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曹地保正喊着人去开祠堂,也没想到卢氏竟有这雄心豹子胆,险险的才躲过,脸上被划了一道皮,即刻渗出血来,曹地保家的看见了杀猪一般叫起来,曹地保的女婿上前就将卢氏按在地上。
“反了反了!给我绑了送官。”曹地保捂着脸,又惊又怕的喊,一时间曹三郎的哭声,卢氏的骂声,曹地保的暴喝声,妇人们的叫喊声,男人们的招呼声,一起冲击着林赛玉的耳膜,眼前的场景有些模糊,一切犹如前世里看到的电影大银幕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
“各位,各位乡亲。”林赛玉慢慢说道,却见无人能听到她的话,人群开始挤挤攘攘,乱成一团,林赛玉掩住耳朵,用尽力气出一声她都不认得的尖叫,看到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呆的人们纷纷看过来,就连哭骂的卢氏也止住了声音,才放下手,冲人们一笑,再看向曹地保慢慢说道,“凤凰无宝处不落,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主子的一声,我这就走,离了这里让你们安心,但是,别再借故欺负我的爹娘。”说着伸出瘦长的手指冲曹地保做了个开枪的动作,“你以为我现在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就治不得你了么?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曹花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再坏些名声也不怕什么,只是你曹地保还有更好的日子要过不是?”
一席说话的众人都楞楞的,曹地保被她说中心事,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要拿起威风说些什么,林赛玉已经转身走了,卢氏与曹三郎起来跟了上去,一家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都看什么?散了!”曹地保看着那妇人略显萧索的背影,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转身呵斥围在四周的人,一边不忘教训道,“都给我长点眼色,仔细得罪了官家,把自己也填进去。”说的众人都白着脸乱点头,才收拾家伙,招呼婆娘女婿进去了。
果然是三月不寒杨柳风,前几天还冷得让人骨头缝钻风,眼看清明就要到了,天即刻就暖了起来,村边的大柳树已经露出嫩嫩的芽头,几个孩子爬上爬下的捋嫩芽做苦累吃,一旁的大杨树叶抽了穗,随风一荡满地都是,林赛玉便指着说道:“金蛋,记得捡些放到鸡窝里,鸡吃了多下蛋。”一面又嘱咐,“别去跟他们捋柳芽,那个苦不好吃,等榆钱下来了,再去吃。”说的金蛋咬着手指头流下口水,忙点头。
林赛玉便拍着他的头,一面问英儿可带好食粮了,英儿笑得眉眼具开,点头道:“拿了,我做的菜窝窝,十几个呢。”再转向哭红着眼的卢氏和曹三郎,笑道:“是我自己要走的,你们放宽心。”说着伸手将金蛋抱起来,嘱咐道,“不许到河里玩水,不许跟大孩子们打架,不许偷人家的东西吃,不许再捉鸟,不许糟蹋庄稼玩……”
说的金蛋皱着脸,从她身上挣脱下来,说道:“姐,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林赛玉点头应了,又嘱咐曹三郎与卢氏几句道:“娘也别怪他们,他们本没什么心思,只想吃口饭安安生生的活着,倒不是坏到哪里去,也说不上对不住咱们家,娘,宁得罪远亲不得罪近邻,将来姥娘送老,还要用人不是?”
说的卢氏红了眼,道:“你一个妇人家,怎么学那行脚一般,四处走?”说的放声大哭。
林赛玉便笑了,安慰道:“其实我早就想出去走走,一直没机会,爹娘放心,我问过了苏家店铺的老爹了,正好他们有车队往南边走,能捎我一程,也不怕,我自己带着钱和粮,到时候再跟他们一起作伴回来就是了,我定期捎信到苏家的铺子上,爹有空去问问便可,省的牵挂。”
又说了半日话,卢氏嘱咐着穿的差一些,别盯着人看,别跟男人们说话等等,眼看时候不早,林赛玉便带着英儿拜别,两人一起徒步而去,走了好远回头去看,见那一家四口还站在村口张望,站定身子瞧了一刻,叹了口气接着走去,英儿欢欢喜喜的跳着,一边道:“我听人说过,阳春三月下扬州,大姐,我们是去扬州吗?”
自从得知刘小虎成亲后,林赛玉便不让英儿一口一个夫人的喊她,只让喊大姐儿,听了笑道:“如今咱们还没那实力,只能跟着人家走,等以后有了钱,咱们再到扬州去。”
英儿本就不晓得扬州是哪,也不在意,一面又问道:“大姐儿,咱们这一趟出门要做什么?是不是你就是为了避开那个狗眼看人低的曹地保?”
林赛玉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不是,真的不是,我早就想出去走走,干咱们这一行的,单看书是不行的,必须四处走,四处看,请教老农,才能学到真本事。”英儿听的一头雾水,张口就问干咱们这一行是什么行?林赛玉失笑,才知道自己说顺了嘴,忙岔开,想起一事,心内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一顿,道:“英儿,二郎他整修花园子,是不是推到了那些整好的地以及那个温……那个屋子?”
英儿嘟着嘴点点头,扯了一根柳枝在手里扶一面说道:“是啊,新夫人说要种花种树,还要建什么亭子,老爷也不管,她自己带着人修呢。”
林赛玉听了望着京城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清明了,二郎,你可要记得云苔浇水,别当菜卖了啊,全靠它榨油才能还得苏官人的苗钱。”想来想去,那心里沉甸甸的,再叹气那郁郁之情也在心头排解不去。
到了城里,苏家店铺的车队已经整装待,乔掌柜看到她来了,忙迎过来。
“有老乔掌柜费心了。”林赛玉带着英儿与他见礼。
乔兴儿忙还礼道:“大娘子客气了。”一面又简单的给她说行程。“旱路走到博平郡,然后就走水路,大娘子要到哪里,就跟他们说,派个人送一程也没什么的。”
林赛玉皱眉想了想,也不太明白他说的是哪里,点头应了,反正终点是江宁,怎么走也丢不了就好了,于是乔兴儿又引荐了车队的几个管事,一听她是曹娘子,几个人便都拱手道知道知道,总听李大管事说起,乔兴儿便放心了,再三嘱咐好生照顾,看着他们扬鞭启程,一路向东而去。
第八十章 逢机缘冠氏县防灾
过了清明,天气又暖了几分,空气中也带着湿湿的味道,看着苏醒的万物,飘着苏记大旗的车队拉得长长的走在一道山岗下时,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花香灌入每个人的心肺里,林赛玉从车里掀帘子出来,嗅了嗅,回身招呼还在车里呼呼睡的英儿,道:“这里一定有一大片梨园!起来看花!”英儿睡得肿着眼,揉着出来了,睁眼四处看,只见四处光秃秃的,地上只有蒙蒙一点绿意,哪里有花。
“小哥,这里到了哪里了?”林赛玉扬手问骑马的一个管事,这个管事今年才十六岁,唤作小丁哥,是李大管事的乡亲,一小就带着出来,如今也能单独行事了。
林赛玉这一路和气有礼,与他们也混熟了,再加上曾多次听过曹大娘子的名,小丁哥格外的热情,听见问他忙催马走近几步,笑眯眯的道:“大娘子,马上就要出大名府地界了,这里便是冠氏县,大娘子说的好,这里产梨,正是盛开的时候,等过了这道山,你就看到了。”
说的林赛玉高兴万分,冠氏县?可是后世山东的冠县?那果真是盛产甜梨,她上学时来过几趟,于是搓搓脸打起精神,果然一跃过了山岗就见下面的平原上满眼的白雪一般的梨花,走了下去,人穿行在两侧都是梨园的路上,鲜香粉嫩的花丛中成群的蜂儿闹着春意,喜得英儿与林赛玉都从车上跳下来,在梨树间穿梭前行,见她们喜欢,再加上已经赶了一早晨的路,小丁哥便跟其他几个管事的商量,招呼众人寻了一间路边的茶铺在这里歇息,自让林赛玉带着英儿看花去。
“这土质是典型的沙壤土和轻壤土,最适合种植林果,长出的果子沙甜。”林赛玉弯身抓了几把土看,一面对正围着梨树看的入迷的英儿说。
英儿哪里理会她,这一路上林赛玉见了种了庄稼的地就要下了看一番,挖挖地里的土,还不嫌脏又是捏又是放到鼻子前闻,还是什么酸啊碱啊的,不久见了什么都拔个叶子掰个茎看了还不够,还出钱买了一大摞纸夹起来,看的英儿一头雾水,如今也习惯了,知道又是说那听不懂的话,恩恩两声不理会跑着玩去了。
林赛玉忙嘱咐英儿别乱跑,一面站直了晃晃坐车坐的有些僵的身子四面看,梨园后面种的都是麦田,便慢慢走过去,此时的麦子跟后世的略有不同,属于那种几乎没有进化的粮种,叶窄且细,产量不高,说起来在北方大面积种植的时间尚短,也就是到了唐朝后期才取代了粟作为征收对象,目前粮种也好技术也好仍处于初步展中。
一眼望去,整个天地中散步着白一片绿一片,显得格外的清新亮丽,果然是纯天然的生态环境啊,这景象她那个时代也不多见了的,在这里确实一抓一大把。林赛玉吸了口气,这里的小麦明显的刚刚引水浇了,她顾不得湿泥,抬脚走到地里,顿时陷了进去脚上裙上满是泥,再弯身拔出一把,就听远处有人喊:“哎,那娘子,你做什么?”
随着喊声,一个年约四十身材肥胖的男人带着几个手拿农具的佃户跑过来,看着林赛玉手里的麦苗,恼急的说道:“你,你谁家的娘子?怎的毁坏我家的麦子?”
林赛玉忙施礼,说道:“这棵树老爷家的地?”
那胖男人踹着气,叉腰道:“不是我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一面打量她两眼,见着妇人年纪不过十八九,一头好黑的乌挽个元宝鬓,只插着一个尖尖的银簪子,中人之貌,穿着白藕丝对衿薄袄紫绡翠纹裙,心中暗付跟常见的村妇们有些不一样,便说道:“你这娘子面生的很。”
林赛玉也不理会他的讽刺,忙把麦苗递到他跟前,到:“这位老爷,小妇人斗胆说一句,这麦子染病了。”
一句话说的那男人愣住了,身后几个佃户更是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的去看那显得有些枯黄的麦子。
“敢问老爷,是不是觉得麦子因旱黄了,才赶着要浇水?”林赛玉又道。
那男人迟疑的点头,再次打量这个妇人,疑道:“这位娘子是哪里人?你怎的晓得这麦子染了病?”
林赛玉一笑,刚要说话,就听英儿在身后招呼,见小丁哥他们都已经起身,准备要走了,知道这些货有着期限要求,可不敢耽搁,也不便细说,再一次拔下一把麦苗,看了看口中道:“倒不是很严重,尚来得及治,”一面看向那微微变色的男人,“老爷,今年这麦子是不是提早种了?”
那几个佃户忙点头,有人惊讶的道:“怪了,你怎么知道?”见她三句两句说的干脆利索,神态犹如积年的老农一把,胖男人比较是个见过世面的,立刻意识到面前此人不可小瞧,忙正色道:“这位大娘子,我家的麦子可是有了虫病?”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颤抖,而身后的佃户们都变了脸色,他们都还记得几年前的蝗害,那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林赛玉笑了笑,她知道此时生产力低下,基本上是靠天吃饭,戏里唱的十年倒有九年荒,虽然夸张,但道尽了农作物生产的不易,历代智慧总结下来,靠着深耕细作对付个虫灾已是不易,而眼前这种综合虫灾地薄天不合而来的农害,如果不是及时现,减产甚至无收是必然的。见到只说了一个模糊,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是地主的男人一脸的紧张,她当然理解,也更值得那些依赖微薄粮食为生的佃农们面对麦灾的处境,不由拍拍身前,笑道:“幸好幸好。”幸好她路过此处,幸好病刚犯一点,幸好遇到地的主家正好在。
听着英儿在那边又催促几声,林赛玉忙道:“倒不是虫病,只是根腐病,看样子只怕多半是种子期染病。”一面说一面矮身捡起拔下的苗株,指给众人看,口中道。“这种病又称假旱,青枯,对于冬麦来说,是很常见……”说道这里忙咬着话头,对她来说是很常见的病症,对于宋朝来说,应该还不至于很常见吧,咳一声,接着道:“能造成减产一半或更多……”
此话一落,众人都变了脸色,那胖男人几乎要跌倒,急问道:“你,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你,是何人?”
林赛玉也不好解释,匆匆说道:“你记得,用畜生粪再加上青草、松壳、树皮沤粪,撒在地里,同时多喷水,一定要多喷水,起身期喷洒一回,灌桨期再喷洒一回,可以减少损失,保住三分之二的收成,记得,收完麦子,深耕翻灭荐,马上种一季云苔,以养地肥。”说完提裙匆匆就走,走了一半又回头嘱咐道:“劳烦你们互相问问,别家也都看看,依我估计,这是种子带的病,你们这里的都是同一产地的种子,只怕多少都有此害。”
说着大步跑去,在英儿的叨唠中上了马车,一行人扬鞭开路,只留下那胖男人并几个佃户站在地里呆,只看看人不见了,才回过神。
“老爷,这是真的假的?”佃户小心翼翼的问,一面揉揉眼,此时林赛玉一行人早过了山岗了,看不见半个人影,“我难不成在做梦?”猛地被那男人踢了一脚,“蠢材!快去地里看,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一面又回身踢了其他人,喊道:“快去按照……按照……那人说的做!都记住了没?要是忘了老爷扒了你们的皮!”佃户们吓得慌张乱跑,一面胡乱应着记下了记下了,等佃户们慌张的各自去了,那人才回过身,再一次看了看林赛玉远去的身影,揉揉眼喃喃道:“难道农神娘子下凡指点我了?”
说来也巧,这个男人姓黄名周,祖上经商,传到他这一辈,屯下了二三十亩良田并两个宅院,他呢为人胆小,做不得买卖,就养着这田地生活,日子过的倒也殷实,自来把这田地看的命根子一般,冠氏城里的宅院不住,租了出去,一家老小都搬到村里的宅子里,每天都要到地里转转,因为爱田如命,待佃户又十分刻薄,人送外号黄虫,眼看开了春,地里的麦子却有些黄,心里虽然暗想今年一冬雪大水足,怎地还旱了,也不多想吩咐佃户们浇水,可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偏遇上路过的林赛玉。
这黄周虽然为人小气,但也是个忠厚的,便将林赛玉的话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地主老财们都下地看去了,竟然现果真都有此症状,一时间热闹成一团,很快惊动了县太爷,这个县太爷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又比常人多了几分头脑,立刻吩咐黄周把方子交出来,在全县推开,等过了几十天,原本黄长势不好的麦子都恢复正常,蹭蹭长起来,整个冠氏县都沸腾起来,有个黄周路遇农神娘子的故事也流传起来,都说黄周功德感天云云,喜得黄周真个在家烧香起来,他活了半辈子了,还从来没听到过有关自己的半句好话,这一下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冠氏县的县太爷可不会信这个,一面派人打听这个娘子是何方人士,一面跟兄弟县交流,询问可有这种情况,再一问可不得了,竟然现几乎整个北方冬麦区都爆了根腐病,一时间往来于冠氏县的人马络绎不绝,不仅县太爷应付不迭,许多病机乱授的人跑到黄周家地里偷着挖土,期望能借到农神娘子的神力,救自己的麦子一救,吓得黄周只得派人日夜守候土地,要不然他家的麦子没有因病减产,就要因人绝收了。
冠氏县的县令本是个补官出身,人也老实,做了几十年县令了,在上峰面前说过的话能数清,没想到这一次的事件不仅引知府大人亲访,还有被嘱咐要亲自写奏折上书皇帝,报告冠氏县及时现的灾情,顺便提醒皇帝查看全国的麦产区,这是个多么大的论题啊!
冠氏县令又惊又喜又怕搞得数日失眠,才在知府大人派出的书吏帮助下,写了今生一份上书皇帝的奏章,哆嗦着层层递了上去,依旧继续失眠中。而在冠氏县令失眠的同时,成安县令朱文清也在失眠,不过他可不是喜的,而是急的。
第八十一章 问离由大人具恼怒
其实就在林赛玉离家的三天之后,成安县就有人现地里的麦子不对劲,经过连续灌水后,他们认为的旱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原本应该春的小麦长势却越来越无力,这种反常立刻引起了老农们的注意,一传十十传百,成安县种麦子的人都现了这个异常,按照习惯,自有人跑去请教林赛玉,但却被告知曹大姐不在家,眼看着麦子的长势一天不如一天,而就在这时冠氏县关于冬麦集体病灾的消息传了过来,县衙里的朱文清也在同时接到友情提示。
“农神娘子!农神娘子!”朱文清几乎要将公文捏碎,在桌案上捶了又捶,从冠氏县回来的人的描述中,那个年纪轻轻庄严慈祥衣着朴素的农神娘子,他一听就认出是十方村的曹娘子,如今的冠氏县名声大起,远远过当初他们成安县蔬菜大棚的气势,毕竟那是关系温饱的粮食问题,这让那个跟他原本不是一个水平的县令,享受到进京面圣的机会,而这个荣耀原本应该是他朱文清的。
成安县像所有的北方小城一样,小麦是他们的主要农作物,由于路途原因,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虽然按照方子对麦田进行了救治,但效果远不如在早期就进行了防治的冠氏县,今年的小麦减产已经铁定的事实。
小麦减产并不是让成安人最气愤的,农事在天,毕竟丰年不常见,但一个消息的传来彻底刺激了成安县民众的神经,因为有了官府的参与,很快查明了农神娘子的身份,毕竟她身旁走着的是有着鲜明的旗帜的苏家车队,原来那个让冠氏县幸免于难的农神娘子,竟然是他们成安县有名的曹娘子,原来这个灾害他们本可以幸免。
这些怨气最终找到了泄的源头,已经过了很久憋屈日子的卢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一天她再次站在曹地保家的门前,跟上一次不同的是,站在四周的除了看热闹的村人,还有财大气粗的地主们以及带着四班衙役的县令大人。
卢氏叉着腰,历数曹地保对他们家的种种行为,说道伤心处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果不是朱大人躲得及时,就要被溅了一身。
“曹大山!卢氏所言是否属实?”朱文清咳了几声,止住卢氏没完没了的控诉,阴着脸问站在门口的曹地保。
曹地保一家被这突然到来的大批人马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常态,曹大山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只是靠着那个在县衙的远房亲戚壮壮胆气,但如今可不一样了,他的靠山可是京城的正六品大员,你朱文清一个小小的县令算什么!
“大人,这是我曹氏的族事,怎么劳动大人亲自过问?”曹地保不阴不阳的说道,一面拍了拍新做的长衫,斜了一眼群情激扬的地主老财们,“各位老爷,怎么也对我小小的曹氏一族关心起来?说起来刘大人虽不是我十方村的人,但也落户在此,各位老爷为了农事着急,老儿我也要寻机给刘大人,到时自然解得你们为难,就这样乱哄哄的走来成什么样子!”
一席话说的朱大人以及各位地主老爷差点吐血,朱文清抖了抖手,冷笑道:“好,我作为一县之长,还管不得你们小小一族的族事,我来问你,你可有欺虐曹家归宗女?”
曹地保咳了声,说道:“那又如何?曹家长女失德被休,实乃我族之耻,为了我曹氏一族的名誉,我做族长的这么做有何不可?”
朱文清气的直哆嗦,暗自咬牙想他小小一个地保,自然敢如此张狂,看来定然是有人撑腰,真是没想到当初那个淳朴可亲的少年,竟然如此狠心肠的对待前妻?还敢威胁我管不得?!
“朝廷有律,宽待归宗女,你小小一个族长竟然有违朝律,来啊!”朱大人一声亮喝,三班衙役齐声应,官家气势吓得众人一惊,“给我将曹大山压入大牢听候堂审。”
曹地保没料到这个小县令竟然如此没眼色,曹大山家的老婆女儿女婿吓的哭成一团,磕头请饶,独曹大山不屑的哧了声,一面给老婆使眼色,暗示给京里的人传信,一面扔下一句“只怕朱大人抓人容易放人难。”气的朱文清半句话不说挥手吩咐众人押着去了,曹大山家的人眼睁睁看着人去了,几个叔伯哄散围观者关起门商量对策不提。
单说卢氏看了这出,出了一大口恶气,高高兴兴的抱着女儿回家去了,刚到家门口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还没回头就有人高声问道:“请问,这可是曹大娘子家?”
卢氏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二十五六岁年纪的俊俏公子站在门口,只见他头戴缨帽攒着玲珑簪,身穿绿罗褶儿,手摇着洒金川屑儿,真真个风流无边人间少见的美貌男子,卢氏怔怔瞧着,总觉得此人煞是眼熟,偏想不起来。
三个青衣小厮跳下马来,一个忙着牵马,一个跟着李蓉走进来,李蓉冲卢氏一拱手,笑道:“大娘,不认得我了?咱们当年可是见过的,在老儿村。”
卢氏如同雷轰得手脚无处放,如同大罗神仙降临忙着接过去,一面道:“原来是小官人!”一面要让屋子里请,又想屋子里乱的不成样子,实在不能招待这个富贵公子,又在院子里擦了两张凳子,匆忙的请坐。
李蓉嘻嘻笑着,眼往屋子里瞧,一面道:“大娘不须忙活,咱们是旧相识,哪里用得着虚礼。”
说的卢氏受宠若惊,抱着曹三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扯着嗓子喊金蛋,金蛋一身泥的从房后的树上滚下来,看着院子里坐着的生人,缩手缩脚的不进来。
“去喊你爹,家里来了贵客。”卢氏瞪了他一眼,金蛋撒脚就跑了。
李蓉笑着摇着扇,一面打量四周,见院子里摆设破烂,屋子也是年久失修,几只鸡在院子里乱跑,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鸡粪味,原来这就是曹花自小长大的地方。
“小官人,你怎的到我们家来了?”卢氏擦擦手,在一旁坐下,抱在怀里的曹三姐咬着手指安静的瞪大眼看着李蓉。
李蓉回过神,忙一笑道:“我跟大姐可是有缘分,自那年离了苏家,原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得,没成想跟刘大人进京来了,日常也是相交的,如今出了这档事,我放心不下,正好歇假就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帮的上。”
卢氏听了喜得眉笑颜开,将李蓉看了几眼,见他穿着不凡,话里话外也透出家里也是为官的,话又说的明白,又想到当年就是他似乎有意纳大姐为妾,没想到兜了一圈又回来了,将手拍了拍,叹了口气,说道:“别提那忘恩负义的一家王八儿,我家姐儿回来了哪一日不是以泪洗面。”
李蓉听了也叹了口气,一面那眼四处瞧,问道:“大姐儿,可是出去了?”
卢氏再一次叹了口气,说道:“她被休回来,被人嘲笑,在家呆不得,几日前出门去了。”说的李蓉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下来,猛的身子,问道:“去哪里?”又皱眉道,“她一个妇人家,怎么出的门?”
卢氏见他这样子,心里更是高兴,忙站起来道:“哥儿别急,自有人家陪着,想来你是熟识的,就是那苏大官人家的。”
李蓉听了脸色顿变。口中重复道:“苏家?”
京城李蓉家的花园子年后就开了工,到了这三月底花了流水般的银子修正完毕,但见花木庭台,一望无际,其中几间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栽种着四时果木,不拘冬夏秋春各有风光。
这一日天气好,董娟带着一众妾婢在院子里逛,花园子里人声鼎沸笑语艳艳,正玩得高兴,站在假山上的金梅忽的喊道爹回来了!慌的众人忙散了,一起涌着接了过去,金梅急着下来上前邀宠,跑得急了跌了一脚,沾了一裙子泥慌慌张张的过去,被李蓉看见,瞪眼骂道:“在家闲的你,做出些怪样子!”骂的金梅脸红一阵白一阵,仗着受宠嘟嚷道:“爹一走好几天,我们在家白惦记着,不知在哪里受了气,往我们身上撒。”
正骂中李蓉的心事,便一脚踢过来,那金梅不提防正被踢在心窝子,几下跌了出去白着脸站不起来,吓得一众妻妾咬牙不敢说话。
李蓉看也不看径直走进书房,董娟娘这才看人扶着金梅进去,想了片刻带着月娘进了书房,见李蓉正仰头吃了一大盅酒,下笔刷刷写着字,身旁站着一个小厮,几下写完了,递给小厮道:“即刻送过去!”
董娟娘待那小厮出去了,才倒了香茶端过去,小心道:“可吃过饭了?”
李蓉哼了声,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董娟娘见他面色难看,眉头皱紧,知道遇上烦心事,想了半日要问,被月娘在身后拉了拉,便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了。
“好,我费了这多心思,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李蓉踱着步子,咬牙笑道,“好你个苏锦南,前日口里还说痴情隔日就想往家里添人。”看到董娟娘在一边,便把手一指,“你,去告诉老太太,说接了全哥过来,没得落在后娘手里。”
董娟娘听了忍不住笑道:“官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可是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难不成要姐夫一辈子独过,再没那个道理……”话没说完就被李蓉扬手打在脸上,顿时跌倒,半边脸肿了起来,月娘忙扑了过去挡在身下,李蓉那拳脚如雨点般下来,只打的二人忍着半句不敢求饶。
“给脸不要脸的滛妇!我回来再跟你们算账!”李蓉骂了一通,才收住脚,冷声道,“去,现在就给我出门,让那刘家的新夫人到云峰楼见我!”看着月娘扶着董娟娘匆忙的出去了,劈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柄扇子,几下撕碎,咬牙道,“好你个宋玉楼,敢耍着爷玩!爷让你玩个够!”
第八十二章 猜来意各人均暗思
刘家小院的院门上刷的漆依旧红艳艳的,身形略显佝偻的张四打开门,在门前洒了水,以免风大扬起土,两个穿着杏色背子的丫头合力抬着一盆枯了的丁香花从后院走出来,看到张四在外二人忙放下花盆喘口气,其中一个瓜子脸,嘴角一个贪吃痣的丫头叉腰道:“老爹,将这个扔出去。”
张四听了才放下扫帚,慢慢走过来,也不说话拎起走了出去,那两丫头便甩着帕子嬉笑着进去了,穿过夹道进了刘小虎住的院子,这里新铺的青砖地,砌了两个花圃,如今栽种着两株新移来的满堂红,虽然树干有些青,但也抽出了嫩芽,屋檐下摆着一溜的盆花,诸如菊花丁香等都开的正艳,两个丫头掀开正门挂的新大红帘子,接着整理条几上的花瓶,拔下开了几日的梅花,听得里面慵懒声起:“红香,绿玉。”忙停了手里的活,掀开隔断上的珠帘子进去了,见一身家常缠枝莲对襟薄袄的宋玉楼正在床边慵懒的伸腰。
“夫人,可要吃些粥?”瓜子脸的丫头忙笑着过去,取过一旁的大衫披在她身上,“虽说近午了,咱们屋里还有些寒,夫人莫受了凉。”
宋玉楼笑了笑,一面在桌案前坐下,一面蹙眉道:“寻个日子,让二郎将前面的卷棚拆了,挡着光屋子里寒森森的。”说着对着镜子道,“我不吃粥,腻歪歪的,红香你去拿滚热的奶来。”
红香应了声转身去了,另一个银盘脸的丫头忙过来,打开饰盒子,说道:“夫人要梳个什么头?”
宋玉楼想了想道:“前日咱们在侍郎大人家见得那位夫人的飞鸾走凤高鬓很好,你可会?”
绿玉便点头笑了,一面拿起梳子,摆出金玉十几件佩饰。说道:“会的,夫人放心,只怕比她的要好。”一行说一行梳起来,不时捡着一件又一件头攒问要哪个,宋玉楼仔细看了选,忽见一旁花瓶下压着一份信笺,一面拆一面问道,“这是谁家送来的?”
绿玉探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昨晚张老爹递进来的,说是登仕郎董夫人送来的。”
宋玉楼已经拆了一半听了身子一僵,那绿玉不提防,拽了头一下,宋玉楼回身拿簪子戳在她手上,骂道:“死蹄子,安得什么心!”吓得绿玉忙跪倒,口中求饶。
宋玉楼头也不梳了,站起身子走了几步,才拆了那信,见上写着地点时间,心里就一阵火气,在手里揉碎,红香端了奶盅进来,看到绿玉在地下跪着,心里颤了颤。几乎不敢上前,偏被宋玉楼看见,冷脸喝道:“还不滚进来,去了半日,又在哪里绊住了!”
红香忙捧上,小心道:“奶奶要打线子,唤我搭了下手……”
话没说完就被宋玉楼碎了一脸,说道:“怎么?嫌我做不得你月钱的主?赶着往老夫人那高枝上飞?”
吓得红香也跪在地上哭着说不敢,宋玉楼一腔火气没地,指着骂道:“哭什么?做出那狐媚样子要谁看?指望我不知道,有事没事总往官人身边跑,没见过男人一般,再让我看见,卖你到窑子里,让你看个够。”
骂的那红香泣不成声,也不敢大声哭,一味的磕头求饶,宋玉楼骂了一通,吃了奶,才缓了口气,让那红香滚出去,又看绿玉在地下跪着,呸了声道:“还死在那里做什么?起来梳头!”吓得绿玉忙爬起来,大气不敢出的梳了头,又伺候宋玉楼穿了件地金的衣换了件丁香跟然的裙子,低着头跟着出来。
“回去匀了脸,摆出哭的样子让谁看?还指望老夫人训我一顿才高兴?”宋玉楼侧眼看了两丫头一眼,冷声道,吓得两丫头忙进去匀了脸,小心的出来,宋玉楼左右看了,这才带着慢慢走到前院,见刘氏正在院子里晾线,忙笑着过去道:“娘,你又做这个,仔细膀子疼,有什么事招呼她们两个做好了。”一面又看刘氏的丫头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