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低上头看到那妇人微微抬起的眼,眼光清明,嘴角紧闭。
刘小虎将衣服给她披好垂下手,便转身出去了,林赛玉坐在长凳上,听外边脚步声响,马蹄乱走,刘小虎略带倦意的声音道:“天已放晴,吾等前往下一处。”众人齐声应诺,片刻噪杂之后,四周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撞击着她的耳膜。
“大娘子?”张二哥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外响起,伴着众人低低的交谈声。
林赛玉吸了口气,用袖子擦干了脸,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见她出来,侯在外边的衙役们都松了口气,躲闪着目光不放在那妇人裹着男子长衫上。
“我们回城去吧,想必要朱大人担心了。”林赛玉说道,目光扫过眼前的六人五马。
“大娘子再稍等片刻,刘大人……刘大人沿途寻马车去了……”张二哥讪讪道,话音刚落,就听马蹄急响,暗道这度也太快了吧,探头去看却见来的只是一人一马,马上之空蓑衣斗笠,看不清模样。
“大娘子!”马行近处,来人跃下来快步走过来,一面摘下笠帽,露出一张满是混杂焦急与欣喜的俊脸,竟然是苏锦南。
林赛玉愣了愣,下意识的揉揉眼,犹自不信道:“你?……如何来这里?”
穿过长满密匝匝藤蔓的架子,朱文清的夫人扶着老母走进内室,正在屋内倒药的小丫鬟看见了,忙转身问好,被朱老夫人摆手止住,低声道:“可醒过了?”
小丫鬟低声道:“醒过一次,吃了药便又睡了。”
朱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扶着朱夫人走进内室,见大红床帐掀开着,林赛玉躺在上面,盖着大红锦被,越衬得面无血色,此时闭着眼,鼻息急促的睡着。
朱老夫人念了声佛,对媳妇低声道:“大夫看了说如何?还要吃几味药?”
朱夫人看那妇人长睫毛乱动,显然睡得不踏实,忙拉着婆母走开几步,才道:“身上的跌伤到无大碍,只是忧劳过度,又沐了雨,这气血便不通…”
朱老夫人呸了声,低声道:“什么忧劳过度,我看是思虑过度才是……冤家对头的偏遇上那人……”
屋内的安神香袅袅升起,将朱老夫人的话卷了去,窗外绿竹萦绕,微风所过带来花香阵阵,婆媳二人坐在床前一刻,待要起身就见小丫头在外探头,一面低声道:“老夫人,夫人,苏大官人问可能进来看看大娘子。”朱老夫人与朱夫人面面相觑,迟了一刻,朱老夫人才道:“按理说实在不合规矩……但……”,想到这位曹家大姐儿被这位苏大官人抱进家内的场景,那满脸的焦急惶恐,她是过来人,这种小儿女的情态哪里看不出来。
“娘,就看在他冒雨出城,不计洪水危险寻大娘子去的心意,也是看的。”朱夫人低声道,自己先站了起来,朱老夫人便恩了声,跟着站起身来,扶着媳妇到外间坐下,让小丫头请进来吧。话音刚落,苏锦南已经迈脚进来了,冲二人施礼。
朱老夫人见他面色带着几分苍白,知道这男子那日亦因淋雨受了风寒,便柔声道:“你可好些了?”
苏锦南忙再次施礼道:“谢老夫人惦记,小的吃过了,已无大碍。”说这话,眼神不由往里间看去,那垂着的珠帘挡住了视线,只见隐隐的红帐。
朱夫人看在眼里,便抿嘴一笑,在后拉了拉朱老夫人的衣袖,朱老夫人咳了一声,看苏锦南收回神色端正站立。
“大官人,按理说老身只是一个内宅妇人,有些话不当讲,但这大姐儿是因我们家才来这里的,我自然得保她的名声,我虽与大姐儿相识不久,但这个孩子是个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没那些个玲珑心眼,如今她又是个弃妇之身,在外已抛头露面多时,虽说是为的百姓生计,但少不得被人背后嚼念,大官人虽是出身商贾之家,但我也听说家教甚严,怎地行事如此荒唐?”朱老夫人沉着脸看不出喜怒的慢慢说道。
苏锦南听了便低下头去,神色中一丝自责,知道这朱老夫人如此说话,是因为昨日见那妇人体力不支昏昏欲倒,实在等不住寻来车马,将她亲自抱了纵马归城,一路上引人注目,起了闲言的缘故,当时只顾着心急,事后想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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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真关切苏官人探病床
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脸懊悔,低头认错,朱夫人于心不忍,又一次悄悄拉了拉婆母的袖子。
“念你救人心切,此事就罢了,我自会让你们大人止了流言,你且去吧。”朱夫人见他举止进退得体,面色陈恳,心里也就安了点头道,看那苏锦南施礼转身往门外退去,忙唤住道,“你去哪里?不是来看大姐儿的?”
苏锦南听了一愣,他在外歇息这一夜几乎没有闭眼,只看着内堂里大夫丫头进进出出,提着心放不下,知道那妇人在治伤,也不敢进,好容易到了天明,巴巴的来了,被这老夫人一说,心里几乎懊悔自责,哪里还敢再去看这妇人。
“快去吧,”朱夫人看他满脸犹疑,忍不住劝道,一面吩咐丫头打起帘子,透过帘子,苏锦南看到那躺在锦被中的小小身影,再忍不住心念,谢过两位夫人,慢慢走了进去,隔着几步远看了去,见那妇人面无血色,鼻息不定,显然睡得不踏实,想要走近又不敢,一旁站着的小丫头却极有眼色,搬了一张圆凳当到床前,低声道:“大官人,请坐吧。”看着苏锦南顺水推舟的坐下来,转过身抿嘴一笑快步走了出去,她很高兴能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以表达她的喜欢。
昨日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抱着大姐儿进家门时,看在她们这些丫头们眼里,没有半点的狼狈以及不守礼教,所有的丫头们都睁大了眼,艳羡的看着那个流露着满腔情意的男人大步进了内堂,如果能一个男人这样子对她们,就是受再重的伤,她们也只会感到幸福。
苏锦南贪念的望着眼前这个妇人的面容,昨日得到消息后的恐惧,似乎还在紧紧扼着他的咽喉。真是好巧,他昨日刚刚踏入郑州城,就听到人们在夸赞新人州老爷,又说请了成安的农神娘子来,今冬必能免了灾荒,听得他心内欢喜,原本算着怎么也得七八日后才能再见她,原来今日就能遇上。没料到天降大雨,郑州城内人心惶惶,只说又要水,思虑再三赶往郑州衙请见林赛玉的他,竟听到大娘子如今在大水边上的柳林乡,一衙门的人乱哄哄的,只说怕是要被大水卷了去,他当时就要昏厥过去,捂住绞痛的心,不能呼吸。
失去她?失去她?这世上从此后再也没有她?苏锦南似乎又回到妻子离世的那一晚,那种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吧?
他已经不能再一次承受这种痛苦了!如果真的要死,就让他一同去吧,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父亲,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儿子,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男人,就要失去爱人的男人,迎着潮水般涌向城内的人群,纵马奔驰在磅礴的大雨中,只想再快些再快些。
屋外朱老夫人轻磕茶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揉了揉皱巴巴的脸,苏锦南迟疑的伸出手,慢慢抚向那熟睡妇人的脸,睡梦中的妇人皱起了眉,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紧紧揪住锦被,嘴里喃喃呓语:“……我不要……抱过别人的……胸膛……”
苏锦南伸手握住那妇人攥紧的小手,只感觉要被她的手指甲插进肉里,“不抱,不抱,不抱,谁也不抱……”他轻轻应着那妇人的话,眼前浮现昨日雨后遇到的那一队官府人马,直到走近才认出那个正带着一脸焦急询问属下的年轻人是刘小虎。
“没有?再去找!再去找!”那个年轻人带着他从没见过的焦躁,挥着马鞭一阵风一般从他身边而过,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苏锦南侧身让在一边,知道这是沿途巡查灾田的朝廷官员,那些人一个个神色不定,纷纷交头接耳,对于他这个被雨水浇透的倒霉路人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我早就说过……”“……郎有情妾有意……这是何苦?”“不可说不可说也!”伴着低低的议论声,偶尔的低笑声,意味不明的啧啧声,人马渐渐远去。
睡梦中的林赛玉在他的安抚下,呢喃几句安静下来,苏锦南握着她的手思虑半日终舍不得放开,听得外边脚步声响,知道能看这一刻就已是朱老夫人的极限,趁着起身在那妇人耳边低声道:“你莫怕……有我在这里陪你……,我等着你……”说罢,珠帘轻响,忙松手站直身子,转头看着朱老夫人扶着媳妇进了来,便低头谢过告辞。
“大官人寻的住处,且告诉老身,大姐儿醒了,好去谢你。”朱老夫人唤住他,微微笑道。
苏锦南一笑,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便道:“不敢,在下追着家里的货物,要一直向南而去,有老夫人照顾大娘子,我也心安。”
朱老夫人点点头,嘴上客气几句,看着那男子慢行而去,很快掩影与花树之后,出了内院。
“娘,你何苦赶他走?”朱夫人皱着眉,有些埋怨婆母,“这不失为一桩良缘。”
朱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晓得,我晓得,要成就良缘可不能再有不好的话传出去,你且放心,大姐儿醒了,我就问问她,替她保媒就是了。”
朱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一转眼见床上的林赛玉正眨着眼,有些茫然的顶着帐顶看,大喜道:“大姐儿醒了!”
五天后,九月初,郑州大河岸挡水长堤终于抵抗住最后一次侵袭,汪洋的大水沿着河道湍流而去,朱大人跟着一众朝廷钦差都弯腰去看堤上的淤痕,同时松了口气,望着展晴的天,抚手道:“成了,成了,这一难算是过去了。”
听有人道:“徐州那里也传来好消息,自从凿开了清冷口,大水便泄入古河道,徐州危机已解,此次水灾算是了了!”
大堤上一片欢腾,朱大人抖了抖笠帽,仿佛抖去了这一个月以来的忧虑与艰辛,“各位大人,自来此后,尚未吃过一顿踏实饭,今日下官在家摆宴,请了城里有名的白厨,还望各位赏脸!”
众人都笑了,说实话,自出京城以来,还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此时解了心头大事,便都勾起馋虫,纷纷点着要吃郑州的名菜,看看天色打马回转。
“朱大人,刘大人等还在城外灾田,你且记得去请回来,说起辛苦,吾等远远比不得刘大人。”都水监的大人说道,一面指了指城南。
朱大人忙应了连声道那是自然,下官亲自去请,吩咐兵卫快马回府,告诉老夫人准备摆宴,一面带着一众人向城南而去,行走间,就有一人凑过来低声道:“那个,听闻成安的曹大娘子,住在大人府上?”
朱文清面上不由些许尴尬,敷衍的点点头,那日的事,已经悄悄流传开了,据说在雨中不期而遇的刘大人与前妻曹娘子先是大打出手,继而温情脉脉,那可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场景,据说有些消息灵通的茶馆酒楼,已经开始编了如此内容的话本来说,幸亏此事在市井间还没流传开,民众还不知道说的是何事,要不然真让他朱文清头疼。
“那个,呵呵,内宅妇人自有去处,无妨,无妨。”这位有点三八的官员也察觉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便打着哈哈哈自己找了台阶下了,朱文清没心情理他,自去接刘小虎不提。
州衙门后宅的内眷院子里,坐在床上的林赛玉正跟小丫头打络子,一面听她说道:“……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好好吃过饭,大人日日在外奔波,老夫人和夫人愁的日夜难眠,老夫人说了,今日咱们后宅也摆几桌呢,……请的是白厨的人,做的饭菜可好吃呢……方才一个姐姐从厨子里过来,拿了一片肉给我……”
林赛玉听得只笑,也被她勾起馋虫,推开手里的络子,就要起身,道:“如此,咱们快些,别误了席。”
说的小丫头只笑,听门外脚步声响,朱老夫人拄着拐进来了,忙接了过去,朱老夫人拉着她细细看了,见她挽了同心鬓,穿着微旧的白藕丝对衿衫紫绡翠纹裙,面色粉扑扑的,不由喜道:“气色好多了。”一面捏着她的衣裳道:“这是你夫人年轻时的衣裳,你穿着倒合适。”
林赛玉嘿嘿笑了,也低头去看,道:“只怕污了夫人的好衣裳。”被朱老夫人拍了下,嗔道:“哪里的话!你是个神仙人物,在我们家住一住,不知道带来多大的福气呢!”
逗得林赛玉大笑,朱老夫人看了小丫头一眼,那小丫头便忙借口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朱老夫人拉着林赛玉在镜台前会下,帮她选头面,一面说些闲话。
“大姐儿,老身想与你说件事。”将一只玲珑钗插在林赛玉头上,朱老夫人咳了一声,说道。
林赛玉早知道她有话说,正暗自猜着,听了便点头笑道:“奶奶有话说就是了。”一面转过身,笑盈盈的看着朱老夫人,见她也是一笑,说道:“大姐儿,老身想与你保个媒,不知大姐可有心再嫁?”
林赛玉头上的步摇摇了摇,晃着她的脸明亮亮,脸上的不显半点羞色,看着朱老夫人带着几分俏皮道:“不知道奶奶说的什么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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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摆家宴朱夫妇各说其事
郑州州衙门虽说不上多么的豪华,但比起当年的成安县衙,那可就是酒楼比之茶棚了,一道粉墙将州衙门隔成两处,先头均是肃杀之气的朝廷衙门,后面则是大树成荫菊花盛开的内宅,天井里种着两棵大桂树,此时桂花盛开,说不上的繁花似锦,正中一座大堂,里面人声如潮,笑语欢歌,十几个官妓吹拉弹唱到兴起,七八个侍从鱼贯进出,桌上摆开了金盏玉杯,倒上红醪绿醑。
“……自州桥向南,出朱雀门,王家野狐肉、梅家鸭鸡兔、曹家从食,什么旋煎羊白肠、包子鸡皮、批切羊头、细粉素签……”一个吃了几杯酒,形容甚胖面色红光的京官说的兴起,站起来,飞沫四溅,四周的人顾不得被喷一脸的口水,仰着头听得出神。
“这算什么,我觉得最好还是梅花包子!”另一人抹了把口水,摆着手说道,一面拿起桌上的炸糕,指着比划道,“就这么点,状如梅花,吃的时候先齿尖叩破皮,再一吸……”
他说的形神具销,只引得众人拍桌子笑,那些在座的官妓听见了,也都掩着嘴笑,道:“老爷说的我们都饿杀了!我们这乡下人,听也没听过这般好吃的。”
接下来的谈话离不开吃喝,有人说曹婆婆的肉饼店,就有人说宋门外仁和店,说笑声只传到衙门外,朱文清引着刘小虎正走过川堂,听得里面笑语喧哗,不由都面带微笑。
“这趟大家确实辛苦了!”朱文清笑道,一面冲各位拱手。
“较之百姓,何苦之有?”刘小虎淡然道,让正欲与朱文清客气的官员们隐了些许自得,点头附和。
朱文清有些意外的看了刘小虎几眼,便笑道:“大人如不嫌弃,请到后堂更衣可好?”
刘小虎低头看看自己泥污的官袍,便拱手谢了,自跟着朱文清穿过二进门,但见清溪曲槛,凉亭明轩煞是美观,点头赞道:“比起当初县衙可是另一番天地。”
朱文清引着他进了自己的:“为民之民不敢变也。”
亲身兵卫拿来刘小虎的包裹,为他褪去官衣,解下官靴拿着出去了,朱文清站在窗前,看着眼前景致,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不多时听得室内脚步声响,转过头,见刘小虎换了紫黑色长袍,束了玉带,重新梳了头,净了面,一扫先前的狼狈倦态,不愧是在京城皇帝前历练,彰显的几分气宇不凡,一时间竟不敢将面前的人,与当年那个站在水田里的粗衣少年联系到一起。
“大人?”刘小虎瞧他望着自己怔,便微微一笑唤道。
朱文清回过神,捻须道:“几年不见,少年长成了。”
刘小虎再一次微笑,知道他想起了当年之事,听朱文清缓缓道,“看大人在田间行走,老夫尤记当日你与曹大姐儿在田间抛秧,此时想起,恍惚昨日一般……”刘小虎的神色一怔,清明的眼慢慢黯然了几分,似乎耳边回荡起那众人的欢笑,眼前又浮现那个还是少女打扮的女子大声笑着,将手里的秧苗一个接一个的抛出去,阳光下熠熠生辉。
“咳,刘大人,念在当初你我相识的份上,老夫斗胆问一句。”朱文清声调一沉,将刘小虎唤回神看过来,才正容道:“纵然此生无缘,但念在贫贱夫妻的份上,何苦逼大娘子到如此地步?老夫不是故意要跟大人作对,将那曹地保关押起来,实在是大人行事太让人寒心。”
刘小虎有些茫然的看向他,重复道:“我逼她?我何曾逼过她……,她倒是逼得我……”
朱文清便耐不住不悦,拉下脸道:“大人,大娘子的为人,难道大人还不知道?她也只不过善妒而已,你如是忍不得,休了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家产半点不分与,她是个妇人家被休已是难在乡人面前抬头,你偏又纵着那恶人,逼得大娘子有家难回四方游离,大人,老夫痴长你几岁,不得不说,此非大丈夫所为!怎能不如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李大人,自己费财买了你的家产田地送与大娘子!”
刘小虎先是听得迷糊,继而惊愕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朱文清道:“你说什么?”
通往待客大堂的青石板路上,布满斑驳的日影,有风吹过,便欢快的跳跃,又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堂前女子们的和琴娇唱:“……嫩脸修蛾,淡匀轻扫……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
“大人?”朱文清侧头不见刘小虎的身影,忙停步回看,见他停在路中央,看着地上的日影一动不动,知道方才的事定然打击到这个年轻人了,别说他了,就是自己知道事情原来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将其中牵连略微一想,心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想了想,走回去,拍了拍刘子里多去了几回,必然脸拉的好长,寻个机会将那小妾就要责罚一番……”说着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红了红老脸,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这个年轻人惨白的面色,失神的眼,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大手在刘小虎背上一拍,叹了口气。
“她原是该怨我的……”刘小虎被这一拍,吐出几个字,原本因疲劳而带的火气在这一刻全涌了出来,烧得嗓子生疼,再不出半点声音。
“那个,你回去再问问,许是有什么误会……”朱文清拍了拍他,迟疑一下,又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夫妻之间可不能生隙。”
他们说到这里时,大堂后门涌出来几个吃的半酣的官员,哈的一声过来拉住,道:“原来在这里托滑!你这当主人的,必要多吃几杯!岂有躲起来的道理!”
朱文清忙换了神色,哈哈大笑着应了,那几人便挽了他们就往里扯,醉步踉跄与打侧门进来的一人撞到一起。
“大人仔细。”苏锦南躬身让过,一面伸手扶了被挤了一下的刘小虎,打了个照面。
刘小虎见是他,先是一愣,方要开口问,急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哑着嗓子道:“你也安得这心思……”话没说完就被朱文清拉住,打着哈哈往前边扯去。其他官员都已吃的醉眼熏熏,只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紫色绸面窄袍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又是往内宅去,只道是朱文清的公子,这刘小虎来自成安,想来也是认得的,便将他扯住,嚷着:“就算是旧相识,也得跟我们先吃了酒再说。”刘小虎哪里扛得过这些人拉,生生被拽了进去了。
苏锦南站在原地停了片刻,嘴边浮出一丝苦笑,抬脚慢慢向内走去,越过内院门,就见一个小丫头正坐在大树石头下往这边张望,见他来了,一脸喜色的摆手道:“大官人来了!”一面撒脚跑了进去,就朱夫人带着几个粗使丫头站在廊下迎他,忙快步上前行礼。
“大官人快请,咱们等了多时了,再不来,这谢恩的酒就要被咱们吃光了。”朱夫人身边的大丫环伶牙俐齿的笑道,引着苏锦南进了厅堂。
这房间共有三间大小,当中立着一木制仕女图屏风,隔成两间,除此之外陈设甚简单,许是因为搬来一个月因灾事无心打理,许多家具还是上一任所留,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苏锦南顺眼瞧了,见皆出自名家之手,早听闻朱夫人虽是一闺阁女子,却爱好书画,便将随身带的锦盒送上,道:“后生聊以薄礼谢夫人宴请。”
朱夫人含笑接了,展开见是一副山水图,一眼认得是名家李成之作,不由大喜连声说受不起破费了,苏锦南再三让了,才命丫鬟们好好收了。
让过三杯酒,朱夫人含笑道:“快去请老夫人和大姐儿来,正客都来了,还要人家久候!”苏锦南忙站起身说不敢,屋内的丫鬟们都笑刮刮的出去了,只剩两个贴身丫头在一旁布菜斟酒。
朱夫人让他尝了几道菜,又说了些闲话,才笑吟吟道:“大官人,妾身听闻大官人丧妻未娶,斗胆给大官人保个媒,不知道可否?”
苏锦南一愣,放下筷子有些不明所以,口中道:“后生谢过夫人好意,只是,只是……”
朱夫人笑吟吟的追问道:“只是怎地?大官人可是有看上的人家了?”
苏锦南迟疑片刻,点头道:“正是,多谢夫人好意。”一面暗自后悔,早知道不该贪见这妇人一面而来,这些年他遇到这样被人强行说媒的事已是不少了,便再也坐不下去,正要找借口离席,听那朱夫人笑吟吟道:“哎呀,那真是可惜,只能可惜曹大姐儿没这福气了。”一怔抬头愕然相看。
“大官人,不如你再考虑下,这大姐儿你也是认得的,觉得我这媒可保的?”朱夫人正了正面容,眼角的余光看到窗户边滑过一戴着珠钗的云鬓,自己这话音刚落,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便停了,不由低下头一笑,再看苏锦南,不由微微诧异,见他面上竟无丝毫喜色,反而隐显一丝忧愁。
“请恕内投下一片阴影,林赛玉站在门前,因背着光,看不清是何神色,只听她冷冷道:“大官人原来是耍着小妇人我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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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畅心扉失偶人再定终身
苏锦南倒真不提防这妇人在外听见了,忙站起身来,见林赛玉一身明显不是自己的衣裳,梳的高高的鬓,插了金闪闪的四五个簪子,说着话抬脚走进堂内,身后跟着朱老夫人,朱夫人忙接了过去,让二人在桌前坐下,苏锦南这才看到这妇人的妆扮,修眉细描淡施胭脂朱点红唇,此时一脸愤色,竟更是添几分风情,吓了一跳,他何曾见过这妇人如此上妆的时候,忙垂下眼去。
“大官人说的那番话,犹如在耳,今日却已变了?”林赛玉慢慢说道,语音里带着一丝忧闷。
苏锦南被朱老夫人与朱夫人,以及身旁那几个丫鬟瞪得浑身不自在,迟疑再三,才拱手道:“小子无礼,想请大娘子单独说几句话。”
朱老夫人瞪眼道:“你若是无心,还要说什么?没得污了大姐儿的名声!你娶不娶人咱们不管,咱们大姐儿可是还要嫁人的。”
苏锦南连连作揖赔罪,但口里还是那句话,朱夫人便站起来,拉着朱老夫人道:“娘,你就让他说一说,这事,还得大姐儿心里弄明白的好。”
朱老夫人嘟囔道:“老身也想弄明白。”待要坐着不动,耐不过媳妇的相劝,才出去了,因他们孤男寡女的,不好关门,丫头们三三两两的坐到台阶下,嗑瓜子说笑。
林赛玉坐在那里,也不像往日见人那样规矩守礼,插着手紧盯着苏锦南,苏锦南倒还真不习惯这样,忍不住冒出一头细汗。
“大官人要说什么?”林赛玉开口道,一面用手指敲着桌面,出轻轻的叩响声,而她整个人也微微靠后,换了一种在苏锦南眼里实在是有失妇人身份的坐姿。
“大娘子,”苏锦南慢慢坐下来,想了片刻,才说道,“我对大娘子的心意,始终未变,甚至说,更甚。”
林赛玉咳了一声,将目光从苏锦南身上转开,脸儿也有些微红,不管怎么样,听到这样的话的确让人害羞,“那我今日答应了你,为何你……”
“大娘子,”苏锦南抢断了她的话,沉声道:“你答应我,可是想要断了对他的念想?”
屋内轻轻的叩响声嘎然而止,一时间竟不闻半点声响,只有屋外小丫头们低低的说笑声时远时近的传来,日光透过窗棂给林赛玉脸上投下半边阴影。
“我当日就说过,你们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苏锦南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目光在那妇人脸上盘旋,“我知道你的性子,真是个炮仗一般,又不爱说话,凡事闷在心里,你们少年即成夫妻,那是多大的缘份,过日子哪里有事事顺心的,他少年人,难免心性不定,又受那妇人的挑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为何不等他一等?他既能念着旧情对那妇人低俯就,又如何不念着你们的结之情,你不说,不等,他不答,不留,生生因着一口气,断了那深深的情,就是我这个外人看了,也是为你们心里苦,大娘子,非是我对你淡了心思,着实是想要看着你开心,如是圆了你的心愿,苏锦南我也愿等来世再与你结缘,大娘子,慧娘所有的心病皆是因我纳了姨娘,我那时也年轻,受不得她的激,识不得她的心思,而她僵着不说……大娘子,这一点你与她很是相似,只不过你独独对刘大人如此,对旁的人倒是爽利的很,”说到这里,苏锦南苦苦一笑,“而慧娘,对谁也是如此,纵然心里再不情愿,嘴上也半点不说,她本是个女子,又不是能撑船的宰相,除了伤了自家身,还有什么好?她是我当日年轻,直到她郁闷成疾病不可医才说了,我才明白了这妇人的心思……”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林赛玉慢慢立起身子,走到窗前,将目光放在这州衙门的内宅后院,刚进九月时节,天气已经凉意浓浓,林赛玉的目光落在堂前那株病美人蕉上,想起刚来这里时,还是开的正艳,经过几场秋雨,已然离披将谢,而院子里的坪草也微黄起来,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大官人,你说的,我这几日也都想到了,我与他,纵然有情,却终是错过了,当时我为了避开家门,仓皇求嫁,而他仗义相娶,我们这少年夫妻,成的过于慌张容易,我们双方的心事,还没有来得及说明,就遇上了这等事,”林赛玉说着,将嘴唇咬了咬,“这的确有我的错,我不等,不说,不求……”说着鼻头一酸,几乎要滚下眼泪来,“我求不得……我等不得……我不愿意……”
苏锦南站了起来,走近几步,递过一方帕,见那妇人伸手接了,擦了擦竟又冲他一笑,接着道:“大官人,纵然夫人不言不语,不喜不怒,你经营商事,必少不了到那酒楼青相中去,你可曾对旁人动了心思?”
说的苏锦南一愣,见那妇人塌着嘴一笑道,复又叹了口气,道:“这一大辈子如此漫长,得遇到多少诱惑,只能说我与他,情分不够罢了……”
屋子里伴着这句话又陷入沉寂,一阵风吹过,竟将前院的欢声笑语传了进来,隐隐听唱的是“……我怨他,我怨他,说他不尽,……自恨我当初不合他认真……”不由扑哧笑了,转过脸对苏锦南道:“我如今想明白了,自然丢了那心思,大官人莫总要疑我放不下,你若这样想,我岂不是也该问你一问,你又将姐姐放在哪里?”
苏锦南脸上涨的一片通红,待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心里反复问道这便是应了我?这便是应了我?听那妇人接着道:“如你所说,我们都记得他们的好便是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如果林赛玉此时抬起头,一定能看到苏锦南那双热情的眼,这个似乎忘记情感流露的男子,此时如同那初逢恋事的少年,望着面前这个低着头,露出光洁脖颈的妇人,大着胆子伸出手,将那妇人的手牢牢握住,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林赛玉被他突然的逾矩吓了一跳,更是红透了脸,没有抽回手,只是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已经错过了他,只怕再错过了你……,幸好,你等的我……”
正自两情脉脉无语间,听的外边脚步走的重重的响,伴着朱老夫人的声音道:“一出戏都要唱完了,大官人这话可说完了?”吓得两人忙分开,各自站定,林赛玉借着拨弄窗前的一盆绽放的早菊掩饰满脸的通红,感觉朱老夫人以及朱夫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大官人,话说完了吧?”朱老夫人沉声道,苏锦南才应道说完了,就听那老夫人哼了声,“如此,送客吧。”不由大窘,下意识的去看林赛玉,却见林赛玉也正看向他,双目相遇,都红了脸,朱夫人在一旁早看在眼里,掩着嘴偷笑,一面拉拉婆母的衣袖,被朱老夫人瞪了一眼。
“那个,夫人先前说的……”苏锦南有些讪讪的道。
“我先前说什么?”朱夫人笑吟吟的道,一面看向林赛玉,道,“大姐儿,你快饶了我这花,是你老爷从京城特意买来的,才开了这些,你就薅完了!”
说的林赛玉一跺脚,瞪了苏锦南一眼,道:“你快些走吧,我这就回十方村……等你的媒人来……”
苏锦南便是一笑,也不管失礼,冲朱老夫人婆媳一拱手道声得罪,抬脚忙忙直了,引得一屋子丫头乱笑。
“娘,我这媒人做的可真是简单,话还没说,就定下了!”朱夫人掩着嘴笑,引得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