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体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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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之涣的脸色苍白了些,他耸耸肩,带着些歉意望向岑路:“家父让岑教授见笑了。”

    岑路恨不得装作自己没看见,虽然方才从两人相同的姓已经猜出了几分。可是人家自己都如此坦坦荡荡,他也只能附和一句:“令尊……挺有性格的。”

    “哈哈,”刘之涣听出了岑路话里的揶揄,料想老爷子对岑路这种肉眼可见的书呆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声气,于是从善如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两位跟我走一趟吧。周少尉也请一起,小侯你回去打理就行。”

    三言两语地分配了众人行程,大家便各奔东西了。

    艇艏的指挥舱里一如既往地狭窄,甚至因为密集的设备和人员更显得拥挤些。岑路一行人踏进舱门时几乎没有人有反应,几乎都紧盯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器或忙于手上的操纵杆。

    刘之涣似乎满意于乘员们的宠辱不惊,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眼岑路却又怕他觉得受冷落,于是自谦了句:“我们这里开潜艇的都是新兵,其实这是个苦活,只有菜鸟能干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这舱里开船的都是年轻的士兵不假,可也都是经过了专业训练,身家清白的士兵才能担任,更何况,艇长的位置就在指挥舱中央,时时刻刻都盯着。岑路是知道的,“赫墨拉”的中央系统权限只与艇长一人的声纹挂钩,万一有紧急情况,“赫墨拉”的自动控制系统会立即屏蔽所有人工指令,只听艇长一人命令。

    高辅秦并不像岑路一般了解过“赫墨拉”的设计图纸,此刻身为工程师的职业病犯了,看什么都好奇,于是问了一句:“艇长,我能呆在驾驶席位看看吗。”

    刘之涣爽快地答应了:“行,别影响驾驶员工作就行。”

    于是高辅秦留在了原地,岑路和周浦深跟着刘之涣继续参观。

    岑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驾驶席右侧的声呐控制组吸引了。“赫墨拉”没有窗户,声呐探测就是她的眼睛和耳朵,声呐分析与控制组几乎可以说是整艘潜艇上除了指挥官小组外最重要的分组。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担当这样重要的职位,岑路几乎可以说是十分好奇地在其中发现了一名女性。女人一头浅栗色的头发全部挽起,扎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歪在一侧的脑后,被卷檐帽压着。一只白皙的手搭在脸颊一侧的无线电耳机上。岑路站在她的后方看不见正脸,只隐约能瞥见女人有一张线条清秀的侧脸,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显示屏。

    岑路没来由地觉得这女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可仔细一想,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她和谁比较相像。

    刘之涣发现了岑路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顿时嘴角抽了抽,打趣道:“怎么了岑教授,看上我们艇上的一点红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周浦深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却没有人注意到

    岑路听见艇长的话,心中明白这人是在拿他开心,也不恼,只是笑笑接了下去:“是啊,刘艇长这里巾帼不让须眉,岑路佩服得很。”

    刘之涣挑了挑眉:“说到巾帼,我艇上这一个怎么能跟周少尉现在的长官相比。少尉,你说是不是?”

    周浦深听到刘之涣突然开始问自己话,忙接上道:“是啊,窦中校是技术部的王牌。”

    “哦?”刘之涣漫不经心地将刺埋在温文尔雅的语气中,“听说前一阵周少尉卷进了不大不小的麻烦,窦中校气得不轻。我还以为少尉自此就和窦中校结下梁子了。”

    周浦深神色未变,依旧笑得一派和煦:“没有这回事。”

    刘之涣定睛看了周浦深几秒,见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神情坦荡,并没有半分怨怼神色,于是放心了几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了岑路:“岑教授,我猜来你来之前,怀叶都和你简单介绍过‘赫墨拉’的构造和需要了吧,那我就不再赘述了。”

    岑路有些奇怪:“怀叶?您是说窦中校?关于‘赫墨拉’我听梁少校介绍过,倒不知道窦中校也清楚’赫墨拉‘的构造。”

    刘之涣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哭笑不得:“梁浅?也是,抢别人功劳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岑路听得越来越一头雾水:“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周浦深看不下去了,直接为岑路揭示了谜底:“窦中校是‘赫墨拉’的总设计师。”

    岑路有些惊讶,在看见刘之涣眼底混杂着倾慕的得意时却硬生生将惊讶咽了下去,只说了句:“真是英雄出少年。”

    刘之涣听见有人夸窦怀叶时几乎比直接夸自己还开心,更何况这夸奖是来自于同为技术精英的岑路:“怀叶年纪轻轻的,却总是能做得比同龄人好。”

    岑路轻轻咳嗽了一声。

    刘之涣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倒退了一步,收起了眼底不加掩饰的渴望。这倒退的一步却不小心惊动了靠在他一侧的女声呐探测员。女人取下了耳际的无线电耳机,就要起身向刘之涣行礼。

    岑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女人的脸,并不是十分出挑的容貌,却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仿佛和世界隔绝一般的冷漠。或许这与世隔绝的水下正是最适合她的工作场所。

    刘之涣倾身将女人按了回去:“杜中士,继续工作。”

    那女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仿佛指挥舱里多出来的岑路和周浦深是空气似的,连多看一眼都懒得,就这样机械地回去工作了,这一次没有戴耳机。

    沉默之间刘之涣的腕表突然开始闪光,艇长伸手按掉,无不遗憾地对二人说:“看来我的午休时间到了,接下来就请三位自行参观辅舱的实验室吧,你们出指挥舱之后小侯会领你们去的。”

    岑路很礼貌地颔首:“多谢艇长。”

    刘之涣冲他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不谢,也不知道后面咱们还能不能再见,如果不能……”后面那句是对周浦深说的,“记得……帮我和怀叶问好。”

    岑路他们在离开指挥舱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觉得方才那个清冷得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的女人,回头深深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第21章 章二十一 约会

    窦怀叶半夜觉得自己被一阵尖叫声吵醒了,接着就是警笛“乌拉乌拉”的声音混杂着哭闹的人声。她估算了一下距离,断定这些声音的来源还有些距离,周围领居也没什么亮灯的,可是自己睡眠向来很浅,再加之最近没来由地头疼得厉害,所以再也睡不着了。

    窦怀叶索性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画图纸。在设计“赫墨拉”时她便常常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埋头苦干,最近上头又有了命令要她改进反应堆舱,用以准备储藏更大库存的血银。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岑路能找到新的血银矿的基础上。

    窦怀叶正在画圆的圆规停顿了一下,圆规突然失了一边的力,针尖不受控制地把薄薄的图纸戳了个洞。窦怀叶懊恼地叫了一声,盯着那个洞毫无办法。

    过了半晌,她只得将面前的纸揉了揉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抽了一张新图纸从头画起。

    她不是不信任岑路……只是……

    窦怀叶揉揉眼睛,她有种预感,觉得岑路那样的人如果不弄清帝国需要那么多血银的理由,他是不会轻易把血银矿的地点说出来的。

    虽然这一切其实与他们无关,作为技术人员,他们的职责就是为帝国的技术进步添砖加瓦,其余的,不需要知道也不应该知道。

    窦怀叶就这样一边漫无边际地瞎想着,一边画图纸画到了天明。

    清晨时分窦怀叶顶着两个黑眼圈进了军舰大楼,迎面见到她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地背对着她笑,可却又碍于窦中校的军衔不好太造次。

    这样调笑的眼神遇到一两个窦怀叶还能安慰自己是和下属打成一片,可是多了便叫人有些心烦,尤其是在每日例行处理各位下级投诉梁上校的匿名信时,这种烦躁达到了顶峰。窦怀叶圆溜溜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缝,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松松握成拳头在实木办公桌上轻轻敲打着,这是她心情不好时典型的动作。

    助理在一旁一边处理文件一边轻声报告今日的新闻:“窦中校,您知道今天帝工大发生的事吗?”

    窦怀叶敏感地想起了凌晨时的那声尖叫和警笛声,她租住的房子位于帝工大与技术部之间,离校园不算太远。她皱了皱眉:“说下去。”

    助理这两年来被训练得很好,别说窦怀叶此时只是有些烦躁,就是在她面前拍桌子揍人助理的眉毛也不会动一下,于是她只是冷静地报告:“今日凌晨,帝工大化工系有一名博士后突发精神疾病,持刀伤人,被扭送去医院了。”

    窦怀叶想起昨天那声尖叫之凄厉:“动静闹得挺大的。”

    “是。”助理点点头,“听说去处理的还有咱们军方的人。”

    “哪支队伍?”

    “我们无权干涉。”

    窦怀叶挑了挑山明水净的远山眉:“我们也无权知道?”g区技术部直接隶属帝都,也就是女王陛下与内阁麾下,虽然名头不响实际的操作权却不小。窦怀叶竟不知还有哪支队伍是技术部也无权知会的。

    “是。”助理跟机器人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窦怀叶从见她这儿也问不出太多了,便摆摆手意示她出去。

    助理跟了窦怀叶这么些年,灵巧得很。这下不等上司再多置喙,拔腿就朝门外走。只是在一脚跨过门槛时听见窦怀叶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又要去给梁浅报告我的行踪了?”

    助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出去好还是回去挨骂好。

    窦怀叶却跟没事人儿似的,一边埋头在案前一边毫无波澜地继续说:“去跟梁浅说,他躲着我,我还不想看见他呢。以后不用老是打听我的去处,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找他麻烦。”

    助理僵在那儿,平素巧舌如簧的人此刻却像是被冻住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窦怀叶抬起头,见她还杵在那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漂亮的小脸儿又绷起来了:“还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滚。”

    助理闻言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想滚了,她知道窦怀叶的脾气,要是把她惹火了管你男的女的打一顿出气再说。

    可是她又被一声清喝吓得滚了回来:“这个月工资罚一半,剩下的叫梁少校补贴你吧。”

    助理:“……”她顿时觉得自己命挺苦的。

    苦命的助理回去了之后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窦怀叶的事都说了,毕竟已经得罪了一个,她不能再失去技术部的另一座靠山。

    那边梁浅在电话里笑得风情万种,连女人的声音都没他娇媚:“小菱啊,你惹小美人生气了,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助理时常搞不清这尊大佛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说的是真的,只是梁少校平日里威胁你威胁他,可最终也从没见过他动真格的。于是助理觉得这次也是这人习惯性说骚话,于是也调笑着回应:“少校想怎么罚?”

    “呵……”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我还没想好,反正我不想见到你了呢。”

    助理没来由地觉得寒毛竖了竖,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少校,今天窦中校好像心情不太好,您还是避着点儿吧。”

    “不行呀,”助理听见那边有音乐缓缓流淌的声音,在争分夺秒的技术部,大概只有梁少校有这份闲情逸致,“我惹小美人生气了,她不想见到我我偏要在她面前晃,哼。”然后二话不说地挂了电话。

    助理听着电话里长长的“嘟——”声,觉得自己的命更苦了。

    这天窦怀叶一直忙到了夕阳渐沉。直到从图纸里偶尔抬头,年轻的长官不小心瞥见了墙上的挂钟,才发现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

    她向后仰倒,让自己酸痛的背脊全部陷进真皮座椅里,背上的痛感减少了一些,与此同时突然鲜明起来的是无法忍受的头疼。窦怀叶秀气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从凌晨开始她就觉得头疼,当时只是觉得是偶感风寒没有在意,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种不适却越来越明显,直到现在。

    她起身开始在书柜里寻找药品,窦怀叶想要找出止疼片之类的,至少可以让自己重新开始工作。

    办公室的大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窦怀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按照她的身份这里鲜少有人可以一句招呼不打就闯进来。

    来人高大修长的身影逆光站在金色的余晖之中,周身沐浴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男人一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含着促狭的神色,飞扬的眼尾带着一抹比女子更加魅惑的红。男人俯子,身后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如同羽翼一般舒展开来,带起漫天的暖意,一朵鲜红如血的玫瑰花堵住了单腿蹲着的窦怀叶所有的视线。

    窦怀叶有些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