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泙嘴角抽了抽,白捡了一个没有行过拜师礼的徒弟,茶还没吃一盅倒被反打一耙,不过说起来,这个世界上似乎并没有茶……
“师傅,既然要走了,这个做徒弟的总得略表一下心意才好。”兰泙的思绪被他几句话打断,康帏略略偏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听叔父说,师傅惯用匕首,并不用剑,这里正好有件宝贝送给师傅……”
说完,康帏转过身跟立一边的傅昔低声说了几句,傅昔听罢点头,随即告罪转身出门而去。
“哦?小帏有什么宝贝送给泙儿,还这么神秘?”兰澧手指指尖摩挲着几子上的木牌图案,饶有兴致地问。
“一会儿就知道啦。”康帏调皮地眨眨眼,只有兰澧身边,他身上才会多一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灵动气息。
“哦对了,叔父刚才跟师傅玩什么游戏么?”看到兰澧手中的木牌,康帏又起了兴致,将脑袋凑过去盯着那些牌子看个不停。
兰澧笑着看了兰泙一眼,转过头来道:“这是师傅发明的游戏,叫做……唔,二十一点。”
兰泙一怔,摇头道:“不是发明的。”
“咦?是吗是吗?师傅这么厉害!教教,教教!”康帏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兰泙的否认,只管两眼放光满目崇拜地拉住他,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玩这种新奇的游戏。
看着兰泙被这个似乎一下子小了几岁的半大孩子搞得满头包,只好无奈就范的样子,兰澧眼中泛起微微的笑意。
康帏拖着兰泙的手正得意间,冷不丁脑袋上被丢过来的一颗青枣儿砸了个正着。康帏被砸得一怔,下意识地去摸额头,耳边却听到尖利的“吱吱”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卧房方向蹿了过来,直直朝着康帏扑去。
“猴儿!回来!”兰泙沉下脸,怒喝一声,那黑影生生一滞,调转方向扑向兰泙。
待到那小小一只黑猴儿刺溜刺溜攀上兰泙的肩膀,朝着自己呲牙咧嘴地示威,康帏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袭击者是师傅的那只小猴儿。心里不由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不甘心地狠瞪了那猴儿一眼,拖住兰泙的手也不由更紧了些。一一猴儿一大一小互不相让,直让旁边观战的兰澧哈哈大笑,夹中间的兰泙无奈皱眉。
直到猴儿头上面结结实实地被敲了两个爆栗,猴儿这才肯安安生生地蹲坐主肩头,康帏便也松了手,安坐长几旁。
三一猴儿围坐一起,兰泙便开始讲解二十一点的简单规则,随后演示了一番。康帏兴致勃勃地要开玩,只是每个字母以及阿拉伯数字所代表的数目到底是多少还没有分得清楚,花费了点时间,好康帏十分聪慧,这上面花费的时间并不多。
跟一只生菜鸟和一只半熟菜鸟一同玩二十一点,兰泙闭着眼睛都能赢,于是毫无悬念地哀鸿遍野,惨呼连连。
同时,康帏对于兰泙的崇拜更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过了些时候,傅昔已经返回,先将手中一只匣子递给康帏。好歹从刚刚生了浓厚兴趣的游戏上抬起头,康帏面容一肃,将匣子推到兰泙面前郑重道:“师傅,这是一直珍藏王宫宝库里的′赤冕′,登基那一年,偶然宝库里发现的……”
“赤冕′前身乃是名剑′赤卢′,据说为铸剑大师欧阳曾烛所铸,大师死后,此剑下落不明,时隔五十年之后,′赤卢′偶然被襄国一代铸剑大师季周子所得,但是不知何故,季周子得到此剑时剑身已经残缺,后来大师将此剑重炼,得了这把介于匕首与短剑之间的′赤冕……”
“′赤冕′通体赤红,比普通匕首略长略厚,但是比短剑要短得多,吹毫可断,削铁如泥。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赤冕′虽然外形古朴,实际大巧若拙……”
兰泙已经打开了匣子,随着康帏的解说,正将′赤冕′抽离鞘子仔细查看。正如康帏所说,′赤冕′通体赤红,似乎还能看到隐隐的血迹,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入手比一般的匕首重得多,灰黑粗拙的鞘子里包裹的内涵哪怕是用古朴来形容也有些粉饰之嫌,兰泙却能奇异地感觉到这把似匕首似短剑的兵器所蕴含的戾气。
一出鞘子,猴儿乌溜溜两眼儿便盯着那利器瞄了又瞄,突然“吱吱”叫了两声,从兰泙肩膀上跃下,蹿向卧房。兰泙只是细细瞧着′赤冕′,并没有理会。
“′赤冕′后来几经转手,最后消失于世间,不知为何所得。只是没想到它居然就襄王宫!”康帏显然有些兴奋:“所谓宝剑配英雄,这样的宝物自然不能让它蒙着尘垢置于……吓……”
康帏见兰泙突然握着′赤冕′提到空中,随即手一松,′赤冕′直直向下扎去,不由吃了一惊,瞪大眼睛,连要出口的下半句话都噎回肚内。却见′赤冕′全身直直扎入铺了厚厚青石板的地面,只留下一个粗糙难看的手柄。
“果然锋利无匹……”兰泙喃喃低语着,眼光微动,将′赤冕′拔了出来,收回鞘中。
“哈哈哈……不愧是′赤冕′,果然是宝物!”兰澧朗声大笑,将′赤冕′从兰泙手中接过,仔细打量一番,面露满意之色。
“师傅,′赤冕′从此就送给您了。”康帏笑眯眯地说道。
“好,谢了。”兰泙点头,无意推脱。知道这是柄宝刃,便也承了康帏的情。一向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被兰澧瞬间捕捉到,不由心子一跳,眼神一时挪不开去。
察觉到投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兰泙转过头去,望住兰澧,没有做声。心湖却又被那目光撩动,颤巍巍如一波一波的水纹涟漪四散开去,轻轻击打着湖岸。
兰泙不是没有发觉自己的变化,自从与兰澧定情以来,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正慢慢融入这个世界,以往同四周格格不入的剥离感已越来越淡薄,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坏,算是有了个好的开端罢,这样一直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叔父,这里还有一柄……呃,傅昔,有什么事情么?”听到兰泙道谢,康帏喜不自胜,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与兰泙感情上的亲近,自然心中兴奋不已。正回头一边取了傅昔手上托着的短剑,一边转头朝向兰澧开口,却冷不丁被傅昔轻拽了一把袖子,不由心中诧异,随口便问了出来。
傅昔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瞄了兰澧二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康帏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傅昔,大觉此今日怎如此奇怪,心道过后必要好好问他一番,随即继续向兰澧喜滋滋地道:“叔父,这里还有一柄栖阳子亲手所铸的短剑,名曰′青崭′,虽不若′赤冕′那等有名,却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请叔父收下此剑,权作小帏一片孝心。”
与兰泙之间的脉脉温情被康帏冒失打断,兰澧却只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伸手将′青崭′接了过来。他本有一把随身宝剑,名曰′屏宵′,也是世间少有的宝物,乃是其母嫁入衡国时的陪嫁之一,后来赠予兰澧。陷入衡王宫时此剑遗失,不知是被丰邪还是兰洲得了去。康帏虽然年少,却颇为心细,注意到兰澧的随身佩剑换成了一把普通的短剑,便特意着寻了这把剑来,送给兰澧。
′青崭′乃是一把银色短剑,剑柄刻有断裂的青藤花纹,雕刻栩栩如生,连同剑鞘上的纹路也极其精致,看起来既美观又不失庄重典雅,加之兰澧气质高贵,以此剑赠予他,一一剑相得益彰。
“小帏有心了。”兰澧看罢短剑,不由笑着出声。
“叔父中意便好。”康帏微微红了脸,见兰澧喜欢,更是心中欢喜。
又与兰澧两谈笑一番,康帏方才携着傅昔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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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新上任的中大夫傅昔便身着淡绿色官服,带着一名看起来年级甚小的仆从登上了外城城楼。城门官有些惶恐,不知这位由宫中内侍一跃成为中大夫的大王眼前的红,为何会一早便来到这里。
傅昔却只是稍稍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身后小仆立于城楼之上,默默望向远方,偶尔与小仆低语两句,并不理会那面带疑惑的城门官。于是那城门官便也罢了,安心立于一边,等时辰到了,便令打开城门。
随着厚重的“吱呀呀”城门开启的声音,内城城门首先打开,随即外城城门也打开了,早早等候城门处的行马车便鱼贯而出,向着城外而去。
朝阳初升,仅东天露出半边脸盘,映得周遭火红一片,天光越发亮了。晨起的扰攘声与早市的叫卖声,让本是寂静一片的襄都苏醒了过来,显得越发生机勃勃。
年轻的中大夫与小仆视线落到两两骑并辔前,一一骑紧随其后,身量熟悉的三之后,目光齐齐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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