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眼前的丽妃,虽还是『妇』人的打扮,却完全不像深宫贵『妇』的样子,感觉反倒更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清丽的装扮,纯粹的笑容,皇帝不禁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可以说陪伴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也最辉煌的日子,从他最需要的人,变成最痛恨的人,而现在,她死了,他却有些『迷』茫,心中并没有多么愉快,反倒是有些怅然,也许,这个让他恨却无奈的女人,是他这辈子最爱他的人呢。
皇帝看了默然垂首的太子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丽妃留给你的。”
太子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接过信,只见信上写着:“母妃要和你说三件事。第一,别主动去招惹江毓敏,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她,她不会针对你;第二,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三,澈儿,母妃爱你。”别主动去招惹江毓敏?太子心中不由得怀疑,母妃和江毓敏之间,究竟谈了什么?为什么母妃会强调这一条?而且,昨晚和江毓敏谈过之后,母妃就『自杀』了,这是怎么回事?“母妃就留下这一封信么?”
“还有一封给朕的信,与一封奏折。”
“奏折?”太子脑中直接想到了刺杀公主事件:“不知母妃的奏折上说了些什么?”
“她说,先前的投毒和后来的刺杀都是她主使的,是她利用了江夫人,她愿意以死谢罪,望朕对从犯法外开恩。”皇帝长叹了一声:“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让朕对江夫人法外开恩,所有的罪名她都担下了。江毓敏,的确厉害。朕不知她们昨天谈了什么,她竟能让丽妃做出这样的决定。朕想单独和丽妃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此时太子的心中已是波涛澎湃,她们究竟谈了什么?听到皇帝叫他退下,可谓正中下怀。太子出了宫,急匆匆的奔向宰相府,而忽略了皇帝别有深意的眼神。
江毓敏正在吃早饭,就见太子闯了进来,看到太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江毓敏立即想到宫中出事了。难道“太子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要不要一起吃?”
“江毓敏,”若在平常,江毓敏主动相邀,太子大概会喜形于『色』,可今天,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你究竟跟母妃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母妃会『自杀』?”
果然!江毓敏放下碗:“丽妃娘娘死前可有说什么?”
“她就留下一封奏章和两封信。”太子回答:“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父皇的。”
江毓敏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皇上看完信后,有什么反应?”
“反应?”太子有些莫名其妙:“反应就是他来看母妃了,还说要和母妃单独待一会儿。不对,你别岔开话题!”
“娘娘是为了你,才选择了这条不归路的。”江毓敏叹了口气:“这和她与我谈了什么没有关系,她恐怕是早就下定了决心。以自己的死和临死前的信,唤起皇上心中的负疚感,虽然我不知道到底能唤起多少,但总是对你有好处的。”
太子愣愣的站立半晌,才坐了下来:“毓敏,你老实告诉我,母妃的皇后之位被废,是不是和你有关?”
江毓敏顿了顿,看向太子,只见那双眼中闪烁着一丝犹豫和害怕,还有一丝侥幸:“你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吧?”
那双眸子迅速黯淡了下去:“江毓敏,虽然母妃叫我不要招惹你,自愿背下了所有的罪名,但我不会一直让母妃含冤受屈,总有一天,所有陷害她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说完,起身就走。
“你很不公平哦,”江毓敏的话让太子脚步一顿:“你只看到了别人陷害她,但那些被她陷害的人呢?就拿我来说,若不是她几次三番要杀我,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太子缓缓的转过身来:“母妃曾教过我,在官场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有成败。若是成功了,你说谁是冤枉的,谁就是冤枉的,你说谁是有罪的,谁就是有罪的,我以前不放在心上,可现在,我体会的无比深刻。所谓的真相,那只是胜利者的真相,而真正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
江毓敏皱皱眉:“那么,你是下定决心要针对我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怎么能浪费了母妃好不容易为我争取到的保命符呢?”太子侧身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江毓敏垂下眼帘:“臣女送送殿下。”
刚走到相府门口,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江毓敏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看到江毓敏和太子,忙让开了一条路:“殿下,这里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疯女人,硬说大人是她的亲叔叔,非要来认亲不可。”
江毓敏心下一沉,看向那个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毓沁。”那女人抬起脸:“我没说谎,我确实是大人的亲侄女,不信,就把大人叫出来问问,他是不是有个失散已久的兄弟?”
江毓沁?毓沁公主?江毓敏苦笑,原来皇帝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可这样换人的话,他又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你,”江毓敏咬了咬下唇:“你今年是不是十六岁?”
“是啊,过了年就十七了,”那女人惊异的望着江毓敏:“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圣旨上说是江家四小姐,你的年纪当然要正好在江毓雪和自己之间了,江毓敏这么想着,还没有表态,就见宰相的官轿已经回来了。江毓敏抬头看看天,平时这个时候,宰相应该还在办公,今天却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来,皇帝和宰相之间,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定,只是瞒着自己而已。
宰相下了轿,就看见相府门前『乱』糟糟的,不由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女人看到宰相,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抱住宰相的腿,悲声呼唤:“叔叔!”
叔叔?宰相心中一动:“你是?”
“爹爹给我起名叫江毓沁。哦,对了,”那女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衣襟中取出一个残缺的玉环:“这是爹爹留给我的。”
只见宰相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玉环,接着,从自己的衣襟中也取出半截玉环,两下一合,正好是一个。宰相一把扶住面前的女人:“你果真是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爹好吗?”
那女人闻言,不由得悲从中来:“爹爹已经去世了。临死之前,爹爹才把这个玉环交给我,让我上京来找叔叔。”
“去世了?”宰相的鼻子有些发酸:“没想到毓沁,不必担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叔叔!”江毓沁满脸感动的叫道,随即两人抱头大哭,围观者也跟着垂泪。
太子凑到江毓敏耳边,戏谑道:“毓沁公主,江毓沁,原来如此。”
江毓敏黯然垂首,即使早就已经料到,可当事实真的来临的时候,心还是好痛。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皇帝真正要拿去和亲的人选,而她,终究是与追云有缘无份了吗?江毓敏顿时觉得心中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无尽的空虚,全身都好像脱力了一般,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朦胧,江毓敏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清晰地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下,一路留下湿湿的印记。
太子惊异的挑起了眉:“你哭了?”
哭了?江毓敏恍然,原来是眼泪啊。费力的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珠:“是啊,失踪了好久的伯父终于有了消息,还平白多了一个堂姐,想流泪也是正常的吧?”
“你这话拿去骗别人还成。”太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吗?毓沁公主,江毓沁,这么明显的暗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又不是傻子!你今生,是注定与十皇子无缘的了。”
江毓敏默然良久,才道:“我知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仍是会难过罢了。”
太子的眸光暗了暗,随即又扬眉笑道:“还是父皇棋高一着呀,看来本宫要学的,还真是很多。”
“我想过不了多久,二姐三姐她们就会出来了,”江毓敏指了指眼前的场景:“你要继续留下来看热闹吗?”
“不了,”太子甩了甩衣袖:“毓敏,我很期待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呢,回宫!”
当下,宰相召集了所有江家人开会:“这是我的侄女,江毓沁,按年纪,应该是比毓敏要大一些。从此我江家四小姐就是毓沁,毓敏就是五小姐了。毓沁的父亲,就是我的兄长,以前是家族里的一个禁忌,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宰相像是在回忆什么,停了半晌,才接着说:“他从小就不爱念书,但是对我非常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所有兄弟中最好的。可惜啊,他爱上了一个家生女,当然这桩婚事没有人会同意,最后竟闹到要带着那女人私奔的地步。家里的人觉得丢脸,下令谁都不准再提,从此就没人再提起他了。而现在,”宰相叹了口气:“他居然已经去了”
后面宰相说了什么,江毓敏已经不知道了,手中的丝绢被她捏的皱成一团,心中是一片茫然,什么都没有,她疲累的靠上椅背,心底泛上阵阵凉意。夏天还没过去,冬天就要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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