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风家女眷来拜访的日子,早起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喜鹊在叫,殷夕颜忍不住笑道:“这鸟到也会挑日子。”
四喜一边看着小丫头把屋子里的坐垫,靠椅都换了新的,又挑了整套的茶具,笑着凑趣道:“王妃,风家姑娘是进宫当主子的人,这喜鹊叫枝,只怕是吉兆在后头呢。”
殷夕颜只当是四月随口一说,毕竟大家都说这喜鹊登门是有喜事儿,有吉兆,可也没谁真当真的。
就连四月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的随口一说,他日还真的让这句话成了真。
差不上多午九点钟左右,接人的马车到了侧门,风家姑娘两位姑娘,一位婆子,还有一位夫人并着两个丫头下了马车,侧门处早就有软轿候在了那里,刘权家的这两天一直在风家那边照料,今儿一早是着一道回来的。
余大有家的奉了王妃的命,守在了侧门,带着几个婆子,下人,给风家的主子见了礼,便请上了轿,青布暖轿一路从侧门抬进了王妃的正院外才停下来。
小丫头掀了轿帘,垂首立于一侧,风家的丫头,婆子各自立在了自己的主子身边伺候着,余大有家的笑着上前,“这位就是大夫人吧,奴婢是王妃身边的婆子,府里都称呼奴婢余大有家的。”
风家大夫人,就是风家现任家主的妻子,本来没想到这次同行的有她,也是人到了,刘权家的才得知风家的当家夫人竟然跟着来了,可见这次风家姑娘进宫的事儿,是多受重视。
风夫人伍氏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靳王府这位王妃是个难得有福气的,靳王府已经娶进了四位王妃,前三位都以早殇而终,就算是留下个姑娘,可也没保住自己的性命,如今这位新王妃,竟然在进门短短两个多月就能查出有孕来,这福气可见一般,又听说靳王对这位王妃疼宠的紧,进门隔天,就把府里的大权交到了王妃的手里。
虽说正妻打理内院是正理,可是靳王这样冷清性情的人能这般心细,就可见这位王妃的本事儿。
风家家大业大,风夫人也是浸淫在内院多年的,不说与小妾们斗来斗去,就是这内院当中的各种门道也是颇用了些心思,这一路行来,但见靳王府的下人极为规矩,各司其职,半点不越矩,行走之间无半分傲慢之气,未语先笑,就是王妃身边一等一得宠的下人儿,也能拿捏住分寸。
这些细节,风夫人伍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位年纪与自家女儿差不多少的靳王妃,到是真有几分佩服之意,不愧是洛城国公府里教养出来的女孩。
伍氏身边的婆子早就得了伍氏的意,笑着上前扶起了余大有家的,腕间一动,一枚实足的荷包就进了余大有家的手里,笑道:“早就听闻王妃身边两大得力的管事娘子,一个是刘权家的,之前我们也见过了,那会儿我们夫人就说,瞧瞧,这王妃的管事娘子,竟然比那些小家小户的主子还要体面,真真是让人开眼。”
余大有家的听得出来婆子的刻意奉承,笑的越发的随和,不自夸,“那是夫人抬爱了,咱们都是做奴婢的,自己的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身上能说的出长处的,也就是这点伺候人的本事儿,至于体面,那都是主子宠的,这满洛城,都知道,我们王妃是个慈善人,平时别说打骂,喝斥,就连重话都不与咱们说一句,说句不怕夫人笑话的话,咱们这一院子的下人,恨不得天天晚上烧高香,祈盼着下辈子还能去伺候我们王妃。”
扑哧——
伍氏爽郎的笑声几乎能穿过城墙,钻进院子里,透过厚实的门帘,钻到屋里去。
“照你这么说来,你们王妃平日疼你也没白疼,这连下辈子都许出去了,可见是真的感激呢。”
如歌听着外面的声音,笑着迎了出来,瞧着一行人立在院门口说笑,连忙上前,“风夫人,两位风姑娘,王妃已经在屋里等着了,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有话,咱们进屋说吧。”
如歌笑着行了礼,便引着一行人进了院子,风家两位姑娘到是知道规矩的,微垂着头,规行矩步,目不斜视,亦步亦趋,这样的作态,无论是真,是假,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去。
风夫人到是挺胸昂头,不过一双眼睛也不会四下打量,只是目视前方,随着引路的丫头,婆子,步子迈的不快,也不慢,一边照顾着后面的两位姑娘,一边还能跟的上前边引路的丫头,分寸拿捏的也极好。
余大有家的细心的观察着风家人的行动作派,与刘权家的相视一眼,掩下了眸子里的微光,随着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如歌已经引着风家的三个主子进了客厅。
风家带来的下人被留在了廊下,刘权家的细心的引着一个婆子,两个丫头直接去耳房吃茶,又让小丫头送了点心进来,说着闲话。
“民妇给王妃请安。”
“民女给王妃请安。”
风家是商户,虽然做的生意极大,极广,可那也脱不了商户,自然为民,风夫人即便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可是礼节上的跪拜亦无半分排斥。
殷夕颜笑着招了招手,“快点扶风夫人,风家两位姑娘起身。”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厅上的三个人,打头的自然是风家家主夫人伍氏,能看的出来,风家的富贵若不是有等级的定制,估计,吃穿用度,半点不输于公侯府邸。
伍氏身上的衣着是刻意挑选过,不会越了制,可也不会落了自己的身份,同样又能彰显出风家气势的料子,这份用心的拿捏,就能让人辨识出这个女人极工于心计。
相反,到是风家的两位姑娘,与伍氏完全不同。
伍氏左手边的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杏眼桃腮,明丽中带着几分娇憨,穿着件紫貂斗蓬。
伍氏右手边的女孩,年纪到是稍小一些,瞧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嘴唇微嘟、杏眼桃腮,非常漂亮,如今年纪尚小,美貌已见一般,若是再等几年,样貌长开了,几乎都可以想像,提亲的青年才俊,必是要踏破门槛的。
“风夫人,两位姑娘快请坐。”
殷夕颜笑让着三人入了坐,才上接过四月新换上来的新茶,轻噬了一小口,才道:“洛城的天气这两日格外的寒凉,风夫人和风姑娘可还能适应?”
风夫人轻笑着谢了茶,在靳王妃话落的时候,又起了身,深福了一礼,笑道:“说到这事儿,还要多谢王妃身边的下人,打点的周全,屋里铺上了地笼,上好的银丝炭连半点灰尘都不见,虽然这外面冷了些,可是屋子里半点不比咱们南边的屋子冷。”
“母亲,是比咱们那边还要暖和呢。”
风夫人带来的小女孩性子可能调皮一些,这会儿嬉笑的接了伍氏的话。
伍氏微嗔了小女儿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曲着膝的身子就没收起来,“还请王妃见谅,这是民妇的小女儿,因是家里的幼女,平时疼宠多了,到是让这孩子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王妃面前也放肆了。”
“快扶风夫人起来。”
殷夕颜不在意的笑了,指着四月去扶起了风夫人,一双美眸上下打量了着风家的小女儿,招了招手,看着小姑娘小心的看了一眼风氏的眼色,然后悄悄的吐了吐舌头,才小心的上前的样子,觉得越发的好笑。
“你叫什么名字?”
殷夕颜拉着风家小姑娘的小手,细嫩柔滑,这么近距离的瞧着,才发现这姑娘的眼睛真漂亮,就像是会说话似的,尤其那一对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的人心都跟着痒痒了。
“王妃姐姐,你真漂亮。”
风家小女儿,风飞语,眨着一双眼眸,望着眼前花团锦簇一般的女子,知道这是靳王妃,原本以为当王妃的一定是眼睛长到头顶上,脸色板的极难看,开口动不动就是大胆,无理之类的话,可是从打进门,风飞语就被殷夕颜的笑容吸引了,或许,人跟人还真就讲究个眼缘,比起自己自小被教育的规规矩矩的姐姐,风飞语直觉,与靳王妃更有共同语言呢。
“飞语,不得无礼。”
伍氏虽然嘴里喝斥着,可是眼里的宠溺还是溢了出来,可见当母亲的对自己爱护的孩子,是不忍心苛责的,哪怕因此惹怒了别人,也有她这个当母亲的来承担后果。
“回王妃,那是小女,风飞语,这是民妇的二女儿,风飞燕。”
风飞燕随阒伍氏的介绍,又起了下身,半屈着膝行了礼,然后就老实的立在那儿,半垂着头,任谁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如何。
殷夕颜笑着摆了摆手,拉着风飞语的手趁着这个动作已经松开了,“风夫人不必这般多礼,这又不是男人的朝堂,咱们在自家,就当是远道而来的亲人叙话罢了。”
殷夕颜语气里极亲近,甚至都用上了亲人,可是放开风飞语的手却没有再牵上去,她心里虽然挺喜欢风飞语这个小姑娘的,可是她的身份是靳王妃,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已经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意思,所以,这个分寸,必须拿捏好。
伍氏也是极能看的懂眼色的,这会儿虽然未必能看透靳王妃一个动作下的隐意,可也知道靳王妃现在有着身孕,肚子里可是怀着靳王府的接班人,自家女儿一看就知道是毛毛躁躁的,要是不小心碰着,伤着,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一想到这,伍氏连忙招了手让风飞语过来,“飞语,过来坐下好好说话。”
这话的语气有些重,虽然没代表伍氏有生气的意思,要虽风飞语知道武氏说话的语气不同,代表的态度就不同,就像现在,语气里的态度就是不容置喙。
风飞语其实真挺喜欢这个靳王妃的,而且她想着,自己姐姐要是进了宫,孤立无援的,若是有什么事儿,连个帮手都没有。
她虽然小,可不代表不懂事儿,宫里如何的情形她就算是不知道,可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跟后院那些有名份,没名份的姨娘,通房斗来斗去的,就知道这宫里的日子一准也不有太好过了。
她是想着,反正她年岁小,就算是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儿,人家也不过说一句不懂事儿罢了,可若是能让靳王妃喜欢上她,从而让靳王妃对姐姐的事儿多上上心,至少姐姐以后真要是遇到了麻烦,靳王妃不能只远远的看着。
心里的算盘打的不错,可是这会儿却不敢违了自己母亲的意,只好掩下眸子里的不情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到底是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没学会完全的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也是因为在家里太过受宠,从来就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刚才的高涨,与现在的低落,到成了强烈的反差。
殷夕颜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面上却是半分不减的寒喧着。
“这是宫里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脂粉,因为有了身子,一直都没用,两位姑娘和风夫人要是不嫌弃,便拿去试试效果。”
如歌从内室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珍珠金银这些东西,于风家,不过是苍海一栗,哪怕你放到人家手里,人家也就是礼节性的道个谢,却不会有多大的印象。
殷夕颜在心里想过,这女人最爱的,无非是容貌,无论是珠钗还是衣服,都是为了衬托女人的美貌,所以,这胭脂虽是俗物,可若是从宫里出来,外面又得不到的,便把这种俗物变成了不俗之物。
刘权家的眼睛一转便猜到了殷夕颜的心思,笑着上前为风家三位主子解惑道:“这几盒胭脂是宫里送来给我们王妃用,或是给我们王妃送人的,风夫人手上这盒,叫玉生肌,二姑娘手里的这一盒叫轻烟落,飞语姑娘手里这盒,叫南飞燕。”
说到这,刘权家的禁不住自己也笑了,“说起来,这三盒胭脂,到都是用了南边的材料。”
伍氏平时用的胭脂也是拖了人从京里采购的,这会儿手里拿着的这一盒,外包装到是精致的很,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如何?
她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以为宫里出来的,就样样都好,其实则不然,风家也有不少的生意与皇宫内院有往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后宫的娘娘们用的布匹,她虽然用不上,可也偷偷的留了一匹,两匹的,这些料子,说白了还不是先过了她们这些商人的手,最后才能流进宫里。
不过靳王妃既然能用胭脂做见面礼,本身就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自然也就更上些心。
“王妃别笑话,我这会儿听着都有些心痒痒,我们南边用的最多的胭脂料子就是珍珠,用起来细润,只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胭脂可是也用了这种东西?”
珍珠本身就分了三六九等,伍氏就算是用,也不打紧。
殷夕颜笑着点了点头,“就知道风夫人是个在行的,我对这些平日到是少上心,不如风夫人拆开看看,若是喜欢,以后宫里再送过来,我也给风夫人留几盒。”
伍氏爽朗的笑道:“王妃别怪我一个民妇人粗,没见过好东西,这会儿心痒痒,王妃既然是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殷夕颜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本来就是送给风夫人的东西,哪里有不客气这一说。”
说罢,殷夕颜又指着如歌笑道:“去拿了镜子来,让夫人看看效果如何?”
如歌曲膝笑着进了内室,四月打趣道:“不如我投块帕子给夫人净净手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把这胭脂擦到手背上看效果。
风夫人笑着道了谢,四月也便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风飞语好奇的眨着大眼睛上前帮忙,接过风夫人手里的小盒子,打开了盖子,只见上面的胭脂,的确比往日自己用的还要精细。
“轻、细、薄、正,以往到是听过给咱们府里送胭脂的掌柜提到过,不过一直都没研制出来,想不到,这宫里的东西,的确是好。”
风夫人一边轻轻的涂抹,一边颇有几分感慨,这般一搭手,便看出好歹来,轻、细,薄、正,这个四个字的精髓,到真真的拿捏到位了。
“这里用的珍珠,只怕也不是一般的珍珠吧?”
刘权家的笑着解惑,“听说是南海珍珠,而且,个个颗粒饱满。”
微顿了一下,刘权家的又笑道:“夫人且看这粉,若是用水一和,便成雪泥状,涂抹在脸上,却仿若无物,与肤色完全融合,却又透着珍珠的光泽,听说,夏天即便是出汗,也不用担心这粉和了泥,糊了脸。”
“噢,竟有这样的效果?”伍氏眼睛一亮,刘权家的说的就是女人的烦恼,夏天出去酬,还得带丫头补妆,不然没等宴会结束,就花了脸,都不够丢脸的。
最主要的是,伍氏想着这样的粉除了用了南海的珍珠,该有别的配方才是,若是能拿到配方,必是能在南边掀起一股热潮,甚至,她现在就能看到那银子滚滚而来的利益。
风家不缺钱,可是谁也不会嫌银子多咬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