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体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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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路一边在心里给周浦深道歉,一只手撑在了床边,他凑近了那张叫他魂牵梦绕的脸,闭上眼睛吻上周浦深的眉间。

    他的皮肤真热,岑路想,周浦深皮肤上的温度要比娇嫩的唇瓣温度高一些,细腻光滑得像是奶糖一般。岑路捧住他的脸,唇瓣依依不舍地在周浦深的脸上流连,眼睛,鼻梁,鼻尖,最后印在了嘴唇稍上的位置。

    周浦深似乎感受到了些许异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岑路睁开眼,注视了那两片嫣红的嘴唇半晌。他想,他曾经拥有过这个人最深刻的亲吻,哪怕那只是醉后无意识的抒发,他也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又不死心地在周浦深的人中上亲了一下,浅浅的胡渣扎得他有点疼。

    就像心里的那点疼,不剧烈,却明显得刺骨。

    至于唇对唇的亲吻,还是留给周浦深心里的那个人吧。

    岑路坐回看护椅,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周浦深伤痕累累的手,另一只手打开了“do”的开关。

    岑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个南方的小岛上,挟着潮气的海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入眼即是满眼青翠。

    这个小岛整体呈丘陵地貌,层层叠叠的小山丘被茂密的树林覆盖,隐隐约约有红墙白瓦的建筑掩映在树林之中。远远眺望过去,有盘山公路如同一条蜿蜒的蛇,盘旋在高高低低的土丘上。

    岑路眯起眼睛,正想将不远处的建筑看得更清楚些,背后却经过了一群刚刚放学的孩子。岑路从他们的交谈中判断出这里是隶属于南国的一个岛屿。

    这些孩子,无论高矮胖瘦,衣着光鲜与否,共同的特点是——全都生着一双黑亮的眸子。

    一张比岑路印象中稚气些的脸孔从他面前掠过。

    岑路愣了一下,那孩子的脚程很快,只是他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经跑下了长长的坡道。岑路连忙拔脚去追,伸手去抓他的书包带,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孩子的肩膀,并未触及任何东西。

    岑路收回了自己的手,动了动手指,发现海岛上明亮的阳光竟也能穿透指尖,就如同身处此地的自己只是一个幻影。他回过神来,赶紧再次一路小跑地去追跑远了的孩子。

    小男孩却已经减慢了脚步。他背着书包,两手紧紧地握住肩头的书包带,穿着白袜子和球鞋的两只脚踌躇地在沙地上来回摩擦。过了半晌,仿佛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男孩朝着眼前破旧的平房奔了过去。

    岑路只得继续跟着他跑,并且成功地趁男孩关门之前挤进了房间。

    岑路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他有些怨念地想,原来体力好真是天生的,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跑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

    岁的周浦深是个漂亮得让人很不得把月亮都捧到他面前的孩子。一双圆圆的黑眸子占去了半张脸,亮得连天上的星星也要自惭形秽。小巧的鼻头圆圆的,下头的小嘴唇红齿白。可此刻秀气的唇角却小大人似的抿着,岑路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这里像是个车库之类的地方,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工具或是某种机械的半成品,明明是大白天,窗帘却都拉着挡住了外面的天光。一片杂乱中铺着一张小床,上面有个人用衣服蒙住了头,正在呼呼大睡。

    岑路看着男孩眯了眯眼睛,弯下腰就捡了只不大不小的铁疙瘩,使了劲扔出去,“咚”地正中那人被布包住的脑门。

    “哪个傻叉……”男人骂骂咧咧地起身了,脏兮兮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地上。与其说他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半大小子,陆静松脑门上还带着砸出来的红印子,他看见了罪魁祸首,这才停止了嘴里的叫骂,转而司空见惯地撇撇嘴,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小崽子,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你妈呢。”

    “小舅。”周浦深没理他成篇的脏话,只是礼貌又冷淡地叫了他一声:“我妈让你今天回去吃饭。”

    “行啊,”陆静松的眼底泛出光来,“有吃的我一定去!我说你们能不能多叫叫我啊,”他十分得意地指了指地上做到一般的东西,“我的机器人现在正在重要关头,空不出时间来做饭,得去你家多蹭两顿。”

    周浦深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地上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小孩子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周浦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小大人似的教训自己小舅:“我妈让你去考的证你考了没有。”

    “嗨呀没考没考。”陆静松一点不害羞地摆手,“考什么劳什子船舶驾驶证,跟你爸似的天天捞臭鱼是吧,又卖不出去。”

    周浦深听了这话,正在给他收拾的手停了下来,眸子里有隐隐的怒气。

    陆静松见这小屁孩生气了,表情不自觉地收敛了点。他还指望着小孩儿给他收拾房间呢:“行了行了逗你的。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求我?”周浦深没事不会特意来这个狗窝找他,陆静松十分清楚,这小孩忒爱干净。

    周浦深闻言也不跟他客气,放下书包就在里面摸了半天,半晌之后他小小的手心里躺着厚厚一沓毛票,虽然每张面额都不大,合起来却也能抵上一家人一天的饭钱。

    陆静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一次倒回了床上:“你饶了我吧,你又想让我去你爸那儿买鱼啊。”

    周浦深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他只能点点头。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就算多我一个你爸那冷摊子也不会有什么区别。”陆静松不耐烦地说,“再说了我今天晚上要去你家吃饭,买了鱼我搁哪儿。”

    “你不是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周浦深刚学了这个成语,他觉得用在陆静松的身上十分贴切,“你把钱给他们,让他们去买。”

    “哎呦,还挺会曲线救国。”陆静松没个正形地从床上跳下来,凑到周浦深的面前。周浦深正在慢条斯理地将将地上的垃圾扫进簸箕,却突然被自己的小舅捏住了脸,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可告诉你。”陆静松一边蹂躏着那面团子似的小脸一边恶狠狠地说:“请我的朋友帮忙可是要报酬的,你付得起吗?”

    周浦深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挣扎中揪住陆静松手腕上一块肉,狠狠地朝反方向扭,陆静松立刻痛得大叫,跳着脚放开了外甥。

    “要多少钱。”周浦深强装着镇定,理理自己的衣服下摆。

    “臭小子……”陆静松被他气得半死,“滚出去先给我买包烟来!”

    岑路没有机会知道周浦深到底有没有去买烟了,因为陆静松的狗窝在他面前突然像一阵烟似的扭曲消散,身边模糊的颜色接着又重新组合起来,等他能看清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个小小的两居室里,周浦深坐在他小舅旁边,对面则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四个人正围着矮茶几吃饭。

    陆静松嘴里正塞满了饭,一边夹了一大块红烧鱼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怎么又是鱼啊,敢情你们卖不出去的全压家里了是吧,每次来就是这几个菜。”

    周浦深的父亲似乎有些尴尬,只能抱歉地朝小舅子笑笑。陆泛菱听了这话却沉下了脸色,将筷子搁在了碗上:“静松,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岑路忍不住对着周浦深的母亲多看了几眼,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可与自己母亲不同的是,陆泛菱显然是个十分强势的主,一头油亮的黑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与周浦深一模一样的眼睛藏在无框镜片背后,她此刻正抿着薄薄的嘴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陆静松立马怂了,扁扁嘴缩在了一旁。

    周浦深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小心被陆静松看见了,两人立马就开始闹起来。

    “小深。”陆泛菱警告地提醒了儿子一句,周浦深就跟得了命令一样,立即不再跟小舅拉扯,只是乖巧地小口吃饭。

    “静松,”陆泛菱的炮口又再一次对准了弟弟:“我让你考的船舶驾驶证怎么样了?”

    陆静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从他辍学的那一天开始,他这位如同母亲一般的长姐就天天逼着他去学一门手艺,像是生怕他第二天就饿死了。他实在受不了,就干脆从姐姐家里搬出来,一头钻进车库里潜心研究他的机械去。

    可陆泛菱依旧不依不饶。

    陆静松心里烦极了,干脆把筷子朝桌上一拍:“我告诉你吧姐,我不想打渔,我也不是你的学生,没义务听你的。”他瞟了一眼想和稀泥的姐夫:“就算过了又怎么样,现在帝国跟邦国打仗殃及池鱼,这岛上的人都快跑光了,就是收成再好也没人买啊。”他坏笑着:“就跟姐夫似的,天天卖不完带回家吃?”

    陆泛菱被气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周笠有些不服气,结结巴巴地解释:“今天……卖出去不少……”

    “你真以为那是你卖出去的啊,”陆静松躲过了周浦深要去捂他嘴的小手,嘲弄道:“那是你儿子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托我找人买的。”

    周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够了!”陆泛菱打断了弟弟的话,将碗筷狠狠地砸在茶几上,“你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陆静松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这个姐姐嘴硬心软,反正总是要叫自己回来的。

    陆静松走了,只留下一室寂静。

    第62章 章六十二 梁燕

    岑路和小小的男孩一人一边,扒着门缝朝里偷看。周浦深的父母正坐在房间里,边算着家里的积蓄边叹气。

    周笠颓然地坐在一旁,他虽然是家里的男人,可文化程度和气魄都没有妻子高。身为中学老师的陆泛菱其实才是家里的主心骨,他看着眉头紧锁的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陆泛菱有些无奈地将数字小得可怜的存折塞进了抽屉,还要反过来安慰丈夫:“没事儿,我这周发工资,下周家里的伙食没问题。”

    “泛菱,”周父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抬起头来,“我一直有个想法……”他嗫嚅着,想说又不太敢说。

    “你想离开这儿,是不是。”陆泛菱凝视着丈夫的脸,目光透过镜片,反射着丈夫疲惫的脸色。

    “你知道?”周父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我还以为你……你跟那些孩子……那么好……”

    “阿笠,”陆泛菱握住了丈夫的手,“我就是再舍不得我那些学生,再不愿意离开这儿,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儿子饿死吧。”她甚至有些嗔怪丈夫:“早知道你也有这想法,我就不用藏着掖着这么久了。”

    事情的走向可是大大出乎周笠的预料之外,他反握住妻子的手:“你也想离开这儿?那咱们该怎么办?”

    “你瞧瞧你,一遇见事就慌,”陆泛菱笑了,强硬的面孔因为那笑容显得温柔了些,“给你看件东西。”

    岑路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只见她从层层叠叠的书架上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字典,从中抽出了一张叠了几道的纸递给丈夫:“看看。”

    周笠不识字,有些羞恼地撇过头去,可余光扫见那张纸上的落款,分明是一朵烫金的蔷薇花。他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恐惧:“泛菱,你疯了?私自收受帝国的招募是要坐牢的!”

    陆泛菱却不如丈夫那样慌乱,反倒是镇定地坐下来解释:“我没跟帝国人接触,就是在沙滩上捡到了这张宣传单,这也有罪?再说了,”她秀丽的眉毛扬了扬,“又不止我一个捡了帝国人的东西回去,咱们这儿多的是准备乘下周一的船离岛的。”

    周笠听完妻子的解释,还是心慌得砰砰直跳:“泛菱,你胆子大,可我们不是两人冒这个险。我们还得带着小深,还有静松,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阿笠,”陆泛菱打断她的话,此刻女人的神情竟和她那个倔脾气的弟弟有几分相像:“我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岛上,不是下周就是以后。而帝国人抛出的这根橄榄枝,”她拍了拍桌子上的纸,金色的蔷薇花闪闪发光:“是我觉得最好的机会。”

    “咱们在这个小岛上,能逃到哪里去?去南国其他的岛?恐怕也不会比咱们这儿好到哪里去。”陆泛菱据理力争,“而去帝国就不一样了,咱们就在边界上,不仅去那儿路程短,而且帝国正和邦国打仗呢,要是后方的经济一塌糊涂,他们用什么跟邦国人争?所以,他们需要咱们这样的廉价劳动力。”陆泛菱甚至是在劝诱不安的丈夫:“至少,这个‘梁上燕’计划,是在诚恳地邀请咱们去。到了帝国之后,咱们名正言顺,不用躲着人活。”

    周笠依旧没说话,虽然被妻子说动了一些,他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老旧的木门承受不住周浦深的体重,在男孩子倾身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房里的父母一瞬间同时朝着门口看去,周浦深见来不及逃跑,只能硬生生地站在那儿,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陆泛菱本想呵斥儿子去睡,可转念一想却朝着周浦深招手:“小深,过来,来妈妈这儿。”

    周浦深温顺地走过去,与母亲坐在了一张藤椅里。陆泛菱伸手摸着儿子的头,语气循循善诱:“小深,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岑路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某种悲痛的情绪扼住了,他无法正常汲取氧气,只能扶住了破旧的墙,张开嘴大口地呼吸。

    那种锥心刺骨的悲痛,就像是眼看着悲剧将要发生,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