位置。
丫头们上了茶，老夫人又吩咐了身边的嬷嬷，“你去小厨房看看，之前吩咐的点心，可是做好了，要是做好了，就送上来。”
嬷嬷应了，出去的时候，顺便把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叫了出去，只留了老夫人身边的抱月在门口五步外的距离守着。
“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三老爷眼睛最尖，这会儿瞧着老夫人的神色，直觉，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二老爷和大老爷虽然没说话，可是看着老夫人的意思，也是相同的。
老夫人也不瞒几个儿子，原本只想跟大儿子说的，不过就当是给二儿子，三儿子敲敲警钟了，以后，谁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事儿，借着这个事儿，长长心眼儿也不错。
三个儿子，老夫人到是不担心老大，也不担心老三，唯独对老二，想着还要多提点提点。
“今儿，你媳妇去了靳王府。”老夫人这话，是看着大儿子的眼睛说的。
“母亲？”顾大老爷眉目瞬间就压沉了，整个人透出来的气息，都是沉冷之色。
老夫人叹了口气，指着大儿子手边的茶碗说道：“先别急，你先喝口茶，我还有话说。”
顾大老爷哪里想不到欧阳氏去靳王府是干什么，只是欧阳氏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夕颜丫头虽然得靳王宠爱，可是延庆侯府的事儿，岂是一个女人的宠爱就能挽回的。
再说，那又不是延庆侯府嫁出去的女儿，有些关系连的亲，若是有施为的地方，到也可以理解。
再说，以前欧阳氏打的那些主意，他开始就算不明白，可是后来，伍氏来过几次，他偶然从小丫头的嘴里，听到一些漏掉的言语，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别以为他不知道。
只是那会儿欧阳氏的算计没成，他也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过夕颜那丫头嫁进靳王府，他也在嫁妆里，添的比别的兄弟厚一些，为的，就是弥补曾经这份算计。
家里兄弟三个，就顾氏一个妹妹，所以他们三兄弟自来就疼爱这个妇，连带着顾氏所出的孩子也多疼一分。
相比于男孩，当然对女孩更细腻一些，再加上殷夕颜从小跟他们家人就亲，眉眼一弯，笑起来的模样，跟顾氏小时候一模一样，看着这样的小丫头，他们这些当舅舅的，哪有不喜欢的。
如今小丫头嫁人了，他们这些当舅舅的，没能帮上什么不说，反倒在这种时候去为难，顾大老爷如何不会在心里埋怨欧阳氏。
“母亲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说她，从明天起，就别让她出门了，延庆侯府的事儿，儿子觑着皇上的意思，只怕这两天也就安排下来了，到时候就算是她想做什么，也无力回天了。”
言下之意，这就是板上定钉了，谁再做什么，也没有用了，除非皇上自己改变心意。
老夫人想提的，自然不只这一点。
“那天宫里出事儿，靳王府也出事儿了，你们可知道？”
果然，老夫人这话一出，三个儿子的表情都没什么错愕，显见是之前就知道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知道儿子必然是为她好，怕她操心。
“母亲，不是不告诉你，是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那天晚上虽然凶险，可好歹是化险为夷了，所以儿子们才商量着没跟家里说。”
二老爷忠厚的看着老母，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只没跟老夫人说，就是自家的媳妇，也都没说。
三老爷也点头，“是啊。母亲，我们三兄弟商量过了，这事儿，左右已经发生了，母亲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过是多着了一次急，却不能改变什么。”
老夫人也不是怪儿子，知道他们也是怕她着急，身体再有什么不好的，点了点头，“你们的心思我知道，只是今儿夕颜把身边的四月打发来了，跟我说了句话，这会儿，你们三兄弟都在，我也不瞒你们。”
“母亲，可是欧阳氏跟夕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大老爷首先想到的，就是欧阳氏去了靳王府，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殷夕颜说了什么为难的话，自己的外甥女，自己也是知道的，那孩子心肠热，这次魏国公府之所以能领上这个风头，老夫人也说了，是夕颜送的消息。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不说难听的话，四月来了没说，不过她想着，欧阳氏这会儿有所顾忌，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你们只知道靳王府出事儿，可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
呃——
顾家三兄弟互看了一眼，这两天朝上也有些风言风语，只是现在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真假难辩，一时间，他们也处在观望的角度。
“母亲知道？”
顾三老爷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忍不住猜测的问道。
噢，对了，夕颜身边的人过来说的，那必然是靳王爷说的，既是靳王说的，那就十拿九稳了。
“你们以为，延庆侯府这次牵涉到太子的事儿里，是因为什么？”
老夫人看着三个儿子半明白，半不定主意的样子，又加了一句。
有这么两句话跟着，屋子里坐着的最憨的顾二老爷，也只是憨直，但不是笨，要是连这儿都听不出来，那脑袋才进水了呢。
“母亲是说——”
顾二老爷目光在大老爷和老夫人之间游移，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生生的卡住了。
其实他们三兄弟也奇怪呢，都说延庆侯府涉及到了太子的事儿，可是延庆侯府又不是权臣，手上一没兵权，二没什么有脉，从老到少，不务正业都能数的上，真要是论起做事儿，可真没人跟延庆侯府打交道，再加上这几年延庆侯府内里腐烂，处处显示着落魄的迹象，太子就算是再糊涂，也不可能非要拉着这样的同盟，只能是延庆侯府主动送上去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路径送上去的，到底给太子办了什么事儿，大老爷一时还摸不准，就是欧阳氏，也是不明不白的。
这会儿，才算是恍然大悟，竟不知道，延庆侯府偷偷干了这样的事儿，难怪——
大老爷想起在朝堂之上，靳王对延庆侯府的态度，恨不得斩尽杀绝，半点情面都不留，只是靳王以前的为人就是这般，他们也没多想，这会儿看来，还真是事出有因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点到即止，并不多说，“好了，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你们三兄弟都回去吧，在外面折腾的也累了。”
顾家三兄弟都起了身，与老夫人道了晚安，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大哥，你——”
顾二老爷看着顾大老爷，叹了口气，“大嫂那儿——”
“好了，你大嫂那儿，我自有说法，你跟老三都回去吧，这次的事儿，也算是长记性了，别以为什么事儿都在掌握里，就不会出乱子，二弟妹和三弟妹的娘家到是老实的，只是下面的子孙，也得看着些，别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